第30章

不過容探覺得自己還是有底線的,比如,李牧要撕扯他衣服的時候,他很堅持地守住了底線,打死都不行!

他覺得這次和前面幾次調戲是不一樣的,甚至和醉酒那次都不一樣,因為這一次兩個人都很清醒。

李牧清醒的情況下做出這種事,是要做什麽?

房間裏一片安靜,吹滅了燈之後,李牧還非要抱着他睡。他面朝裏,李牧則面朝他。

“你這人怎麽這麽霸道。”容探說。

李牧也不說話,只是将他抱的更緊。容探心裏亂的很,又怕李牧會突然強上,一直提着精神,心想這一夜不要睡了。

偏偏這一夜竟然十分漫長,不知道是不是習慣了的緣故,被李牧摟得久了,竟也不覺得不自在了,慢慢有了困意。他偷偷扭過頭來,只看到外頭窗戶紙上已經發白,一夜已經快要過去了。

“你生氣了?”李牧見他日上三竿還不起來,便問。

容探不說話,枕着胳膊看着床前站着的李牧,李牧被看他的讪讪的,容探就冷笑了一聲,坐了起來。

他坐起來了,李牧卻出去了。等他出來的時候,蘇翎告訴他,李牧和陸廣野出去了。

“聚集在白家外頭的行屍已經退下了,獻臣和陸大哥出去打探老師傅他們的消息。不過外頭行屍太多,人多了也不方便,叫咱們倆先在白家呆着,這青州城恐怕沒有比白家更安全的宅邸了。”

青州城這麽大,誰知道老師傅他們躲到哪裏去了,這些行屍又太厲害,稍微弄出點動靜都可能把它們引過來,要找人,不容易。

“錯,他不是嫌人多了不方便,他是嫌帶着我像帶着個拖油瓶!”

蘇翎哈哈笑道:“從前召庭給你請了專門教授騎射拳腳的師傅,我和獻臣不過是陪練,結果我們學了一身功夫,你連個自保都是問題。”

不學無術,游手好閑,他除了姓容,別的真是一無所長。容探心下煩躁,說:“你以為你的獻臣兄是什麽好人。”

“他又得罪你了?”蘇翎仔細看了看他:“不對啊,我看自從離開都城之後,他對你好像比從前更好了。這次你被行屍咬了,他舍命陪你出走,連自己親爹親弟弟都抛下不管了,就算他是你的家臣,能做到這份上也是感天動地,我都自愧不如。要說這世上誰對你的心最真,那肯定是獻臣啊。他可從不在你背後說你壞話……你別看他當着你的面經常嫌棄你,背後提起你來,都是欣賞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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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欣賞我什麽?”

“說的就是啊,不知道他欣賞些什麽!”蘇翎忽然伸手戳了戳他的黑眼圈,問:“你眼下烏青,怎麽,沒睡好?”

“做惡夢了。”容探說:“被狗咬了一口。”

“你怕狗怕成這個樣子。”蘇翎大笑:“你說你虎狼犲豹都敢殺,居然被幾條狗吓得做惡夢。”

“這是幾條麽,是一群。”

容探遠遠地看着前面的一群狗,看見白青雨在那喂狗,而顧槐站在他身後,提着一個大木桶。

“這都什麽時候了,人都快沒吃的了,他們家還喂這麽多狗。”蘇翎說:“不過這些惡狗我看着都害怕,它們卻好像很怕這位白少爺。”

“他的狗,自然聽他的話,都是從小到大鞭子抽過來的。”

他雖然怕狗,但又擔心這白家少爺不知道屍狗的厲害,再把那狗給放出來,于是便走了過去。昨日救他們被咬傷的狗如今都被關在了籠子裏頭,顯然已經有些瘋癫了,一直在撞那鐵籠子。其中有一條,或許已經變成了屍狗,撞的頭破血流了,卻還一直門吼着撞個不停。容探說:“這條狗八成已經死了。”

白青雨蹲下來看了看那條狗,說:“确實已經死了,認不得我了。”他神情似乎頗為痛惜,伸手對容納說:“借你匕首一用。”

容探愣了一下,将腰間別着的匕首遞給了他,卻見白青雨雙手持着刀柄,對着那鐵籠子裏的屍狗就是一刀,而後輕輕一轉,那只狗變瞬間沒了動靜。

動作之迅速熟練,絲毫不像是他們以為的弱不禁風的樣子。

“第十二條了。”白青雨将匕首在衣袍上擦了,遞給了容探。容探還在發呆,接過那只匕首,看了蘇翎一眼。

“白少爺刀工了得。”蘇翎說。

白青雨卻沒說話,容探仔細一看,竟然見他眼睛泛着淚光,好像剛才殺狗那是被附身了,如今狗已經殺完了,瞬間又變成了弱不禁風的病美男。剛才擦匕首的那一下,擦的他白衣上多了幾道血痕,看着十分觸目驚心。容探将匕首放入鞘中,忍不住又多看了白青雨一眼,卻發現白青雨的睫毛那麽長,被淚水濕潤了之後,看着更是哀豔動人。

然後他就看見白青雨的內衫上,似乎隐隐浸出血跡。這血不是剛才殺狗濺上去的,而是從裏向外滲透出來的。

“你受傷了?”他驚問。

白青雨低頭看了一眼,還沒說話,倒是旁邊的顧槐率先沖了過來:“少爺!”

“我沒事。”

“少爺的傷口,怎麽又裂開了?”

顧槐已經扶着白青雨站了起來:“不是已經痊愈了麽,怎麽又流血了?”

“趕緊叫他給你看看,”容探說:“你看血都浸透你的衣服了。”

“舊傷了,不要緊,回去上點止血散就好了。”

白青雨被顧槐攙扶着回去了。容探看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旁邊的那群狗:“主人不在了,咱們也趕緊離開這,我看這些狗的眼神好瘆人。”

那剛被白青雨殺死的屍狗血液還是紅色的,流了一地。蘇翎說:“你說,這白少爺怎麽受傷了,會不會是被行屍咬傷了?”

“被行屍咬傷會是他這個樣子?我看他只是尋常受傷。”

“可是我聽那個顧槐說,他們家素來大門緊閉,他們家少爺愛靜,也不愛出門,這些天外頭行屍鬧的那麽兇,他就更不可能出去了,怎麽還受了傷?我看那傷挺嚴重的,他臉色那麽難看,動不動就咳嗽,多半也是受了傷的緣故。”

他和蘇翎把白家逛了一遍,他們倆見慣了大富大貴人家,覺得這白家逛起來也就那樣,只是陸廣野和李牧這一出去,午飯過後也不見回來。容探心下擔心,沒吃幾口就放下了。蘇翎以為他無肉不歡,說:“這個白青雨,年紀輕輕的怎麽淨吃素呢,一點葷腥都不見,他既然受了傷,也不多補補。”

“咱們去看看他吧,”容探說:“我一閑着心裏就發慌。”

于是蘇翎就陪他去看白青雨,到了白青雨住的院子裏,卻沒找到白青雨的人。他們在外頭喊了老半天,也沒見人出來,那個顧槐也不知道哪裏去了。

“剛那個顧槐還給我們送飯呢,這時候那白少爺不吃飯,跑哪去了?”

“不會又去喂狗了吧?”

他們到了前面的院子,也沒找到白青雨和顧槐兩個。這麽大的宅子,忽然不見了主人,兩個人心裏都毛毛的,于是一個小院子一個小院子地找過去,最後在西南角的一個院子裏,聽見了白青雨的說話聲。

容探剛要上去打招呼,就被蘇翎拉着躲到了假山後面:“看看再說。”

白青雨和顧槐從那小院子裏出來,顧槐上了鎖,把鑰匙交給了白青雨。只是主仆兩個臉色都不大好,那個顧槐壓着怒氣說:“他把你害的這麽慘,我不懂你為什麽還要對他這麽好,圖什麽。”

那個顧槐說話這般無禮,白青雨也不惱,只說:“你衣服上都是血,回去換了吧。”

容探這才看到那顧槐的身上沾了許多血,只是他穿的衣袍是青墨色的,那血沾染在上面也不明顯,白青雨如果不說,他們還以為只是被水沾濕了一片。

等到主仆兩個人離去,他們才從假山背後走出來。蘇翎跑到那院子門口,拽了拽門上的大鎖:“這院子裏肯定有古怪。”

誰知道他話音剛落,就聽見院子裏傳來一陣狗吠,而且撞到了門上,吓得蘇翎一下子彈跳出來:“他奶奶的,門內拴了一條狗!”

容探也吓得腿軟,卻見顧槐跑了回來,臉色鐵青地看着他們:“你們怎麽在這?!”

“我們沒事逛着玩,”門內那惡狗還在狂吠,容探捂住耳朵:“走到這院子門口,裏頭的狗就叫起來了。”

顧槐說:“這裏是狗園子,裏頭養了許多狗,你們沒事別往這邊來。”

“走走走走,快走,我聽見狗叫就腿軟。”容探說着拉起蘇翎的手,拽着就跑了。蘇翎掙脫了他的手:“別跑了,早看不見人了……你說,那園子裏到底有什麽,聽聲音,那門後最多只有一條狗,哪來的狗園子,白家的狗不都在二道門後面養着麽?”

“我猜……”容探捏着下巴頗為嚴肅地說:“有可能是屍狗!”

“屍狗?”蘇翎很吃驚地看着他。

“狗死了那白少爺都眼淚汪汪的,可見他是個愛狗的人。昨天為了救我們,被咬傷的狗可不止一兩條,我記得有四條狗從行屍群裏蹿了出來,倒地兩個,活着逃回來的有兩條,可是今天變成屍狗被白青雨殺死的,卻只有一條,另外那一條傷勢也不輕,怎麽就沒見?十有八九是被他們弄到這園子裏來了。”

“那也太變态了,養屍狗?屍狗又不通人性,見什麽咬什麽,根本控制不了,養了也不能為自己所用,他們還養了幹什麽呢?”

“那得去問他們了。你不是說過這世上奇奇怪怪的人多了去了。或許是人家主仆的一點小愛好。”

“不行,我有空得偷偷去探一探情況,不然住在這裏總是不踏實。”

“咱們也不會在這長住,說不定陸廣野他們已經找到新的落腳點了。你和陸廣野不是去過容氏的私宅麽,怎麽樣,那裏安全麽?”

蘇翎嘆口氣,搖頭說:“裏頭也都是行屍。”

他們回到自己住的院子,又等了半晌,眼瞅着夕陽西斜,還不見陸廣野李牧回來。

容探就爬到樹上去看。蘇翎問:“看得到他們麽?”

“看不到。”容探騎在樹上說:“隔壁院子裏有棵大棗樹,還有些紅棗呢,你想不想吃?”

蘇翎說:“不想吃。”

容探:“我想吃。”

蘇翎:“……”

可是容探試了幾次,都沒能夠着牆頭。蘇翎看他抱着樹枝晃晃悠悠,心下有些緊張,就怕容探會掉下來,又怕樹枝禁不住壓,再折了:“下來吧,吃什麽棗。”

容探卻不聽,眼睛朝他身後瞟。蘇翎還沒回過頭去,就聽有人在他背後喊:“你快下來!”

他趕緊回頭一看,竟然是李牧和陸廣野。着急發話的正是李牧,仰着頭緊張地看着容探。容探卻不聽,抱着樹枝說:“我為什麽要聽你的?”

李牧臉色難看:“下來。”

容探動了一下,那樹枝便搖晃起來,眼看着樹枝就要斷了,看的旁邊的陸廣野都緊張起來了:“少主,這麽高跌下來可不是玩的。”

容探看見陸廣野肩膀上站着的大将軍……這陸廣野,竟然又把大将軍這個誘餌帶出去了,這個大将軍也是不争氣,回回被人利用引行屍,怎麽一點教訓都不吸取?!

不過眼下他也顧不得這些,只說:“跌下來就跌下來了,摔死了變成行屍,也就沒人敢欺負我了。”

“誰欺負你?”陸廣野納悶地問。

蘇翎撇撇嘴,扭頭看着李牧那張神色難看的臉。

“你下不下來?”李牧問。

這是什麽語氣,竟然帶着點威脅。

“不下!”

“讓他在樹上呆着。”李牧對陸廣野和蘇翎說:“誰都別管他。”

陸廣野伸出手來,卻被蘇翎拉住了:“陸大哥……”

容探抱着樹枝,看着李牧遠去了,陸廣野也被蘇翎給拉走了。

……

這是什麽情況!

他不過是想給李牧一個教訓,叫李牧認個錯服個軟,他也就下去了。以前他每次用這招對付李牧,百試不爽,今天這是怎麽了。這個李牧,膽子越來越肥了。

只是眼下他連個臺階都沒得下了,總不好自己灰頭土臉地溜下去吧?一想到昨晚李牧不但強吻自己,兩只大手還一直不住地揉搓自己的臀,容探就渾身燥熱,不行,這事不能輕縱,他得拿捏住李牧才行,不能被李牧拿捏在手心裏!

誰知道李牧這人心這麽狠,這一去半天沒回來。容探見那樹枝不牢靠,趕緊小心翼翼地換了一根。他爬樹爬出許多經驗,自然不會摔下去,對于樹枝的柔韌程度也都有自己的判斷。他也不是為了吃什麽棗,他就是爬上樹看到李牧和陸廣野回來了,故意找了個吃棗的由頭,做個危險動作給李牧看。

日頭越來越大,容探被曬的口幹舌燥,最主要是他尿急了,想下去撒尿。他往周圍仔細瞧了瞧,發現沒人,便偷偷往樹下溜,他尿完了再上來,應該不會有人發現。

結果他還沒溜到地上,就看見李牧走了過來,他三腳并作兩腳蹿到樹上去了,抱着樹幹搖搖晃晃,剛要開口說話,就聽“咔嚓”一聲響,抱着樹枝就掉下來了!

原來他爬的太匆忙,力道沒掌握好,把那樹枝給壓斷了!

他噗通一聲摔倒在地上,屁股差點沒被摔成兩瓣,疼的他龇牙咧嘴。李牧慌忙過來,扶起他問:“沒事吧?”

“有事,有大事!”容探說着一把将李牧推開,坐在地上說:“你的心怎麽那麽狠!”

“……”李牧說:“到底有事沒事?”

“狠心,無情,冷酷!”容探罵罵咧咧爬起來,拍了拍屁股說:“我都在樹上曬死了,你才出來!”

李牧竟然笑了,這不是用美男計麽!容探看着他比太陽還晃眼的一張俊臉,一瘸一拐地走到大樹根上,就要解褲子。

“你要做什麽?”李牧的笑容凝結在唇角。

“還能幹什麽,撒尿,我都憋死了!”他剛說完就尿出來了,還打了個哆嗦,他真是憋壞了。

尿完他提上褲子就朝裏面走,李牧在他身後跟着,也不說話。

其實李牧這人話很少,以前在都城的時候話更少,如果沒人主動找他聊天,他能一整天不說話。最嚴重的是他少年時期,幾乎都是一個人悶在房間裏看書,不說話也不愛笑,壓根不像個正常人。容探覺得李牧如今能越來越正常,少不了他的功勞。要不是他一直逗着李牧玩,李牧說不定如今已經成了一個木頭人。

只是他覺得他對李牧太好了,李牧就蹬着鼻子爬到他臉上來了。

“你們出去了一天,怎麽樣?”他問陸廣野。

“我們找到李大人他們了。”

“找到了?!他們在哪?”

“他們就在範氏私宅內。”

“這麽大的喜事,你們怎麽現在才說?!”

“你不是要在樹上呆着麽?”李牧發話。

……

容探默念了三句阿彌陀佛,他要淡定再淡定,他已經發了毒誓,這幾天要晾着李牧,不搭理他!

蘇翎歪在床上,枕着胳膊笑道:“獻臣,你就別氣他了。”

陸廣野說:“只是眼下範氏私宅已經被行屍給包圍了,我們進不去,在外頭守了半天,看天色快黑了,就先回來了。明日一早我們再去。”

“你知道他們是怎麽發現老師傅他們的麽?”蘇翎笑着問。

“陸大哥把大将軍抛到範氏私宅裏頭去,被老師傅他們給看見了。李渭就在那喊,陸大哥,陸大哥,我們在這!就把行屍給引過去了……”

“……”

容探摸了摸腦門:“我早說老師傅不要叫他小小年紀只知道讀書,人都讀傻了吧。”

白青雨也知道了這件事,晚飯的時候說,願意給他們幾條獵犬用來解困。不管這白青雨怎麽古怪,至少他目前的行事作風都很正派,人也良善。這亂世之中人人自危,他的那些古怪,或許也只是為了自保而已。

容探打算今晚把李牧拒之門外,叫他吃個閉門羹。誰知道李牧竟自覺地直接回自己房裏去了,容探關上房門,自己在床沿上坐着,嘆了一口氣。

剛嘆了一口氣,就聽見了敲門聲。他勾起嘴角,枕着胳膊往床上一趟:“想來跟我睡?做你的春秋大夢去吧!”

“誰要跟你睡,我找你有事!”來人居然不是李牧,而是蘇翎。

容探害臊地起來把門打開:“是你啊。”

“你不跟誰睡,獻臣?”

“你找我什麽事?”

好在蘇翎也沒多想,說:“咱們去看看那小院子裏有什麽東西?”

外頭月色不好,彎彎一道月牙挂在天上,還被薄雲遮住了,連星星也稀稀落落沒有幾顆。容探和蘇翎裹着一件黑袍沿着牆根走,蘇翎說:“裹它幹嘛?”

“這是夜行衣啊,不容易被發現。”

“咱們要躲的不是人,是狗。”

“你想好怎麽躲了麽,大門進不去吧?”

“不用進大門,我看了,這院子拐角有棵大樹,咱們爬上去就能看見裏頭。”蘇翎小聲說:“我剛看見那個白青雨提了一盞油燈,又進了那個院子。”

他們到了那大樹底下,蘇翎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沒能爬上去。容探捋起袖子推開他:“我來!”

他說完幾下就爬到樹上去了,只是天黑,沒看清,衣袍被樹枝給勾住了,只聽“嘶啦”一聲,劃出好大一個口子。這麽輕微的聲音在黑夜裏卻十分明顯,果然驚動了門口卧着的大狗,那大狗幾乎立即站了起來,對着他們這邊就是一陣狂吠。

容探趕緊抱緊了樹幹,就看見有人提着燈從屋子裏跑了出來。蘇翎在下面緊張地問:“怎麽了?”

“快跑,來人了!”

蘇翎聞言撒腿就跑。容探趕緊抱着樹往下滑,卻又被樹給勾住了衣服,只又聽見“刺啦刺啦”幾聲響,他就被卡住了!

他奶奶的!

他掙紮了幾下,看見顧槐已經跑出門來,立即抱住樹不敢再動,他的腳尖其實都踩到地面了,只是衣裳被挂住了,下不來了。

顧槐只看到蘇翎的影子一閃而過,随即白青雨跟着跑了出來,問:“是誰?”

“肯定是他們那些人,”顧槐說:“已經跑了。”

可是門內那狗還在狂吠,顧槐轉頭進了裏面,解開了拴在門口的惡狗,那惡狗幾乎立即便蹿了出來,直朝他們這邊撲了過來。

“別別別,別放狗!”容探抱着樹大喊!

可是那狗已經放出來,哪還能拉的住。他慌忙往上一蹿,卻聽那狗慘叫一聲,撲倒在地上,他轉頭一看,是李牧!

“李牧!”

李牧投擲出的七星劍正中那惡狗的喉嚨,他将劍抽出來,一手托了容探,容探七手八腳地撕扯着衣服,總算是從樹上解脫了下來,落到了地上。

“果然是你們!”顧槐道:“我家少爺看你們也是禮儀人士,所以好心收留你們。你們既在我家做客,怎麽不經主人允許便私自亂闖,還來這裏暗自窺探!”

“誤會誤會,實在是誤會。”容探抓着衣服說:“我睡不着覺,出來溜達溜達,不想又驚動了這條大狗。”

“溜達?”顧槐眉毛一挑:“你溜達到樹上去了?”

“樹上涼快啊,這越高的地方,它……”

李牧大概嫌他胡言亂語太丢人,拉住他說:“我們這就離開。”

“離開,離開,我這才剛開始往上爬,我什麽都沒看到!”

“慢着。”白青雨忽然開口叫住了他們。

“你既然好奇,讓你看看也無妨。”

“少爺……”

白青雨說:“我不覺得丢人。”

容探接挨着李牧,跟着白青雨進了院門。

“你怎麽跟來了?”

“看見你和蘇翎鬼鬼祟祟的出來,就知道你們不幹好事。”

“……”容探讪讪地說:“我本來不想來的,都是蘇翎拉我來的。”

“我就知道你會把什麽事都往我身上推。”蘇翎忽然從身後冒出來:“看我幹什麽……我也好奇,我也要看。”

顧槐回頭,油燈照的他本就算不上好看的臉更難看。白家這個仆人,不大好相與。

小院黑漆漆的一片,油燈照到哪裏哪裏才有些微弱亮光。容探偷偷握了一下李牧的手,提醒他警惕一些。

結果他們走到房門前,就聽見了一陣極其熟悉的聲音。

是行屍的聲音。

這個白青雨果然偷偷養了行屍在家裏!

“你們不用怕,他傷不到你們。”白青雨聲音溫潤,毫無畏懼之色,他接過顧槐手裏的油燈,一手拿着油燈,一手推開了房門。

容探往裏一看,吓得往後退了一步,貼在了李牧的身上,李牧一只手攬住他肩膀,也朝裏看了一眼。

只見那微弱燈光照耀下,一個青年行屍被鐵鏈子綁了手腳,立在房子中央。

說是青年行屍,因為那行屍似乎剛成不久,面目都還鮮活,看得出是一個年輕男人,只是臉色蒼白,嘴唇和下巴上滿是血污,眼珠渾濁,一眼便看出已經化為行屍。

蘇翎忽然趴到容探耳朵上說:“吓我一跳,我還以為是獻臣呢!”

蘇翎不說他還不覺得,聽蘇翎這麽一說,他再細看,果然覺得那行屍的眉眼,有幾分像李牧。

身高體長,面容俊朗,這行屍活着的時候,大概也是個光風霁月的美男子。

“他叫孟元君。”白青雨說:“是我摯友。”

只是那孟元君如今已經神智全無,成了一具行屍走肉,聽見了動靜,只知道嘶吼着試圖掙脫拴在他雙臂和腳踝上的鐵鏈子。而在他面前的鐵盤子上還殘留着半條狗腿,鮮血流了一地。那條被咬傷的狗,大概被送過來做了這孟元君的盤中餐。

他們聽着白青雨講了一遍,才算知道了這事情的來龍去脈。

原來這孟元君和白青雨是至交好友,孟家也是豪門大戶,和白家一個住在巷尾,一個住在巷口。就在不久前,這孟元君才剛剛新婚,娶的嬌妻,便是白青雨的堂妹白薇,親上加親,兩人的關系自然更好,照白青雨的話說,“勝過親兄弟”。

只是這孟元君才剛新婚,就遇到了行屍之禍在青州爆發。一夜之內青州城變成了人間煉獄,孟氏一族全都沒能幸免于難。他冒着性命危險把孟元君從行屍群裏救了出來,奈何孟元君傷勢太重,最後還是成了行屍。

但是白青雨不舍殺了自己這位摯友,便将他養在家裏。行屍嗜血,他便将家中的狗宰殺了供孟元君延續性命,到如今,已經殺了十二條狗。

“你們看他,是不是和別的行屍都不一樣,跟活着的時候也沒有多少區別。”

白青雨望着孟元君說。

這個孟元君,的确和其他行屍有些不一樣。或許是一直都有鮮血鮮肉供給的緣故,他的皮相不像別的行屍一樣塌陷腐敗,重要的事他衣着光鮮,頭戴青玉冠,若不是胸口沾染了一些血跡,穿着打扮真和一般富貴人家的青年男子并無半分差別。

看來白青雨将這位故人照顧的很好。

只是一個行屍,越是像人,越是叫人心裏發毛。

蘇翎一回到房間就說:“我早就說這個白青雨古怪,他果然古怪,竟然在家裏養行屍!依我看,他和那個孟元君關系可不一般!我就說這個白青雨陰陽怪調,有股不男不女的樣子,想必這孟元君就是他的情郎呢。”

“他都說了和孟元君的感情勝過親兄弟,有些兄弟情義比什麽男女情愛深多了,你沒聽說過一句話麽,女人如衣服,男人如手足,自己的手足兄弟成了行屍,不舍得殺,也可以理解啊,未必就是斷袖之癖。你忘了我當時被咬,李牧不也跟着我走了,也沒舍得殺我,難道我和李牧還有什麽茍且?”

容探說完,果然看見李牧臉色鐵青。蘇翎笑了笑,說:“獻臣對你兄弟情深,那是沒的說。可這白青雨對孟元君的情誼,我只覺得心裏發毛。”

“兄弟情義理當如此,要是我當時變成了行屍,說不定李牧現在也牽着我到處溜達呢,是不是啊,獻臣兄?”

“時候不早了,早點歇着吧。”李牧說完就推門出去了。

容納笑了笑,看向蘇翎。蘇翎說:“剛才真吓人。”

“你殺過多少行屍,還被一個孟元君給吓着了?”

“我不是說孟元君,我說剛才獻臣的表情。”

容探一愣:“他什麽表情?”

“說不上來。”蘇翎說:“你知道小時候,我最怕獻臣。”

李牧小時候,遠沒有現在受歡迎,空長了一個漂亮臉蛋,人卻孤僻的很,蘇翎來召庭要更晚幾年,初來乍到的時候,和李牧關系的确不大好。他性子孤傲,李牧又不愛搭理他。召庭裏的人最後能親如一家,多虧了他從中調和周旋。

容探笑說:“他那時候有點木,跟他說話他也不理,就木木地盯着人看,看的人心裏發毛,我其實也有點怕。”

“老師傅當年還曾找過大夫,也沒看出個所以然來。幸好後來他漸漸沒那麽孤僻了,也愛說話了。只是剛才你在那說話,我看他表情又木木的帶着點狠,好像又看到了他從前的樣子。你說是不是最近老是和行屍打交道,他受刺激了?”

容探的笑容凝結在嘴角,心想,難道他剛才開的玩笑過了火?

等到蘇翎回他房間睡覺的時候,容探出門,正好看見李牧往茅廁去。于是趕緊跟了上去,嘿嘿笑了兩聲。

“小牡丹!”他笑嘻嘻地湊過去喊了一聲:“生氣啦?”

“沒有。”

“咱們倆從小一塊長大,我還不知道你。你氣什麽,因為我說咱們倆勝似親兄弟?”

李牧一聽果然停下了腳步,扭頭看他,說:“我們兩個,跟親兄弟一樣麽?”

“……怎麽,你不拿我當兄弟?”

“你要拿我當兄弟,看看我跟李渭是什麽樣,跟你又是什麽樣。”李牧說:“我們兩個,老早就注定成不了兄弟,親兄弟,不會幹那些事。”

自從看到了李牧不穿衣服的身體之後,他再看李牧,就不是原來那種君子之風了,覺得這人更高大,帶着一點侵略性。他覺得自己得稍微仰點頭,才能和李牧對視。

“你說那些事,是指的哪些事啊?”容探讪讪地笑。

“……”李牧看了他一會,扭頭又走。容探趕緊追上去:“好了好了,我知道你說的是什麽事了。我想問的是,你難道有斷袖之癖?你該不會是喜歡我吧?”

李牧一聽,果然就停了下來。容探蹿到他對面,直勾勾地看着李牧的臉:“你是不是喜歡男人啊?”

“我不知道。”李牧說。

“你喜不喜歡男人,你自己不知道?”容探問。

“我除了你,沒喜歡過第二個人,”李牧說:“所以我是不是喜歡男人,我不好回答你。”

“可我是男人啊。”

“那我就喜歡男人。”

夜晚的風帶着潮氣,吹過來茅廁的輕微臭味。容探不敢相信自己在茅廁門口被表白了。他仰頭看了看李牧,覺得自己應該吱一聲,表示自己聽到了。

“哦。”

他撓了撓頭:“那什麽,你不是上茅廁麽,我就不跟着了……你上吧上吧。”

他說完要走,卻被李牧一把抓住了胳膊,随即就把他拽到懷裏。容探一看他那吃人的神色,就知道他要幹什麽了,慌忙說:“這這這茅廁門口啊,多髒!”

“髒麽?”李牧說,噙住了他的嘴。

容探想,古話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這話果然不假,李牧骨子裏到底還是有些古怪,就好像七八歲的時候,他反反複複地逗李牧開心,李牧都不搭理他,然後他就自己在院子裏撲蜻蜓,撲着撲着回頭看,看見李牧盯着他笑。

那是他平生第一次看到李牧笑,卻被那笑容吓得心裏發毛,扔下蜻蜓哭着就跑了。

因為他覺得李牧的注視太專注,專注到極致,就是偏執。李牧君子之風,骨子裏卻有些可怕的偏執,有股狠勁和韌勁。男人之間的欲望,本就是肮髒的,或許越是肮髒越是純粹,愛本來就充滿了人心黑暗,自私性,渴望占有和摧殘。

李牧想要吃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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