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直到上了車,宋文然動作麻利地發動汽車駛出地下停車場,他才有時間向白崇道歉:“對不起白先生,剛才周圍環境太吵了,我沒有聽到手機鈴聲。”

他不确定白崇是不是生氣了。他從來沒見過白崇生氣,沒來由地竟然有些緊張。

白崇卻很平靜地搖了搖頭,“我想你應該是沒聽到鈴聲,所以出來找你。”

他接到電話之後從餐廳出來,站在天井的圍欄旁邊給宋文然打電話,結果宋文然沒有接。當時他抓着手機還在耳邊,下意識朝樓下看了一眼,也不知道為什麽,第一眼就在人群中看到了宋文然。

高挑修長,總是姿态挺拔的漂亮年輕人,大概無論在什麽地方,都能夠輕易抓住人的目光。

白崇于是坐電梯從樓上下來,他心裏是有些着急的,從一側身後接近宋文然的時候,卻正好看到他在笑。雖然時機不合适,但是白崇還是覺得那個笑容很美好,可惜他沒有時間來慢慢欣賞。

宋文然說話的語氣小心翼翼,可白崇真的沒有生氣,至少肯定不是在生宋文然的氣。

就在白崇接到這個電話之前,聖誕節的夜晚,溫文耀卻在醫院裏上夜班。

剛開始一直很平靜,什麽事情都沒有,到後來他在辦公室做了二十個伏地挺身,沒做完時就有人打開了他的辦公室門。

白陽羽探頭進來,說:“老師,我給您帶了宵夜。”

溫文耀雙手還撐在地面上,擡起頭看他,說:“敲門了嗎?我讓你進來了?”

白陽羽聞言,聽話地退了出去,又“砰砰”敲門,“老師您在嗎?我給您帶了宵夜。”

溫文耀緩緩站起身,扯一張桌面上的紙巾擦手,一邊繞回桌子後面坐下,一邊冷淡地說道:“進來吧。”

白陽羽再一次打開溫文耀辦公室的門進來,他手裏提着的塑料袋裏裝着兩個一次性飯盒,他走到辦公桌旁邊,把飯盒放在桌面上。

溫文耀剛好覺得有些餓了,揚了揚下颌問他:“買了些什麽?”

白陽羽說:“燒烤和炒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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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文耀看着他,“你知不知夜宵吃那麽油膩對身體不好?”

白陽羽點點頭,“所以我還買了可樂,喝一點解膩。”說完他擡起另一只手把兩罐裝在塑料袋裏的可樂放在桌面上。

溫文耀不想搭理他,自己打開了口袋把裏面的飯盒拿出來。

白陽羽幫他把飯盒蓋子掀開,又把口袋裏的筷子取出來,掰開了交給溫文耀。

溫文耀接過筷子,問他:“聖誕節沒有小姑娘約你?”

白陽羽在溫文耀對面坐了下來,說:“沒有。”

溫文耀說:“沒有就自己出去約小姑娘,往我這裏跑做什麽?”

白陽羽沒有回答,只是看着溫文耀,眼神乖巧就好像在說你都明白的。

溫文耀心裏咯噔一下,突然就有點慌亂地避開了他的視線,用筷子夾起一片五花肉送進嘴裏,等到把這片肉嚼碎了吞下去,才又不急不緩地對白陽羽說:“外面的小護士我知道有一個單身的,剛剛大學畢業,感興趣嗎?”

白陽羽搖頭,“不感興趣。”

溫文耀本來想問他對什麽感興趣,卻又突然察覺到自己開口問的話就是挖坑在給自己跳,于是換了話題說道:“燒烤哪家買的?味道還挺不錯。”

白陽羽說:“學校門口生意最好那家,等了快一個小時。”

“為了吃頓宵夜,等那麽久值得嗎?”溫文耀性格懶散,從來不願意為了吃飯去排隊,這家太火爆了要排隊,他就換一家好了。

可是白陽羽顯然是個一板一眼的人,他說:“值得,吃到嘴裏的那一刻,就什麽都值得了。”

溫文耀沒有繼續問下去,他打開了可樂罐,大口灌了一口,頓時覺得整個人都清爽了。

雖然說他并不怎麽喜歡白陽羽來這裏找他,可是在這種所有人都在歡騰熱鬧的夜晚,他一個人待在醫院辦公室值班,還是覺得有些冷清凄涼。

不得不說這時候有個人來陪着他還是挺好的,一個人可以習慣孤獨,但是很少有人喜歡一直孤獨。

可惜這種淡淡的溫情沒有在溫文耀心裏發酵多久,他就聽到外面傳來了争吵聲。一般來說只要過了晚飯時間,除了要收病人,住院病房很少會這麽吵。他以為是有緊急情況的住院病人,于是放下了筷子起身出去看。

白陽羽想要跟出去,溫文耀對他說:“你別去了,在這兒待着吧。”

于是白陽羽又聽話坐了回去。

外面護士站前面确實是有人在争吵,不過不是什麽新收的病人,而是一個中年男人正在和值班醫生和護士争吵,那人人高馬大,面目兇狠,吵了兩句就要去揪值班醫生的衣襟。

值班醫生一個是年輕女醫生,另一個是進修醫生,那人揪的是女醫生的衣襟,溫文耀見到了立馬上前去将女醫生拉到身後,問道:“你有什麽事?”

那個中年男人說:“你們怎麽給我爸治療的?人送進來的時候還好好的,怎麽治了幾天反而給治死了?”

這時值班護士連忙對溫文耀說道:“他是昨天去世的十九床患者的家屬。”

十九床是個心肌梗死并發室間隔穿孔的高齡病人,因為急性心肌梗死入院,幾天之後出現了室間隔穿孔。由于病人年齡太大,病情發展迅速,已經不适宜進行外科手術,當時病人家屬也表示不願意進行手術。結果在昨天因為急性心衰和休克去世。

這不是溫文耀的病人,可是昨天早上大查房,他也了解病人的一些大概情況。

昨天病人經過搶救無效去世,當時病人家屬簽署了放棄搶救的同意書,後來也在死亡通知書上簽字,表示對病人的死亡和醫院的治療沒有異議。不過從老人住院到去世,他身邊的家屬一直只有年邁的妻子和一個女兒,這個號稱是他兒子的中年男人,從頭到尾就沒有露過面。

中年男人吼道:“我媽字都不認識,我妹妹一個農村女人什麽都不懂,你們就哄她們簽字!有什麽法律效應?今天你們必須給我說清楚,我爸到底是怎麽死的?”

溫文耀知道這是碰上胡攪蠻纏的醫鬧了,這個男人在護士站大吼大叫,前面病房的許多病人和陪床家屬都走到走廊上來看熱鬧。

溫文耀覺得在這裏與人争執實在不妥當,他說:“請你跟我到辦公室來一趟吧,我可以把你父親的病情給你仔細交代清楚。”說完他對值班護士說,“打電話通知醫務科和保衛室。”

中年男人一聽保衛室頓時大怒,說:“你什麽意思?想趕我走是不是?我告訴你!我爸他老人家現在就在樓下,你們今天不給他一個交代,這件事輕易解決不了。”

溫文耀聞言蹙起眉頭。

護士妹妹抓起桌面上的座機話筒要撥內線電話。

男人看到了,一把抓起電話用力摔到地上。

正好這時護士站正對着的電梯門打開了,一個小女孩穿着患者服和媽媽下去樓下花園散步剛回來,電梯門打開剛剛走出來,電話機便砸到了小女孩腳邊。

小女孩頓時吓得大哭起來,她媽媽連忙蹲下來将她抱到一邊。

溫文耀有些憤怒,他伸手去抓那個中年男人,“這是醫院!不是你鬧事的地方!”

那個男人不只個子高,力氣也大,一揚手就掙開了溫文耀,同時轉身抓起護士站臺面上一個塑料的病例薄,朝着溫文耀頭頂斜斜削了下去。

溫文耀只覺得頭皮一辣,他下意識退後兩步,身後一個人一陣風似的越過他身邊朝那個男人撲過了過去。

白陽羽趕在保安趕來之前将那個男人撲倒在地上,反剪住他雙手,擡起頭關心地看着溫文耀。

溫文耀伸手去摸頭頂,只覺得指尖溫潤潮濕,他将手在面前攤開,看到手指上面是鮮紅的血跡。

“操!”溫文耀終究沒有忍住,罵了一句髒話。

那個中年男人不是一個人來醫院的,他糾結了一群人,扛着他父親的遺體擺放在急診大廳裏面,拉起橫幅要醫院還他父親的性命。

白崇第一時間接到電話,聖誕約會進行到一半,只能唐突了佳人,讓宋文然匆匆送他回來。

在路上白崇就打了幾個電話,其中一個是給市公安局局長打的,說了一下醫院目前的情況。

宋文然這時候已經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卻不知道事情還牽扯到了溫文耀。一直到他随着白崇匆忙趕到急診大廳的時候,先是看到十幾個跪在地上拉橫幅的鬧事者和依然熙熙攘攘躲避着這些人奔走的急診病人,之後他就一眼看到了站在急診大廳角落的溫文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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