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7.14
餘晚跪坐在活動室裏,面前的小桌上擺放着一些益智游戲,另一邊坐着一個女孩。
女孩長得很秀氣,綁着兩條麻花辮,一臉天真無邪。她叫欣欣,雖然只比餘晚小兩歲,但因為六歲時生了一場大病,把腦子燒壞了,所以智商始終停留在六歲。這是智障兒福利院,院裏多的是這樣的大人小孩。
見餘晚坐着沒動,欣欣催促道,“姐姐,輪到你了。”
兩人在玩疊疊樂。疊疊樂是一種積木游戲,一共五十四塊長條積木,每層三塊交錯堆疊,由兩邊玩家輪流将底下的積木抽出擺放到最上層,積木倒塌,游戲結束,最後移動積木的人就算輸了。
餘晚很喜歡在思考問題的時候玩這個游戲,每從底下抽出一塊積木,就能體驗一下釜底抽薪的威迫感。
餘晚走完一步後,又輪到欣欣,她不開心地嚷了起來,“姐姐,你賴皮,把容易的都抽走了,留給我的都是難題。”
餘晚微微一笑,“欣欣再仔細看看哦。”
于是,女孩側頭凝視積木,她的臉,從側面看過去,竟與謝煜凡有幾分相似。
欣欣看了半天也沒看出什麽,于是她沒耐心了,伸手一揮,将積木推倒。只聽嘩啦啦一片響,堆得高高的積木頓時倒塌,散得地上亂七八糟。
餘晚,“欣欣怎麽發脾氣了?”
欣欣站起來,伸腳去踩那些積木,“不管我抽這塊,這塊,還是這塊,積木都會倒塌。”
餘晚笑着安撫,“欣欣已經很厲害了。姐姐告訴你一個秘密。”
“什麽秘密?”
“其實姐姐和神仙打了個商量,要是姐姐這次贏,姐姐回去就給神仙做好吃的。”
欣欣一聽,立馬道,“我也要去和神仙打商量。”
“那你會做好吃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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欣欣的目光一下子黯淡下來,搖頭,“不會。所以,我一直不會贏了,是嗎?”
餘晚鼓勵,“不會可以學啊。”
欣欣抿嘴沉思,“那我能做什麽?”
餘晚替她出主意,“你可以讓這裏廚房的姐姐教你做蛋糕。然後,拿給你爸爸媽媽還有弟弟吃,等他們都覺得好吃了,再送給神仙。”
欣欣拍手叫好,顧不上積木,轉了身就往外沖去,“我這就去找姐姐教我。”
剩下餘晚一個人在活動室裏,她将積木收進盒子,擡腕看了一眼手表,時間差不多了,謝煜凡的車應該到了。
***
謝煜凡在福利院前停好車,拿出手機撥了個電話給餘晚,想讓她自己出來。誰知,通話一直無法接通。
沒辦法,謝煜凡只得下車,去福利院裏找她。
剛走近大廳,迎頭就被一個人影撞了一下。他定睛一看,撞來的是個女孩,自己還認識。
女孩正是欣欣。
看見謝煜凡,欣欣臉上露出了驚喜,拽着她的手臂問,“大堂哥,你怎麽來了,是來看欣欣的嗎?”
沒錯,謝欣欣是三叔謝晉義的女兒,因為智力有問題,生活無法自理,所以,常住在福利院裏。六歲前,謝欣欣聰明伶俐,能背唐詩、能心算口訣、學習速度驚人,有一度,謝家的人都以為她是百年不遇的天才。但萬萬沒想到,六歲時謝欣欣生了一場大病,因為父母的疏忽,等發現後,病毒已經侵蝕了腦細胞,把她變成了一個智障兒。謝晉義曾花了大價錢,甚至将她送去美國治療,但她腦神經萎縮,這輩子就只能這樣了。謝晉義懷着愧疚和後悔,對這個智障女兒還算不錯,在福利院裏訂了最好的房間,還專門替她請了一個24小時的貼身護工,一周三次從不間斷地來看她。
要說謝家還有單純的人,那就是謝欣欣這個智障兒了,從這個爾虞我詐勾心鬥角的世界脫離開,也許也是一種幸運。
謝煜凡和三叔水火不容,平時非公事也沒什麽往來,只是小時候,倒是和謝欣欣一起玩過。後來他出了國,聽說謝晉義将女兒送走了,至于送着去了哪裏,他不得而知。再後來,他歸國回來,也就逢年過節的時候,大家在餐桌上遇上。沒想到,兩人會在這裏相遇,更沒想到的是,謝欣欣這個丫頭居然還記得他。
謝煜凡扶正她的身體,問,“就你一個人嗎?你爸來看你了?”
謝欣欣搖搖頭,“沒有。”
謝煜凡,“那你的護工呢?”
謝欣欣,“她太煩了,我不要她跟着。”
謝煜凡眼底閃過一絲驚訝,“你一個人在這?”
謝欣欣,“是一個姐姐在陪我玩游戲。大堂哥不和你說了,我要去學習和神仙溝通的技巧了。拜拜。”
說着,她一溜煙地跑了。
智障兒說的話自然不能當真,只不過這句話中,有一個比較讓人回味的字眼……姐姐。
謝欣欣口中的姐姐,該不會是餘晚吧。
這麽多福利院她不去,卻偏來這一家?
謝煜凡眼底立即浮起一層疑雲,這只是巧合,還是有心安排?
如果是故意安排,那餘晚為什麽要這樣做?她在打什麽如意算盤,為什麽要牽扯一個完全不相幹的人。
這個女人的城府太深了,深到連他謝煜凡都無法猜透。
謝煜凡沉思半晌,似乎嗅到風中有一股清香傳來,他下意識地擡起頭,一個高挑美麗的女子闖入眼簾。不知何時,餘晚已站到了他跟前,正與他面對面。
那張精致的臉上有一雙妩媚的眼睛,粉色的嘴唇微微上揚,露出一個令人一見就能傾心的笑容。
謝煜凡凝目與她對視,想從那雙黑眼睛中瞧出一丁一點的端倪,可是除了那燦爛的笑容,背後隐藏的真實想法,他竟然一點也看不透。她的笑是她的面具,而這張面具,銅牆鐵壁一般,堅固無比。
餘晚笑意盈盈地向他走來,伸手勾在他的臂彎裏,親昵地打了個招呼,“你來了。”
謝煜凡不動聲色地摟住她纖細的腰,壓低聲音說道,“你最近的小動作太多了。”
餘晚同樣伸出手,去攬他的背脊,“放心,不會壞你大事的。”
謝煜凡收緊放在她腰上的手,将她扣在自己身邊,咬着她的耳朵道,“別自作主張做什麽事,不然……”
餘晚被他咬得渾身一顫,那種戰栗讓她驚悚,耳朵,這是一個人最敏感的地方。
回過神後,她不甘示弱地加以反擊,将手鑽入他的西裝襯衫下,來到他結實的腰側,用力掐了他一把。
這也是他的弱點,所以他渾身一僵。一時間,兩人不分上下。
她看着他,莞爾一笑,“不用威脅我,我們倆不是一個起點,但現在卻是一個終點。”
兩人動作親昵,這一瞬,任誰看到都會覺得他們是一對恩愛的情侶。但只有他們自己清楚,這是一場硝煙彌漫的戰争。
謝煜凡,“這個福利院不許再來了。”
餘晚一臉驚訝,“為什麽?”
謝煜凡,“我說什麽,你照做。沒有為什麽。”
餘晚捂嘴,低低地笑了起來,撒着嬌,半真半假地道,“哪有你這樣霸道的人。”
謝煜凡在心中略一沉吟,決定和她攤牌,“因為我三叔謝晉義的女兒在這。”
“在這工作?”
謝煜凡糾正,“在這生活。”
餘晚一挑眉,眼中閃過驚訝,完全就是一副剛剛才得知這件事的模樣,“你三叔的女兒是智障兒?”
謝煜凡眯起眼睛,仔細地打量她,他的目光銳如鷹隼,利如刀鋒,緊緊地鎖定在餘晚的身上,似乎要分辨出她面具下的真實想法。
餘晚笑容不減地與他對視,“她叫什麽名字?”
“謝欣欣。”
“謝欣欣啊……”餘晚扯動嘴角,一對黑白分明的眼珠子一轉,面不改色地否認,“沒聽說過這麽一個人。”
她的面具雖然無懈可擊,但謝煜凡可以肯定,她在說謊,不但說了謊,還可能在策劃着什麽。他會有這樣的念頭,是因為這個女人和自己很像,他們都屬于同一類人,身上帶着一種機警的預感,碰到任何事都習慣于未雨綢缪。像他們這種人,絕對不會無緣無故地去做一件事。就好比,她一開始去接近曾小慧,然後又是葉品超,看上去不按常理出牌,随心所欲,可事實上,背後都隐藏着一個原因。
謝煜凡知道自己從她嘴中套不出什麽,想知道她到底在動什麽心思,只有她自願透露。
謝煜凡此時的心情有些複雜,從開始到現在,他從未信任過這個女人,将來也不可能相信她。可是計劃既然開始執行,開弓沒有回頭箭,不可能再中途換人。更何況,就算他想,餘晚也不會如他所願。事到如今,只有走一步看一步。
兩人走出福利院,停車場上停着他那輛不起眼的豐田,謝煜凡拉開車門,餘晚坐了進去。
謝煜凡坐進駕駛座後,啓動引擎,車子蹿了出去。
開了一段路後,餘晚察覺這不是上次去社團的路,便問,“去哪裏?”
謝煜凡沒說話,雙手扶着方向盤,眼睛望向前方。即便開車,他也是正襟危坐,一副嚴謹認真的模樣。
餘晚看着窗外向後飛逝的樹木,道,“月黑風高,你該不會是想殺人滅口吧。”
謝煜凡,“你做了什麽虧心事,所以害怕了?”
“我怕什麽?”
“怕我滅你的口。”
餘晚噗嗤一聲笑出來,不答反道,“問題是,你舍得滅我的口嗎?”
被她一語擊中,謝煜凡無語。
見他不說話,餘晚又道,“最近謝晉義放松了警惕吧。”
“你做了什麽?”
“其實也沒做什麽。”餘晚故意停頓了一下,又道,“就是讓他相信,曾小智唯一留給妹妹的遺物終于落在他手上了,而且這個不可告人的秘密将永不見天日。”
最近三叔那邊,确實消停了下去,就連謝煜凡故意煽動起來的抵抗千禧制藥的游.行事件,謝晉義也沒再找人刻意鎮壓。看來,是餘晚做的事起效了。
他雖然無法猜透具體細節,但從始末來看,想必是與葉品超有關的,至少,葉品超在其中起了不可忽視的作用。
餘晚問,“你接下來都有什麽打算?”
謝煜凡沉默,他不說話,倒不是不想說,而是想聽聽她怎麽想。
餘晚見她不答,索性自問自答,“如果我是你,我會先讓千禧制藥脫離龍騰集團,然後找一家公司收購。等時機成熟後,再送出這致命的一擊,讓對方永無翻身之力。”
聞言,謝煜凡抽空看了她一眼,“千禧制藥,年利潤近一個億,你要怎樣讓他脫手。”
餘晚,“制造千禧制藥的負面輿論,同時讓謝晉義出現財政上的短缺,不管在名在利,都讓他不得不脫手。”
謝煜凡臉上冷冰冰的沒表示什麽,心裏卻驚詫她的犀利,能一次性把局勢分析得如此之透徹,不簡單。
謝煜凡不動聲色地道,“這兩點我都已經在做了,只是收效甚微。”
餘晚微笑,“那是因為還缺一陣東風。”
“什麽東風?”
餘晚道,“聽說,再過幾天就是你家三叔的生日,到時候我會送他一份大禮。”
謝煜凡立即皺起眉頭,“你想做什麽?”
餘晚伸出食指壓在嘴唇上,噓了一聲,“你只需靜觀其變。說出來就沒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