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回憶
居然真是賀硯!
鄭允初眼中帶着一絲震驚,怔怔盯着賀硯看了許久,他神色才逐漸恢複平靜。他雖然曾經是賀硯和江淮共同的經紀人,但他對賀硯的了解遠遠不及對江淮,後者畢竟是他的親表弟,他天生帶有一種情感上的偏向。
但不管怎樣,在他的印象中,賀硯絕對不是現在這個樣子。
眼前的青年個子高瘦,皮膚透着一種常年不見陽光的蒼白,身上那件黑色的羽絨服讓他看起來比平時白了幾個色號,兩條長腿又細又直——鄭允初完全是以娛樂公司總裁的眼光來衡量賀硯的,即便在娛樂圈裏混跡了10多年,旗下俊男靓女無數,他還是不得不感慨,賀硯天生就是吃娛樂圈這碗飯的。
天生的衣架子,天生的明星臉。
7年前的賀硯看起來更加健康自然一點,雖然個性不如當時走桀骜風的江淮有特點,但他溫柔的性格和出色的唱功還是為他吸引了不少粉絲。
那時候的賀硯很溫和,脾氣好,在組合裏,他的年紀比江淮稍微大一點,所以平時基本上都是賀硯在照顧江淮,即使兩人遇到了圈子裏每個新人都必然遭遇的刁難和歧視,最先平靜下來、去勸已經處于怒火邊緣的江淮的一定會是賀硯。
可是現在,除了外表上的變化之外,僅僅是一個簡單的招呼,鄭允初就能明顯感覺到賀硯變了。
他看起來還是很溫柔,眉眼之間的笑意仍然和許多年前一樣,但當他靜靜站着的時候,一股淡淡的疏離感便會從他身上傳來,一瞬間由晴轉陰。
鄭允初心中默默嘆了口氣,開口道:“好久不見,賀硯,聽說你最近又打算回來唱歌了?”
“是。”賀硯點了點頭,見賀米米仍然在糾結着那堆玩具,他幹脆彎下腰來,替他一手夾了兩個。
“挺好的,你很适合唱歌。”鄭允初眼神又不自覺地朝賀米米飄過去,眉頭越皺越深,“回來也好,最近太和也有簽歌手的打算,你有興趣的話可以簽過來,或者遇到什麽麻煩也可以來找我。”
他給了賀硯一張印着他名字和電話號碼的名片。
賀硯微笑着接過:“謝謝鄭哥。”
和鄭允初道別後,賀硯一手牽着賀米米,一手捏着那張鎏金的名片往外走,電梯拐角口恰好有一個垃圾桶,賀硯手指一飛,下一秒,那張名片便準确無誤地被投擲到了垃圾桶裏。
賀米米仰起小臉看着賀硯:“哥哥一定很不喜歡那個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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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硯捏了捏他的臉,把他軟軟的肉捏成兩個鼓鼓的小包,問道:“你怎麽知道的?”
“你把那個叔叔的名片都扔了,而且我覺得,剛才的哥哥和平時的哥哥不一樣。”
至于哪裏不一樣,小朋友就說不出來了,他只知道剛才哥哥的樣子他一點都不喜歡,他還是更喜歡哥哥平時的樣子。
………………
和賀硯分開以後,鄭允初也沒有立刻進店裏逛,而是看了一眼四周,确認賀硯已經離開之後,才拿出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
對面的人大概還在睡,鄭允初等了很久,才聽到一個沙啞、帶着一點不耐的聲音響了起來:“什麽事?”
鄭允初已經習慣了對方這樣的态度。
事實上,自從7年以前,電話那頭的人就一直是這個樣子。
那時候,江淮和鄭允初都小看了賀硯。
“北鬥”組合紅火的時候,鄭允初作為他們的經紀人,是親眼見證了兩人從陌生變得熟悉,再一步步确立戀愛關系的。他的表弟一向是個桀骜傲嬌的性子,能制住他、讓他脾氣好起來的只有賀硯一人,鄭允初一開始其實也不太看好他倆,畢竟他和江淮一起長大,又比江淮大上幾歲,算是半個長輩,他很了解自家表弟那副狗見狗嫌,還定不住性子的脾氣。
誰知道對什麽事都只有三分鐘熱度的江淮竟然就認準了賀硯。
可在鄭允初眼裏,賀硯其實是個沒什麽決斷的人,即便面對刁難、質疑、斥責甚至辱罵他都能一笑置之,哪怕江淮發脾氣耍賴他也都能耐心包容。
任誰也想不到,賀硯居然是那麽有行動力的一個人。
在聽到江淮那通電話之後,賀硯等了一會兒也沒從江淮那聽到任何解釋,鄭允初本以為他會花時間好好平複一下心情,誰知道第二天,賀硯就向所有人宣布了退出娛樂圈的消息。
等江淮收到消息發瘋了一樣趕到兩人合住的房子之後,房子裏所有的東西都被收拾得幹幹淨淨,連地都掃幹淨了,生活用品、衣服……就連兩人一起寫的歌、互相送的禮物都不見了,只剩下江淮的東西孤零零地被扔在一邊。
賀硯不止帶走了他自己的東西,和江淮合拍的生活照他也一份沒落,全燒了。
再然後,不管江淮怎麽去找,他都再也沒有找到過賀硯。
就好像這個人已經徹底從這個世界消失了一樣。
即使沒有消失,他換了聯系方式,搬了家,也沒有回自己的老家,再也不和這個圈子裏的任何人聯系——哪怕江淮知道陳讓一定有賀硯的聯系方式,但是陳讓不願意說,他也沒有辦法得到。
這個世界看起來很小,有時候卻又大的不可思議。
總之,賀硯就用這種方法證明了自己的行動力。
還有決斷力。
無論如何,鄭允初都沒有想過,賀硯那麽愛音樂的一個人居然有勇氣放棄他三年之內積累的所有成就,那麽毅然又決然地離開。
賀硯走了,江淮的魂也丢了。
賀硯前腳退出組合,江淮後腳就決定不玩音樂了,鄭允初還記得賀硯失去聯系後的一個星期左右,他去看江淮,想問他後面的打算,然而,他卻看到他從小活潑開朗愛耍帥的表弟哭了,像個傻瓜似的,雙目無神,神情呆滞。
“他都不在了,‘北鬥’再也不是‘北鬥’了。”
一個連電影都不愛看的人就此紮入了電影的懷抱,一去不回頭。
不管怎麽看,鄭允初都覺得這是一段剪也剪不斷的孽緣,可惜的是,他家表弟還掙紮着不肯出來呢,賀硯似乎已經打算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
連兒子都有了。
接通電話,鄭允初想起姑媽前段時間的哭訴,便忍不住勸道:“江淮,馬上過年了,你也該出去走走,別成天待在家裏睡覺……”
“別吵,我頭疼。”電話那頭的不耐煩聲愈發大了,“沒事就閉嘴,別吵我,也別說教。”
“我沒有打算吵你。”鄭允初嘆了口氣,“我只是想告訴你一個消息。你猜我今天見着誰了?”
“誰!”
“賀硯,我剛剛遇到賀硯了,在恒隆,他好像帶着兒子來買衣服。”
電話那頭陷入了長久的沉默,寂靜,死一般的寂靜,大約過了一分多鐘,鄭允初才聽到電話那頭江淮堅定的聲音:“不可能,賀硯怎麽可能有兒子,他對女人硬不起來的。”
“反正我沒有眼花,我真見着了,看他帶着個小孩我覺得奇怪,還特意多看了兩眼。那小孩真的跟他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長得一模一樣,你記得嗎,我以前也見過賀硯小時候的照片的。”
江淮捏着手機的手猛然一松,手機“啪嗒”一聲掉到了地面,撞擊後發出一聲悶響。
他忽然想起那首讓他聽的那瞬就覺得非常不舒服的《親愛的寶貝》,想起那天賀硯臉上讓他怎麽看都覺得不舒服的笑容,或許,那些讓他不舒服的源頭,冥冥之中他已經開始預見了。
“江淮,江淮……”鄭允初只聽到一聲輕響,電話那頭他再怎麽喊也沒有一點回應。鄭允初默默搖了搖頭,得了,這小子一準又在發瘋了。
反正他這幾年隔三差五的就要瘋一回。
不瘋魔不成活嘛!
想到剛離開不久的賀硯,鄭允初更是嘆了口氣。
賀硯想抽身,江淮不想抽身——
怎麽看都是孽緣啊!
賀硯當然不知道鄭允初一轉頭就給江淮打電話了。外面還早,他也沒打算太早回家。
小祖宗餓了,想吃肯德基,不給吃他就又吵又鬧,還對他剛買到手的佩奇小豬的腦袋進行慘無人道的屠殺。賀硯拿他一點辦法也沒有,只能帶着他去肯德基裏,買了一份薯條和甜筒。
大冷天的,這小子居然想吃甜筒,最讨厭的是,這家夥也怕冷,不敢吃太多,舌頭在在最上面舔了兩口就把甜筒丢在一邊了,薯條也是,薯條上沾的番茄醬吃的精光,薯條一點都沒動。
賀硯手掌在他腦袋上呼扇了一把:“都吃了,不吃光晚上沒飯吃。”
“我可以去毛毛家吃,反正哥哥你做飯很難吃。”小朋友對賀硯的威脅毫不在乎,反而吐着舌頭,露出了嫌棄的笑容。
“最好你也去毛毛家睡,明年你都不用回家了。”賀硯冷哼一聲,“你一回家,我就把你丢到門口垃圾桶裏,讓撿垃圾的人把你帶走。”
“欺負小孩子算什麽本事!”賀米米皺着鼻子,心中滿是不忿,但他知道,現在的他是鬥不過賀硯的,半委屈半傷心吃完了一盒薯條,看着別的小朋友面前滿滿的一大盤,賀米米頓時覺得自己的人生凄慘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