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我想時光在此刻停止

宗白急了,忙叫:“父皇不可!”

“嗯?”皇帝沉了顏。

雲熙忙叩頭:“回萬歲,殿下是怕臣服侍不好皇上。”

宗白道:“父皇,兒臣給您挑更好的,他不行!實話跟父皇說,他他——平素都是兒臣服侍他,他,不會服侍人。”

皇帝冷哼了一聲,道:“如此,正好讓他服侍朕!”

宗白急道:“父皇!求父皇放過他,兒臣身邊就他一人,父皇您可選天下人——”

皇帝沉了眉:“他是你珍愛的,你舍不得将他給朕,那朕的江山為什麽要給你?來人,傳旨!”

“萬歲!”雲熙仰臉道:“臣願去服侍您。能服侍萬歲是臣的榮幸,殿下一時糊塗,想不明白,您原諒他。”

皇帝看向雲熙。

雲熙面上彎出甜美的笑容。

皇帝向他擡手,雲熙便笑着站起來,托住皇上的臂膀,放柔了聲音說:“讓臣陪您出去走走,這麽熱的天,臣聽說太清池一帶最涼爽,一直無福得見,萬歲可能賞恩讓臣去瞧一瞧?”

皇帝醉目斜了他一斜:“你既想去,朕帶你去。”

宗白眼睜睜看着雲熙随父親走出殿門。他覺得眼前不是真的,但光影飄忽,那确然是真的。宗白忽然想起很久的以前雲熙陪宣仁。那時他心裏說,他一定要殺了那人。

宗白心忽的一激靈。

然後,忽然覺得此生無意義。如果,如果雲熙為了自己委身父皇,那麽自己還有什麽活下去的樂趣!便要那皇位又有什麽用!想及此,回手摘下牆上的劍,

抱月急了,沖進來撲通跪抱住宗白腿:“殿下,您要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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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抱月驚恐的臉,宗白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宗白發現自己太蠢。他安安份份的做太子,沒有起過別的心,他手上能算得上忠心的臣子都是文臣,兵權盡在父皇手上,他調動不了軍隊,而那些武将都是跟随父皇打江山的,如何會跟從自己造反?他也沒在父皇身邊收買或塞入自己的人。他沒那麽做,是因為他做每件事雲熙都知道,他不能讓雲熙瞧不起自己的為人。

他如今所有的權力只是召集文武大臣議政,想及此,命抱月摘星傳令:“封閉宮城所有門戶,禁止通行,京城關閉城門,城內戒嚴。傳三品以上文武官員立即太極殿候旨。傳兵部尚書周鑒、骠騎将軍趙良到勤政殿。”

宗白知道這兩人不是皇後的人,且都是敬服自己的,便明着要他們造反,這兩人應也是無可奈何的。大不了,扭了自己交給皇帝。由他們選擇吧,忠于皇上還是跟随太子。

宗白坐在正中龍椅上,等待臣子進門。

兵部尚書周鑒和掌管京城禁衛軍的骠騎将軍趙良進殿見了宗白坐的位置當下就驚了,待宗白說完,兩人全瞠目跪在那裏,彼此看了一眼,還是周老尚書顫巍巍道:“殿下,就,忍痛割愛吧,天理綱常,便為父不尊,也只有順承君意,不能大逆不道啊。”

宗白平靜道:“我已經封閉宮門城門、京內戒嚴,又召集兩位大人議事,不造反,皇上也會殺了我了。他不是還有一個幽禁的兒子嗎,他會立他為太子。我大哥英王昔日曾深受兩位愛卿擁戴,今日本宮危急之時才召二位重臣前來商議。英王被宗信謀害。宗信若被立為太子,卿兩家可還有活路?”

“不知殿下欲怎樣打算?”趙将軍道。

“為君失德,迫他退位,離宮養老。”

兩人默然不語。

“反正事已至此。你們就在這兒想吧,我等你們的結果。”宗白淡淡的坐在那裏,想着雲熙,心裏的火在劇烈升騰着。

不知多久的時間過去,宗白的神魂在過往的十年裏飄蕩:初見時雲熙的清淡笑容,恩愛時的纏綿歡喜,生死與共後的挽手同行——終于周尚書與趙将軍橫下心來,同意造反。三人開始緊急商議方案。宗白覺得自己也許生來就應該下地獄的,可在那之前,他想跪在雲熙面前求原諒。十年前的雲熙,拼盡全力拯救了他,十年後的他,枉為太子,保護不了雲熙。

抱月忽然推開殿門慌急報:“殿下,皇上落水了!在太清池!”

宗白噌的站起,然後想也不想的沖出大殿,向太清池跑去。雲熙,雲熙怎麽樣了?雲熙要去太清池安的就是這心!

宗白只覺頭都是蒙的,心都是要搗碎的,沖到太清池時一群的人已經在那裏了,宦官宮女混亂中拜見“殿下”,宗白的目光越過嫔妃們簇圍的那個明黃衣的人,在池邊玉柱旁看見委頓在地的藕色衣衫的雲熙。宗白跳過宦官宮女,抱起雲熙,雲熙滿面嫣紅,身軟無力,醉目迷離中看見宗白,喚了聲:“殿下。”軟倒在他懷裏。

宗白的心瞬間落了地。雲熙醉了,這模樣多半還是裝的。

宗白回頭對摘星道:“送他回勤政殿,封閉殿門,多派人手護他安全,沒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進殿!”摘星忙背起雲熙,宗白又點指了随身護衛數人随摘星去了,這才過來看視父皇。

禦醫已經來了,正拼命按壓施救,最終以手探鼻,向宗白顫抖叩頭:“萬歲醉酒溺水,回天乏力,駕崩了!”

守靈、送靈入地宮,此間宗白每日兩次派人問詢雲熙狀況,皆回:很好,在看書。宗白才放些心,每日将自己的膳食親自挑選幾樣給雲熙送去。如此一個月後,登基大典順利完畢。這夜,宗白換了尋常衣,至勤政殿,門前侍衛忙見禮,宗白擺手,上了臺階,打開門,這些微的動靜,床上的雲熙已醒了,“你來啦?”聲音清柔。

宗白回手掩上門。

然後,想也不想的就将雲熙抱在懷裏,吻上去。

他想他,想瘋了。

雲熙笑着,安慰着。

他依然是宗白,他依然是雲熙。什麽都沒變,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小睡一會兒,雲熙推他:“你去吧,還在孝期,別在這裏。”

宗白不情願,哼哼嗯嗯的,雲熙仍是拉他起來,為他穿了衣,送他出去。

門際的風吹過來,雲熙一哆嗦,手扶住頭。宗白有些奇怪,回想方才的恩愛,好像雲熙一直有些不對勁,卻又說不上來哪裏異樣。宗白拿過宮人手中的燈,向雲熙臉上照,見雲熙雙腮深陷,一雙眼睛分外的大,臉都瘦脫形了,強撐在那裏,一只手按着頭。

“你這是怎麽了?”宗白急了。

“沒什麽,”雲熙笑掩飾,“沒睡好。”

宗白忽然想起,當年宣仁過世後,雲熙很長的時間都頭痛無法入睡,暗責自己疏忽,扶住雲熙頭:“還頭疼嗎?”

雲熙點點頭,笑說:“沒事。”那笑容如此蒼白。

宗白的心痛了,他想也沒想的,将雲熙攔腰抱起。

雲熙軟弱的笑:“你做什麽?放我下來,小心摔了。”見宗白執意抱,便抱住宗白的脖頸,頭倚在他頭。

宗白将雲熙抱至床上,命宦官去傳太醫,這裏照顧雲熙。

雲熙笑說:“你知方才,你抱着我時我想的什麽?”

“什麽?”

“我想時光在此刻停止。”

宗白心痛地望着他。

雲熙笑道:“我小時候,身邊有個劉奶媽,待我可好了。我六七歲了,也非得讓她抱我上床睡覺,否則不睡,結果把她摔了,腰病犯了,痛得起不來床,也不怪我。我淘氣,發脾氣,對她任性,她也不惱,委屈了,自己抹淚,回頭還來安慰我照顧我。她是我幼年所有的依靠,是家給我的全部記憶。可是有一天她病了,然後就怎麽也不好。她特別堅強,痛得不能忍也不叫一聲苦。她說忍忍就好了。我那時就有一個念頭,希望時光停止,那樣她就永遠在我身邊,陪着我。”

宗白說不出話。太醫來了,給雲熙診治。雲熙說:“頭一直跳着疼,隔一會兒便疼,針紮一樣,我覺得我活不下去了。”他還笑着。

太醫給雲熙紮了針灸,雲熙笑說:“好多了。”沉沉睡去。

下朝回來,宗白問他:“你有病為什麽不向我說?我若沒發現,難道你就這樣疼下去?”

雲熙說:“這是對我的懲罰。”

宗白抓住雲熙,狠狠地抓住他:“告訴你,懲罰你就是懲罰我。”

“我害死了你父親。”雲熙輕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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