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他們戀慕溫暖
“我也曾經想過殺你父親,你沒給我機會!你舍棄自己保護了我,我只知道要報恩。”宗白道。
“你如今是皇帝了,一舉一行事關國體,不能由着性子來。”雲熙道:“我特別欣慰,是你做皇帝,可以給百姓一個太平盛世了。我此生無憾。”
宗白聽了雲熙這話像是有要負罪離開的意思,心有些發慌,轉身将一抱的奏折抱過來,放在雲熙身邊:“為了你的太平盛世,只有你辛苦盡心了。你也知我不大靠得住,若沒有你,朝政不知怎麽個走向。”
雲熙笑道:“我還病着呢。”
“那也不妨礙你看奏章。你看入神了就不覺頭痛了。”
“你使喚人太狠啦。”
宗白只是笑。想有這些奏章牽着,雲熙不會輕易離開的。
雲熙低頭看奏章的當兒,宗白出來,對門側候立的抱月道:“帶朕去你住的地兒看看。”
抱月愣得張大眼睛,“萬歲——奴才住處窄小,萬歲這邊請。”語聲已化了魂。
抱月住在勤政殿左側的耳房,原是為就近伺候宗白,房間并不大,抱月忙忙地用衣袖再擦了擦椅子請宗白坐。
宗白掃視室內,道:“箱櫃不少啊。”
抱月咧嘴笑了一下,恭候宗白示下。
宗白道:“把箱櫃打開,朕看看,你都積攢了什麽好東西。”
抱月錯愕僵在那裏,撲通就跪下:“萬歲爺,萬歲爺,抱月沒犯什麽錯啊——”他帶了哭音。
宗白臉一沉,喝命侍從:“開箱櫃!”
箱櫃打開。抱月抱住宗白的腿:“抱月從十三歲就服侍萬歲爺,先——聖母皇太後仙去,先帝爺給您娶了後娘,我怕您缺衣少糧,就私下幫您攢銀子,奴才跟您秉過的。這些金銀珠寶,我不要,也不知他們給了誰,我要了,替萬歲爺攢着。奴才就這麽點小心思,萬歲爺饒過我!”臉貼在宗白龍袍上,嗚嗚嗚嗚的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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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送你金銀,必有所求。說,這些金銀後面,你洩露了朕多少私密給他們?”
“沒有!沒有!”抱月大哭了:“奴才明白什麽能說,什麽不能說。奴才對萬歲爺忠心耿耿,天地可鑒!”
“那你就如實招來,這些珠寶銀兩都是誰送的,都求了什麽?朕知道你記性好,若有不實,你頸上的腦袋就別要了!來人,拿紙筆來,樣樣記仔細了!”
抱月連連叩頭,鼻涕一把淚一把。
宗白沉着臉聽着,很快統計出來,王氏的宮女宦官給的數目最多,問的都是宗白行程、愛好、召見官員的官職名姓等方方面面,節禮都是大手筆;其次為太後、各宮、文武官員各路人等。
宗白立時命拘傳名單上所有人員。很快跪了一院子,整個宮裏的氣氛都緊張了。因為後宮中抱月供的是宦官宮女,官員們可就供的是本人了。
宗白逐一對質完畢,命将太後宮中涉事人員交由太後發落。其餘人等每人打二十板子,侍衛宦官宮女押送苦役營;涉案官員連降三級,十倍罰銀繳交國庫;後宮主位罰俸禁足三月,降級三等。
宗白道:“朕最恨貪賄不忠之徒。以財物換取朕之隐私,如此不忠不義之人如何能留在朕之身側!今日起,凡朕身邊侍從皆需如實向內務府申報財産數目,朕會不定時查抄某人財物,若有不明受賄財物,比照今次加倍懲罰直至斬刑。官員若再有行賄朕身邊人者,沒收家産,免官流放!後宮主位一例冷宮!”
涉案人等當即被按在地上噼裏啪啦打板子。宗白拂袖回勤政殿。
室內雲熙安然在床上看奏章,黑發只一挽在頭上,讓人心生清涼。宗白坐在床邊主動将外面的事與雲熙說了。雲熙只一笑,沒說什麽,繼續看奏章。
宗白攬過雲熙的發:“歇一歇吧。”
雲熙道:“抱月服侍你一場,你開恩送他回揚州吧。他有老母妻子在那裏,一家人團聚。他很孝順的,心也不壞。”
“那得你賞。”
雲熙笑了:“好吧。”命人收拾一包裹衣物銀兩送給抱月,命傳太醫給抱月醫傷,再送一車一馬與他。
宗白遲疑,待人走了,才說:“方才王氏宮人招認,那年王氏來寧王府,是抱月聯絡的。”
“哦。”
宗白眨了一下眼。
雲熙拿奏章給宗白看,避之言他。
宗白痛楚,望着雲熙柔和的側臉。他還想說,是抱月給王氏出的主意送少男給先帝,然後再讓少男對先帝說,若論床上服侍得好的,得是太子身邊的挽雲——那是宗白逐個審問先帝身邊人得知的。
“我該早聽你的話。”宗白悔道。
雲熙笑了:“留下他也有好處,若不是他,你不會知那麽多你大哥的事,若不是王娘娘來,你也不一定能成為太子,我們大約一直在寧王府伴着,然後不知國家大事會落到誰手中。所以一切都有它的道理。你是不想給她皇後的名分?”
今日宗白的行為就是為此,因為已有立後的折子上來了。宗白尋抱月的過錯自然是為了雲熙,但更重要的是為了尋王氏的過錯,這一禁足受罰,立後就遙遙無期了。
晚間宗白如廁,宦官趨前來報,抱月不走,言有密事奏與皇上。
宗白命帶進來。
抱月被兩宦官攙扶進來,撲通跪下:“抱月拜見萬歲!”聲音已是哭音。宗白擺手,宦官退下了。
宗白問:“你有什麽密事要奏報?”
抱月哭道:“奴才知道這事說了就是死,可是奴才服侍萬歲爺一場,不能不說。奴才此去,怕是再沒見萬歲爺的機會了,若不說,此後恐怕日夜不能安寧。”
宗白等他說。
抱月道:“宮裏人說,挽雲是前朝大奸賊雲普的兒子雲熙!”
宗白一凜,強自鎮靜:“哦?誰說的?”
抱月道:“先帝爺駕崩那日挽雲不是去太清池了?後宮裏有前朝留下來的宮女宦官,看見了他,說他長得像那奸賊的兒子雲熙!當日挽雲是您山野裏撿的,來歷不明。我記得寧王府的時候,他就特別怪異,對府裏的東西可在意的,這個不許碰,那個不許動,好像有感情似的。他還把雲家祠堂給重建了,然後誰也不讓進,半夜裏他自己悄悄進去拜祭。我想着是萬歲爺您讓他拜祭的?就一直沒敢把這事和您說。這些日子聽這個傳言,越覺得他真可能是雲老賊的兒子!他在您身邊,我怎麽能放心呀!我怕他害了您,奪回他爹的江山!”
“不會。雲家的人當時都被宣仁殺光了,連一個仆人都沒逃出來。他長得是像雲熙,朕在雲府時也曾見過那雲熙,當時也驚異二人長得像,不過還是覺得挽雲好看些。雲家祠堂是朕讓他修建的,雲普是朕義父,朕便讓挽雲替朕逢年過節拜祭一下。”
抱月給了自己一個嘴巴子:“是奴才多心,想歪了。”
宗白和聲道:“你放心。挽雲對朕的心和你是一樣的。那幾年他數次舍棄自己保護朕,沒有他,你都再也見不到朕,哪裏還有今天?”
“可他在,您就不碰女人,夫——聖母皇太後若在,看到您至今不娶妻生子,心裏得多難過?”
宗白微笑:“朕一直也有件事沒告訴你,經過雲家那兩年,朕做不成男人了,生不了孩子了。”
抱月瞪大眼睛,掩住口。
宗白離了抱月回勤政殿,越想越心不安。那些前朝遺下來的宮女宦官看來都不能留了,雲熙的存在本來就被非議,若再起了這個傳言,更是平添麻煩。
沉默進屋,雲熙查看宗白神色,問:“怎麽了?”
宗白搖頭。
雲熙安置宗白躺下,複擔心問:“出什麽事了?”
“沒有。”宗白笑了一下,搖頭。
雲熙瞧他一會兒,道:“你不管想做什麽決定,這個決定不要輕易下。”
“嗯?”宗白詫異了。
“這事不告訴我,是因為與我有關?”
雲熙話都說到這兒了,宗白只有把抱月的話說了,“明天我查一下前朝遺下的宮女宦官。”
雲熙靜默一會兒,道:“放過吧。你知你方才進來時眉眼中有厲色?我不想你變成我父親、你父兄還有宣仁那樣的人。他們可以冷酷殺人不眨眼,但你不是那樣的人,你的心最善良了,因你從不曾被殘忍的對待過。我喜歡這個樣子的你。讓人放心,讓人愛,讓人信。雖然你走上這個位子最終會變,但我還是希望你的心不那麽快的冷下來、硬下來。因為只有這樣的你才最快樂。”雲熙的笑容像個留戀歲月的孩子,“你是我人間的珍愛。縱對着江山如畫,也要留有心中的柔軟。”
宗白笑了,覺得雲熙一下子讓自己的心敞亮了,舒展了。他再不說什麽,溫柔吻上雲熙的唇。
雲熙舍棄自己換來了他的安全與未來,他定還給雲熙一個家,讓他心喜悅安然。
他們戀慕溫暖,那麽也先予人溫暖。
第二日上朝時,望着那高大的宮殿,宗白猶記多年前的那一天,第一次見到這些殿宇,那時心裏是虛幻的惶恐,是不知未來的沒有着落,好在有雲熙陪伴,便什麽樣的将來也不在意;而今,仍然是心有些虛幻的不安,是不知未來歲月如何變轉的壓力,可是有雲熙伴着,便什麽樣的未來都無懼。遠遠的無盡的蔚藍天空,有白雲輕游舒卷。這麽大的人間,他們相遇,相愛,同行,生活裏滿是意趣歡欣,無限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