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不哭?”延年的指尖從小狐貍的眼角滑到下颌,一指皆是濕潤,“那這是什麽?”
執玉搖搖頭,說不知道。
延年将他翻了個身,拎到腿上,執玉已經軟得不成樣子,延年碰他一下,他就往一邊倒去了,絨絨的長尾耷拉着,有氣無力地搭在延年的腿上。
“玉兒,你這份禮的誠意可不太足。”延年捏着他的耳朵。
“唔?”執玉好不容易睜開眼睛,卻聽到這樣慘無人道的一句話,他反駁道:“這都天亮了!”
延年直接忽略他的抗議,掰開腿,又擠了進去,頂的太深,執玉難耐地哼了一聲,然後認命地摟住延年的脖子,“又不是只有今天,相公幹嘛這麽折騰我?”
“是你先勾的我。”延年糾正他。
“可我太累了。”
“玉兒,你要勤加修煉,”延年在他耳邊說,“你以前可比現在厲害多了。”
執玉像菟絲花一樣,攀附纏繞着男人,妖媚又坦蕩。他知道自己有多想延年,也知道這份思念是相互的,身體上每一寸肌膚都在叫嚣,他渴求撫摸,妄圖親吻。
于是撫摸,于是親吻。
延年總是沉默,他的愛比他的話多太多。
執玉又不善于揣度心思,一句“喜歡”,他花了五年又經歷了生死才弄明白,更何況“愛”。
“好,好,我練就是了。”執玉看着延年的臉,心想,他不應該總是被寵的那一個,他可以試着寵寵他的相公。
不料換來延年更猛烈的沖撞。
一晌貪歡。
結束的時候,執玉迷迷糊糊地把拽着延年的胳膊,躺在他懷裏,電光火石間,執玉的腦中突然閃現出一個畫面。
晴空,竹林,清溪,以及交纏着的人影。
是他和延年,卻不是在栎水縣的家中,而是在延年的竹林裏,他什麽時候去過那裏?幾月前跟着白衣女子去過,但只在門口徘徊片刻。
是夢,還是被遺忘的記憶?
延年撫弄着他的狐尾,順着毛的方向從尾巴根一直摸到尾尖,又癢又舒服,執玉抖了抖蓬松的毛,把尾巴交到延年手心裏,“摸摸。”
一副被偏愛得有恃無恐的模樣。
延年咬了一口他的耳朵,執玉吃痛,翻過身去不理他,沒注意到延年愈發深沉的眸子。
……
“三百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麽?”執玉問狐王。
狐王有所猶豫,不知該不該講。
“是父王的錯,”狐王長嘆一口氣,“我本以為無情無愛無牽無挂才能成仙,使你忘卻前緣,白白耽誤了仙君三百年,若不是仙君情深,狐族将罹滅頂之災。”
“所以,我和相公是有前緣的?三百年前我忘了那個人,就是相公?”
“玉兒,我要給你恢複記憶,你可否願意?”
執玉點頭,飛快地回答:“願意。”
晚霞如殘血,映照在狐宮的高牆之上,狐王走到岩臺之上,延年立于中央。
狐王修煉千年至今,雖無仙緣,但也見過不少神仙,卻從沒見過一個神仙像延年上仙這樣眷戀凡塵,好像人人都羨慕的不老不滅在他那裏都比不過和執玉的厮守重要,縱使他待執玉千般好,狐王心裏都不明白,這到底是為什麽?
于是他問,延年卻笑着回答:“不為什麽,緣分使然。”
“上仙,我要解除執玉三百年前的記憶封印了。”
延年看向北方,那裏是不盡的天光,天帝所在的方向,“暫時不要。”
“上仙你——”
“天帝不會容許我這樣一個不仙不妖的怪物存于世間的,”延年垂眸靜立,心中點點悲戚,“他會來滅我,若他念及舊情,我還能逃過一死,若結果不如意,還望陛下繼續履行之前我們的約定。”
狐王大驚,繼而轉驚為悲,“上仙,您真的為玉兒付出太多了,玉兒他何德何能啊!”
“這可能就是我在其位不謀其政的代價吧,”延年無奈地笑道:“坐擁無上的法力,本該為蒼生謀福祉的,卻只想着情愛,天帝他對我……是很失望的。”
狐王心有不忍,延年卻反過來勸他:“不管是三百年前,還是三百年後,情愛對玉兒來說都是我強加給他的,就算現在他初嘗滋味,為我哭為我痛,也不過是因為依賴,他既然沒完全懂,就不要讓他懂了。這百年的羁絆,我心裏記着就夠了。”
“他心裏有您,三百年前就有,我将他關在宮裏,不讓他出去,他于是又哭又鬧,甚至以死相逼,說要見延年,我也不知他要做什麽,只當他在胡鬧,走沒有其他辦法,只好将他記憶消除,封印在別處,”狐王低着頭,語氣裏都是悔意,“我記得當年為他封印記憶的時候,他發了高燒,昏迷不醒,嘴裏反複喊着您的名字,還說什麽桂花開了,摘來釀酒。”
“……我哪裏知道是這個緣故,若我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我定不會……”
延年的視線落在遠處,語氣平靜:“陛下不必懊惱,世間之事自有天機,您有您的苦衷,我都明白。”
“執玉也長大了,他可以試着為您分擔。”
延年笑了笑,說:“我舍不得。”
回了寝殿,執玉不在,延年便坐在床上自行修煉,他可以壓制住蒼伏的怨靈,但卻沒法将其悉數收于自身,他知道如果再找不到辦法,遲早有一天,他會變成一個不能自控的怪物,到時候,就不只是傷害到玉兒了。
可是三界之內,能做到化靈合一的,只有天帝。
當初他為了制服蒼伏,用着那樣違背綱常的險術,同時也欺騙了天帝,延年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得到天帝的原諒。
執玉從門口蹦進來,一頭鑽進延年的懷裏,“相公。”
“嗯?”
執玉窩在他懷裏,緊緊貼着,不留一絲縫隙,跟延年說:“我們回栎水吧。”
“你的父王母後可舍不得你,再等等。”延年愣了一下,然後答道。
執玉不說話,把臉埋在延年的肩頭發着呆。
過了好久好久,執玉忽然來了句:“相公,我很愛你。”
“好,我知道了。”延年如是說。
狐王要為執玉解封記憶的那天,北方的天出奇的亮,讓人睜不開眼。
執玉藏在延年身後,“我去了,相公。”
“好,”延年握住執玉的手,把他攬進懷裏,“玉兒,別怕。”
“怕什麽?怕被我知道相公以前有多愛我嗎?”
延年笑了笑,“怕你想起當年在我的竹林裏偷吃金雉時的饞樣,羞得臉紅。”
執玉扭捏地縮在延年懷裏,“我都好久沒吃相公給我做的飯了,等會兒出來,我們就立馬回栎水,好不好?”
“好,”延年和他碰了碰額頭,然後輕聲說:“小草棚裏該積了不少灰。”
“我來收拾,”執玉舉起手,主動請纓:“以後我也會學着做家務的。”
延年親了親他,“好,都好,玉兒真乖。”
“我去了,相公。”執玉深吸一口氣,鼻間盡是延年身上的皂莢香味,他疑惑地想,他的衣裳也是相公給他洗的,怎麽他身上就沒有這麽好聞的味道呢?
他轉身的那個瞬間,延年終究還是沒有忍住,把他抓回來壓在牆上深深地吻下去,他的牙齒磕在執玉的唇上,有血的味道溢出來,漾開在兩人的齒間。
“相公,別怕。”
他張開手,把延年抱在懷裏,以前都是延年抱着他,這還是第一次他把延年抱在懷裏,延年後背微塌,身子輕輕地戰栗,執玉把他抱得好緊好緊,撫着他的背,“相公,別怕。”
執玉進到狐族的秘宮裏,延年在門外,看着紫紅雕木的大門在他眼前緩緩阖上。
狐王讓執玉坐在榻上,剛要施法的時候,執玉卻擡手攔住他。
“父王,不必了。”
“你不是要記起三百年前的事情嗎?”
“我只怕我這一覺睡過去,把這五年的時光又忘的一幹二淨。”執玉慘淡地環抱着自己的膝蓋,聲音顫抖,“我看到北方大亮,恐怕天帝已經來了。”
“你、你怎會?”狐王詫異地問。
“那天,您和相公在岩臺上說的話,我都聽到了,我來,只是不想違背相公的安排,怕影響到他。”
“您說得對,我何德何能,讓相公這般傾心,只是相公也說了一句錯話。”
“什麽?”
“我不是依賴他,是真的愛他。三百年前的事情我這幾日一直夢到,也記得差不多了,不需要——”執玉話還沒說完,突然豎起耳朵,瞳孔微張,他問:“父王,外面……沒有動靜了,是嗎?”
狐王心中一凜,連忙打開室門,門外果然已經沒有了延年的身影。
“是。”
“他走了,不知會不會回來。”
“玉兒,你打算怎麽辦?”
執玉突然笑了,“相公和您有約,我和他也有。”
相公若進了輪回,我便去輪回裏尋你,相公若不入輪回,我便跳斷魂涯,身死魂滅,一了百了……延年估計都沒把他的話當真,不過沒關系,執玉自己當真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