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花燈會

我雖在妖界沉浮三百多年,但三百多年前我才勉強化形,被人欺負地三餐不濟,露宿街頭,差點凍死在冰天雪地裏。

後來好不容易跟了主人,但主人是個悶葫蘆,最不愛熱鬧,所以,長那麽大,我竟然沒有參加過一次妖界的花燈節。

世人說起我們妖族,總以為我們是弱肉強食的野蠻社會,但其實妖族進化萬年,早已經脫離了那種低端的弱肉強食,進入了高端的……emm,還是弱肉強食的世界。

解釋起來就是,厲害的大妖怪占山為王,柔弱的小妖怪要麽找個靠山,要麽受人欺淩,厲害的大妖怪越來越厲害,柔弱的小妖怪,死了一茬又一茬,又慢慢孕育而生,周而複始,妖族的世界有個看不見的生物鏈,像一只巨大的黑手操控着天道輪回。

在這天道輪回之中,有的妖站在生物鏈的頂端,成為有形的力量,可以更直接而鮮明地控制弱小的妖,而那個處在生物鏈最頂端的妖,便是妖王須離。

妖王須離,他不是一個擅長争鬥的王,所以自從他繼位之後,便很少與其他的一些部落的王發生争執,與魔族、鬼族、仙族更是和睦相處,于是便有了王城中熱鬧繁華的畫面。

須離今日換了一身便裝,月白色的廣袖長袍,衣袖上滾着淡金色的螭龍紋圖案,腰間一抹淺色玉帶,下面垂着藍色琉璃玉佩,被人用精巧的手藝編出一條素雅的宮縧,頭上除了玉冠,以白絲帶編了額前小半撮長發,自然散漫地垂在身後。

大概他平日裏比較威嚴,此時卸了一身華貴的裝束,倒有了幾分翩翩公子的味道。

我這人一向路癡,看着王城中妖擠着妖的畫面,深怕自己走丢了,所以伸出手去,小心翼翼地拉住了須離的手。

他微微怔了一下,回頭看了我一眼,然後指着前面漫長的人流道:“你可知道妖界為何會有人間的花燈節?”

我搖了搖頭,至少在三百年前,還是沒有的。

須離笑了笑,笑得十分溫柔,比以往任何時候的他都要溫柔上幾分。

他淡淡地說着,好像說着一件很幸福的事情,“以前,有個跟你一樣傻的人,她喜歡看人間的花燈會,總抱怨妖界太過于無趣了。”

“然後呢?”我好奇地問他。

他的目光透過漫長的街市,好像陷入了很久很久的回憶裏,他說:“然後,我每年都會帶着她去人間看花燈,她最喜歡看人做糖畫了,人間的五文錢能換一張糖畫,但圖案是通過搖骰子決定的,她為了搖到自己喜歡的圖案,就會花很多很多的錢去買糖畫,卻一張也不吃。”

“那後來呢?”我很好奇,心裏默默想着,那個人在須離心中應該很重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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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突然轉過頭來,看着我的眸子,問道:“你就不奇怪,她身為一只妖,為什麽不用法術搖到自己想要的點數呢?”

我搖搖頭,當然不好奇,因為如果是我,也不會這樣做,那位姑娘既然不喜歡吃糖畫,那麽她搖糖畫只是為了搖到想要的圖案時那種滿足感,若是用法術就能實現,她不如用法術變一張糖畫出來更直接。

須離卻呵呵笑了起來,小聲說道:“我每次見她傻裏傻氣地站在那裏,到燈會快要結束都沒有搖到,就會偷偷變出她想要的點數。她一開始很高興,後來知道了原因非常生氣,整整大半個月沒有搭理我。”

我失笑了,脫口而出道:“你那位朋友真是可愛。”

他挑眉問我:“夫人也這麽覺得?”

“那是自然。”

“那你有沒有覺得你們之間挺像的?”他随即接着問道。

我反問:“一樣的執着嗎?”

他已經拉着我往前走幾步,一邊走,一邊低笑着說:“是一樣的蠢。”

你才蠢呢,你最蠢,世上沒有比你更蠢的人了,你這樣是找不到媳婦的。

我心裏默默地吐槽完,卻不得不小跑着去跟上他的腳步。

我的腦袋瓜突然間想到了什麽,追着須離問道:“你還沒告訴我,妖界為何會有花燈節呢?”

須離邊走邊說道:“為了讓那個跟你一樣的傻孩子,再也不用因為私自外出不歸遭受她父王的責罵了。”

他的聲音由高變低,突然停了下來,我險些撞上他,他不知何時已經轉過身來,我怔怔看着他,他忽然間低聲道:“可惜,她已經不在了。”

須離變得十分感傷,今晚,他好像卸下了之前那種似有若無的面具,所有情緒都那麽清晰深刻地展現在我面前。

我竟然因為他的一句話,心裏狠狠地痛了一下,再擡頭看他時,他已經轉過身去,低低地說:“阿華喜歡吃糖畫嗎?我把當年的糖畫師傅也請來了妖界。”

我快速地跟在他身邊,搖頭道:“不喜歡,太甜了粘牙,我喜歡吃肉的。什麽肉都好吃,當然,魚肉最好了。”

“那你不想去?”

我搖頭:“我雖然不愛吃,但還沒看過人畫糖畫呢!是不是很好玩?”

其實我以前也不是一點都不吃甜,只是主人說,甜的東西吃多了,也就吃不了苦了。他從不吃甜,所以我也不吃了。

但是這世上還是有很多愛吃甜食的妖怪的,你瞧,這位來自人間的賣畫師傅的攤子前,排了長長的一條隊伍。

我問須離:“你以前陪她去買糖畫,也是那麽長的隊伍麽?”

須離點點頭:“有時候比這個還要長。”

“那你們也等嗎?”

須離輕笑了一聲道:“她喜歡便等着。只是她常常因為這個誤了回去的時間。”

“哦!”我輕輕應了一聲。那個人跟我可真像,我常常因為要等着買東西,誤了主人的事情。

可藏在須離心裏的那個人到底是誰呢?

阿歡嗎?

我的心情很是複雜,須離或許只是把我當成阿歡的替代品,所以對我那麽好。

知道他有這樣的心思,我可以确定他一時半會兒是不會動我了,但我的心情卻好不起來,胸口好像堵着什麽東西似的,不上不下的。

而就在這個時候,我遠遠地看見了一個人,盡管他刻意用鬥篷遮蓋,我還是看見了一絲銀色的長發,因為微風的吹動,輕輕地揚了起來,在遠處的紅色燈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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