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偶遇故人

在我看到雲敖的時候，微微地怔了一下，他從遠處昏黃的紅色燈籠下走過來，低垂着黑色鬥篷，刻意掩蓋了自己的臉，但是颀長的身材和高冷的氣質還是讓他顯得有些鶴立雞群。

主人是個自負的人，盡管他知道自己的銀色長發十分明顯，他的氣質很容易讓自己暴露，但他不屑于用法術去幻化其他的模樣，所以，我一眼就認出了他。

但讓我感到奇怪的是，他從遠處昏黃的燈火下，慢條斯理地走向了糖畫小攤，最後默默地站在了隊伍的最後面。

我擡頭往主人那看去的時候，他也微微地擡起頭，俊秀冷豔的容顏在我眸中一閃而過，他同樣微微泛冷的眸子淡漠地朝我這個方向停駐了一瞬，然後漫不經心地低下頭去。

“你在看什麽？”須離的聲音在我頭頂響起，我立馬擋在他面前，笑呵呵道：“沒什麽，第一次見到這麽熱鬧的場面，難免有些興奮，看什麽都新鮮。須離，那裏有個小攤，我們去坐一會吧。”

看到這麽長的隊伍，我壓根就沒有心情排，遠遠地看那畫糖人的老師傅熟練地舀起一勺糖水，然後手腕揮動，行雲流水地描畫着，等糖水凝固，便成了一幅幅賞心悅目又美味香甜的糖畫，遠遠地聞着那香便覺得醉人，有些小妖買了糖畫，啃上一口，臉上也都是幸福的表情。

如果三界中的所有生靈都像此刻一樣容易滿足，或許三界之中，便不會有那麽多的生靈塗炭了。

為了避免須離看見雲敖，我假借自己想吃芋圓，推着他到了附近的一個芋圓店。

這家店挂着大大的牌匾，上面寫着“百年團圓”，是家老字號了。

須離一開始有些不太情願的被我推着走，後來舉着大步，已經拉着我走到了店門前，回頭好笑地看着我說：“不是說不愛吃甜食，怎麽又想吃芋圓？”

他的眸子裏亮閃閃的，好像遇見了十分開心的事情，順便伸手刮了刮我的鼻子，我往後一躲，勾唇撒嬌道：“我就想吃了，你給不給我買？”

“阿華想吃，別說是芋圓，就是仙界的玉露瓊漿，為夫也為你取來。”他寵溺地說着，在他那毫不掩飾的目光裏，我竟然有些心虛。

我抿了抿唇說：“我不要玉露瓊漿，我就要今晚的芋圓，你買給我好不好？”

他低聲笑了起來，已經跨一步進了店中，往前臺走去。

為了方便觀景，店門口放了幾排桌椅，三三兩兩也坐着幾只妖，正前面對着的便是一對夫婦，妻子抱着兩三歲大的小孩，像是剛從糖畫攤子裏過來，虎頭虎腦的小家夥手上還拿着一支金雞糖畫，含在嘴裏不松口。

我見那小孩長得呆萌，便在那家人對面找了個位置坐下，正巧從這裏可以看見雲敖，他低着頭目不斜視，不知道在想着些什麽，遠遠看去，他在那喧鬧的氛圍裏，竟好似靜止的一樣，安靜又高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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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看着，須離已經端了一大碗芋圓走到我面前，将芋圓放在桌前，問我：“在看什麽呢？”

我說：“花燈節真熱鬧，須離，這都是你弄的嗎？”

很久很久以前的妖族王城，我還有一點印象，那個時候，這裏總是冷冰冰的，處處彌漫着一種冷色調，坐在高高的王宮城牆上，感受着的是淡淡的肅殺的味道，不像如今，暖黃的燈火竟襯得人心裏也暖融融的，好像走進了一場迷離的夢境。

須離伸出手來摸了摸我的腦袋，輕聲道：“你這只蠢貓。快些吃吧，涼了就不好吃了。”

我這時才看見面前放了一大碗的芋圓，卻只有一碗，他拿了兩個勺子，一個放在我面前，另一個拿在手上小心地攪動着。

這個家夥，真是小氣，吃個芋圓，竟然只買一碗，虧他還是堂堂妖王呢。

我低着頭，随意舀了一個，因為好奇味道如何，急沖沖就送進嘴裏，卻不曾想這芋圓着實是燙，舌頭都燙麻了，他立馬把芋圓挪開，伏着身子來看我。

“沒事吧，這麽猴急？舌頭燙到了沒有？”

我大口大口的吸着氣，樣子實在有些不雅，好在須離颀長的身軀替我擋住了視線，我側頭掃了一眼，好像那邊的人剛才擡頭朝我看了一眼。

我甩去那些念頭，卻見到須離的臉與我近在咫尺，他一瞬不瞬地看着我，好像我臉上有什麽東西似的。

我被他看得難為情，瞪了他一眼：“你做什麽？”

他突然笑了起來，不忘貶低我：“我倒是想撬開你的腦袋瓜看看，它到底為什麽那麽蠢？”

我也沒反駁，今天這樁事确實夠丢人的，我堂堂一個活了三百歲的貓妖，竟然被芋圓燙得像條狗，心裏有股淡淡的憂傷。

之後須離怎麽也不讓我自己吃芋圓了，每次都是把芋圓舀起，放在嘴邊吹一吹，嘗了不燙，才送進我的口中。

“要一只鯉魚的糖畫。”那聲音冷得像玉珠敲打在凍結的湖面上，我一下子就聽出了雲敖的聲音，盡管他稍稍壓低了。

“這位客官，要先搖骰子，才能畫糖畫！而且，沒有鯉魚的圖案。”那個老師傅說話聲有些沙啞，像含了沙子在喉嚨裏，一字一句慢慢吞吞，不卑不亢，也別有一番風味。

“只要鯉魚圖案。”雲敖又強調了一遍，接着一錠銀子放在糖畫攤前。

我有些淡淡的傷感，主人果然是很喜歡那條俗氣的銀鯉魚呢，這糖畫，是買給她吃的吧？能讓主人纡尊降貴來這裏，排了那麽久的隊伍買一張糖畫，銀雪，你真是何等的幸運，而我，跟了他三百多年，卻連跟他說一句話，都總是那麽小心翼翼。

我鼻子酸酸的，這個時候，一顆大芋圓喂了過來，我本能地張開嘴，卻發現一股刺鼻的酸味彌漫開來，熏得我立馬吐了芋圓，劇烈地咳了起來。

把芋圓吐完了，我才看見須離淡淡地看着我，嘴角挂着一抹十分詭異的微笑，淡淡地攪着芋圓，在他面前放着另外一個小碟子，裏面裝着褐色的液體，我端過來一聞，酸得我皺了皺眉頭。

是醋，一大碗醋。

“你欺負我！”我指着他控訴道。

須離也不解釋，把那碗醋端了回去，舀起一個芋圓，在裏面滾了滾，然後動作優雅地送進自己口中。

我見他面無表情地吃下了一整顆被醋浸過的芋圓，驚得下巴都快掉在了地上，眉頭死死皺着。

誰知他面不改色地吃完芋圓之後，還不忘道：“酸酸甜甜的，不也蠻好吃？”

我像看怪物一樣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