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白瀾（番外篇5）
清歡是從那場早有預謀的災難中徹底消失的，她消失之後的第十五天，須離帶着先王的屍骨回來了。
他本就沉痛的心情在看到王城景象時幾乎發了瘋，他發了瘋一樣地去尋找清歡，去找所有清歡或許還存活在世上的任何可能性。
我不敢光明正大地露面，裝作狼狽地昏睡在死人中間，須離手下的小兵發現了我，将我從廢墟裏撈出來。
他看到我時，雙眼都發了紅，像風一樣沖過來，按着我的肩頭，大聲問我：“她呢？阿歡呢？她去哪裏了？”
我木着一張臉，根本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他，只能不斷地搖頭：“我……我不知道！”
我随即解釋道：“好……好多人沖進來，我好害怕，他們把我打暈了，然後我就什麽都不知道了，殿下她……她應該還在寝殿吧！”
我話還沒說完，須離瘋了一樣沖去，但是顯而易見，他是不可能找到清歡的。
須離帶着殘兵回來了，先王死了，先王留在王城的勢力也幾乎消耗殆盡，但是父王沒死，還成為了王城重建的主要力量，在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裏，須離先是瘋狂地去尋找清歡，從王城找到王城附近千餘裏外的範圍，之後大約是絕望了，頹廢地待在自己的寝殿中喝酒。
我遠遠地看着他，看他的眼窩深深陷下去，嘴角長出了胡茬，頭發散亂地披着，只有喉結滾動，飲下一口烈酒的時候，感覺他這人還有一絲人氣。
我不喜歡這樣的他，或者說是深深地讨厭這樣的他，每次看到他一個人醉倒在地上，我就會想起自己曾經親手斷送了王城的生路，我曾經親手害死了清歡公主，也是我讓須離變成了這樣。
那段時間，只有我在照顧他，可他一看見我，便用兇狠地眼神等着我，冷冷地道：“給我滾。”
我默默地走上去，給他披上一件披風，他轉手就打落了，有時候被我鬧得煩了，他會掐着我的脖子惡狠狠地罵我：“為什麽消失的不是你？”
我疼得眼淚都掉了下來，卻沒有辦法去反抗，只顧着不斷地落淚，須離，你到底有沒有心？我做了那麽多，還不都是為了你？為了你，我做了惡人，為了你，我餘生背負愧疚，為了你，我寧願卑微地匍匐在你腳下，任你蹂躏，你可知這一切憑什麽？還不是仗着，我喜歡你啊。
等我幾乎再也說不出話來，哭着哭着，眼睑承受不住壓力，慢慢地合上，他終于無力地松了手，同時自己也倒在地上，望着前頭不斷地發呆，嘴裏念念叨叨。
他迷迷糊糊地說：“總想着要等你長大，卻沒想過，沒有等你長大，我卻沒有保護好你，阿歡，你可會怪小須離？阿歡~”
他的臉色變得煞白，仿佛是突然間感受到鋪天蓋地而來的絕望，一舉将他擊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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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輕輕喚了一聲，忽然間朝我倒下來，濃重的酒氣嗆得我清醒了幾分，而我卻不願意放棄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我抱着他，緊緊抱着他，撐着最後的力氣，抱着他一起睡去。
父王見我一夜未歸，翌日清晨果然搜到了這裏，見我跟須離躺在一處，他嘴角微微揚了幾分，那時，父王手眼通天，幾乎架空了須離，他一個剛剛繼位的妖王，又這般放任自我，自然被我父王奪了權。
父親見我們已經成了好事，便向須離施壓，須離清醒之後，給了我一個森冷的眼神，拂袖而去。
父親拍了拍我的肩膀說道：“女兒真是好本事，等你生下一兒半女，這妖族的天下，便是我們白狐族的了。”
我從沒有想過，父親竟然會有這樣的野心，所以詫異地看着他，他哈哈大笑起來：“女兒，這些年，是父王委屈了你，等父王當了妖王，你便是公主，從前你羨慕清歡有，而你沒有的，以後都将是你的了。”
這些我都不要，我只要須離，我從前羨慕清歡有的，從頭到尾都只有須離啊。
知道了父親的野心，我從中斡旋，又給須離通風報信，希望他振作起來。
但他理都沒有理我，一個“滾”字，便已經概括了他對我的所有的厭惡。
但我還是如此卑微地，锲而不舍地想要成為他的女人。
而我終于得以如願以償是在不久之後，我悄悄命人傳出謠言，是清歡公主臨陣投敵，打開了王城的保護結界，這才讓水族有了可乘之機。
王城幾乎覆滅，這裏面有大半是出征将士的家眷，他們得此消息會如何？
自然是找須離去要一個說法，而須離也一定會護着清歡，她活着的時候護着，她死了以後，也同樣不顧一切地護着，他就是這樣，無條件地寵着那個人，可他要護着清歡，就必須借助我父親的權利，必須娶了我。
那日，他終于一改之前的頹态，穿上了妖王的冕服，十分威嚴地出現在我面前，态度冷淡地說：“你……得逞了。”
我心裏并沒有多少開心，反而覺得冰冷，好像一下子走進了後宮這座冰冷的墳墓裏。
我如願以償地成為了他的妃子，卻不是妖後，他搬出祖宗家法——妖王之後必是白虎一族，盡管朝臣極力勸阻，白虎一族，已經沒有任何血脈了啊，須離，他是這世間最後一只血統純正的白虎了啊！
可他的一個眼神，我就不得不讓步，能成為妃子也好，只是，我沒想到，他同時娶了四妃，地位平等，以此來掣肘我，又以嫡子未出為由，拒絕召我們侍寝。
他的一系列動作那樣行雲流水，又讓人挑不出錯處來。
他娶了我之後，滅掉了當初帶頭挑事的人，将清歡列為妖族禁忌，誰敢妄議，便是死罪，一開始也有人撞在槍口上，被他一掌擊斃，之後漸漸的，再也沒有人敢觸碰他這根逆鱗，就連我，提起清歡的時候，也忍不住心中一顫。
三百年裏，他總沉浸在自己的夢境裏，按着清歡喜歡的樣子改造了整個王城，幾乎将妖族王城改造成了凡人的王城，每年花燈節，姻緣樹下祈福，祈求來生聚，呵呵……總歸是個傻得無可救藥的大傻瓜，可卻……無論……無論如何，也不會成為我的傻瓜……
須離，這一生，我終究是敗給了你。
（番外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