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初識
她說話向來這般不客氣，可從前雖傲慢無禮，卻沒有像今日這般，似乎連眼睛裏都充滿着刻毒的怨恨。
我問道：“銀雪，你想做什麽？”
她有些癫狂地說道：“呵，想做什麽？陌華，我知道你最怕什麽，今日，我就要讓你以你最怕的方式死去。這樣一來，不僅斷了敖哥哥的念想，順帶着讓你的情郎痛不欲生，一蹶不振，豈不是一舉兩得。”
她有意無意地将目光看向不遠處的一片大湖，我忽然明白了她說的意思，她知道我最怕水。
她哈哈大笑，在我耳邊道：“記得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就是一只落水的貓，渾身上下濕漉漉地在發抖，當真是可憐極了。早知今日，我便不救你，讓你在水底自生自滅，也省了如今這麽多妖媚的手段。”
“你救我？”我腦子裏好像閃過一些畫面，卻怎麽也想不太清楚，頭疼欲裂。
她冷笑：“自然是我救你，一個可憐落魄的妖族公主，在我水族大軍面前毫無還手之力，若不是看你還有幾分用處，敖哥哥必然不會留你。清歡，認賊作父那麽多年，你可還滿意？”
我心中說不上是什麽感覺，大概是我真的沒有那段時間的記憶，所以不管她說些什麽，我都好像是在聽別人的故事，可是聽她說着這些事情，我心裏還是忍不住難過憤怒！
她十分欣賞我露出來的表情，輕笑道：“今日，我就把你丢進那湖裏，然後用它來作封印，就算是須離，或者是敖哥哥，都救不了你！”
她手上拿着一物，沖我晃了晃。
“這是從荒海盡頭取來的弱水，我們妖族就算修為再高深，也不敢觸碰。你就在水底無助絕望地死去吧！從今往後，妖族再無清歡，而我雲宮，也再無陌華！”
她說完，以妖力将我推進湖水中，猝不及防，我本能地要用妖力去反抗，卻見她手上倒出透明色的弱水，朝我噴湧而來，別說我的妖力低微，就算是須離，在弱水之上，妖力也會被全部反噬。
銀雪這是打定了主意要致我于死地，幾乎分毫不給我喘息的機會。
“須離~”我無聲地喊着，聲音卡在喉嚨口，卻沒有叫出聲來，在我模糊的視野裏，他吃了主人一掌，敗下陣來，眼看着要被主人一擊拿下，我若這個時候喊他，他亦救不了我，反而令他分心。
拼盡最後的力氣，我最終喊的是：“主人，救我~”
主人頓時收住了手，目光朝我望來，神色一動，棄了須離朝我狂奔過來。但他最終沒能抓住我，驚慌失措地立在岸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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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無奈苦笑，或許這是我最後一次能為須離做一點什麽了，若是他能明白我最後的心意，我希望他走得遠遠的，逃回妖王宮去，憑他的實力，熬過這四十九日的反噬，誰也奈何不了他，何必為了我折在這裏。
但我錯了，他沒走，拖着那樣的身體，竟然還緩緩地朝我走過來，我見他嘴角的血跡流淌，被主人妖力劃破的衣裳随風擺動，步履搖晃，身子卻是筆直的，面色沉凝，上齒緊緊咬着下唇，眉頭微微皺起，嚴肅又莊重，不卑不亢，唯有我見他的那雙眼睛裏，有種悲傷與憤怒被壓抑掩飾着，令人望而生畏。
我沖他搖頭，想對他說：你走啊，不要過來，不要過來了，你救不了我的。
須離，對不起，若有來生，我一定學着聰明一點，便不會每次都連累地你這樣狼狽。
他的目光死死看着我，走得不快，我看得出他身上妖力盡毀，連走一步都很困難，可是，他為何還要執拗地來救我呢？
主人憤怒地給了銀雪一耳光，望着這阻隔的弱水，最終猶豫着不敢上前。
冰冷的水浸透了我的衣裳，蔓延過我的頭頂，五官七竅都被水流淹沒，起起伏伏，我在這裏失去了重心，好似到了一處我無法掌控的世界，于是害怕地全身都在顫抖。
這種漫天而來的絕望似曾相識，漫天都是水流，我在這漫天水幕之下，無能為力，甚至連擡手的力氣都沒有。
隐隐約約感覺到水流一動，須離跟着一起跳了下來，有一只手，過來拉我，并不算強勢，只是溫柔地，小心翼翼地将我帶到他的身邊，接着，一片柔軟貼上了我的唇，暖暖的氣息從那人身上渡過來。
我所有害怕與無助，都想要同他傾述，想要同他分享，如同葦草蔓絲，傾盡最後一分力氣，牢牢地抓住他的衣袖，輕輕縮進他的懷裏。
我感覺自己做了一個十分長久的夢，夢裏無助而絕望，妖骨離開身體時那種痛徹心扉的感覺，幾乎要耗盡一生的力氣去承受，可是，為了心中的一個信念，我卻心甘情願那麽去做。
直到我的信念崩塌，所有的希望變成了絕望，我茫然憤怒地坐在護城河邊。
然後漫天的水幕沖我席卷而來，短兵相接的聲音不斷地傳來，我的耳邊十分嘈雜，有女子跟小孩的哭泣聲，有妖兵們喊打喊殺的聲音，還有妖力激蕩，互相碰撞的聲音……
我心中已經猜到了什麽，卻再也無能為力，身為妖族公主，竟然親手破壞了最後的保護屏障，讓我妖族子民飽受摧殘，那時的我，沒有活下去的欲望，任憑這漫天的水将我沖到了護城河裏，冰涼的水淹沒了我，無助而彷徨，起起伏伏，嗆了很多水，卻始終保持着清醒而難過的意識。
我那個時候，甚至有點希望自己能快點兒死，奈何我們妖族的體質卻并不那麽容易被水淹死，水流封住了我的耳朵，眼睛，鼻子……不斷地侵占我的呼吸，那種等待着生命悄然離去的絕望，是我千年的生命裏最難熬，最可怕的時光，盡管，那在我漫長的生命裏只能算是短短的一瞬。
直到後來，我在絕望中失去了意識。
等我醒來的時候，在一條巨大的龍船上。
原來我第一次見到主人，并不是在一望無垠的雪原上，而在一艘飄蕩在漫無邊際的荒海之上的龍船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