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32.咱們翻牆吧
遠山書院素有名聲,創學以來不知出了多少能臣,遂但凡有些家世的,都願意将子女送進來讀兩年書。縱是讀不出個花來,好歹也能在書香中熏陶一二。日後也算有個老來談資。
可這也不是說進就能進的,遠山書院坐落在鹹州最繁華的街道。每日人來人往,說是門庭若市也不為過。
趙汐朝剛跳下馬車,就被眼前的兩排人龍吓到了。她踮起腳尖,連最前面的人頭都沒瞧見。遂砸吧砸吧嘴,用胳膊肘搗了搗趙苑,道:“哎,你看見沒?怎麽來了這麽多人啊?”
趙苑冷漠道:“我眼睛沒瞎。”
可這不是眼睛瞎不瞎的問題,這若是規規矩矩的排隊,還不得排到死?
在趙汐朝的腦海中,趙家一直窮得只剩下土地和金錢。她左右環顧一遭,眼睛突然一亮,扯着趙苑的衣袖往邊上走。
山竹連忙要跟過去,趙汐朝道:“去,找個空地兒把馬車停好,別停在人家書院門口,耽誤人走路。”
她說着,幾下将趙苑拽至了一旁。眼前是一排高高的院牆,汐朝擡頭估摸了一下距離,立刻發覺自己爬不上去。
她遂将主意打到趙苑身上,笑眯眯道:“排隊的人太多了,指不定得排到什麽時候。等排到咱們啊,黃花菜都涼了。正所謂,大丈夫能屈能伸。不拘小節才是男兒本色……”
趙苑道:“說人話。”
趙汐朝立馬肅然道:“咱們翻牆吧!”
她這話才說出口,心裏就開始發虛。像趙苑這種死板的人,要是能翻牆,太陽都能打西邊出來了。
可結果是,今天的太陽真的打西邊出來了。不過,有點偏。
趙苑突然問:“有錢嗎?”
趙汐朝茫然道:“有。”
趙苑伸出一只手,自然無比的說:“給我。”
如果再給趙汐朝多一點時間考慮,她一定會抱着自己的錢袋不撒手。可實際上,她将錢袋乖乖交了出去。
趙苑掂了掂錢袋,這才貼着牆往前走了幾步,又突然倒退回來。
趙汐朝原是跟在趙苑後面,看他在做什麽。哪知趙苑突然倒回來,險些踩着她了。
突然,趙苑對着一處牆面敲了三下,趙汐朝聞聲望去,就見被敲過的地方往下凹了進去。
院牆的另一邊,有人壓低聲音道:“一百兩銀子。”
趙苑二話不說,将一百兩銀票塞進牆縫裏。倏的一下就消失不見了。
不消片刻,又有一個紙條從裏面送了出來。趙苑打開看了兩眼,這才道:“走吧。”
趙汐朝仍然一頭霧水,亦步亦趨的跟在趙苑後頭,走了一陣,眼前突然出現一個小門。
她驚詫道:“這不是走後門嗎?”
趙苑輕輕一推,木門就打開了。可見那一百兩銀子,果然花到了正途上。
他回眼瞥了汐朝一眼,面不改色道:“那你是想翻牆?”
什麽話!誰想翻牆?
趙汐朝趕忙搖了搖頭,跟在趙苑身後大搖大擺的走了後門。她不禁疑惑,邊往前走,邊詢問道:“趙苑,你怎麽知道可以走小門的?”
趙苑連頭都沒回,淡淡道:“原先我也不知道,後來你說要翻牆,我便往牆頭上看了幾眼。你都能想到的法子,想必旁人也能想到,可那院牆頭腳印并不多。”
汐朝恍然大悟,敢情趙苑觀察的夠仔細。她突然覺得不太對勁,皺着鼻子道:“什麽叫我都能想到的法子?我要是能指望你,還用得着想法子嗎?”
頓了頓,她又疑惑道:“那你又是怎麽知道,機關在哪裏的?”
趙苑道:“人善智而不善力,凡事要多動腦子,別一天到晚的想着翻牆。”
他輕輕咳了一聲,“況且……我事先讓山竹過來打聽了。”
“…………”趙汐朝輕“呵”了一聲。
可同時又有了疑問,“可那牆這麽高,也許有人鑽狗洞進去呢?”
趙苑突然駐足,身後的趙汐朝沒留意,險些一頭撞上去,她道:“你停下來幹嘛?吓我一大跳!”
汐朝見趙苑沒應聲,心下十分疑惑,這才探着腦袋,往前一瞧。
就見阡陌小道上,一位錦袍公子如玉樹般立着。他生得俊朗,眉眼帶笑。看樣子才十三、四歲,可卻比同齡人少了幾分稚氣,多了幾分沉靜。發上束着紫金寶冠,垂下來的錦帶在下颌處系了個百花結。绛紫色的華服,胸口處還團了一簇精美絕倫的牡丹花。腰間還配了一條織金嵌寶石的錦帶。
觀看外表,若是旁的人穿了這麽一身花團錦簇的衣裳,必然是俗氣到了極致。可偏生穿在這位公子身上,卻說不出來的貴氣。
趙汐朝艱難萬狀的咽了口吐沫,險些背過氣去。她內心激蕩不已,高呼:這不是小侯爺嗎?他怎麽在這?
人生的驚喜總是應接不暇。這小侯爺微微錯開身,身後立馬跳出一位青衣公子。
這青衣公子年歲要同趙汐朝差不多大小,也是一般俊秀,可卻多了幾分跳脫,手上還拿了一串冰糖葫蘆。
趙汐朝深提了口氣,心裏的名字險些脫口而出:傅青!
說起這兩人,那可就是說來話長了。這位錦衣貴氣公子乃是當今明國府正正經經的小侯爺,名喚明連。因祖上替朝廷立下過汗馬功勞,遂甚得皇上隆恩,待到了明連這輩,家裏就出這麽一位嫡出長公子。
因此早早的就順襲成為了侯爺,人稱明小侯爺,在京城素有才名。多少簪纓世族,世家貴門,将這位明小侯爺當做标杆楷模,也是人中龍鳳一般的人物。
而與明小侯爺形成鮮明對比的,則是他身邊這位青衣公子傅青。
傅青同明小侯爺差的可就不止十萬八千裏了。傅青正是當今中書令膝下獨子,也就是趙苑叔父家的堂弟,從小到大也是衆星捧月般的存在。
可有時候,捧的多了,樹苗容易長歪,比如傅青。
傅青卻硬是跟旁的世家貴公子不同。他向來跳脫慣了,他爹說一句,他能頂三句。不讀書,不習武,就愛遛狗養花。京城很多簪纓世族、名門望族,都将他列為頭等的反面教材。
總而言之,就是不許自家子弟學習傅青的做派。
可偏偏傅青就是不思進取,這不,被家裏管得太嚴了,硬是背着小包袱随明小侯爺來到鹹州。
關鍵是,這兩人前世來沒來過鹹州,趙汐朝是真的不知道啊!
趙汐朝忍不住牙齒咯咯打顫,拿眼不住的去瞟趙苑。她見趙苑面色如常沒有半分波瀾,又趕忙拿眼去瞟傅青。
傅青啃着糖葫蘆,壓根沒往趙苑身上看,反而笑嘻嘻的盯着趙汐朝瞧。
她恍然大悟,趙苑從前離京數載,大抵傅青是不認得他的罷?
趙汐朝拍了拍胸口,總算松了口氣。不是她自私自利,不肯讓趙苑認祖歸宗。眼下就傅青那德行,也不見得說了就會相信,反而容易鬧出事端。
再者,汐朝不論是為了趙家,還是因為自己的一點私心,都希望趙苑能在趙家多留兩年。
傅青啃了一顆糖球,嚼了兩嚼吐出兩顆果核,同明小侯爺道:“你看,我就說吧,肯定有人跟咱倆一樣翻院牆。那人龍都快排到地溝裏了,誰這麽蠢,會在那兒死耗着?我說了你還不肯信,現在相信了吧?”
明小侯爺淡淡瞥了傅青一眼,沒應聲。帶着些許探究的目光在趙苑和趙汐朝身上跳來跳去,突然,他略拱了拱手,笑道:“相逢即是有緣,二位,要不就一同走吧?”
趙汐朝生怕趙苑答應下來,連忙抱拳還禮道:“兩位哥哥,不必了,你們先走,我跟家兄還有事。”
如此,明小侯爺也不強迫,略點了點頭,轉身便走。
傅青對着趙汐朝眨了眨眼睛,笑道:“你長得讨喜,說話也好聽。回頭哥哥請你吃糖葫蘆……哎!明連!你等等我!”
二人走後,趙汐朝頓生一種劫後餘生之感,她垂着腦袋,伸着衣袖擦了擦汗。眼底突然閃進來一抹白,她擡頭瞧,正好同趙苑對視上了。
趙苑似笑非笑道:“怪不得,才第一次見就能将哥哥喊得這般親熱,難怪了。”
“…………”趙汐朝不解道:“你什麽意思?”
趙苑沒理她,擡腿往前走。汐朝連忙跟了上前,走了大約一炷香的功夫。眼前豁然開朗,一處處亭臺樓閣鱗次栉比,屋頂上如雄鷹高飛般翹起,屋脊上鋪就着琉璃瓦,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再往遠處看,歇山、庑殿、重檐重重疊疊,有幾座八角攢尖亭掩在山中。
這遠山書院竟有一半都掩在深山裏,忽聽一陣。
當……當……當……
悠遠而沉悶的鐘聲響起,趙汐朝揉了揉耳朵,站在一排青石臺階上沒敢動。
趙苑伸手拉她,擡了擡下巴,指着下面烏泱泱的一群人,緩聲道:“走吧,這回沒有小門給我們走了。”
趙汐朝頓時頭疼不已,順勢由着趙苑攥着她的手腕往前走。
這人龍之長度比門外有過之而無不及。趙汐朝十分郁悶,她偏頭對着趙苑小聲道:“你說,他們是不是也走後門進來的?”
趙苑搖了搖頭,汐朝驚詫道:“莫不是真鑽狗洞進來的?天吶,這群人太拼……”
她話音未落,前面一個大塊頭的公子一轉身,一不小心撞到了汐朝的肩膀上。這裏本就擁擠,十分吵雜。
趙汐朝身形嬌小,被這麽一撞,整個人都要飛了出去。趙苑眉心一蹙,連忙長臂一伸,将人圈在了懷裏。
撞人的公子回頭,十分羞赧道:“對不住,對不住小兄弟。俺沒想到你這身子骨這麽弱,來,給俺看看,有沒有撞到哪裏,俺幫你揉揉。”
他說着就伸手要碰趙汐朝的肩膀。
趙苑二話不說,一錯身将汐朝整個護在了懷裏,他凝眸不悅道:“不必了,舍弟腼腆怕生,遂不肯讓人随意碰的。”
撞人的公子撓了撓頭,又告了幾聲罪,這才同旁邊的人換了個位置。如此,這裏總算是松散了些。
汐朝紅着耳垂小聲道:“趙苑,我們還要排多久?我站得腿疼。”
趙苑低頭瞥了她一眼,餘光見人群湧動,遂跟着往前動了動腳。他見周圍都是男子,眉頭皺得更深了,生怕再有哪個粗野之人冒犯了趙汐朝。索性就一直将汐朝護在身邊,渾然忘記自己曾經說過的“男女授受不親。”
他壓低聲音道:“應該不會太久了,你若是累……”
汐朝滿臉欣喜道:“就靠你身上嗎?”
趙苑肅然道:“不,你就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