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33.修理爬船丫鬟!
誠如趙苑所料, 約莫半柱香的功夫, 眼前的庑殿終于緩緩打開了門。趙汐朝掂了掂腳尖,什麽也沒看見。
人群立馬湧動起來, 待趙苑和趙汐朝站到臺階上時,正巧又同明小侯爺和傅青打了個照面。
明小侯爺略颌首, 算是打了聲招呼。可傅青就跟很熟一樣,正要拍趙汐朝的肩膀,可卻被趙苑輕輕一攔, 将人擋了去。
傅青尴尬的将手收了回來,笑道:“你這人怎的這樣小氣?難不成令弟是玉石寶貝做的, 碰一下都不成?”
趙苑眉心一緊, 話還未出口, 趙汐朝就整個人被傅青拉了過去。傅青比汐朝高出一個頭,兩手按着她的肩膀, 将人推了上前。
臺階上站了幾個人,一眼掃過去便知是夫子。而旁邊一座半人高的臺子, 約了五尺寬,上頭擺了一個類似青釉冰梅罐的東西。只是這個不同,乃是由沉木雕刻而成,上頭還刻以蓮花紋。
傅青催促道:“快,明連已經抽過了, 你也來抽一個!”
“…………”趙汐朝道:“哦, 好。”
她伸手探進罐子裏, 須臾掏出了一片火紅的楓葉。
傅青湊近瞅了兩眼, 失望道:“啊?怎麽是澄光殿啊,居然跟明連一樣!”
趙汐朝聞言,不由自主的望了一眼明小侯爺,果見他手裏也捏着一片楓葉,隐隐露出“澄光殿”三個流光璀璨的大字。
明小侯爺笑道:“果真是有緣。”
汐朝沒吭聲,她回眼見趙苑也抽了簽,遂湊過去,昂着頭問道:“哥,你是哪個殿啊?給我看看。”
趙苑還未出聲,但是傅青先嚷嚷開了,“他跟我一樣,都是曦微殿。不行!我要跟明連換!”
傅青說着就要去奪明小侯爺手裏的楓葉。明小侯爺微微一錯身,就讓傅青撲了個空,他道:“哎,傅青,簽是你自己抽的,可沒人按着你的手,你怎的想耍無賴不成?”
趙汐朝從旁滿面愁容的詢問道:“怎麽?澄光殿和曦微殿有什麽不一樣嗎?”
明小侯爺躲開傅青,向趙汐朝解釋道:“二者并無什麽差別,只是……”
傅青嘴快,立馬嚷開了,“只是人不一樣!唔唔唔……”
明小侯爺将傅青嘴捂住,十分得體有禮道:“的确,裏面主考的夫子很不一樣。”
趙汐朝還要再問,趙苑從旁輕輕扯了她一把,就聽悠遠而沉悶的鐘聲又敲了三下,臺階上的夫子們開始趕人,“都別在這站着,趕緊進去考試。若是晚了時辰,下年再來吧!”
如此,四人這才雙雙往庑殿裏走,汐朝跟在趙苑身側,她瞥眼見趙苑板着張臉,似乎是不高興了。遂小心翼翼道:“喂,你怎麽了?怎麽突然就不高興了?是誰惹你了?”
趙苑沒吭聲,趙汐朝遂小聲試探着:“是天氣不好,惹你不開心了嗎?”
“不是。”
趙汐朝又道:“那就是環境不好,惹你不開心了嗎?”
“不是。”
趙汐朝躊躇片刻,絞着十指,糾結道:“那就是我不好,惹你不開心了。”
趙苑抿唇,冷硬的吐了一句,“沒什麽。”
待入了大堂,道路立馬分出兩條來。一處指向澄光殿,一處指向曦微殿。四人在此處分開,兩兩一組随着人流繼續往前走。
趙汐朝自打認出了這位明小侯爺,全身都不甚自在。若按前世來算,這位明小侯爺未來同趙苑,也就是之後的傅言,關系極好。到底好到什麽程度,趙汐朝也不得而知。
只是外界傳聞大多過虛,唯有一條趙汐朝總是深信不疑。那便是無論是趙苑還是明小侯爺,都是人中龍鳳一般的存在。
從前京城有好事的公子哥們,還曾以明小侯爺的才氣、家世、舉止、談吐等作為世家公子的參照标準,捧他為京城第一佳公子。
後來,趙苑成為了傅言之後,京城便出了兩位佳公子。
如此,若對比起來,只怕二人是一時雙傑,風頭無兩。京城無數名門閨秀,争先恐後的想要嫁給這兩人。就連一些世家長輩,也常常将二人提出來,以作家族子弟的學習榜樣,統稱标杆楷模。
當然,這同趙汐朝沒什麽關系。
突然,明小侯爺駐足,他偏轉過身來,望向趙汐朝,微微一笑,道:“還未請教公子名諱,在下明連,從京城而來。”
趙汐朝微微一愣,拱手道:“在下趙……趙朝,朝是朝朝暮暮的朝,你喚我阿朝便可。哦對了,方才那個是我兄長,名喚趙苑。”
明小侯爺笑容更甚,他揣摩了片刻,輕輕道:“哦,原來是兄弟,怪不得。”
他對着趙汐朝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如此,二人一路攀談。初時汐朝還頗為緊張,生怕被明小侯爺瞧出端倪。後見他為人坦誠直率,這才放下心來,談笑了幾句,無關風月。
對趙汐朝而言,若是能再攀上明國公府,那是求之不得。若因此失了趙苑,那便是敬謝不敏。
好在轉過一個彎後,入眼就是一處大堂。琉璃瓦的穹頂,地上鋪就着一層漢白玉。中間整整齊齊的擺放着三十來張桌案,案上除卻筆墨紙硯之外,還擺了一盞圓形九瓣蓮狀的長燈。屋裏竟然也顯得十分寬闊。
正對着門是一扇月洞窗,上面精心雕刻着古樸大氣的紋飾。再往邊上,自上頭懸挂下來編織的錦席。兩排很寬闊的木架上,還陳設着各種各樣書卷,兩端還各擺了一只青花釉質瓷瓶,裏面插着鮮豔奪目的薔薇花。
大堂的正上面坐着的三位男子大約就是澄光殿的主考官了。
明小侯爺突然側過身子,壓低聲音道:“遠山書院素來崇尚‘人與自然,天人合一。端雅方正,勤學好問。’這四句箴言,你記住便是,興許會有些用處。”
汐朝一聽,深覺明小侯爺是個極大的助力,遂套近乎道:“這位哥哥,小弟才疏學淺,還不知這書院要考核什麽,你可否提點一二?”
明小侯爺笑道:“好說,相逢即是有緣,自然是要幫一幫的。”
汐朝便壓低聲音詢問道:“這後兩句箴言到不難懂,就這前兩句,怎麽跟學道似的,難不成這遠山書院以前是個道觀?”
明小侯爺笑道:“正是。”
趙汐朝深提了口氣,頭皮一陣發麻。恰好一位主考官發了話,遂随着人群入了座。她是很機靈的,知道明小侯爺素以才氣著稱,趕忙湊到他邊上坐着。
她趁着主考官在上面訓話,講訴規則,悄悄的從袖中取了個紙條捏在手心裏。
明小侯爺正襟危坐,聽得那叫一個認真嚴肅,他雖目視前方,可眼角的餘光卻半寸不移的落在趙汐朝身上。
末了,他不留痕跡的勾了勾唇,什麽也沒說。
主考官越說越起勁,站在最上頭滔滔不絕,吐沫橫飛。一根教鞭甩的噼裏啪啦作響,煞是有聲勢。
趙汐朝心裏暗自慶幸,幸好沒坐在前面。
大約半個時辰,主考官總算是将審核的規則一一做了解釋。他說的話既冗雜,又迂長。下面好多人都昏昏欲睡,基本也沒聽見說什麽,單單最後一句,也是最為緊要的一句,便是:禁止作弊。
遠山書院的考核制度十分嚴格,但凡抓到作弊者,輕者打出書院,永不錄入,重者扭送至衙門,吃上十天半個月的牢飯。
下面的人戰戰兢兢,原本想要做這小動作的人,都被吓的不輕,趕忙将小紙條什麽的一一收了起來。
待試題分發下來,立馬爆發出一陣唉聲嘆氣,紛紛指責試題的難度過大。主考官站在最上頭,厲聲斥道:“禁止喧嘩!寫!”
殿內瞬間安靜下來。就見主考官不知從哪裏拿出一只沙漏,擺在最顯眼的地方。衆人會意,紛紛埋頭奮筆疾書。
趙汐朝将宣紙鋪平,這才提筆落字。她前世雖不是什麽名門閨秀,可卻有過目不忘的本事在。這遠山書院的試題雖難,可全出至于四書五經。
再者,趙苑早先便料到書院會如此,遂事先塞了一個紙條給趙汐朝。
一共五題,前四題難度還可,趙汐朝一一做了解答。待做這最後一題時,題目難度陡然增大。
汐朝不動聲色的瞥了一圈四周,見沒人往她這裏瞧,這才悄悄的将捏在手心裏的紙條展開。
紙條上僅有三個翩若驚鴻的大字:認真寫。
她足足愣了半刻鐘,連忙将紙條翻來覆去的看了一遍。可除卻這三個字外,再沒旁的了。
趙汐朝咬牙切齒,暗暗将趙苑罵了一通。她先前還納悶呢,像趙苑那種小古板怎麽給她準備紙條。
原來玄機在這裏,簡直就是……可惡至極!
突然,臨桌有位錦衣公子舉手大聲道:“考官!這裏有一個人作弊!”
趙汐朝登時吓得魂飛魄散,她還未來得及将紙條毀屍滅跡,就見考官身形如同鬼魅一般飄了過來。
“誰?!誰這麽能,居然敢在老夫的眼皮子底下做小動作!”
那位檢舉趙汐朝作弊的公子,登的一下站了起來,手指着趙汐朝大聲道:“就是他!我看到他手裏藏了東西了!”
頓時,所有人的目光都釘在了趙汐朝身上,就連明小侯爺都面露詫異的望向汐朝。
考官用教鞭敲了敲汐朝身前的桌面,道:“你,叫什麽名字!還不趕緊把東西交出來!”
趙汐朝手心裏冒了一層冷汗,她緩了口氣,搖了搖頭,道:“我沒有作弊的。”
錦衣公子立馬嚷道:“你胡說!我都看見你手裏捏着一張紙條,居然還不肯承認!”
他說着大步走上前來,作勢要扳汐朝手指。明小侯爺見狀,立馬起身,二話不說就将汐朝擋在身後,他道:“考官在此,豈能容你動手?”
錦衣公子撲了個空,氣得大叫:“我看你們兩個就是一夥的!像你們這種品行敗壞的學生,怎配來遠山書院!”
趙汐朝聽不下去,她上前一步,道:“你說我便罷了,你說這位公子做什麽?你在此處大聲喧嘩,也算不得品行端正的學生。”
考官道:“好了!都給老夫閉嘴!你,叫什麽名字?還有你!”
趙汐朝抱拳道:“學生趙朝。”
錦衣公子道:“李淮。”
考官點頭,他目光灼灼,死盯着趙汐朝的手不放,問道:“你手裏藏着的是什麽?可敢打開看一看?”
趙汐朝還未說聲,卻聽李淮大聲叫嚷:“他肯定不敢!直接收他的身,看他還敢不敢嚣張!”
汐朝深吸口氣,卻聽旁邊的明小侯爺壓低聲音問她:“要不要我帶你離開?”
她不動聲色的搖了搖頭,将一直攥在手心裏的紙條交了出去。
李淮嗤笑:“看吧,我就說他作弊,你們還都不信!怎麽樣,人贓并獲,趕緊把他打出去,省得髒了地方!”
殿裏的衆人議論紛紛,對着趙汐朝指指點點,突然,考官一聲:“安靜!”
衆人這才閉了嘴,屏息凝神的盯着場上。卻見趙汐朝垂眸,悶悶道:“這是家兄贈于我的平安符,據說是在廟裏求的,還開過光呢!”
李淮道:“你說什麽?”
莫說是他,在場的衆人也是一頭霧水。卻見考官将紙條拍在桌面,上面安安靜靜三個大字。
衆人這才恍然大悟,紛紛回到位上坐好。
李淮哪裏肯信,說什麽也要上來搜身,被明小侯爺輕輕一擋,整個摔在了地上。摔得那叫一個七葷八素、哭爹喊娘。
考官眼睛突然一亮,上前拽着李淮的袖口,厲聲道:“這是什麽?!”
卻見李淮的袖口處,密密麻麻寫滿了蠅頭小字。
若說世間的反轉有多大,就是上一秒天堂,下一秒烈獄。
考官氣得吹胡子瞪眼,一把拽着李淮的耳朵,将人拖了出去。
恰好,沙漏也停了。
趙汐朝立在門檻上片刻,她餘光見明小侯爺跟了過來,遂偏頭道:“那個……方才……”
明小侯爺笑道:“沒關系,你不必解釋這麽多的。這個還給你。”
他将紙條又重新交到了趙汐朝手裏。
趙汐朝捏着紙條欲哭無淚,恨不得有多遠甩多遠。二人一路出了澄光殿,這才分開各自回去等消息了。
山竹從遠處小跑着,迎了上來,打着躬道:“小……不,公子,少爺已經在馬車裏等您了。”
趙汐朝此時此刻最不想看見的就是趙苑,她眼眶通紅,鼻子也酸了起來。方才若不是明小侯爺一直護着她,搞不好就被李淮當衆占了便宜。
她心裏不知是氣自己,還是氣趙苑,橫豎都有。人活于世,必得仰不愧天,俯不愧地。說到底都是她自己心術不正,所以合該當衆出了醜。
可趙汐朝還是覺得有些委屈,坐至馬車上後,一句話都不肯同趙苑說。扭過臉去閉着眼睛裝睡。
也不知過了多久,馬車搖搖晃晃總算是停了下來,趙苑輕輕推了汐朝一把,溫聲道:“起來吧,已經到家了。”
汐朝睡的朦朦胧胧,待緩過神來,又扭過頭不肯理他。趙苑雖不知曉趙汐朝到底是怎麽了,可猜想大約是看到那上面的字,生了脾氣。
無論如何,人活于世就要活的坦坦蕩蕩,一不傷天害理,二不雞鳴狗盜。他前塵往事忘得幹幹淨淨,可唯獨記住這句教導。眼下就更不可能幫襯着趙汐朝行那等舞弊之事了。
趙汐朝人才至府上,趙夫人和趙老爺立馬迎了上來。趙夫人握着汐朝的手,噓寒問暖,拉着人就往上房去。
趙老爺落在後面,他見趙苑身姿挺拔,模樣端正,通身一股子清正之氣,忍不住暗自歡喜一把。他拍了拍趙苑的肩膀,十分和氣道:“我說趙苑啊,考試考的如何?這遠山書院進的去嗎?若是不行,爹再給你想想辦法。”
趙苑對着趙老爺拱了拱手,禮節上半分錯也沒有,他道:“多謝爹,兒子定不負爹的期望。”
趙老爺連誇幾聲好,他略一擺手,下人立馬端上來一個托盤,上頭俨然一座琉璃翡翠礁。他道:“你有出息,這個是爹送你的,回頭別跟你娘和妹妹說,否則該呷醋了。”
趙苑拱手應是,這才領着山竹回了梅院。
另一邊,趙夫人将趙汐朝領進裏間,連忙喚來丫鬟端上糕點果脯。汐朝沒什麽胃口,捏了顆梅子就不再吃了。
趙夫人道:“汐朝,你這回有把握嗎?若是沒有,咱們娘倆再想想其他的辦法。橫豎你才是咱們趙家的嫡出女兒,趙苑縱是再出挑也越不過你去。”
汐朝心裏藏着事兒,也不好同趙夫人說。否則就按着趙夫人的脾氣,定要将趙苑喊過來痛罵一通。如此,她道:“娘,你就放心吧,女兒覺得應該沒什麽問題的。”
趙夫人這才松了口氣,輕輕拍了拍汐朝的手背,嘆道:“方才你也瞧見了,你爹啊,現在可寶貝趙苑了,生怕旁人不知道似的。今個一早兒啊,你爹就拉着我去廟裏拜。起初我還以為你爹是盼着你能有出息,誰知竟然是盼着趙苑!”
她說着,捏着帕子拭了拭淚,“我這一生也沒什麽盼頭,臨到老了,也只有你在娘身邊。我看這個趙苑,日後指不定就要奪了你的東西去!”
汐朝道:“娘,您別想太多。內院不是由您管着呢麽?只要有娘在,女兒就不會受委屈的。”
趙夫人這才略感安慰,又拉着汐朝說了好一陣兒的話:
“汐朝,你讓娘留意着人,娘找着了。前天莊子上的小管事送山上的野味過來,正巧府裏的老媽子多提了幾句。這管事家裏還有個二十歲的兒子,聽說模樣也周正,是個老實人。趕明個為娘找個由頭,将翠凰嫁于他便是。省得一天到晚在眼皮子底下,看着不痛快。”
汐朝點頭,她道:“這事先別将消息放出去,就怕翠凰知道了,做出什麽不合規矩的事兒來。”
趙夫人道:“你不說,娘也知道。你爹他啊,就是被美色迷了心竅。這翠凰怎麽說,原先也是你院子裏的大丫鬟,若是傳了出去,還不知道外人如何指指點點。你爹是個糊塗的。”
汐朝自然懂得其中道理,如此這事還得抓緊了辦。
萬一生了什麽變故,那可就大大的不妙了。
臨近徬晚時,趙夫人讓人送了幾套新衣裳到梅院去。趙苑自是客氣有禮的道了謝,轉頭吩咐了山竹,讓他送盒桂花糕到芳華院。
趙汐朝梳妝過後,又換了一身女裝。正散着頭發,歪在金絲軟墊子上看書。鳳尾立在一旁,拿着長巾仔仔細細的替趙汐朝将頭發擦幹。
丫鬟小翠打外頭進來,手裏提着一盒糕點,笑眯眯道:“小姐,這是少爺讓山竹送來的桂花糕,您要不要嘗一嘗?”
聞言,趙汐朝翻書的指尖微微一頓,漠然道:“放那吧,回點禮給山竹。”
小翠應“是”,将桂花糕放在桌上,這才垂頭下去了。她從屋裏出來,見山竹迎了過來,這才嬌笑道:“可麻煩你了,都到飯點了,還送吃食過來。”
山竹撓了撓頭發,嘿嘿笑了幾聲。小翠從袖口裏掏出十幾個銅板塞到山竹手裏。
“你這是做什麽?這我也不能要啊,你趕緊收起來。”
小翠啐他一口,道:“這是大小姐賞的,趕緊拿着吧,日後可別忘了咱們大小姐的好便成了。”
山竹這才接過,心滿意足的回梅院複命去了。
屋裏。
鳳尾從妝奁裏取了一盒芙蓉玉露出來,用小拇指的指尖,輕輕摳下來一塊,細細的抹在趙汐朝的頭發上。
這芙蓉玉露是極好的東西,聞着香而不俗,說是宮裏的娘娘們也喜歡用這個滋養頭發。趙汐朝頭發極順,像一匹烏黑亮麗的錦緞,摸着十分順滑。
她此刻微微側着身子,淡紫色的雲煙衫,內繡星星點點的紫羅蘭。外面穿着一層輕薄的緋色紗衣,衣領處微微敞開,露出如天鵝般優美的脖頸,以及若隐若現的精致鎖骨。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鳳尾提了油燈過來,細聲細語道:“大小姐,待會兒再看罷,小廚房已經将晚膳送來了。”
聞言,趙汐朝這才發覺天色不早了,她将書卷合上,随手放在旁邊的架子上。這才詢問道:“我今日不去上房用膳,派人去跟夫人說了嗎?”
鳳尾道:“回小姐,已經讓人去說過了。夫人體恤小姐,讓小廚房炖了乳鴿湯,還特意多做了一道蜜餞金棗。夫人知道小姐喜歡吃甜的,吩咐廚娘多加了兩勺糖。”
趙汐朝點頭,遂吩咐下人将桌子擺上。趙夫人果真待趙汐朝十分的用心,桌上擺的全是她愛吃的菜。
鳳尾端來熱水替趙汐朝淨了手,這才在一旁伺候着。從小翠手裏接過一盞白陶,蓋子一打開,撲鼻的香氣,十分清甜。
汐朝捏着湯匙喝了幾口,想起什麽似的,吩咐鳳尾:“你下去告訴廚娘一聲,讓她再做一道蜜餞金棗,送到大少爺那裏。記住,要加十勺糖,快去。”
鳳尾這才領命下去了,趙汐朝氣呼呼的想:黑心大包子,不是不吃甜的嗎?今天讓你吃個夠!
梅院。
趙苑毫無征兆的打了個響亮的噴嚏,山竹從旁擔憂道:“少爺,您這是怎麽了?這幾日早晚天氣涼了,您可得保重身體,否則大小姐該怪奴才照顧不周了。”
“無事。”趙苑瞥了一眼送來的蜜餞金棗,皺眉道:“今日廚房怎麽突然送了這個來?”
山竹道:“少爺,這是大小姐讓廚房做了送來的。大小姐人可真好,說話也溫柔,還十分體恤下人們呢!”
趙苑聽聞是趙汐朝讓人送來的,到底還是嘗了一口。一股甜到發膩的味道,立馬從舌尖蔓延到整個口腔。他眉頭皺得越發深了,攥着湯匙沒吭聲。
山竹便自顧自的說起他們大小姐的好來:
“大小姐人長得漂亮,心腸也好。旁的大戶人家的小姐們,多是瞧不起當下人的。只有大小姐跟旁人不同,非但願意同奴才們說話,還時常賞些吃食。這不,前幾日後院的阿花的娘病了,沒錢看不起大夫。大小姐知道以後,不僅準了阿花回家照顧,還從自己的月銀裏扣了十兩銀子出來,說是讓阿花帶着人去看大夫拿藥。大小姐真是菩薩心腸啊!”
聞言,趙苑不置可否。他将手裏的湯匙放下,幾乎不用深思,便知定是趙汐朝小小的報複于他。
偶爾,趙苑會覺得,趙汐朝的性格有些像貓,溫柔的時候奶聲奶氣。生氣的時候張牙舞爪,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探出她的貓爪子。
所幸,她的本性不壞,十分純良。
趙苑道:“你到是喜歡向着小姐說話。”
山竹撓了撓頭,嘿嘿笑道:“奴才也是實話實說。奴才還聽芳華院的小翠說,大小姐近日讀書可刻苦了。芳華院的燈經常明到深夜。可大小姐體恤丫鬟們白日裏辛苦,都不肯讓人做陪,只自己在房裏讀書。”
此話一出,趙苑眉尖一蹙,他從前只當趙汐朝是孩子心性。做什麽事情都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對于讀書,更是沒有半點耐心。換句話說,她若是肯老老實實的坐在書桌後面,就已然很好了。
他,其實不該對趙汐朝那般嚴苛的。聖人都做不到的事情,他又何必強加在趙汐朝身上。
況且,趙汐朝可是因為覺得他在戲弄于她,所以才鬧了脾氣?
趙苑人生的前十二年是一片空白,如今卻是頭一回挖空心思的想要了解一個人,還是一位姑娘。
他思來想去不知道要如何才好,他讀過這麽多的古書,可從來沒有哪一本書教他,如何去讨一位姑娘的歡心。
須臾,趙苑手指輕輕敲了敲桌面,眉頭緊鎖,淡淡道:“山竹,你說如果一個成天喜歡粘着你的人,突然有一天一句話都不肯跟你說,那是為什麽?”
山竹道:“那還能因為什麽,肯定是我哪裏招惹到人家了呗。哪有人好端端的突然就不高興了,又不是閻羅王,說變臉就變臉吶。”
聞言,趙苑一邊眉毛往下壓,他擺了擺手,讓山竹下去。夜色極好,皎潔的月光一瀉千裏,灑在趙苑臉上,像是渡上了一層淡淡的華光。
遠山書院的審核結果,還須得再等幾日。趙老爺深信大師的話,遂将趙苑看作一顆即将發光發亮的金子,恨不得捧在手心上。
他确信不疑,覺得趙苑必然能通過遠山書院的考核。一大清早的就起了身,吆喝着府上下人将大門掃掃,再挂上幾根紅緞子,用以表示喜氣。
又從庫裏挑了好些好東西給梅院送去。趙夫人得了消息以後,又是大怒了一場。自她嫁到趙府之後,執掌中饋多年,趙老爺何時也沒親自從庫裏挑東西。
暫且不說府上那幾位不成氣候的妻妾,就連趙汐朝也沒享受多這種待遇。這如何讓趙夫人不動怒。
所幸,趙老爺多少還是有點畏懼趙夫人,遂懂得收斂,趕忙讓人挑了一套藍寶石頭面送了過去。
趙夫人這才稍微平息,只等何時找個由頭,好好敲打趙苑一二。
午膳之後,天氣有些悶熱,趙老爺打夫人那裏說來後,挺着肚子在府上繞了一圈。俗話說得好,飽暖思□□,他對着跟過來的小厮擺了擺手,道:“你不必跟過來了。”
穿過幾座假山,趙老爺就來到了後院。他在一處八角涼亭前躊躇片刻,心裏暗暗琢磨着幾個姨娘的性情模樣。
之後,甚是不滿的搖了搖頭,恰巧翠凰搬着一盆月季從旁邊經過。她穿着一身淡粉色煙蘿齊地長裙,腰肢纖細,身姿妩媚。頭發挽一半,留一般,上頭插了根銀簪子,手腕上還戴了一副攢金絲的镯子。懷裏抱着的月季花開的正盛,真真是人比花嬌。
不像是個丫鬟,到像是哪戶人家的小姐,可見趙老爺平時對翠凰那是“頗為照顧”。
趙老爺背着手,懶懶得問她:“你抱着盆花,這是做什麽去?”
翠凰嬌笑道:“老爺,奴婢正要去上房給老爺請安吶,老爺這都多久沒來看奴婢了,是不是都不記得奴婢了。”
趙老爺這心登時酥了一半,趕忙将翠凰拉至身邊,攥着小手,“心肝寶貝甜蜜餞”先喚上一通。這才趁着沒人往假山後面躲了進去。
恰好,今個二姨娘也出來透氣,她原在府中也不受寵,膝下也沒個一兒半女的傍身,每月全靠那點月例銀子度日。若是趕得不湊巧,娘家的兄弟缺了銀錢,還會上門來讨要。這日子過得也算是了無生趣。
二姨娘跟丫鬟離兒才走至涼亭,就聽見假山後頭傳來女人嬌喘聲。她眉心一皺,立馬拉着離兒躲在了柱子後頭。
因為離得遠,二姨娘也看不真切,只隐隐聽見那種淫詞浪語。她沒敢往趙老爺身上想,還以為是趙苑跟着府上丫鬟不清不楚。
如此,二姨娘計從心來,這趙夫人疼寵女兒,滿府上下何人不知。這趙苑便是趙夫人的眼中釘肉中刺。雖為了臉上好看,從不擺在明面上來說,可但凡長眼睛的,都知道趙夫人對趙苑頗為忌憚。
二姨娘立馬招了離兒過來,耳語幾句。
離兒會意,提着衣裙跑開了。
芳華院。
趙汐朝正躺在廊下曬太陽,她懷裏抱着一只奶貓,才剛剛斷奶,花色的皮毛,兩只耳朵一黑,一黃。眼睛水汪汪的像是兩顆藍寶石,十分的漂亮。
此時此刻,這只貓正舒舒服服的窩在趙汐朝的懷裏,縮成一小團,時不時的拿爪子輕輕扒着衣裳。
趙汐朝小聲喚它:“麻團,不可以用爪子抓衣服。”
院門口突然響起一陣嘈雜聲,吓着貓了。麻團耳朵一縮,可憐巴巴的直往趙汐朝的懷裏拱。
汐朝心疼貓,立馬将貓抱在懷裏哄。她對着左右道:“去看看外面發生了何事,讓他們動靜小一點,別吓着我的麻團了。”
丫鬟立馬下去查探了,不一會兒折回身來,神色慌張道:“大小姐!不好了,二姨娘身邊的丫鬟離兒說,少爺正和一個丫鬟在假山後面行……行男女之事!夫人已經帶了人過去了!”
汐朝吓了一大跳,她驚道:“什麽?怎麽可能?”
她想都沒想擡腿往前走了幾步,又突然駐足。
按理說,像趙苑那種古板冷漠的少年,該是不會青天白日與府上的丫鬟私相授受。
可若不是趙苑又會是誰呢?
趙汐朝突然瞪圓了眼睛,心裏的答案呼之欲出。
——肯定是她爹!除了她爹沒旁人!
她一陣頭痛,将貓遞到丫鬟懷裏,囑咐道:“好生照顧着,麻團脾氣大,去屋裏弄些牛乳給它喝。”
丫鬟接過貓,屈膝下去了。
趙汐朝見鳳尾在邊上站着,遂詢問道:“鳳尾,你可知翠凰家裏還有什麽人?”
鳳尾想了想,道:“回小姐的話,好像還有個十多歲的弟弟,在一家藥材鋪子裏當小夥計。”
趙汐朝略一思忖,道:“叫什麽名字,同他姐姐關系如何?”
鳳尾道:“好像是叫牛旦,同他姐姐關系極好,翠凰每個月的例銀,都會省下來給他。”
如此,趙汐朝頓生一計,她帶着鳳尾一路尋着人聲走了過去。見所有人都圍在邊上,翠凰衣衫淩亂,被兩個老媽子按跪在地上。
而二姨娘正捂住一邊的臉,大聲哭嚎:“老爺啊,妾身冤枉啊,妾身若是知道是老爺在此,妾身哪敢啊!”
趙汐朝悄悄的往趙苑跟前移,用胳膊肘輕輕碰了碰他,低聲道:“你沒事吧?”
趙苑略愣了片刻,道:“沒事。”他頓了頓,又補了一句,“不是我。”
這後一句說的沒頭沒腦的,可趙汐朝卻一下子聽懂了。她啞然失笑,道:“我當然知道不是你啊。”
趙苑臉色一下子就柔和起來,因怕趙夫人不高興,遂抿唇不再多言。
趙汐朝也沒在意,走至趙夫人身側,挽住她胳膊,寬慰道:“娘,您先別生氣,不管發生了什麽事,女兒都在娘的身邊。”
趙夫人拍了拍汐朝的手,目光如同釘子一般盯着趙老爺。
趙老爺顯然是才激戰過後,臉上紅暈都未消退。他見府上的人都圍了過來,登時臉色好看的緊,當場給了通風報信的二姨娘一個耳光,這才對着趙夫人道:“我說夫人吶,你怎麽這般大動肝火?”
趙夫人冷冷道:“老爺若是想納妾房,我也是不敢有什麽意見的。可唯獨這個翠凰不行,她原先是汐朝房裏的丫鬟,這若是傳揚出去,你讓咱們汐朝日後如何做人?”
趙老爺幹巴巴的笑道:“這不是被趕出來了嘛,我看誰敢說汐朝一句不好,我拔了他的舌頭!”
趙夫人冷眼瞥了趙老爺一眼,這才把目光投向翠凰,她道:“一個小小的奴婢居然敢勾引老爺,真是好大的膽子!”
翠凰哭哭啼啼,跪在地上直磕頭:“夫人饒命,求夫人饒命啊!奴婢出身卑微,不求能當個妾室,就求在老爺身邊當個丫鬟,留在老爺身邊伺候。求夫人開恩,奴婢願來生做牛做馬報答夫人的恩德!”
趙汐朝直皺眉頭,她餘光瞥見周圍的小厮多,遂暗暗琢磨開來,刻意提了一個音,對趙夫人道:“娘,我看翠凰怪可憐的,從前在我身邊當丫鬟,雖說伺候的不周道,但好歹主仆一場,多少有點情分。這眼下這麽多小厮看着呢,翠凰這副模樣日後該是嫁不出去了,便成全了她罷。我想爹爹應當是真的瞧上翠凰了,該是不會在意這些的。”
趙老爺一聽,登時連連往翠凰身上看去,果見翠凰衣衫不整,連肚兜都半系着,露出肩膀上大片的肌膚。
這眼下這麽多小厮盯着,還有趙苑這個繼子在場。翠凰的名聲算是毀了。可趙老爺最是信神鬼之說,深覺女人的貞潔十分重要。
這翠凰算是被所有人看了個遍,哪還有什麽貞潔可言。如此,趙老爺道:“什麽妾室不妾室的,一個卑賤的爬床奴婢,還妄想着當主子,簡直就是癡心妄想!”
他說着,一甩衣袖大步往回走,路過二姨娘跟前,反手又給了一巴掌。
趙苑也知自己在此不合時宜,遂也跟着告退了。
翠凰見人都散了哭得更加慘烈,她哭訴道:“老爺!你好狠的心!你說過要将奴婢納為妾室,如今竟然這般絕情!奴婢今日就要一頭撞死在假山上,化作冤魂厲鬼生生世世詛咒你們不得好死!”
邊上的老媽子立馬給了翠凰兩個大耳光,翠凰哭哭啼啼的起身就要撞假山。
趙夫人道:“讓她撞!我到是不信了,一個爬床的奴婢,居然還有理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