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喬然太愛幹淨,不喜歡出汗的感覺,所以夏日裏不太愛動。這兩個月他幾乎沒怎麽出過門,始終在小別墅裏。白天看書,晚上陪靳寒柏。他連話說得都不多。
“少爺回來了?”
“嗯。”靳寒柏換了鞋,邊走邊松了領帶,問着:“他人呢?”
紀伯笑着朝樓上指了指。
靳寒柏走到喬然的房間,敲了敲門。
喬然是光着腳過來開門的,他甜甜笑着:“我家先生回來了呀。”
靳寒柏問他:“我打擾到你了嗎?”
“沒有啊,我就随便找個地方躺會兒。”喬然側身讓他進來,“以後你直接推門進來就行,不用敲門啊,我也不鎖門的。”
靳寒柏手搭在他脖子上揉了揉:“這是你的空間。”
“我不需要空間,就算有的話也不防備你。”喬然蹭進靳寒柏懷裏,嗅着他身上的香味,滿足地嘆了口氣。
靳寒柏本來就是話少的人,現在喬然話也不多,兩人在一起經常就是沉默。之前剛說開身份喬然有時候為了調動氣氛還找些話題,現在就是連話題都不找了,靳寒柏不說他也不說,比從前安靜了不是一星半點。
萬事都有個冷卻期,剛說開身份那段時間,得知原先的愛人并沒有記恨自己,再續前緣的喜悅太強烈了,喬然每天都像踩在雲端,走每步路都像是飄着的。
兩人從原先的金主情人關系迅速轉變為複合的情侶,甚至不需要适應期,一個晚上就回到五年前。但不管愛多深,最初的激動總會退下去。
什麽人經過五年的時間也都要有變化的。
更敏感了,也更成熟了。
“今天都做什麽了?”靳寒柏摸着他的頭問。
Advertisement
喬然拿起桌上的筆記本,翻出一頁給靳寒柏看:“我把它畫完了。”
翻開的那頁是喬然之前畫的婚禮現場草圖,他用了四張紙,把這個圖補全了。
“之前一直覺得遺憾,這樣就好啦。”喬然手指在紙上刮了刮,低低地說:“從前總想着要特別,要好看,現在覺得簡簡單單才是最好的。”
靳寒柏接過筆記本,每一頁都仔細地看。他點點頭:“挺好。”
“方老三也算是咱倆半個媒人啦,我們讓他站在這裏給咱們當伴郎,得有個伴郎團,少說十個人。”喬然笑起來,在紙上輕輕畫了個圈,“我會把戒指埋在這裏,到時候你要挖出來我才會給你戴上。”
“爺爺該給我個大紅包,他以前說過的。”喬然閉上眼睛躺在靳寒柏的臂彎,他的腦海中是他構想出來的婚禮,“那天陽光特別好,藍天都很漂亮。”
靳寒柏安靜聽着,偶爾出個聲回應一下。喬然說的什麽他心裏都記得清楚。喬然說了很久,絮絮地把圖畫念出來,最後他笑了下。
“不過我已經想好啦,我們不結婚了。”喬然胳膊搭在靳寒柏小腹上,抓着他的襯衫,用手指輕輕地搓,“我們不要結婚,就這樣很好。”
靳寒柏頓了一下,問他:“為什麽?”
喬然依然閉着眼,慢慢回答:“我無數次想過,我的……嗯怎麽說,就算是上一世吧,上一世的我們為什麽會是那樣的結局。我們明明那麽相愛的,我們怎麽會分開呢。”
他說的這些,靳寒柏在過去幾年也無數次想過。但他從來不敢細想,怎麽細想?人都不在了,天人永隔,多刻骨的情感也不敢深究了,挖一次就是再往骨頭上刻一刀。
“後來我覺得,可能是我們不懂收斂,不節制。”喬然唇角帶着淡淡的笑,閉眼喃喃地說着:“咱們多高調啊,全世界都知道我們在一起,我跟你示愛都要上新聞的。感情那麽深,本來就是不好的。情深不壽啊……”
喬然的臉在靳寒柏胸口蹭了蹭,“重活一次,真的什麽都不想了,只要能在你身邊就好。既然感情不能少一分了,那就低調一點,偷偷的吧,我偷偷陪着你。”
靳寒柏半晌沒說話,他摸着喬然的頭發,喬然每次眨眼,睫毛刮在他襯衫上,帶來極輕極細微的顫動,都能傳進靳寒柏的心裏去。
因為失去過,所以再次擁有的時候就更加珍惜。喬然抱着靳寒柏,嗅着他身上的味道,貪心得一下都不舍得放開。
靳寒柏捏了捏他的臉:“不用偷偷的,幹什麽要偷偷的。”
喬然臉埋在他胸前悶悶地笑:“我就是随便一說,你那麽認真幹什麽啊……”
喬然其實是有點困了,後來就抱着靳寒柏打起了盹兒。冷氣開得有些涼,靳寒柏扯開毯子蓋住兩人,輕輕點了點喬然凍得有些涼的鼻尖。
因為天氣熱的關系,喬然連去老宅陪老爺子的次數都降了,人老了總是惦記那些挂念的人,喬然再不愛動,爺爺一個電話過來也趕緊提着新搜羅的茶過去了。
老爺子臉上不太高興,看了喬然一眼就低下頭。喬然走過去蹲在他旁邊,手搭在他膝蓋上,揚着大大的笑臉:“爺。”
“上回說好陪我去茶樓,轉頭就不來了!”老爺子手裏轉着玉石珠子,磕得咔咔響。
“這幾天太熱我也不好帶您出去,這萬一中暑了太難受,咱就在家吧,我陪您下棋。”
“出不出去的你也得來了才成。”老爺子不買賬,年紀大了越發像小孩子。
喬然只能哄着,攥着他的手哄了半天,終于是把老爺子哄笑了出來。
老爺子吃着切好的小菠蘿,對喬然說:“小溫啊,老二拿回了不少好東西,我看有個墨翠小牌就挺适合你,回頭你去問他要,挂在車上保平安。”
喬然眨了眨眼,睫毛輕顫:“二叔回來了?”
“回來啦,”老爺子拿起紙巾擦了擦嘴,不太在意地說:“上周回來了,沒住家裏,在東院住的。”
“嗯,知道了爺。”喬然點頭,陪老爺子下了盤棋,但總是心不在焉。
喬然也才明白老爺子今天叫他過來的用意。人老心不老,果然如此。
二叔回來了,這話得傳到靳寒柏那裏。至于他想不想見要不要去,那是他自己的事了。
那晚喬然說得倒是挺直接的,他握着靳寒柏的手晃了晃,讓他看自己。靳寒柏挑起眉,輕聲問他:“怎麽了?”
喬然抿了抿唇說:“靳寒百,二叔回來了。”
靳寒柏看着他,臉上的表情沒有變,喬然于是又重複了一次:“二叔回來了。”
靳寒柏點頭,語氣很平靜:“嗯,我知道。”
喬然詫然地看着他,靳寒柏看見他的眼睛,笑了笑:“怎麽這麽驚訝。”
“你上周就知道了嗎?”喬然本來以為靳寒柏聽到怎麽也該有點反應的,沒想到他早知道了,“那怎麽沒有說?”
靳寒柏的确是上周就知道了。
他父親死後這幾年,母親和二叔始終沒回來過。他們不回來不代表靳寒柏不知道他們在哪裏,事實上他二叔的飛機一落地靳寒柏就已經知道了。
他沒有說,因為不想讓喬然再想起那些過往。
畢竟每次提起這些的時候,喬然總是很內疚。他覺得父親的死和他有關,覺得自己身上背負着罪孽。這是兩人之間有些敏感的話題,靳寒柏甚至連提都不想提。
“爺跟你說的?”靳寒柏問他。
“嗯。”
靳寒柏一只手揉着喬然的手,繼續低頭看郵件。喬然低頭坐了會兒,然後輕聲開口問道:“你……會去見他嗎?”
“會的,”靳寒柏沒怎麽猶豫就回答,“已經約好了時間,本來沒想跟你說,怕你多心。既然你都知道了,那周末跟我一起去?”
喬然想了想,點頭:“好的。”
見面的那天喬然穿了身白色的西裝,他拿着給二叔的禮物,随着靳寒柏一起出了門。原本以為會去個很正式的餐廳,結果只是去了他在住的那所房子。
喬然之前其實見過二叔幾次的,在他印象裏那是個風度翩翩的男人,優雅,俊朗。幾年過去他變化不大,只是老了一些。
靳寒柏帶着喬然進門,牽着他的手,對他說:“叫二叔。”
喬然乖巧應着:“二叔。”
靳智林應了,笑着看他:“這位是?”
靳寒柏回答:“是我愛人。”
靳智林又仔細看了一番喬然,然後才笑着點頭:“挺好。”
喬然那天吃了二叔做的晚餐。他本來以為靳寒柏和他的見面會是有些僵硬的,甚至帶着些尴尬。
但完全沒有。
靳智林很健談,他給喬然講那些小島,跑到家裏來敲門的小動物,它們有着敏銳的鼻子,老遠就能聞到海鮮湯的味道。
他提起靳寒柏母親來也很自然,叫她的名字,好像之前靳家被爆出來最大醜聞的兩個主角不是他們兩個。
最終在晚餐過後,喬然才聽到他問靳寒柏:“小夥計,恨不恨我。”
小夥計,這個稱呼很久遠了。從前靳智林總是這麽稱呼靳寒柏,他對靳寒柏一直很好,始終是個很棒的長輩。
靳寒柏沒正面回答這個問題,喬然很懂他,适時遞了杯水過去,靳寒柏接過,對他說了聲“謝謝”。
靳智林笑了笑,也就沒有繼續問。
恨嗎?喬然覺得靳寒柏應該是不會恨他的,害死靳智維的不是他,雖然他做得不對,但也沒什麽好恨的。上一輩的恩恩怨怨用不着小輩指手畫腳。
但要說不恨,靳家現在成了這樣,歸根究底誰都有責任。
那天離開之前,靳智林給了喬然一個小盒。喬然打開看了看,是老爺子說的那塊墨翠。
“你拿着吧,我不怎麽信這些,本來是給你爺爺的,但他說了讓我給你。本來想讓寒柏帶回去,既然你來了就正好了。”
喬然收下,禮貌道謝。
“不用太客氣。”靳智林看着喬然的眼睛,拍了拍他的肩膀,長舒了口氣說:“總覺得你有點像誰。寒柏性格太孤僻了,你們好好過。”
喬然點頭,笑着說:“嗯,會的。”
靳寒柏牽着他的手,沉聲喚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