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等待

信是寫給楊遠橋的, 厚厚的一疊, 裏面另外封了只小信筒,上面寫着五姑娘親啓。

難為他竟然還想着給自己寫封信, 楊妡心裏着實開心了下, 忙不疊地回到晴空閣

,裁開信筒将紙抽出來,上面龍飛鳳舞寫着兩個字—平安。

楊妡猶不置信,翻過來覆過去再看兩遍, 千真萬确再沒有第三個字。

就這麽兩個字還值當額外封個信筒?

只要楊遠橋收到信,她也便知道他平安好不好?

真真是半點情趣都沒有, 即便說不出好聽的話來, 至少說說他平常幹些什麽, 天氣冷不冷, 能不能吃飽。

楊妡扶額無語, 恨不得用力掐他兩下, 再罵他一句“豬”, 可想起他望着自己晶晶亮的眼眸, 想起他紮挲着雙手想抱又不敢抱的樣子,想起他粗魯地親吻自己的笨拙, 那份恨與怨盡數變成了思念。

鋪開紙想寫封回信,研好墨才發現心中湧蕩的千言萬語竟是無從落筆, 思量了好半天寫下四個字“我想你了”,稍琢磨覺得不合适,将紙團成一團扔了。

又想畫頭豬給他, 可她只吃過豬肉卻沒真正見過豬長成什麽樣子,只得作罷。

第二天,楊遠橋寫好回信要送到驿站寄出去,特地問楊妡,“你沒有回信?”

楊妡悻悻然回答,“沒有。”

張氏勸道:“你好歹回幾句話,也不枉阿珞千裏迢迢辛辛苦苦寫信回來。”

“這叫信?”楊妡氣呼呼地從懷裏掏出那張紙抖開,“就是句廢話!”

張氏見她雖氣,卻把信随身帶着,嘆一聲,笑道:“廢話你也回一句吧?”

楊妡想一下倒是有了主意,提筆就着楊遠橋适才用過的墨也回了兩個字,“活着。”

張氏苦笑不得,讓楊遠橋封好一同寄出去。

正巧乳娘抱着楊嶙進來,楊妡就勢把他接在懷裏。滿月之後,楊嶙長開了許多,膚色白淨像張氏,眉眼卻像極了楊遠橋。

楊遠橋雖已有四個子女,但以前差事繁忙,從沒有親自照看過,這一個卻是因為張氏身體不好,他陪護張氏的同時也照顧了楊嶙,親眼看見他一天天長大,一天天呈現出自己的樣貌。

那種感覺絕非前頭四個子女可以相比。

此時見身形纖瘦的楊妡抱着襁褓,楊遠橋暗自捏了把汗,忙道:“妡兒當心,別摔着弟弟。”不由分說地自己抱着了。

楊嶙已不像月子裏那樣恨不得每天睡上十個時辰,這會兒剛吃過奶正精神着,睜着一雙烏黑如點墨的眼眸,直直地看着楊遠橋,也不知是真瞧見還是沒看清,忽地就咧開嘴無聲地笑了。

笑容純淨如冬雪似朝陽。

楊遠橋被這笑容感動,頓時心裏軟成了一灘水,伸長指頭輕戳一下楊嶙臉頰,楊嶙許是覺得有趣,又咧開了嘴。楊遠橋獻寶似的抱給張氏看,“嶙兒會笑了,他沖我笑呢。”

張氏得這個兒子不容易,真是把楊嶙給疼到了心尖上,聞言立刻湊上前看。

楊妡見狀,悄沒聲地退了出去。

乍從溫暖的屋裏出來,被寒風吹着,楊妡不由打了個寒噤,紅蓮眼疾手快已抖開大紅羽緞的鬥篷給她披上,緊緊地系上了帶子。

楊妡滿足地嘆口氣,想着适才情形,彎了眉眼。

張氏如願得子,如今又與楊遠橋琴瑟和鳴,魏氏待張氏也和善了許多,日子終于朝着好的方向發展,她終于能對得起張氏,也對得起被她誤占了身體的原主小姑娘。

站在空水橋上,已經結冰的河面映出她模糊不清的倒影,楊妡默默念一句:不管你在哪裏,也不管你現在什麽身份,請放心,你的爹娘都很好,希望你也過的好。還有你前世的夫君,或許你不曾喜歡過他,可是,我卻是愛着他,這輩子我想與他好好過。

想起魏珞,楊妡長長嘆口氣,這個榆木疙瘩似的男人,幾時才能在□□上開竅?

又想起自己寫的回信,也不知他看了會是什麽感受?

楊妡滿腹思念滿心歡喜地走到芙蓉閣。

因為楊峼的親事定的實在倉促,喜房也是冬月中旬才定下來,把屋子尺寸告訴三舅公。而臘月裏,許多木匠不接大活計,要想趕在成親前置辦出一整套的家具是不可能的。

魏氏也想到這一點,親自到齊家醫館跟三舅公解釋,“……家具我們都有,為了圖個吉利美滿,就麻煩你們準備一張喜床……說來也是我們家委屈阿楚了,實在沒有趕在臘月底兒辦喜事的,但阿峼這情況确實沒辦法,幸得親家不計較……這是我給阿楚的添妝,便是時間緊,咱也得讓阿楚風風光光地嫁過去。”

說罷遞過去一個小小的雕着石榴花的紫檀木匣子。

齊家世代都是忠厚善良的性子,三舅公更是為別人考慮得多,見魏氏一把年紀頂着寒風跑來本是不容易,姿态又放得這麽低,便想阿楚是一定要嫁過去的,何必因這些小事鬧得不愉快?

便道:“親家夫人言重了,我們都是為了孩子,只要小兩口能過得和美,什麽體面不體面都是給外人看的。”不肯要那匣子。

魏氏卻很堅決,非把齊楚叫過來,親自塞進她手裏。

魏氏走後,齊楚打開一看,墨藍色姑絨上兩張五百兩的銀票,共千兩銀子。

三舅公吓了一跳,忙讓齊韓過來讨張氏的主意。

張氏也頗為詫異,細想一下對齊韓道:“興許是貼補給小兩口以後過日子的,畢竟在外面要另置一頭家,而阿峼每月俸祿連自己花用都緊張,讓阿楚收着便是。”

齊韓想想覺得有道理,原樣将銀票帶了回去。

齊家只準備喜床,那麽芙蓉閣的布置就落在張氏頭上,楊妡順理成章地接在了手裏。

說起來還是讓楊妡布置最合适,因為她跟齊楚處過不短的日子,又多少了解楊峼的喜好,故而選用的器具擺設都盡量投他們所好,用足了十分心思。

随着年關在即,正值三九,天氣冷得幾乎是滴水成冰,楊峼早幾天就寫回信來,說已經跟上司告了假,臘月十八就往回趕,一直休到正月十八再上衙。

聽起來很長,足足一個月,可大冬天路上不好走,從文登到京都緊趕慢趕也得六七天工夫。這樣一來,單是路上就得耗費一半時間。

魏氏扒拉着手指頭算日子,估摸着過小年應該能到,誰知從早上等到落鑰都沒有消息,二十四一早又落了雪,開始只是下雪沫子,下着下着就成了片,沸沸揚揚的,很快将院子裏的亭臺樓閣染成了白色。

這樣的天氣,怎可能趕路?

而楊峼的婚期定在臘月二十六,這是年前最後一個适合嫁娶的吉日,錯過這天就得等到正月初八。

魏氏長長嘆口氣,對錢氏道:“實在不行就讓阿峋代替阿峼迎親,先娶進門等以後再洞房。”

錢氏想想實在沒別的辦法,只得應了。

楊府衆人都翹首期盼楊峼早點回來,豈知有一人更是心急如焚,不是別人,正是魏二奶奶楊娥。

楊娥成親三日回門沒回,滿月之後回娘家住對月也沒回。

開始是不想,後來則是拉不下臉來回去。

臨出閣前,她自以為要脫離楊家從此在毛氏的庇護下幸福生活,所以對楊家上下都愛搭不理的,先是跟楊遠橋吵鬧過,又對錢氏不滿過,最後幾天竟連松鶴院的門都沒進。她是打定主意再不回楊府的,可短短一個月就灰頭土臉地回去,她拉不下面子,也不甘心。

她不相信憑自己的才學與智慧,再加上毛氏的支持,會在魏府混不下去。

可事實就是事實,不管她怎麽努力讨好秦夫人,秦夫人對她始終神色淡淡的,完全不是未成親前一口一個小娥那般的親近。

好一點的就是,秦夫人終于不讓她在跟前伺候飯菜,也不招呼她過去說話了。

魏璟也是。

楊娥曾想推心置腹地跟他談談,解釋一下自己先前行為的原因,但洞房過後一連六七天,魏璟都沒有踏足過來儀閣。

下人們瞧得清楚,便有閑話傳出來,意思說魏璟瞧不上楊娥,連門都不進。

楊娥對洞房夜裏的事情有些發怵,可聽過毛氏解釋,又覺得魏璟所為确實是被氣的失了分寸,如果她溫柔體貼些,魏璟定然不會那樣狂暴。

楊娥反思之後,又聽到那些傳言,便在毛氏面前抱怨,“母親也是,成親第二天就迫着表哥讀書,表哥剛館選考進翰林院,離是否留館還有三年。做學問是天長日久的工夫,豈在這一朝一夕間?”

毛氏也隐約聽到了傳言,覺得楊娥說的很有道理,又惦記着早點抱重孫子,便将秦夫人叫過來訓了頓。

當天,魏璟就回了來儀閣,不等楊娥開口,便将下人斥退,揪着楊娥胸前衣襟就扔到床上,冷冷地說:“既然是你求的,那我也不好拒絕。”

熟練地抽出腰間系帶把她手腳捆在一處……

從此每隔五六天,魏璟就回一次來儀閣。

楊娥實在怕了他,哀求過懇請過,魏璟絲毫不為所動,反而變本加厲,也不知從何處尋來些稀奇古怪的東西,每次拿她試刀。

楊娥苦不堪言,撩起裙子給毛氏看,腿上一處挨着一處有繩索的淚痕,有蠟燭的燙痕,還有彎彎的指甲印。

毛氏徹底明白了,可她有什麽辦法,魏璟是她唯一嫡親的孫子,以後要承繼爵位,不能有任何醜事傳出來,于是勸道:“你不是一直說喜歡阿璟?阿璟就是孩子氣喜歡跟你鬧着玩兒,你遷就遷就他。我也跟他說說,以後動手別這麽重。”

聽罷,楊娥一顆心就像浸在了冰水裏,從裏到外透着寒意。

思來想去,她所能依靠的只有楊峼了,而楊峼終于趕在臘月二十五宵禁前進了家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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