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遲疑兩秒,男人轉身。
他站在窗前,指尖夾了根煙,煙頭忽明忽暗,冒着猩紅色的光。微卷的碎發遮住了他半個額頭,臉頰輪廓削瘦,五官立體,眼底帶了絲尚未來得及消散的驚訝。
他穿着一件白色的T恤,下半身一條深藍色的牛仔褲,打扮得十分休閑,一點都看不出來是個已經結了婚的男人。
顧意梨出門之前完全沒想過會在這裏遇到陸淩骁。
見他緩緩地把手機放下,顧意梨又問了一遍:“你是在給我打電話嗎?”
陸淩骁揚眉,上上下下打量她一陣。
她穿了一件米白色的短禮服,肩上的兩根細帶等同于沒有,脖子下面露出大片嫩白的鎖骨。臉上化了淡妝,睫毛又長又翹,唇紅齒白,皮膚好到看不見一絲瑕疵。
安靜了幾秒。
陸淩骁問她:“怎麽在這兒?”
顧意梨和陸淩骁在一起的時間長了,他問的話幾乎是條件反射地回答:“我和朋友一起來過生日。”
說完,她一愣。
不是她先問他問題麽,怎麽變成她回答了?
“嗯。”陸淩骁淡淡地吐出一個字,象征性地晃了下手裏的手機,“我給你打了好幾通電話,為什麽不接?”
還真的是在給她打電話。
顧意梨有點兒高興:“我上洗手間,手機在包廂裏沒拿。”
陸淩骁:“之前發的消息你也沒回。”
“……”
她剛剛在和許聽說話,有一段時間沒看手機了。
顧意梨心虛道:“可能裏面太吵,我沒聽見。”
陸淩骁點了下頭,走到角落的垃圾桶旁把煙頭掐滅。
随後靠着牆,微弓着背,朝她招了招手:“過來。”
顧意梨猶豫了一下,下意識地四處看看,确定沒人經過這裏,才往前走,邊走邊問:“你怎麽也在這裏?”
陸淩骁的目光毫不掩飾地盯在她身上,嗓音很淡:“跟劇情請了個假,來參加活動。”
“……”
顧意梨腳步一頓。
什麽活動需要到五星級酒店參加?
仿佛看出了她的疑問,陸淩骁低聲解釋:“已經結束了,活動地點也不是在這裏,主辦方要請我們吃飯,盛情難卻。”
言下之意就是他也是被逼的。
顧意梨明白了,但同時又有點兒納悶。
你都有時間陪別人吃飯了,怎麽都不給我回個消息呢?
想是這麽想,不過顧意梨也沒真問出口。
她知道他忙,身上一堆合同等着他去履行,這一次抽空向劇組請假,肯定又是趕進度趕出來的空餘時間,否則劇組一天的花銷那麽大,不可能因為他是主演就停滞不拍。
顧意梨走到他面前站定,仰起臉:“那你明天就要回去了嗎?”
陸淩骁沒說話,垂眸盯着她戴在脖子裏的項鏈。
突然,他擡起手,撥了撥她的項鏈:“這條項鏈很适合你。”
他的手指微微帶了絲涼意,顧意梨縮了縮肩膀。
而後側頭,有些莫名。
這條項鏈她不是第一次戴了,以前就在他面前戴過好幾次,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他的眼神讓她覺得他是第一次看到她戴這條項鏈。
顧意梨緩緩地眨了下眼睛:“是嗎?”
陸淩骁沒聽出她聲音裏的變化,嗯了聲:“什麽時候回去?”
顧意梨:“你今晚回家住嗎?”
“回。”陸淩骁說,“我明天八點的飛機。”
顧意梨想了想,現在應該還不到九點,這個點回去,他還能陪她過個生日的尾巴。
顧意梨問他:“你現在可以走嗎?”
“可以。”
“那……”顧意梨沉默片刻,“你等我一下,我去和我朋友說一聲。”
陸淩骁點頭。
顧意梨走了兩步,忽然想到什麽,又回頭問他:“那些人你也認識,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打個招呼?”
陸淩骁:“不了,我去了一時半會兒肯定又走不了。”
“……”
顧意梨覺得他說得對。
她的那些朋友,陸淩骁幾乎全都認識。
她和陸淩骁從小一起長大,從記事起兩個人就同上一所幼兒園,後來又考了同一所初中和高中。高中畢業後陸淩骁申請了英國的大學,顧意梨義無反顧地跟他一起踏上了異國的求學之旅。
直至四年前,陸淩骁臨時撤銷了博士研究生的申請,而顧意梨則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已經把申請遞交上去了。
撇開那三年不談,他們的交際圈幾乎一模一樣。
顧意梨的那些朋友,也同樣是陸淩骁的朋友。
回到包廂,裏面的人興致正好。
顧意梨拿起自己的包,翻出手機,果然有好幾個未接來電,都是陸淩骁打的。
她抿了抿唇,彎腰對許聽說:“我先走了,一會兒他們要是問起來,就說我不舒服先回去了。”
許聽聽她說不舒服,急得差點沒跳起來:“怎麽了?哪裏不舒服?”
“沒有沒有。”顧意梨連忙按住她,低聲說,“他在外面等我。”
許聽喝了酒腦袋有點糊,一時沒反應過來她說的人是誰:“誰在外面等你?”
顧意梨笑了笑,用嘴型給她報了個名字。
許聽吃驚:“你不是說他在拍戲嗎?”
顧意梨點頭,沒說別的:“嗯,就一天,明天他就要回劇組,所以我得走了。”
“……”
行吧。
許聽和她當了十幾年的閨蜜,顧意梨什麽德性她最清楚。但凡能和陸淩骁這個人扯上關系的事情,在她心裏永遠都是第一重要。
許聽擺擺手,活像一個被渣男抛棄的怨婦,唉聲嘆氣道:“走吧走吧,春宵一刻值千金,哪管他人瓦上霜。”
“……”
什麽亂七八糟的詩。
“那我走了。”
顧意梨站起來,走之前又覺得她那早離開确實有點兒對不起閨蜜給她辦的生日趴,于是回頭問她,“明天是周末,你有空的吧?我給你帶了禮物回來,今天不方便,明天給你?”
許聽一口答應:“行!”
顧意梨走出包廂。
一眼就看到陸淩骁斜背靠牆站着,手上搭了一件黑色的外套, 側臉剛毅硬朗,雙眸低垂,仿佛睡着了般一動不動。
顧意梨看了他一會兒,慢慢朝他走去。
察覺到她的靠近,陸淩骁直起身,等她走到身邊,展開外套,披在她的肩膀上。
顧意梨低頭看了眼自己身上多出來的外套,又擡眸看他。
陸淩骁言簡意赅:“穿着。”
“……”顧意梨瞅他一眼,抖了抖肩膀,“熱。”
陸淩骁:“熱也穿着。”
“……”
這對話有點兒耳熟。
顧意梨回憶起很多年前,也是這樣一個盛夏的夜晚,學校組織部分學生參加夏令營,她和陸淩骁都報名了。
夏令營的最後一個晚上,大家準備了很多表演節目,她也是其中之一,要跳一支單人舞。
跳舞穿的衣服是她來之前就準備好的,漂亮又顯身材,除了肩膀和後背都露着。
不過她從小跳舞就這麽穿,并沒有覺得有什麽不妥。
跳完舞後,臺下掌聲久久沒有停歇。
顧意梨被舞臺上方刺眼的燈光照着,其實看不太清楚底下的那些老師和同學的表情,但從他們的掌聲和吶喊聲中她也能感受到自己跳得有多好。
她像是一只驕傲的小孔雀,大方地提起裙擺朝底下鞠躬謝幕。
然後淡定地轉身,走下舞臺。
正準備回房間去換衣服,突然一個人影出現在她身邊。
沒來得及看清來的人是誰,一件寬大的T恤兜頭套下來,将她裹了個嚴嚴實實。
顧意梨一愣,腦袋從領子裏鑽出來,氣呼呼地瞪着眼前的少年:“淩骁哥哥,你幹什麽!我都看不見了!”
她邊說邊想要伸手把T恤扯下來。
陸淩骁沒動,只低眸看她:“你敢脫試試?”
“……”
顧意梨不動了。
他的聲音涼飕飕的,在這悶熱的夜晚居然讓她打了個冷顫。
顧意梨眨巴眨巴眼睛,朝他撒嬌:“可是我熱嘛。”
“熱也穿着。”
陸淩骁不為所動,把她兩條胳膊從袖子裏拿出來,幫她穿好衣服,雙手按着她肩膀讓她轉向房間的方向,淡淡的嗓音又像是在命令她,“現在,馬上,回去把衣服換了。”
他在後面推她走。
顧意梨就像沒骨頭似的,身體還往後仰:“你剛才看到我跳舞了嗎?”
陸淩骁漫不經心地嗯了聲:“能不能好好走路?”
“不能。我跳累了,走不動。”她得寸進尺,索性連走都不走了,停下來,轉身問他,“那你覺得我跳得好不好?”
寂靜的星空下,少女的眼眸明亮有神。
塗了唇膏的嘴唇晶瑩飽滿,像是誘人采撷的紅櫻桃,一張一合間,有種特別的吸引力。
陸淩骁撇開眼,胡亂地抓了把頭發,臉上情緒卻沒什麽變化。
“又不是第一次看了。”
“我知道你不是第一次看了,我就問你我跳得好不好看?”顧意梨強調,聲音清脆,頗有點兒咄咄逼人的語氣,“好看,還是,不,好看?”
陸淩骁無法,半晌,從嗓子眼裏蹦出來兩個字。
“好看。”
顧意梨彎唇笑了,得意洋洋地說:“我也覺得我跳得好看。”
發現少年漸漸泛紅的耳根,她湊到他耳邊,學着電視劇裏看到的小流氓調戲小姑娘的輕浮舉動,在他耳邊輕輕吹了口氣,“淩骁哥哥,趁這裏沒有人,要不我給你單獨跳一個吧?”
“……”
陸淩骁眼皮一跳,反應過來後腦袋瓜子嗡嗡地響,“閉嘴。”
顧意梨又忍不住笑了。
少年時期的陸淩骁總是做出一副小大人的模樣教訓她、照顧她,卻往往因為她的一句話抑或是一個動作而悄悄紅了臉。
她喜歡他的種子,從他青澀的少年時期就已經心底萌芽,悄然滋生。
回家的路上并沒有遇到什麽人。
顧意梨和陸淩骁都喝了酒,不能開車,兩個人約了一輛出租車,在路邊等了不到五分鐘車就來了。
不知道是司機開得太生猛還是剛才喝的那口酒後勁上來了,顧意梨只覺得越來越難受,胃裏翻江倒海,臉頰發燙。
顧意梨蜷起身體,往陸淩骁那邊靠了靠。
察覺到她的舉動,陸淩骁開口問:“怎麽了,不舒服?”
顧意梨點頭,想了下,覺得好像也不全是,又搖頭:“可能是酒喝多了。”
她酒量不好,陸淩骁是知道的。
“喝了多少?”
“不多。”顧意梨慢吞吞地伸出兩根手指頭,“就兩杯。”
她的臉越來越紅,陸淩骁盯着她:“兩杯什麽酒?”
顧意梨誠實地回答:“不知道。”
“……”
連喝了的是什麽酒都不知道也敢往自己肚子裏灌。
陸淩骁扯唇,沒再說話。
顧意梨和他說話時感覺沒那麽難受了,又聽不見他聲音,她再次往他那邊挪了點,身體挨上他:“淩骁哥哥,你怎麽不說話了?”
陸淩骁淡淡道:“你想讓我說什麽?”
顧意梨側頭:“說什麽都行,聽到你的聲音我就不難受了。”
陸淩骁面無表情地說:“馬上到家了,回去之後煮碗醒酒湯喝。”
顧意梨眨眼:“你給我煮嗎?”
“自己煮。”
“……”
安靜片刻,顧意梨委屈巴巴地說:“我喝醉了。”
“而且,今天是我的生日。”
“你不跟我說生日快樂。”
“也不送我生日禮物。”
“還不給我唱生日歌。”
“有你這麽當人家老公的嗎?”
“……”
陸淩骁揚眉:“生日禮物不是在你身上嗎?”
顧意梨沉浸在酒後的悲傷裏,沒聽清楚他說了什麽,茫然地啊了聲:“你說什麽?”
話音剛落,出租車在路邊停下。
司機出聲打斷二人的對話:“一共三十,現金還是微信?”
顧意梨想都不想脫口而出:“支付寶。”
司機:“……”
作者有話要說: 沉迷種樹的顧小梨:這樣就有5g能量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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