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到家後，顧意梨沒煮醒酒湯，而是倒了杯溫水，坐在沙發上安安靜靜地喝。
她還穿着陸淩骁的外套，先前在酒店打着十幾度的空調她覺得熱，這會兒家裏溫度還沒降下來，她倒是不願意脫了。
顧意梨喝水的樣子很秀氣，雙手捧着玻璃杯，小口小口地抿，速度也不快，眼神盯着茶幾上的某一塊地方，有些渙散，顯然是進入了發呆狀态。
陸淩骁拿着換洗的衣服走出來，曲指叩了叩門框。
聽到聲音，顧意梨這才回過神，擡起頭看他：“嗯，怎麽了？”
陸淩骁斜靠着牆，漫不經心地說：“我明天八點的飛機。”
“……”顧意梨慢吞吞地接話，“你剛才說過了。”
陸淩骁話沒講完：“六點要出門。”
顧意梨：“？”
“所以，”陸淩骁說，“你還不趕快去洗澡？”
“……”
顧意梨沒聽懂，他六點出門，八點的飛機和她現在洗不洗澡有什麽關系？
“你什麽……”
最後兩個字還沒問出口，顧意梨像是突然意識到什麽，之後的話就卡在喉嚨口，不上不下。
見她明白了他的意思，陸淩骁轉過身，走進浴室前，丢下一句話：“我在外面洗，裏面的留給你，給你一小時，好了來書房找我。”
“……”
顧意梨和陸淩骁結婚一年，見面次數加起來不滿一個月，但是在履行夫妻義務這方面，陸淩骁從來沒有虧待過自己。
由于他工作的特殊性，兩個人見面的地點也不全是在家裏。
最早那會兒顧意梨沒事做三天兩頭飛去他的劇組探班，等到他收工後自然而然地跟他一起回酒店。
陸淩骁話很少，兩個人通常說不上十句話，他就會讓她去洗澡。
但他耐心又極好，不論她洗多久，他都不會催她，像極了一個紳士。
顧意梨有時也會想，三年的分別到底還是讓他們之間的關系變得疏遠了，以前即便他的話不多，卻不會和她沒有話題。
而現在，很多時候她說的話都石沉大海，得不到回應。
顧意梨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裏。
還記得一年前她回國的那天，天空黑壓壓的一片，烏雲密布，空氣極為潮濕，一走出機場大門，她就感受到了久違的悶熱。
突然，一輛黑色的勞斯萊斯在她前面停下。
車牌號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她坐過很多次，可以說是倒背如流。
車門打開，戴着墨鏡和鴨舌帽的男人坐在車裏，閉着眼睛仰躺在座椅上，看起來像是睡着了。
那一刻，顧意梨有點恍惚。
已經不記得多久沒有見到他了，只知道最後一次見面是三年前，他回國的那天，在英國的機場，她和他發生了激烈的争吵。
“陸淩骁，你這個騙子！大騙子！明明是你說的要繼續讀博，我才提交的申請，為什麽你要騙我？為什麽你現在要回國了，卻把我一個人丢在這裏？”
他要回國的消息，她是一個小時前才得知的，而且還是出自他朋友的口中。
顧意梨清晰地記得她當時正在和導師讨論課題，知道這個消息的瞬間整個人都是懵的，連導師講了什麽都沒聽見。
導師見她狀态不對，提前結束了讨論，讓她回去休息。
她完全不相信，發了瘋似的給他打電話，他卻一個都沒有接。
直到來到機場，看到他站在幾個給他送別的朋友之中，旁邊放着一個巨大的行李箱。
她曾經嬉笑着跟他開玩笑，說她不買機票了，就坐在他行李箱裏讓她把他運到英國來。
顧意梨一步步走向他，沒聽他親口承認，她就不相信。
“淩骁哥哥，你要回國了嗎？”
他的朋友們在她出現之後就退到了一邊。
陸淩骁看着她，輕輕點頭。
她勉強扯出一個笑來，語無倫次地說：“不是，你要回國為什麽不提前跟我說呢？我、我雖然最近事情有點多，但還是可以請個假陪你一起回去的，我……”
“意意。”沒等她把話說完，陸淩骁打斷她，“我不需要你陪我回去。”
“……”顧意梨仰着臉，嗓音幹澀：“為什麽？”
陸淩骁靜靜地看着她，沉默幾秒，低聲說：“很抱歉，我并沒有向學校提交繼續深造的申請，這次回國應該也不會再過來了。以後一個人在這裏，你要照顧好自己，繼續完成學業，如果有什麽事的話，就找他們幫忙。”
顧意梨知道他說的是他的那些朋友。
她又問了一遍：“為什麽？”
只是這次的語速，比上一次要慢很多。
“對不起意意。”陸淩骁垂眸，額前的碎發遮住了他的眉眼，神色不明，“我必須要回去了。”
“……”
他要走，卻連一句像樣的解釋都沒有。
片刻後。
垂在身側的手慢慢攥緊，指甲深深地陷入手心裏，顧意梨仿佛感覺不到痛似的，失魂落魄地說：“你要把我一個人丢在這裏嗎？淩骁哥哥，算我求你了，你可不可以不要走？”
從小到大她在他面前都是一個驕傲的小公主。
這是她第一次對他用了“求”這個字。
還是這樣的語氣。
陸淩骁一動不動地站着：“對不起，我……”
“你對不起我什麽啊你！”顧意梨的情緒在那一瞬間完全爆發，“我不要聽你說對不起！我不要我不要！我只要你留下來！”
她聲嘶力竭地質問他，眼淚不受控制地流下來，“你為什麽突然要回去？你告訴我原因，我可以跟你一起走的。你不學，我也不學了，你等我一下，我現在就回去跟導師說我要退學……”
“意意，不要胡鬧！”
“……”
顧意梨僵住，不可置信地望向他。
他說她胡鬧。
他讓她不要胡鬧。
他覺得她跟他一起回去是在胡鬧。
……
那天的最後，陸淩骁沒有一句解釋的話就走了。
顧意梨有過想要退學回去找他把話說清楚的沖動，但冷靜過後，還是選擇了留下來繼續讀博。
就這樣她沒有再主動和陸淩骁聯系，陸淩骁也沒有聯系過她，就算她的父母打電話來問她關于陸淩骁的事情，顧意梨也一句話都不願意多說。
他們兩個人的關系仿佛在那一天随着飛機的起飛也一同斷了。
她一個人只身在異國他鄉，一邊生他的氣，一邊卻又不受控制地想他。
那麽多年了，她從來像是他的小尾巴，他走到哪裏，她就跟到哪裏，不曾分開。
直到幾個月後的聖誕節，她放假準備回國。
臨登機前，接到許聽打來的電話：“卧槽！寶貝兒，怎麽回事！”
顧意梨一個人站在候機廳裏，有些茫然：“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嗎？”
“不是，你家淩骁哥哥什麽時候回國的，你怎麽都不告訴我！”
“……”
這幾個月顧意梨一直努力不去想他的名字，她沒有告訴過任何人陸淩骁把她一個人丢在英國的事情，包括她最好的閨蜜。
驟然聽見，頃刻間又仿佛回到了那一天。
許聽的聲音通過手機源源不斷地傳來：“我見到他了！我今天去參加一個電視劇的媒體見面會，你猜怎麽着？導演公布的男一號居然就是陸淩骁！我的天吶，你不知道我當時整個人都傻了。我想給你打電話的，但是人太多了……”
後面許聽說了什麽顧意梨不記得了。
但這是幾個月以來她收到的第一個關于陸淩骁的消息。
她的假期很短，只有兩周時間又得回英國上學。
顧意梨沒見到陸淩骁，也沒告訴他她回來了，她和朋友聚了好幾次，所有人都見了個遍，唯獨漏了他。
其實說起來，盡管她和陸淩骁認識的時間很久，所有人也都理所當然地認為他們将來肯定是會結婚的，但是他們卻從未真正在一起過。
連男女朋友都算不上，更談不上分手。
她來了又走，如同離開前倫敦下的那場大雪，再回去時，冰雪消融，什麽都沒留下。
上車後，顧意梨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
這三年她其實還是有機會和陸淩骁見面的，就好比去年的聖誕節，陸叔叔得知她回國後，熱情地邀請他們一家去陸家吃飯，還特地說了這幾天陸淩骁休假在家。
她沒有去。
說上不是因為什麽。
那麽久過去，她早就不生他的氣了。
卻也習慣了沒有他的生活。
車廂裏安靜了很久，久到顧意梨以為身邊的人已經睡着了。
她側頭看了眼窗外，這條路并不是去她家的。
她下意識地開口問司機：“我們現在要去哪裏？”
回答她的卻是陸淩骁。
“民政局。”
“……”
顧意梨微愣，不可思議地回頭：“什、什麽？”
陸淩骁摘下墨鏡，視線不偏不倚地投向她。
他還是和三年前一樣，幾乎沒有什麽變化，歲月并沒有在他的臉上留下任何痕跡，依然是一眼就能讓顧意梨回憶起種種的那個人。
陸淩骁看着她，又重複了一遍：“去民政局。”
顧意梨一時忘了二人目前的狀态，順着他的話喃喃地問：“去民政局幹什麽？”
陸淩骁淡淡地吐出兩個字：“結婚。”
“……”
好半天，顧意梨才從滿腦子這兩個字裏掙脫出來。
她指着自己，表情有點呆，還有點茫然：“和、和我嗎？”
“要不然呢？”陸淩骁扯了扯嘴角，“難不成你以為我特地趕過來接你是為了什麽？”
顧意梨：“……”
陸淩骁：“你這是什麽表情？難道你不願意？”
“……”
怎麽可能不願意。
能給他當新娘子，是她很久以來的心願。
只是……
終于意識到有哪裏不對勁，顧意梨徹底從先前的震驚中回過神。
緊接着，心頭逐漸浮上疑惑。
如果沒有三年前的那件事，或許走到今天他們的确應該要領證了。
然而現在他們之間有三年的空白，不管是什麽原因他在她一回國就要帶她去領證，都并非她原先期待的那樣。
她該去嗎？
見她遲遲不說話，陸淩骁神态略有放松。
他放慢語速，帶了絲琢磨的口氣：“你不願意也沒有關系，婚姻自由，我不會強迫你。”
他的話音剛落，顧意梨忽然問：“是我們爸媽讓我們結婚的嗎？”
陸淩骁揚眉，目光停留在她的臉上，像是在觀察着什麽：“你想這麽認為，也可以。”
心裏的猜測得到證實，顧意梨倒是松了一口氣。
既然是雙方父母的意思，那這一切都說得過去了。
顧意梨也很矛盾，一方面是他們之間三年的空白，并非一張結婚證可以彌補的。而另一方面陸淩骁如今那麽火，想嫁給他的人肯定大有人在，如果她今天不答應，萬一将來他喜歡上別人怎麽辦？
這樣想着，她心裏顯然已經有了答案。
顧意梨想了想，試探性地問：“那，那我們……現在就去嗎？”
“……”
話一出口，陸淩骁神色突然冷下來，漆黑的瞳孔仿佛染上了一層霜。
他輕哂：“你考慮清楚，一旦和我結婚了，将來後悔想離婚，不是那麽容易的。”
“我不會和你離婚的。”
顧意梨搖頭，看向他的雙眸堅定中隐藏了絲絲喜悅。
像是在給自己鼓氣，她低聲重複，“我不會後悔的。”
作者有話要說： 一年後。
顧意梨：……臉疼(￣ε(#￣)
一眨眼，我又寫到淩晨兩點了，嘆氣，雖然沒碼字的那陣子我也沒早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