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權臣遇刺（下）
基因改造原本是一項針對人類基因進行改造以期打造出最強人類戰士的技術，在科學領域早已進行了長達幾個世紀的研究。可在臨床進行人體實驗還是近幾十年的事情。此項技術違反人類倫理，因此秦軒的父親明确反對将這項技術應用到臨床之上，并通過立法禁止了基因改造技術的臨床使用。如今，這項塵封的技術已經很少為人們提起。
“傅仲達當年對基因改造技術尤為支持。”秦軒依稀有些印象，父親和傅仲達在基因改造技術上曾存在着巨大的分歧。
“帝國雖然立法禁止了該項技術的使用，不過當時一些帝國精英仍然想盡辦法買通了某些科研人員，私下接受了基因改造，只是因為這項技術可能會讓他們強大無比，長生不老。”
從古至今，長生不老似乎對人類總是有着無法抗拒的誘惑。思及此，唐狄忍不住為這些所謂帝國精英的無知無畏搖了搖頭。
“怎麽确定？”技術層面的事情，秦軒更願意聽唐狄的。
“細胞樣本。檢測DNA雙螺旋結構是否從中斷裂。”
看來思路正确，傅遇夏不願其他人接觸到的正是傅仲達的細胞樣本。
基因改造技術研究時間雖長，但并不算成熟。改造後的基因無法保持長期穩定性，一旦出現DNA雙螺旋結構撕裂，就會造成改造人毫無征兆地突然死亡。第一批私下接受基因改造的人，在大約20年之後，陸續突發死亡，死因正是DNA撕裂。這曾在帝國造成了極大的恐慌，不過之後倒是鮮有人再願意冒如此大的風險去非法接受基因改造了。
“改造人的死亡特征與傅仲達的情況很相像，沒有任何內外傷痕跡，看上去很像自然死亡。特別是改造人的身體器官，即使在死亡後，也依然能保持健康狀态，遠超于正常人類水平的健康程度。”唐狄補充道。
傅遇夏肯定是知道了些什麽，才會對傅仲達的屍檢如此敏感。秦軒的思路愈發清晰起來。
“如果只是私自接受基因改造而造成的意外，未免太過于匪夷所思，太過于戲劇化了。”這種推斷，唐狄明顯不信。
“不過，傅仲達接受過基因改造這點仍然很關鍵。”
不排除傅遇夏刻意隐瞞，只是為了在傅仲達身後保全傅家聲名的可能性。但雲天嘯幕後策劃的嫌疑依然不能排除。很顯然，這兩件事正在以相當奇妙的方式牽連在一起。
“沒有細胞樣本，所有的推測只能是推測。”唐狄提醒秦軒。
“傅遇夏那邊，總能想到辦法。”秦軒最焦慮的，不是這點。
“換個思路，據你了解，雲天嘯身邊是否存在能夠獨立完成刺殺傅仲達任務的隐形殺手？”
“沒有。”
AFAR軍不可能派出這樣的高手。如果有這樣的高手，唐狄總有辦法知道，不可能到現在都一無所知。
“這段時間我一直安排暗線在心月那邊暗中查找秦鳴的下落，軍中動向我很了解……”
秦鳴！一個可怕的念頭閃過。
唐狄難以置信地看着秦軒。
“這種可能性，不是沒有。”秦軒眉頭微蹙。
“瘋子！怎麽可以！”在唐狄眼裏，秦鳴還是個不懂事的孩子。
“雲天嘯對于他的革命到底有多狂熱，你我又不是第一次領教。”秦軒倒是很理智冷靜，“秦鳴年輕，正是熱血沸騰的年紀。別忘了，秦家這位小少爺還是個計算機天才。”
傅家戒備森嚴，在傅家除掉傅仲達的第一步，就是毫無痕跡地突破傅家的安保系統和傅仲達的呼吸體溫監測系統。黑客，也是要論高下的。
秦鳴，顯然等級很高，完美具備了這樣一個殺手所需要的所有條件。同時對帝都以及傅家還很熟悉。天時、地利、人和，好像都具備了。
“對不起……”唐狄的聲音變悶了，這件事情他覺得自己有責任。
“嗯？”秦軒仍沉浸在推斷中。
“我早一點找到秦鳴就好了……”唐狄恨不能現在就飛回心月星區去。
“這不關你的事，阿唐。”秦軒不容唐狄胡思亂想，唐狄與他，對待彼此從不猶疑，也從不退縮。歉疚這種事，不用發生在他們兩人之間。
“秦家小少爺離家出走都沒忘了順走一架性能最好的飛船，可見早想好了隐匿行蹤。”
“所以，當時一接到你消息，我就該潛回心月星區，親自查找。”唐狄還是有些耿耿于懷。
明樓扶額。有時候，唐狄的執拗确實讓他有些頭疼。
“阿唐，你若自責，那我這個大哥是不是更該挨罵？”
“秦鳴才十七歲！他可是大姐和你平日裏最為寶貝的小弟！”唐狄明顯關心則亂，不見了平日的章法。
“平日裏我最寶貝的，難道不是你？”秦軒卻就勢調侃，插科打诨地化解着略顯沉重的氣氛。
“大哥！”
“好了，阿唐。”這種毫無意義的争論，秦軒幹淨利索地結束，“現在我們理智地商讨一下怎麽破解眼前的局面，不摻雜任何私人感情的？”
“我今天就趕回心月星區，盡快找到秦鳴的下落。”唐狄的聲音少了那份自責。
“不，我另有安排。傅仲達的死，對我們來說确實是變數，但終歸利大于弊。”這點必須好好利用，“你與雲天嘯配合，繼續保持靜默的同時，啓動AFAR軍對其他星區的滲透計劃。”
是的，在帝國上下都以為AFAR軍迫于帝國鎮壓而茍延殘喘之時，唐狄一直在悄悄進行着對心月和氐土星區內其他星球的滲透計劃。火曜艦隊的如期返回為唐狄的滲透計劃提供了便利，秦嫄派往心月和氐土的所謂經濟援助考察團，更為唐狄的滲透計劃帶來了更多的可能。當傅仲達忙着在帝都讓傅遇夏暗中清查傅系內部人員，以期在整肅軍政貪腐中搶占有利先機之時，秦軒與唐狄則利用AFAR和雲天嘯的靜默，不動聲色地在心月和氐土兩大星區展開了秘而不宣的滲透計劃。這計劃，不但瞞過了帝國高層，也瞞過了雲天嘯。
“擴大AFAR軍實力，穩住雲天嘯。”唐狄立刻了然。
傅仲達的死無疑更大程度上地動搖了傅氏派系的根基和力量，傅遇夏即使世襲了傅仲達的職位，也無法同時世襲傅仲達的影響力。傅系勢力的混亂，必然會造成帝國內部各派勢力一定程度上的傾軋與洗牌。
“這是雲天嘯等待的絕佳機會，他一定會不遺餘力。既然如此，不妨順勢推他一下。”不管雲天嘯是否策劃了傅仲達之死，秦軒都要搶先掌控雲天嘯這顆随時可能再生出變故的棋子。
“秦鳴呢？”唐狄還是放心不下秦鳴。
“秦鳴若真是那張底牌，想必雲天嘯即将向你攤牌。”
秦軒和雲天嘯立場不同、理念不同，但就謀略來講還是有點惺惺相惜的。自己送上門的王牌，換做是他，也一樣會好好利用。關于秦鳴，秦軒已經想到了最壞的可能，做了最壞的打算。
“安全，只要安全就好。”只要安全，起碼日後好向大姐交待，“反正，秦鳴早晚有一天會回家的。”
“放心，就算我出事，也一定不會讓秦鳴出事！”
“阿唐，你也不可以出事。”秦軒的語氣不容置疑。
如果說，雲天嘯率軍宣戰卻慘遭帝國鎮壓，只是在帝國之內濺起了一絲漣漪的話，那麽帝國權臣傅仲達的死，可就算得上在帝國之內激起千層浪了。
為了避免不必要的揣測，秦軒與傅家長輩們商量之後，一致決定對外昭告傅仲達系因操勞國是積勞成疾不幸離世。當然帝國中央理政會的各位都是心知肚明的，傅仲達死因不明，疑似暗殺遇害，秦軒現正親自主持兇案調查。雖然誰也不知道兇手到底是誰，可中央理政會裏的那些老油條們自然很容易就聯想到了前一陣子大鬧特鬧、如今偏居一隅的雲天嘯。于是不少當初曾主戰的大臣們都不約而同地暗中加強了自家的安保措施，畢竟他們并不想像傅仲達那樣，不知不覺間就被什麽人在家裏給暗殺了。
可即便是秦軒親自主抓，戚孟梁率着帝國精英整日奔波，緝拿兇犯的進展卻一直不怎麽順利。帝國高層也很清楚，AFAR軍自從被帝國艦隊鎮壓後，一直就很安分地據守在心月星區西南邊陲，并無異動。甚至在帝國對外公布了傅仲達去世的消息後，雲天嘯也表現得很是安分，似乎已心灰意懶，不想再對帝國有所圖謀。而且，雲天嘯還以個人名義給傅家發了一封唁電以示哀悼，言辭極為謙恭。
當然，無論雲天嘯多麽安分，也并不能完全消除帝國高層對他的懷疑，傅遇夏更是始終緊咬雲天嘯不放。可緝兇的進展總是停滞不前，一切似乎要向着不可知的方向發展。傅遇夏的心裏忐忑不安，跟秦軒埋怨過幾次，可除了讓兩人之間的氛圍尴尬，似乎并沒有其他任何好處。于是，傅遇夏不再向秦軒抱怨，轉而明裏暗裏地總是遷怒于戚孟梁追兇不力。秦軒呢，對傅遇夏的埋怨總是一應收着，對傅遇夏的任性也像是多有理解體諒的樣子，始終縱容着傅遇夏的所作所為。戚孟梁于是成了風箱裏的老鼠，兩頭受氣，既不敢怒，還不敢言。不過時間一長，不要說傅家族人，就是帝國高層也漸漸開始覺得傅遇夏在緝兇一事上的偏執很讓他們煩躁。何況，傅遇夏越來越變本加厲，甚至直接跳過秦軒和戚孟梁，自行又組了一隊人馬展開秘密調查，而調查的範圍起先只限于傅家內部，後來竟逐步擴大到了帝國高層。
帝國高層的老油條們，心裏對此事自然相當不滿，表面上卻又不動聲色，既不忤秦軒的面子，也不忤傅家的面子。只是慢慢地，帝都上下，關于權臣傅仲達的死因，就莫名有了些奇怪的流言。那些流言傳的有鼻子有眼，有些內容甚至還很是勁爆，不過大多就像其他坊間傳言一樣，只是為人們提供了茶餘飯後的談資而已。
流言雖不足信，可對傅家來說卻實在有損聲譽，何況他們也已經有些厭煩傅遇夏的一意孤行。而這所有的流言中，有一個就像根尖刺一樣，頗讓傅家有所顧忌，更在帝國高層引發了不小的猜測。這則流言說的是權臣傅仲達既非為國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也非慘遭雲天嘯暗殺，而是死于DNA雙螺旋結構撕裂。這是個很耐人尋味的死因，雖未明說，卻很輕易地就将傅仲達的死因直接導向了基因改造這個現在在帝國有些避諱的話題，畢竟那曾經是改造人突發死亡的直接原因。
基因改造在帝國是嚴令禁止的，傅家怎麽可能不避諱。可傅遇夏卻因流言，調查得越來越越界，這在傅家族人看來，簡直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四處捕風捉影，外加掩耳盜鈴，除了助長那些謠言與猜測，并不能幫助傅家扭轉什麽。于是，傅家幾位長輩聯手向傅遇夏施壓，要求她停止無限度的秘密調查，盡快安排傅仲達的葬禮，入土為安。否則，他們将聯名向秦軒施壓，取消傅遇夏的世襲臣位。傅遇夏自然懶得跟這些老糊塗們解釋，依然固執已見地進行着自己的調查，順便平衡了一下族中的各股勢力。
基因改造這四個字在帝國高層也引發了不小的震動。當年，改造人的接連突發死亡在帝國造成了不小的混亂，基因改造技術也就此被塵封，再也無人願意冒險嘗試。可只有那些接受過基因改造的人自己清楚，死亡人數其實遠小于非法接受改造的人數。他們一直認為自己是躲過厄運的幸運者。可如今，傅仲達的死重新喚起了他們對那一黑暗時期的回憶。帝國高層裏那些也曾秘密接受過基因改造的人，雖然生活依舊繼續，心裏卻開始惶恐不安。畢竟，沒有誰願意懸着一顆心等待随時可能到來卻又不知何時到來的死亡。
就在帝國高層暗潮湧動，謠言四起之時，皇帝秦軒出面了。秦軒先是召集了傅家諸位長輩和傅仲達的私人醫生，懇切希望傅遇夏能夠同意在帝國中央理政會上公開傅仲達的細胞樣本和樣本檢測結果——原件。原因無他，只是堅決要為自己恩師的名譽主持個公道，絕不允許任何人再在恩師身後還予以污蔑，更不希望傅遇夏受到族中長輩的誤會和責怪。
秦軒的舉動讓傅遇夏很感動，秦軒的理由也非常義正言辭，于情于理傅遇夏都無法拒絕。可她又怎麽可能答應？傅仲達接受過基因改造，細胞樣本檢測顯示DNA确有撕裂，這是傅遇夏在拿到檢測結果時就決定在傅家內部都不能聲張的絕對秘密，怎麽可能會在中央理政會上公之于衆？那不是她想要的結果，也不是傅家想要的結果。傅遇夏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兩難境地。她也不能責怪秦軒，畢竟秦軒此時的出聲與主持公道，怎麽看來都是為了叔叔更是為了傅家和自己。幾經思量與權衡，傅遇夏終于決定将檢測結果拿給秦軒，只拿給秦軒。
秦軒看過檢測報告，立刻決定為恩師舉辦國葬。他親自與傅遇夏一起操辦了傅仲達的喪禮，并向整個帝國昭告了傅仲達為人師、為人臣的鞠躬盡瘁，平息了帝國高層和傅家內部的不滿。這讓傅遇夏很是感動，她覺得自己這一回賭贏了。秦軒封存了那份能讓傅仲達和傅家蒙羞的報告，解除了她心裏最大的不安。傅遇夏開始認真考慮停止所有的秘密調查，就此放過一切。
至此，由帝國權臣傅仲達之死所引發的一切紛紛揚揚，總算是暫且告一段落了。
帝國，似乎又恢複了一如往昔的安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