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摧枯拉朽(下)
據帝國氣象史料記載,5334年的春天來得有點晚,即使山花已開、綠葉已現,倒春寒卻依然令人覺得料峭。
天氣有時很容易影響人的心情,好天氣如此,壞天氣更是如此。
比如5334年春天的帝國中央理政會上,一衆帝國高層的臉色就比倒春寒還要來得更加料峭一些。
自5332年深秋,雲天嘯率領AFAR軍正面和帝國杠上以後,帝國高層的心情就宛如坐上了過山車,時而震驚,時而焦灼,時而憤怒,時而鬧心,總之就是十分得驚險刺激了。可帝國高層還真從未像今日這般憂心忡忡過。
畢竟,AFAR軍鬧得再歡騰,之前在他們眼裏始終也不過就是一只蝼蟻而已。
可如今蝼蟻脫胎換骨,竟然想要和大象并駕齊驅了。
去年深冬,雲天嘯意外身亡的消息從心月星區輾轉傳到帝國高層的耳中。這個消息讓帝國高層中的不少人暗暗地高興了一下,更讓不少人妥妥地松了一口氣,覺得這簡直就是天助帝國也,帝國內憂如傅遇夏已自取滅亡,帝國外患如雲天嘯又橫遭意外,他們總算可以從此高枕無憂了。
甚至有些人覺得,除不除掉AFAR軍,已經變得沒有那麽重要了,因為AFAR軍将再也翻不出什麽大風浪來。
帝國上下誰不知道,雲天嘯可是AFAR軍的核心,更是AFAR軍的靈魂。
沒有了雲天嘯這一靈魂人物的AFAR軍,就無異于沒娘的嬰孩,已經不足為患了。
雖然AFAR軍的小股侵襲總是不間斷,可帝國領地卻無一再失守。
這說明什麽?說明AFAR軍縱使野心龐大,也已經力不從心了。
雖然有些星球的表現未免讓帝國高層感到失望,而部分隊伍和星艦的損失也讓帝國高層心疼,可卻也放松了他們的神經。
他們覺得,AFAR軍不過就是在茍延殘喘,撐得一日算一日。
帝國軍力恢複的速度雖然不可能太快,畢竟星艦制造費時更費錢,可一旦暗物質引擎正式研發成功,情況自然就将完全不同了,想要收拾他們,不過是早晚的事情。
而且,如今帝國高層裏的絕大多數人,都不像昔日傅派那些人那麽争強好鬥,他們大多愛好和平,喜歡和諧,因此自然都不怎麽想做個好戰分子。
當然,沒有了雲天嘯的AFAR軍,在他們眼裏,也想當然地覺得應該是不好戰的。
畢竟,雲天嘯那樣的瘋子,這人間并不怎麽常有。
可惜,他們萬事皆和諧的美好願望在姍姍來遲的這個春天裏如水中月鏡中花般地落了空。
AFAR軍這如同小蝼蟻一般的沒娘孩子不知道吃了什麽雄心豹子膽,就好似有如神助了一般,成長得過□□速了,迅速地完全超越了他們的想象,更悲催的是,如今的他們更是磨刀霍霍地直接就奔着中央星區來了。
“戚孟梁,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帝國元老之一沉聲怒問。
“這……”戚孟梁覺得自己這幾年真是被倒黴神附身的倒黴蛋兒,舒服日子總是過不了兩天,就得人在家中坐,鍋從天上來,“那個……”
“嗯?這這那那的,難道你還有什麽隐情不成?”帝國元老之二是位火氣頗大的老爺子,雙眼一瞪,好像光憑着眼神就能把戚孟梁撕了不成。
戚孟梁的心髒沒忍住抖了三抖,“咳……不是……主要是……”
誰能想到,AFAR軍內竟然還藏龍卧虎,沒有了雲天嘯,又出了位以前根本不知名的神将,而且現在看來,這人要比瘋子雲天嘯更加善于謀篇布局,從長計議,因此也更加容易讓帝國感到措手不及。
“行了,先說對策。”皇帝陛下如今脾氣見長,此刻看上去好像已經耐心殆盡。
“要不,先談談?”戚孟梁快速掃了一圈諸位元老的臉色,尤其多觀察了下秦嫄的表情,如今這位經濟大臣的意見對皇帝陛下來說肯定是最重要,而她一向喜歡通過談判解決問題。戚孟梁雖然心裏沒底,可還是小心翼翼地将這個建議抛了出來。談判,應該是在座各位目前比較喜歡的處理方式吧?
“還談談?都要打到你們在座各位的家門口了!”結果,衆人還沒來得及說什麽,皇帝陛下先怒了。
啧啧,真是君心最難測,人臣最難做。
戚孟梁趕緊調轉話頭,“是!帝國各艦隊時刻準備着,只待陛下一聲令下,随時都可出征克敵!”
“等等。”一直沉默的秦嫄果然這種時候一定會發聲。
“您說。”戚孟梁覺得自己今天很有可能又得久違地當一回風箱裏的耗子了。
“AFAR軍的那位最新将領,可有查出他的來路了嗎?”
“呃,姓唐,聽說曾是雲天嘯非常倚重的左膀右臂,不過之前一直掩在雲天嘯的光芒之下,一直籍籍無名。其他……”戚孟梁猶疑了一下,還是很丢臉地說出了口,“暫時還未能查到更多。”
說起來也是奇怪,AFAR軍的這位最新主将與雲天嘯在位時鋒芒盡露的風格完全不同,實在是低調到過分。戚孟梁一直有派人專門盯着AFAR軍那邊的動靜,尤其是在獲知了雲天嘯身亡的消息之後,更是加緊了對AFAR軍的情報收集。雖然費了不少功夫,可及至目前,他也僅是知道這位唐将軍在AFAR內威望極高,深得将士喜愛,而關于這個人的其他更多信息,卻怎麽也探聽不到,只聽說可能是個孤兒,好像得到過雲天嘯的照拂。這事兒如今想想很有些不尋常,可戚孟梁之前一直沒太放在心上,畢竟只是個籍籍無名之輩。及至現在,他才明了這位低調的唐将軍實在是非尋常人物,竟然是個才幹可超雲天嘯的軍事人才。果然,萬事都是大意不得的,真是失策。
秦嫄聽罷倒是沒有繼續追問,只是別有深意地掃了秦軒一眼。
“正面回擊AFAR軍,可還有誰有意見?”秦軒好像沒有感覺到秦嫄的目光,沉着一張臉,掃視全場。
皇帝陛下說戰那自然就是要戰的,帝國中央理政會毫無異議地通過了這一決議。
秦鳴這幾個月的日子過得很有些辛苦。
以前并不怎麽太過關注于他教育問題的哥哥秦軒,如今搖身一變成了對他要求最為嚴格的家庭老師。
而且,傳授給他的還全是些治國理政的枯燥內容。
秦鳴對坐在帝國中央理政會裏的那些事兒并不是太感興趣,可秦軒威逼兼利誘,同時給他配了些很合他心意的其他功課,非常地因材施教。
秦軒和他還約法三章,此事不得讓姐姐秦嫄知道。這個秦鳴自然一口答應,畢竟他感興趣的那些課程,可都是以前姐姐秦嫄碰都不讓他碰的,比如軍事這類。
這兄弟二人默契十足地密謀串通,日日尋着什麽兩人一起看書釣魚打球散步等等的借口,上演了好一出挂羊頭賣狗肉的兄友弟恭,自以為将秦嫄瞞了個密不透風。
可實際上,這二位撐死也就是個十八線偶像派的末流水平,離演技派的距離實在是有十萬八千裏。秦嫄早就從他倆的眉來眼去中看出這兄弟兩個瞞着自己不知在幹些什麽好事,只不過她暫時還沒想管。
今晚則不一樣了,她很有興趣過問過問。
晚飯将結束時,秦軒和秦鳴幾口就将湯灌下,然後跟往常一樣跟秦嫄報備,兩人今天想去打打夜場高爾夫。
秦嫄還在慢斯條理地品湯,眼都沒擡,就說了句,“嗯,好久沒打球了,我跟你們一起去。”
秦軒給秦鳴遞了個眼色,秦鳴于是蹬蹬地跑到了秦嫄的餐椅後,讨好地給她捏肩,“姐姐也想打球了?那好呀,改天……”
“不用改天,就今天,我正好有興致。”秦嫄正喝好了湯,她将碗放下,回手拍了拍秦鳴的小臂,“說起來,這些日子,你倆兄弟二人倒是時有親近,又是上山又是下水的,可從來都不想着帶上我,怎麽,是嫌姐姐老了嗎?”
秦軒一看,知道只怕今晚是躲不過去了,趕緊說道,“怎麽可能?現在就走,難得大姐有興致,今天咱們姐弟三人正好一起放松放松。”
秦鳴在秦嫄身後直沖秦軒擠眼,今晚輪到的課程可是軍事方面的,秦軒答應了要帶他上艦演練使用最新型的粒子束炮,可這事兒帶着姐姐自然就得泡湯了,而依他對秦軒的了解,這類課程一般來說都是如遇不可抗力便過了這村就沒這店兒了。秦鳴心裏着急,早知道今天就改上國政課了,想想就覺得懊惱不已。
可惜,懊惱已然無用,秦嫄和秦軒兩個人已經開始收拾着準備出發了,他這個小弟只能像個球童似的乖乖跟在身後。
秦嫄當然不是奔着打球來的。
她一杆揮出,然後就真把秦鳴當成球童似的給支喚到五十米之外了,等秦鳴走遠,她抄着高爾夫球杆,點着秦軒問道,“關于AFAR軍那位唐将軍,皇帝陛下你沒有什麽想跟我說說的嗎?”
“大姐,此話怎講?”秦軒一如既往地跟秦嫄裝糊塗。
“我聽母親提過,當年在你翼宿2號的時候,有個玩兒得很好的夥伴,很巧,我記得他叫阿唐。”
秦軒面色不動,繼續一臉求教的表情,靜靜等着秦嫄說下去。
“想把一個人的信息隐藏的這麽好,除了帝國皇帝陛下之外,我還真想不出來還有誰?”
“大姐過獎了。”
“所以,皇帝陛下,你想要做的,到底是什麽?”
“根治問題。”這個時機并不算太好,不過擇日不如撞日,秦軒覺得如今不妨跟秦嫄透個底了。
秦嫄挑眉,似有不解。
秦軒一笑,“大姐,您手中可掌管着帝國的經濟命脈,您可覺得帝國有什麽問題?”
問題自然是有的,情況會逐漸嚴重成什麽樣子,秦嫄心裏自然也很清楚。她這些年來殚精竭慮,沒少為此操心,別說眼角皺紋,就連頭上白發都因此露了頭。
“你有辦法?”
“正在嘗試。”
秦嫄倒沒再多問,只說,“需要我配合做些什麽?”
“大姐只要能一直支持我的決定就好,就像今天一樣。”
“那他又是怎麽回事?”秦嫄沒搖頭也沒點頭,而是将手中球杆一轉,點向了正撿了球往兩人身邊飛奔而來的秦鳴。
秦軒也将目光轉向秦鳴,語氣鄭重嚴肅,“大姐不覺得,未來也許有個人,比我更适合管理這宇宙星際嗎?”
“你知道,我一直都不想讓他陷入任何有危險的事情中。”秦嫄現在想起秦鳴從傅遇夏手中死裏逃生的經歷,仍然心有餘悸。
“不會,我保證。”如果再讓秦鳴陷入一次那樣的危險,秦軒覺得自己估計得被姐姐秦嫄直接用手裏這根高爾夫球杆給杖斃了不可。那可不是一件好事,考慮到他和唐狄兩人後半生的幸福問題,秦軒自然也不會再讓那樣的事情有機會發生。
傻傻跑回來的秦鳴,一點都不知道,不過寥寥數語之間,他家哥哥姐姐就已經在帝國以及他的未來問題上達成了共識。
AFAR軍艦隊大軍出動,卻在距離中央星區只有兩天距離的星河之間,列隊擺陣,不再向前進一步。
他們好像在等待什麽,非常有耐心地對中央星區圍而不攻。
戚孟梁見狀,以為那唐将軍是兵至城下才曉得怕了,更仗着帝國艦隊裝備優勢明顯,向秦軒請令後,率天同、天相兩支艦隊主動出擊。
帝國高層自艦隊出發之時起,就開始期盼着同以前一樣,一舉成功,佳音回報。
可讓人跌破眼鏡的是,兩支艦隊在與AFAR軍遙遙對峙了半天之後,竟然一炮未發就舉了白旗,調轉艦向,投奔到了AFAR軍的隊伍中,戚孟梁那個倒黴蛋兒自然也就成了人家手裏的俘虜。
天同、天相兩支艦隊的臨陣叛變令帝國高層相當震驚,可更讓他們震驚的還在後面。
天同、天相兩支艦隊叛變次日,角木、尾火兩個星區直接宣布起義,表示即日起将接受AFAR軍唐将軍的指揮。
AFAR軍未開一槍一炮,連上心月星區,已經控制了帝國疆域內将近一半的江山了。
帝國大廈,一瞬之間,變得岌岌可危。
帝國皇帝陛下秦軒,聞訊更是怒不可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