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分庭抗禮

5334年初夏，對峙已一月有餘的帝國和AFAR軍，再次短兵相接。

過去一個多月的時間裏，AFAR軍就好像在游刃有餘地跟帝國玩兒着一場老鼠逗貓的游戲。

帝國艦隊氣勢洶洶地來，AFAR軍艦隊便審時度勢地退；而帝國艦隊一旦止步不前，AFAR軍艦隊又非上前撩撥兩下不可。

這一套你進我退，你退我進的小把戲，AFAR軍玩兒得似乎有點上瘾，于是雙方艦隊大戰鮮有，小摩擦不斷，星艦戰損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本應一場激戰痛快利落地解決問題，結果卻糾纏不休地磨磨唧唧。不過，最萬幸的是，人員傷亡倒是有效避免了。

可這跟玩笑似的戰争，讓威嚴一再被挑戰被羞辱的帝國，憤怒值一路不斷地攀升爆表。

而憤怒時，人總是很容易做出些錯誤的判斷和決策。

先說帝國皇帝陛下秦軒，他已經接二連三地将帝國精銳艦隊天府、天梁、天機、七殺等等全都派了出去，還下了死命令，若是擊不退AFAR軍活捉不回那唐将軍，他們也就都不用再回來了。

再說帝國高層，中央星區一直是絕對的領導核心，可如今卻被AFAR軍圍困得像是病貓一只，不但失去了對其他幾個星區的有效控制，調動反應更是遲緩，宛如成了個光杆司令，很有點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的意思，深感危機的帝國高層于是一再給秦軒這位皇帝施加壓力，讓他速戰速決。

速戰速決，說來容易，想要做到又談何容易。

秦軒當然也想速戰速決，于是下令帝國精銳傾巢而出，這次誓要與AFAR軍決一勝負。

浩浩星河兩端，再一次密密麻麻地排滿了星艦，雙方全都進入了戰時準備狀态，連空氣中都彌漫着一觸即發的緊張。

“戚司令，你怎麽看？”

AFAR軍指揮艦中，唐狄倒是悠然自在，一點都不緊張。他指了指正在360度實時轉播戰況的指揮屏，笑問戚孟梁。

戚孟梁心中惶惶，自從屈辱地做了俘虜被帶到AFAR軍這艘指揮艦上來，他的心髒就一直處于惶惶不安中。

起先他很怕死，當然這實屬人之常情。

可AFAR軍卻不是他想象中的妖魔鬼怪，對待他這個俘虜簡直可以說是非常禮遇了。

但這些并不足以消除掉戚孟梁心中的惶惶不安，特別是在他被送上了唐狄所在的這艘指揮艦之後。

畢竟他現在算是個階下之囚，小命時刻在人家的指尖上捏着，是松一下還是緊一下，全都在人家一念之間。

這種感覺很難受，有種鈍刀子切肉的折磨感，連戚孟梁這種貪生怕死的人，有時都恨不得能求個痛快了斷了。

戚孟梁第一次見到這位只聞其姓卻從未見過其人的AFAR新主帥唐将軍時，就一個反應，太年輕了！

然後就是一陣懊惱，自己竟然就這麽栽在了一個毛頭小子的手裏。

想當年，雲天嘯在軍中嶄露頭角時，被人最為稱贊的一點就是年輕有為。

可眼前這位年輕人，好像比那當年的雲天嘯還要更勝上一籌。

而且，這個年輕人也不似雲天嘯那般心高氣傲，相反給人的是一種不矜不伐的謙遜感覺。

戚孟梁心中惶惶略消，不僅開始瞎琢磨。

琢磨唐狄，琢磨AFAR軍，琢磨帝國的勝算，琢磨他自己的退路。

唐狄對戚孟梁也非常客氣，每天都要邀着戚孟梁在指揮屏前一同觀戰，時不時地還會和他聊上兩句，請教似的詢問他的看法。

戚孟梁哪敢有什麽看法？

一邊是他的現任主子，一邊是攥着他小命的敵手，一不留神，戚孟梁怕自己這條小命就玩兒完了。

可接連月餘下來，戚孟梁心裏也算看明白了。

這看着不矜不伐的年輕人，心中自有韬略萬千。這一戰，帝國其實始終在被他牽着鼻子走，恐怕是兇多吉少了。

戚孟梁本就是個牆頭草的性格，眼見戰事已經進行到這等程度，心裏自然免不了嘀嘀咕咕，猶豫着要不要換個主子來抱抱大腿。

誰還不能為自己尋個更好的出路呢！

“帝國，怕是要大敗了。”戚孟梁第一次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這應該是個能很好地取悅眼前這位AFAR軍主帥的看法。

可唐狄聽了卻輕輕吐出兩個字，“未必。”

然後，唐狄便帶着一臉莫測高深的微笑，盯着戚孟梁上上下下看個不停。

戚孟梁被看得心裏直發毛。

“戚司令離家月餘，應該很想家了吧。”

戚孟梁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該想呢還是不該想呢。

不用他費勁糾結掙紮，唐狄主動給正瞌睡的人送了個大枕頭，“我送戚司令回家可好？”

诶？這峰回路轉的，有點讓人猝不及防。

戚孟梁心肝猛顫，眼神閃爍。

說句心裏話，局勢如此不明朗，戚孟梁寧可就這樣在AFAR軍當個俘虜，也不是太想回去面對帝國高層的質疑。

別忘了，天同、天相兩支艦隊降得可實在令帝國高層氣惱更蒙羞，而他恰恰是當時的先鋒指揮官。

誰的責任最大，當然是他的。

雖然，艦隊一離開帝都沒多久，他這個先鋒指揮官就被拿下軟禁了，可這話從在AFAR軍裏轉了一遭還能全須全尾回去的他口中說出，帝國高層那些人裏面能有幾個相信？

反正換做是戚孟梁本人，他也是會選擇不信的。

“這個……唐将軍……”戚孟梁琢磨着，要不自己幹脆也降了得了。

戚孟梁并沒能說出自己的投誠表白，因為唐狄擡手輕點，将戚孟梁的目光重新引向了指揮屏。

指揮屏上的畫面不知什麽時候已經變了，現在全景展示的正是帝都的俯瞰圖。

戚孟梁心裏一驚，心說大事不好。

唐狄此時雙唇微動，沉穩下令道，“計劃正式開始，巽風號即刻出發，目标帝國理政院大廈。”

戚孟梁完全吓傻了，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不多時，一艘動力非凡的星艦出現在了帝都上空，粒子束炮精準定位到了帝國理政院大廈！

曲速9.9級！那是只有暗物質引擎才能提供的動力支持！

戚孟梁的心理徹底垮塌，帝國确實不是将大敗了，而是将徹底垮塌傾覆!

唐狄的聲音這時又響起，“戚司令，我們走吧，送你回家。”

戚孟梁覺得，自己可能要回的是真正的老家，看不到明天太陽升起的那種。

唐狄的這一招調虎離山打得相當漂亮。

他大舉出兵，将AFAR的主力大軍全部壓至在了中央星區西南邊境處，然後兼以不間斷地挑逗刺激得帝國逞一時之勇，将麾下精銳部隊傾巢派出，從而吸引了帝國的大量軍力。

軍力大量外調，帝都自然防衛空虛。

這點，秦軒自然明白，帝國高層也并非不知，可被AFAR軍一再激怒的他們，已經顧不上太過仔細的考量。

尾火星區的起義當然也絕非偶然。

AFAR軍的滲透計劃從未停止過。

到了這樣的階段，他們的滲透才真正發揮出了隐藏的巨大能量。

唐狄在雲天嘯去世之後，借着程家因程東失蹤的混亂，命潛伏在尾火星區的暗哨，悄悄接管了程家的生意。然後借助資源優勢，悄無聲息地先帝國一步完成了暗物質引擎初代機的研發工作。于是，在AFAR軍大舉出動之時，裝載有暗物質引擎的巽風號也悄悄從尾火星區出發。一路隐匿行蹤，深入中央星區西南側後方，那裏距離帝都的距離最為近。

帝國的注意力全部都被唐狄所率的AFAR大軍吸引走了，當然不會注意到一艘趁虛而入的星艦正在對帝都虎視眈眈，只待時機成熟，便可從天而降。

毫無防備且軍力空乏的帝都，這時俨然就像是個手無寸鐵還被前後夾擊的路人甲，除了任打任欺，幾無還手之力。

帝國與AFAR軍的這一戰，有點慘烈。

正面戰場上，雙方星艦無論數量還是裝備，如今都是旗鼓相當，誰勝誰敗，不但靠實力，也要憑點運氣。

狹路相逢，那自然是勇者勝。

前有被乾坤號打的毫無還手之力之恥，後有雲天嘯意外犧牲之痛，AFAR軍上下一直都鼓着胸中的那點血性，等得就是這麽一天。

他們自然英勇非凡。

帝國艦隊本來也是無所畏懼，可之前被AFAR軍三番五次的調戲弄得有點疲，如今真正短兵相接了，又從後方傳來帝都失守的噩耗，一下子心神就散了。

自然潰不成軍。

帝都的情況更是一團混亂。

帝國高層壓根不會想到AFAR軍能從天而降。

倉皇之中，這些昔日威坐中央理政會的高層們，驚慌失措中只顧着如何能多帶些家産逃脫出去，誰也顧不了誰了，更加顧不上這風雨飄搖之中的帝國。

秦軒走得也有點狼狽。

心高氣傲的帝國皇帝，自然是想要決戰到底的。

可大勢已去，硬撐顯然并不是什麽好主意。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皇家獨立護衛隊拼死力薦，護着秦軒和秦嫄秦鳴姐弟兩人殺出重圍，總算逃過了生死一劫，帶着帝都僅存的帝國殘部，暫避中央星區東北端的亢金星區首府。

那裏，是目前唯一未被AFAR軍勢力滲透的星區了。

這場螞蟻和大象之間的戰争，就以這樣不可思議的方式，暫時落下了帷幕。

大獲全勝的AFAR軍，并未對帝國皇帝趕盡殺絕。

而是就地休整，然後致電角木、氐土、心月、尾火、箕水五大星區，提議改變現有帝制，建立星際聯盟，并推舉唐狄作為聯盟的第一任最高領導人。

此時，還沒有太多人非常清楚所謂聯盟和帝制到底有着什麽樣的本質區別，可大勢所趨，各星區的軍事首領全部唯唐狄是瞻。

局勢動蕩時期，軍權才是最有力的發言權。

唐狄接掌了星際聯盟的最高領導權，并開始着手改革。

最先入手的就是經濟和資源領域。

亢金星區首府。

秦家姐弟臨時居住地。

秦嫄正在研讀從星際聯盟總部唐狄處傳來的經濟改革資料。

她眉頭緊蹙，時而點頭，時而搖頭。

秦軒煮好了茶，給秦嫄送過來。

“大姐，先歇歇吧。”

秦嫄将資料放下，接過茶杯，抿了一口，說道，“要不是看在激戰雖烈，人員損傷甚小的份上，我是斷不會同意你們兩個人這樣胡鬧的。”

“有大姐在身後掌舵，我怎麽可能胡鬧。”秦軒如今是個稱職的落荒而逃昏庸皇帝，樂得享受下難得的清閑，做做甩手掌櫃。

秦嫄佯裝生氣地瞪了秦軒一眼，“有幾點地方，你們考慮的還有欠缺，按我标記的再改一改，就可以施行了。”

“有大姐這樣的行家長眼，果然就是不同。成，我這就和阿唐商量去。”秦軒拿過資料，轉身就想走。

秦嫄叫住了他，“等等。”

“大姐，還有什麽吩咐？”

“你打算，什麽時候告訴秦鳴實情？”

自從出逃以來，秦鳴就和秦軒較上了勁。

往日英明果敢的哥哥，在與AFAR軍的這一戰中，卻像是失心瘋了一般，招招錯，步步錯，置天下百姓于不顧，簡直昏庸至極。

秦鳴愛憎分明，于是最近看這個哥哥分外不順眼。

秦軒偏還在他面前表現得垂喪萎靡，看着秦嫄都忍不住想揍他一頓。

“再等等，聯盟的必要性，需要讓更多的人接受才行。”

秦軒給秦鳴準備了一副非常重的擔子，為了能讓秦鳴更好地上路，秦軒願意再把根基給他澆築得更結實一些。

“分庭抗禮的局面，什麽時候才能結束？”亞空間通訊器一接通，唐狄上來就問。

“你怎麽和大姐一樣，這麽着急？”秦軒如今退居二線，做事更加慢斯條理。

唐狄現在舉世矚目，日夜操勞，累得人都瘦了一圈，眼底也總是泛青，顯然睡眠不足。

這樣子，看着有點讓人心疼。

“聯盟的擔子要交給秦鳴，我這個當哥哥的，總得給他準備得再周全些。”

“可你也不能太過于拼命三郎，我可不想到時只能抱個骨頭架子在懷裏，手感欠佳。”

“大哥！你還是說正事吧。”唐狄自從走上聯盟領導人的位置，确實比以前要累得多。不過，這倒讓他體驗了一把以前秦軒的辛苦。

“關心你，難道不是我最該做的正事？”秦軒眼見将人逗得又見羞了，然後自己正了臉色，好像剛才調戲人的不是他一樣，“大姐提了些意見，你參考一下。”

“好。”唐狄覺得，還是和秦軒談正事安全，要不兩人之間最近總容易擦槍走火地失控。

“各星區之間的經濟和資源問題平衡好，聯盟優于帝制之處就越容易被普通民衆所接受。”

“明白。”

那時，結束分庭抗禮，結束曾帶給人類數百年輝煌的帝制，一切都将顯得順其自然。

秦軒和唐狄，他們一直在努力的，正是這樣的一天。

雖然，那并不是他們努力的終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