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沒有人能看見我」

人的視野是很窄的,相比一些魚類、爬行類幾乎達到了三百六十度的視野範圍,人類那短短的雙眼六十度幾乎輸得一塌糊塗。不僅如此,人類的視線甚至主觀到了只會獲取他們在意的信息,對于那些沒興趣的、沒必要的——他們便殘忍而冷漠地忽視,更甚者,在他們注意到你之前,你就已經被忽視了。

很不幸,我,白間由樹,正是屬于這一類型。

座位在班級最後的角落裏,從來不會被點名起來回答問題,分組時總會成為最終落單的那一個,即使缺席體育課也沒有人察覺,幾乎從來沒有出現在值日安排表上,大部分同班同學無法記住我的臉,甚至就連在發成績單時、老師叫到我的名字還會卡殼一下。

雪花落地尚有痕跡,可我即使光明正大地從人前走過,卻也不會在他心中留下任何印象。存在感無限趨近于零,以至于我自己都時常懷疑自己的存在——這樣的我,究竟還算得上活着嗎?

可從昨天開始,我的這個疑問再也沒有了問的必要。

「他們都看不見我」

不是下意識的忽視,不是出于缺乏興趣的省略,而是我的身影,真真實實地,從別人的眼中消失了。

發現的契機是我的橡皮擦滾落到鄰座同學的腳下,因為是授課中我不方便起身去拿,只能小聲地請他幫我撿起來。可無論我如何搭話,對方都置若罔聞,一副專心致志聽講的模樣。

起初我以為只是遭遇了常見的校園欺淩,可随着這種現象也出現在老師身上,我這才發現——無論我是擋在他們面前,亦或是大着膽子将手放到他們身上,無論我是用盡力氣的叫喊,還是聲嘶力竭的大笑,甚至是沒由來的崩潰號哭,他們的表情仍然一成不變,仿佛設定好程序的精密機器人,仿佛與我隔着一堵空氣牆。

他們看不見我。

不是我的存在感降得更低了,不是他們惡作劇的玩弄。我,白間由樹,徹底地消失在了世人的視野之中,成為了一個只有自己能看見自己,只有自己能感知自己的——透明人間。

我又有什麽辦法呢?即使我再怎麽害怕,再怎麽難過,再怎麽惶然無措,我也只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十七歲少年。

正因為我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十七歲少年,即使徹底消失,也沒有任何人會察覺——你不會察覺到一滴晨露是如何揮發的,你也不會察覺到最後一滴雨是何時落下的。

白間由樹的消失,對這個世界毫無影響。

“嗨,大島,今天又是你第一個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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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所當然的,大島對我的問候視而不見。他是班裏最老實的大個子,和我一樣沉默話少,卻因為去年代表班級出戰運動大會,獲得了耐力跑冠軍,而受到大家的贊賞。據我的觀察所知,坐在他右邊三個座位的杉本同學似乎有些喜歡他。

大島一進教室就自覺地往放教室後排的櫃子走去,我看了一眼黑板上寫的值日名單:“哎哎,明明不是你值日。”

透明人的呼喊,又怎麽能阻止得了他?

自從我發現他們看不到我,我就仿佛換了一個人似的——明知道對方聽不到也無法做出回答,卻仍然神經質地開始與他們搭話,絮絮叨叨,仿佛老頭子似的。這是在我尚且還「存在」時做不到的事,卻在我「消失」後成了我最常做的事情,真是諷刺極了。

記得小時候的我還并非如今這麽陰沉,是因為越來越沒有人在意我的發言,所以才選擇了閉嘴——所以才選擇了如今的獨角戲。

大島拿出掃把,開始從最後一排打掃起來。

“喂喂,你注意點,別把垃圾都掃到我的座位旁邊啊!”

我其實還有些潔癖,可說了也沒用,我只能氣惱地走過去将自己的凳子拉開。不知道為什麽,只要是我觸碰到的物體,也如同進入了異次元空間一般,完全不被他們所察覺;當我停止接觸之後,他們才遲鈍地發現這裏好像有些奇怪。

比如說現在的我将凳子拉開,大島就像是完全無視了那把突然動起來的凳子,只悶頭掃着地上的灰塵。而當我把凳子放下,自己坐到一旁,他過了幾分鐘才有些納悶地發現那把椅子怎麽突然偏移了位置。

“……是錯覺吧?”他小聲的自言自語也被我聽得清清楚楚。

不好意思,大島,這可不是錯覺。

是我拉開的椅子,是我啊!

苦悶在胸膛之中越積累越高,就像是被放進罐子發酵的水果,釀成了度數極高的苦酒,讓我如同午夜街頭不省人事的醉漢一般,糊塗得分不清這究竟是現實還是噩夢。

我開始做起了惡作劇。

別人眼中的白間由樹是怎麽樣的存在呢?陰沉,話少,消瘦,總是穿着洗得發白的校服,長頭發遮住眼睛——一看就不是身心健康的正常高中生,但白間由樹從來都沒有做過任何壞事,包括吓唬同齡女生、逃課去柏青哥店、與不.良們交好,這些我都沒有做過。

與其說沒膽子去做,不如說我難以承受做了這些事之後會被人以異樣目光看待的後果。

比起“惡心”“讨厭他”“不想接近他”“看他一眼我都要嘔吐了”這些話語,我更寧願被人無視。

可現在,他們看不到我了,他們的評價對我而言毫無意義了,我卻開始做一些以前的自己壓根不會去想的事情。

像是偷偷把大島剛裝好的熱水倒掉,像是趁着老師轉身講課時擦掉黑板上的筆跡,像是溜進更衣室裏把曾經欺負過我的崎山的衣服藏起來。

太過輕微的惡作劇大多數完全不被人察覺,我甚至變本加厲,更為任性地做出了許多我以前完全不敢想的事情。有一天,我脫光了衣服在學校裏光明正大的行走,這本該引起女生尖叫、驚動校方乃至警方的大膽動作,卻也完全得不到任何回饋。所有我在走廊、操場上遇到學生,都一臉平和地與我擦肩而過。

他們,完全看不到我。

白天的我像是游蕩在校園裏的幽靈,肆無忌憚地做着我想做的任何事;可夜裏學校人去樓空,我心中的空虛也如同這空寂幽深的廣場一樣,如同這不見星月僅有烏雲遮蔽的蒼穹一樣。

是的,我沒有家可回——争吵許久的父母終于在初三時離婚,變成拖油瓶的我跟着再婚的父親,不受繼母待見——我在那個家裏,也沒有任何存在感。

有輕輕的夜風吹過,溫柔得就像曾經感受過的母親的手,撫.摸着我的頭。我平躺天臺上,堅.硬的粗糙石板硌得我的肩胛生疼,我只是默默忍着痛,徒勞睜大地眼睛去尋找漆黑夜幕中的星星。

一顆也沒有找到。

它們就像是抛棄了我的這個世界的剪影之一,無情地離我而去。

難以言喻的失落湧了上來,我望着變幻莫測的暗色卷雲,終于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

“你終于哭了,白間同學。”

正當我哭得嗓子嘶啞,雙目通紅,幾乎癱軟在地上之時,一個黑影忽然從我正上方投下來——一張正溫柔微笑的臉,出現在我的視野裏。

那雙眼睛是我見過最溫柔、包容的眼睛,我停止住了哭泣,深深地望進他的瞳孔的深處,忽然覺得自己全身都變得輕飄飄的。他的出現就像是一陣永不停息的風,而我這朵離了根的蒲公英被這股風所輕柔地托着,帶往不知名的遠方。

“我還在想,你究竟要忍耐到多久呢?”他跪了下來,彎下腰,輕輕地将額頭貼到我的額頭上,雙手同時捂住了我因為放聲哭泣而紅腫不已的眼睛。“好了,好了——我在這裏。”

“你……你能看得到我?”視線變得一片漆黑,可這片黑暗卻令我十分安心。即使我不認識這個突然出現的人,可此時此刻,他卻是最令我放松依靠的存在。

“白間同學也能看到我不是嗎?”他的聲音很輕柔,“我們,是唯一能看到彼此的存在。”

縱使我有一肚子的話想要詢問他,可疲倦打敗了我。這天晚上,我在這個陌生同齡人的懷裏沉沉睡去,一.夜無夢。

醒來之後我睜開眼的第一件事便是去尋找這個陌生人——相信我,如果你有和我一樣的經歷,你絕對不會放過任何一個能看到你的人。

察覺到自己躺在他懷裏時,我松了一口氣,接着便立即想要爬起身來,可被他按住了。

“再休息一會兒吧。”他輕聲說。他溫柔的雙眼極有說服力,本來還在不好意思的我也忍不住乖乖停下,繼續把頭靠在他的大.腿上。

“你是誰?你為什麽會知道我的名字?”說實話,班裏記得我名字的同學我覺得一只手都數不出來。

“我叫栗原,栗原千裏,”他輕輕笑了一聲,“至于我為什麽知道你的名字——三天前你站在操場上大喊‘我是白間由樹,你們這群混蛋快給我記住!’,然後我就記住了。”

千裏,chisato——是個朗朗上口的好聽名字,我在嘴裏重複着三個音節,又忍不住為他說的話而羞愧。

自己做過的糗事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被別人看到,這可真是……太羞恥了。人類就是這樣奇妙的動物,一旦意識到自己正被「注視」着,出自本心的大膽動作便也變得可疑了起來。

因為被栗原看着,我忽然覺得那個肆意妄為的自己正在慢慢消失,那個陰沉的我似乎又有回來的跡象。

我有些驚疑不定地突然地坐起身來,爬坐到離他三步遠的地方。

“你……你知道這是怎麽一回事嗎?”我垂着頭不敢看他的臉,聲音也小得如同嗫嚅一般。這樣懦弱的自己令我感到厭惡,可卻又沒有任何辦法。

白間由樹是個膽小的人,與人搭話的勇氣?我想都沒有想過。一般主動與我搭話的人,在碰到我這樣的反應之後,便也會默默地敬而遠之,直到習慣性地忽略我。

好在栗原并不介意我突然的轉變,他站起身來,朝我伸出了手,開朗地笑着:“跟我來。”

這是頭一次有人對着我這樣的人伸出手,也許是他的笑容太過友善了,我竟然也一把握住他的手,借着他的力站起身來。

栗原牽着我從天臺走下去,我和他并肩走下樓梯,從六樓走到一樓,穿越空曠的操場,一路來到校門口。

我們學校的門口有一株生得茁壯的櫻花樹,只是現在還未到開花的季節。我們就站在櫻花樹下。

栗原與我穿着一樣的校服,他應該與我差不多高,只是我習慣性垂着頭,又過于瘦,顯得比他矮一些。他牽着我的手完全沒有松開的跡象,我有些莫名地緊張,小聲問道:

“為什麽要來這裏?”

話音剛落,校園裏的鈴聲準點響起。栗原并沒有回答我的話,也沒有回頭看我,而是默默地拉着我等待了一會兒。我順着他的目光朝遠處望去,只見校園外的那條大道上開始陸續可見前來上學的學生身影。

我更緊張了,因為得知了有人能看到我,我再也不敢像以前那樣了。我試圖掙脫開他的手,可栗原緊握着我不放,一直到我們迎接來了第一個上學的學生。

那是個戴着眼鏡、紮着馬尾的女生,左臂戴着紅色袖章,應該是某個年紀的風紀委員。說實話,我以前還蠻害怕這類型的人,可自從發現自己存在感幾乎為零之後,我就不怎麽害怕了。可現在栗原牽着我的手,又讓我體會到了那種難以言喻的心虛感。

“喂!”就在我試圖用更大的力量掙脫他時,那個風紀委員從我們身邊目不斜視地路過了,背挺得如直板一樣,完全沒看到這裏有兩個正在拉拉扯扯的人。

我愣住了。

接下來,我們又陸陸續續迎來了更多的學生。他們有的結伴而來,有的則是一個人,有的嘴裏還嚼着早餐。越早來的人神情越是輕松愉快,而越接近遲到的人,神情越是慌張匆忙。有兩個男生幾乎是在打上課鈴的瞬間才飛奔進入校園,那焦急得恨不得自己長出翅膀的模樣,我一個旁人看了都覺得心砰砰直跳。

從頭到尾,我和栗原都只是沉默地看着他們一個個走過,我們牽着彼此的手,能夠感知彼此的存在——

因為只有我們,才能夠感受到彼此。

我明白栗原昨晚上那句話的意思了。

他和我一樣,是個被這個世界抛棄,無法被人看到的——「透明人間」。

我們是同類。

“喂,栗原。”

我的心情變得很平靜,像是終于接受了自己,也接受了這個事實。

“你有什麽想問的嗎?白間同學?”栗原拉着我的手,回過頭問我。

我們正漫步在操場上。自從認同了栗原之後,我對待他的态度便親近、随意多了。我們無法放開彼此的手,是害怕一旦放開,就會失去這個同伴。

“你變成這樣多久了?”

實際上栗原看起來開朗又溫和,雖然以我的文采無法形容,但他的相貌也是接近于英俊的那一方。相比我這種極容易被人忽視的大衆長相,他這樣的人,又怎麽會淪落到和我一樣的境地?

“白間同學是D組的,對吧?”

我點了點頭,學校是以成績分班,A是最好,D是最次,我這個成績自然是在D組了。他輕輕地笑了笑,“那你去年應該聽說過的,A組有一個殺人犯的孩子。”

啊,我明白了。

去年鬧得沸沸揚揚的那件事,原來主角是他——我當時并不怎麽關注,大概就是引起了社會轟動的某個殺人事件,兇手隔了十年終于被逮捕,而栗原十分不幸地擁有了一個變成殺人犯的父親。聽說他父親被捕之後母親也選擇離婚,帶走家裏大部分財産,而他平時還需要自己出去打工賺取生活費。

被欺淩?或許是有的,但更多的同學選擇默默避開。誰也不敢說殺人犯的孩子就不是殺人犯。也就是因為刻意的忽視, 疏遠,他也才變成了我這個樣子。

我說不出安慰的話,只能握緊他的手,借由這份力度表明自己的态度。

“那一定很辛苦吧。”我最終還是選擇幹巴巴地說了一句話。

栗原停了下來。

我有些倉皇地看着他沉默的背影,擔心自己是不是說錯了話。可沒過多久,他的肩膀開始顫.抖起來,我這才明白,就如同他對我說的那句「我在這裏」一樣,我的這句話也一定,碰到了他開朗外表下的傷痛。

我還在猶豫着要不要上前一步安慰他,可還沒等我做出決定,栗原突然轉過身來,朝着我撲過來将我抱住。他的頭埋在我的肩窩處,我瞬間就能感受到透過校服傳進來的濕意。

我回抱住這個顫.抖着無聲哭泣的人,也低下頭,将頭埋在了他的背上。

從那一刻起,我們成為了彼此的支柱,彼此用以确認自身存在的,唯一存在。

栗原告訴我他這樣已經差不多三個月了,而我的「消失」只有一個月左右。他跟我說他在我第一天「消失」時就注意到我了,出于不知道某種心态,他選擇在一旁默默地觀察——我覺得他在以我為鏡,試圖觀察到他的過去——一直到我崩潰,他也終于無法忍下去了,這才出現在我的面前。

我除了敬佩他的忍耐力之外,不知道說什麽好。換做是我,絕對第一時間撲上去。

不過栗原說他也經歷過從害怕到無所謂再到崩潰的階段,不破不立,如果沒有那天晚上的大哭,我絕對還沒辦法接受現在的自己。

我很贊同。

現在我和他是一樣的平和心态,不是破罐子破摔,也不是精神完全崩壞,而是在接受現狀之後,理解也原諒了自己。

多出一個同類,能做的惡作劇就更多了。我很驚訝像栗原這樣曾經的好學生,腦子裏也有那麽多壞點子,甚至有些時候他比我更可怕一些——腹黑這個詞是為他量身打造的。

而且惡作劇的對象也不僅僅是同級生了,下兩屆的學弟學妹們,老師與教職工們,幾乎都沒能逃過我們的魔爪。

“栗原,我們坐到講臺上吧。”

我拉着他,兩人一起跳到講臺上,面對學生們坐好,四條腿沒規沒矩地晃蕩着。這裏視野極好,底下的學生做什麽小動作都看得一清二楚。而授課老師就站在離我們緊緊半個身的地方,正讀着手裏的課本。這個老師以往很嚴格,坐在講臺上讓我的心髒緊張得砰砰直跳。

可那又怎麽樣呢?沒人看得到這裏有兩個膽大妄為的人在授課中跳上了講臺。

我轉頭去看栗原,他溫柔地笑着,雙眼只注視着我,仿佛別的人都不存在似的。他的瞳孔顏色與他的名字有些關系,不是純粹的黑,而是溫柔的栗色,我能在他清澈的眼眸中看到自己——只能看到自己。

因此,在栗原忽然提出了一個堪稱失禮的問題之後,我像是被他蠱惑住了一般,輕輕地點了頭。

“白間同學,我可以吻你嗎?”

我們坐在講臺上接吻。身邊還有正在講課的嚴厲老師,底下是将近五十人的學生們。衆目睽睽之下,栗原将他淡色的嘴唇貼到了我的嘴唇上;又或者說,在誰也沒看到的地方,他吻了我。

心髒驟停,聽到耳鳴,地球停止旋轉,時間短暫凝固,世界迎來終結——我和栗原接吻了。

起初是雙唇單純地相貼,在我的耳鳴逐漸停止、能聽到自己快到不可置信的心跳聲之時,栗原已經把舌.頭伸了進來。

當然,兩個都是童貞的家夥能有什麽高超的技術,只是笨拙地模仿彼此,本能地去貼得更近。分開之後我和他都笑了,因為嘴上太過狼狽,除了兩人的口水,嘴唇也紅腫得不像話。

可即使這樣,我卻還是體會到了與以前完全不同的感受。

我和栗原開始在不同的地方接吻。從笨拙,到變得熟練、知道怎麽做能讓彼此感到舒服——最重要的是,我們一定會選擇在人前接吻。

栗原說過我之前的那些舉動比起惡作劇或是報複,更像是對着衆人強調自己的存在。我深以為然。

那麽現在我們選擇在人前接吻,動機卻也和我之前所做的那些惡作劇如出一轍。

我們,是「存在」的。即使被人忽視,我們也像夜空之中那些暫時看不到的星塵一樣——我們是存在的,只是暫時蟄伏,只是等待着被人發掘。

就算永遠不被人注視到,沒關系——我們還有彼此。

“……白間同學,越來越厲害了。”栗原氣喘籲籲地倒在我的肩膀上,他的嘴唇被我咬得通紅,臉頰上也發着不太正常的潮紅。我的狀态其實也沒比他好上多少,只是他品格太過良好,總是誇贊不争氣的我。

我們倆摟抱着坐在活動室中心,旁邊還有一尊半身石膏像。大概是在上美術課吧,以這個石膏像為中心,圍繞了兩圈學生們,他們正在認真地以石膏像為模特,在畫板上作畫。

這麽好的機會我和栗原當然不可能放過,說是惡趣味也好,我們當即就拖來一張凳子堂而皇之地坐在石膏像旁。不得不說,這個中心點的位置太厲害了,那些學生投過來的視線仿佛就像在注視着我們一樣。

但無論是多麽專注的目光,都比不上栗原注視着我的濕潤雙眼。我忍不住伸手摸向他的下.體,果不其然,摸到了一手硬物。“栗原,也很厲害。”

青春期的身體有多麽沖動,我和他是再知道不過的了。雖然次數很少,也不是沒有過手.淫的經歷。可我沒想到主動提出這個要求的會是栗原。

他第一次主動幫我的時候我可吓了好大一跳,接吻尚且沒什麽問題,可當衆做這些事情,未免太超過了。

“有什麽關系呢?”栗原當時的回答和現在一樣,輕飄飄的,卻又藏着不屑——不是對我,而是對那些選擇排擠疏遠他的人。

是啊,有什麽關系呢?我拉開他的褲鏈,将手探了進去。

“濕了。”我湊到栗原耳邊輕聲說,同時屈起兩根手指,順着他被內.褲包裹着的那根陰.莖慢慢刮下。他悶哼一聲,整個人都倒進了我的懷裏。

“——白間由樹,由樹。”他念着我的名字,發出的濕熱氣體暧.昧地噴灑在我的肩窩、脖頸。他的手也摸了過來,十分熟悉地為我撫弄起我也興奮起來的性器。

平時總會正兒八經地叫我白間同學,可這種時候卻親昵地叫我名字。栗原,你可真是狡猾又腹黑啊。我被他的手指撥撩得有些難耐不住,正想告訴他時,卻忽然聽栗原說道:

“由樹,這樣你就滿足了嗎?”

我一愣,下一秒已經被他親熱地挨到了唇邊。他一邊說着話,一邊看我,我這才發現他平日裏澄澈的栗色瞳孔,不知何時已經染上了淫蕩的水色。

“沒有真正插.入,由樹你一定不會滿足吧?”他說話間嘴唇一張一合,完全是貼着我的嘴唇與唇周皮膚,親昵又色.情,“我也是……只是這樣,我覺得好空虛。由樹,你是我的,我也是你的,為什麽不更進一步呢?我想要你,你呢,你也不會拒絕我對吧?”

白間由樹不會拒絕栗原千裏。他說得沒錯,因為,栗原千裏也同樣地對待白間由樹——從某個時刻開始,我和他,就已經無法分開了。

我稍稍推開他粘過來的身體,一瞥,正好對上某個學生投過來的目光。

那個學生的目光專注而嚴肅,微微皺着眉,不時眯起眼睛像是要聚焦。雖然我知道他看不到我,可那一瞬間,我和栗原所做的下流、肮髒事仿佛被他看得一清二楚。

“……由樹?”被我推開的栗原顯得有些迷茫無措。他已經不能失去我了,如果我現在拒絕他,他可不僅僅是當場崩潰那麽簡單。

“真的,要在這裏?”

我鄭重地問他。

他顯得稍有些渙散的栗色瞳孔只消一秒便立即神采奕奕起來。他反應過來,像是興奮劑起了作用一般,忽然就開始粗暴地撲上來扒開我的衣服。

“在這裏!就在這裏!”他溫柔的聲線在此刻變得高昂尖利,整個人變得像一頭發情的淫獸一般,四處嗅着我的氣味,甚至有些粗暴地将我按到地上。

剛才坐着的凳子被他一腳踢開,甩飛到了石膏像一旁。已經有些學生發現了那張凳子,開始不安地竊竊私語起來。

“怎麽回事?剛剛那裏有凳子嗎?”“奇怪……”“誰放過去的?”

可這些議論聲栗原充耳不聞,只是專注地将我的褲子扒下來,像是渴望了許久似的,開始舔舐起我剛剛就興奮過度的陰.莖。

我不敢看他,一臉媚色舔着我陰.莖的栗原實在是太吓人了——誇贊意義的那種。他以前沒為我做過這些,可他一下子就掌握了訣竅,幾乎讓我爽到控制不住,不一會兒就将精.液射在了他的下半張臉上。

“……由樹真是個壞孩子,”他的笑容如往常一般溫柔,可舌.頭卻色.情地伸出将嘴唇上挂着的精.液全都舔掉了。“可是我并不讨厭哦。”

“你讨厭的話,就不會主動要求做、做……”我說不出那兩個字,臉都窘得羞紅了。

“由樹說得對,如果我讨厭由樹的話,就不會主動要求和由樹做.愛了。”他的笑容裏多了些得意洋洋。

……可惡,這個人!下次再嘲笑我,即使是這種關系我也不會輕饒你的!

威脅的話在他充滿暗示的笑容之下是完全說不出口的,我只好轉頭看向一邊,不去看他接下來要做些什麽。

雖然不主動去看,可耳朵卻還是能聽到他動作時發出的聲音。那些布料西索摩.擦的聲音,以及他舔手指時發出的一些水聲,一切都讓我好奇又覺得刺激,最後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卻沒想到看到的是他站起身來脫褲子的一幕。

平心而論,栗原的身材很好。可躺着看他,這個角度讓他那兩條本來就又長又直的腿顯得更長了——讓我很想抓住他的腳踝狠狠地把他拉下來。

“由樹……喜歡你看到的嗎?”他幾乎是立即注意到了我的視線,馬上暧.昧地問道,解開皮帶與拉鏈的校服褲已經松松垮垮地滑落至他的腳踝,而似乎是為了争奪我的視線,他脫內.褲的動作刻意地變得緩慢了。

我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太過分了。

可栗原也并沒有表面上所表現出來的那麽游刃有餘,尤其是我的目光——這早已經成為了支撐他活下去的支柱,被如此注視着,他興奮到雙手顫.抖,半天都難以把那塊濕透的薄薄布料脫下。

最後還是看不下去的我伸手幫忙,可我的手指才剛接觸到他胯骨上的皮膚,他就忍不住軟了腰正面倒下,被我接個正着。

“栗原,你——”怎麽這麽沒用啊。當然了,我只敢偷偷在心裏說他。

“叫我千裏——”他低喘着氣,從我懷裏掙開坐好。他肯定是故意的,故意将臀.部挨在我裸露的重點部位上。“已經很久沒人這麽叫我了。”

從這點上來說,我和他有驚人的同步率。父親只會叫我喂,而繼母則是冷淡地叫我由樹君——除了栗原,沒有人會叫我的名字了。

“千裏。”我低低地叫了他一聲。栗原全身一顫,突然垂下頭來,讓我無法看清他的表情。我緊接着加大了一些音量,再次叫到:“千裏——”

滴滴答答的眼淚落了下來,有幾滴甚至順着我的小腹流下。栗原顫.抖着将那些液體舔去了,可他才剛剛舔掉,卻又落下更多,我的下腹上幾乎都是他的眼淚。

“愛哭鬼。”我低聲嘆息,摸了摸他的頭。

誰能想到這麽開朗的栗原實際上特別愛哭呢?如果女生知道一定會被吓倒從而退避三舍,雖然她們早就這麽做了。從這個角度上來說,我這個膽小鬼和他這個愛哭鬼,也十分相配吧。

“由樹……要我吧。我需要你——我需要你……”他的聲音哽咽着,動作也顫.抖得不像話。到了關鍵時刻就掉鏈子,這可一點都不像是你。我把他拉起攬進懷中,他順勢将兩只手都繞在我的脖子上。而我一手按着他的背,另一只手則是去扒他的內.褲。

要将內.褲完全扒下來太困難了,更別提栗原此時完全不配合,因此我只能把內.褲脫到他的腿根處,至少将他的臀.部露出來。

——這是個什麽樣的場景啊!栗原坐在我的懷中,雙.腿交叉在我的腰上,而我和他的下半身都光裸着。這樣淫.蕩的兩個人,竟然就這麽明目張膽地坐在一群學生的視線之中。

抛棄了羞恥心,抛棄了道德感,抛棄了一切——因為我們也被這個世界抛棄了。

因為他整個人都靠在我身上,所以我把托着栗原背的手挪往下去支援另一只手。想要以這個姿勢摸到他股間的那個小洞可有些困難,我不得不用一手稍稍掰開他的一側臀瓣,另一只手趁機摸索過去。

栗原的陰.莖濕噠噠地貼在我的小腹上,不知道什麽時候射的,我估計是剛剛他突然倒下來的那會兒。那點精.液還大有作用,我便取了一些,抹到了剛剛探尋發現的那處穴口上。

栗原因為我的動作而發出一聲細細的呻.吟,我沒聽出半點疼痛,反而無奈地聽出他的興奮來。

“你倒是別把事情都丢給我啊——”我小聲抱怨了一句,栗原卻像撒嬌似的貼在我臉龐蹭了蹭。

“可一想到那裏是屬于由樹的,我就完全不允許別的東西插.入了——即使是我的手指也不行。”

理由還真是冠冕堂皇。

在他不時幾聲的吟叫之下,我匆匆地給他弄好擴張之類的前期準備——這點知識還是前幾天栗原告訴我的,想來他那時候就有所準備了。

那裏已經變得濕熱松軟,我用兩手按在他的大.腿根處把他擺成一個比較适合接納我的姿勢,将陰.莖的前端頂在穴口處,立即就感受到他正在急切地收縮催促。

“快點……快一點由樹,”他可憐巴巴地在我耳邊叫喚,“我需要你——”

他話還沒說完,我便挺身将自己插了進去。這個過程我故意做得很緩慢,聽着他張大了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只能淫.蕩地哈氣,心中那點小小的自尊心立即得到了滿足——更令我滿足的是,我和他,白間由樹和栗原千裏,将永遠屬于彼此。

只屬于彼此。

在周圍學生毫無意義的視線中,栗原幾乎像是徹底放開了一般,随着我的節奏呻.吟浪叫。他色.情得不可思議,我幾乎都快忘了他原本是個多麽溫柔的人。而我,卻也像是完全抛棄了那個懦弱陰沉的自己,兇狠地将栗原柔.軟的身體擺成各種扭曲的姿勢,方便我猛烈的撞擊。

我們甚至還把那個石膏像撞倒了。

這幾乎吓壞了那些學生,他們停下作畫,紛紛跑到石膏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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