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我很高興自己又獲得了做夢的能力。

又或者說, 我很高興重新認識過去的自己,并了解到我究竟來自哪裏,過着怎樣的生活, 有幾個朋友……/

寫到這裏, 太宰頓筆。

/不,朋友并不算值得高興的部分,倒不是說我讨厭織田作, 只是對他而言,和我成為朋友絕對算是一生的敗筆, 先來分析分析夢境畫面,只要是脫離了嬰孩時代有思考能力的人都知道, 人的生命只有一條,死亡也只有一次,顯然, 織田作先生絕不僅承受了一次兩次的死亡, 精細統計地話說不定是幾百次幾千次幾萬次。

為什麽他會重複死亡行為,鬥膽思考,一定與過去的“我”息息相關。/

太宰露出毫無快活意味的笑,如果有第二個人在這裏, 看見他的表情, 絕對會自心體深處萌生出怪異感。

人怎麽樣才能笑得跟他一樣嘲諷?

還有一些話,太宰甚至沒有勇氣寫上紙面, 他想:織田作的死亡無疑是跟自己有關系的, 他甚至可以做出一個富有跳躍性的推論, 如果沒有自己,或者不和自己認識,織田作就不會死。

那為什麽他會出現在這裏,在遙遠的戰國時代往前睜開眼睛?夢境中的畫面顯然屬于遙遠的未來。

/可以做出推測:

已知1:我曾為了拯救織田作讓時間重複了無數次。

已知2:我已經不是人類。

疑問1:聖杯是什麽?/

是的,他昨天晚上的夢跟織田作關系不大,那甚至不能說是夢,只是一句話一個片段。

“聖杯,要找到聖杯。”

以太宰淵博的歷史知識,他不可能沒聽說過聖杯的名字,耶稣的葡萄酒杯子,曾經盛放過基督的血,它在各國神話中頻繁出現,偏執的信仰者認為,喝過聖杯盛的水就能長生不老、死而複生且獲得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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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尋找聖杯的理由是什麽?]

/推論:我想複活織田作。/

若以此為推論又會延展出許多新問題,比如“織田作明明在現代,我怎麽帶聖杯回歸”“複活了的他真的是他嗎?而不是聖杯締造的怪物?”

[不,這些哲學問題是可以忽視的。]

太宰伸手揉太陽穴,深入讨論下去的話,就會得出“今天的織田作不是昨天的織田作”還有“只有某個平行時空的他複活,可自己時間線的對方已經死了”諸如此類的概念問題。

可以肯定的是,在無數次開啓重新輪回就為了讓他活着的那一天起,“太宰治”已經瘋了,他永遠地困在死亡當天,抓住的不是希望,而是執念。

在搞清楚這點之後,太宰治開打火機點火,燒掉了本篇“夢境日記”。

火點燃右下角,蜿蜒曲折地向上,第一句被火吞沒的話,正是他寫的最後一句話。

/那個“太宰”已經瘋了。/

……

“本次失蹤事件與以往不他相同。”香奈惠與太宰面對面跪坐着分析情況,“根據我們的了解,鬼有獨居的習性,往往是盤踞一方地盤,捕食當地或者是過往的人,等将一地內的人獵捕殆盡後,再更換地點。”

“人員失蹤往往是群居性,并且有固定規律的。”

“從這方面考慮,失蹤人口高發于受救濟群體符合約定俗成的獵捕規律,或許鬼就藏身在背後的慈善組織中,只是……”

太宰從善如流地接道:“只是,如果推測成立的話,鬼殺隊的人并不能跟以往似的肆意探查行動,救濟會本身帶有嚴重的西方色彩,算是本土的先進舶來品,組織背後的成員中甚至有大量西方人,較高的社會地位與嚴密的組織結構限制了隐成員的調查,你想說這些對吧?”

蝴蝶香奈惠點頭,“鬼殺隊說到底是不被政府認可的機構,殺鬼與調查行動是在暗中進行的,放明面上難度就會倍增。”

太宰換了個姿勢道:“可以理解,不過我的想法與你不同。”

“?請說?”

他伸出手指敲擊茶幾面:“你們有沒有試着側寫鬼舞辻無慘的性格?”

“我不太明白……”

“他是個什麽樣的人?或者說他是什麽樣的鬼?”他從左胸膛前的口袋摸出一支鋼筆,筆的材質很好,在手中把弄時沉甸甸的。

“首先,考慮到鬼殺隊成立的時間,他至少從平安京時代存活到了現在。”以蝴蝶香奈惠為中轉站,時隔多年,太宰治終于與産屋敷家的當主通了一封長信,在信件中他問及一些信息,産屋敷都給出了詳盡的解答。

“如果有一天,您改變了主意,請務必致信往紫藤花之家。”

這是從戰國時代流傳下的秘密。

不老不死的妖魔,除了鬼舞辻無慘外還有其他。

“不。”他依靠樹而躺,眼前是大片絢爛的紫藤花,淡紫色的花瓣如葡萄串一般吊在枝頭,支撐它們筋骨的枝條比柳枝還附有韌性,只要能妥善打理,一年四季,哪怕是寒冷的冬天紫藤花都不會凋謝。

生命的周期快而短暫,上一束凋零,新花就立即綻放。

“我不感興趣。”他再一次重複。

蝴蝶香奈惠點頭,作為柱,她對鬼舞辻無慘的了解遠比普通鬼殺隊成員深厚。

“大部分人,正常的生物,都無法活過千年。”太宰道,“不僅是出于壽命界限,對智慧生物來說,無限的時間也令人恐懼。”他低聲笑了,清亮的笑聲在方寸大小的空間裏回蕩,“人只要活着就會與他人産生聯系,與他人産生聯系就要面對親近之人死亡的悲哀,能夠走過恒久歲月的只有兩種,有執念的,還有死不掉的。”

[……]

[不知為何,我心裏不大舒服。]

蝴蝶香奈惠無法保持住面上的笑容,她笑的樣子很好看,眼睛眯成一條縫,像一輪彎彎的月牙,可在太宰面前,她常常睜着淺紫色的雙眼。

或許是常年含笑,她的眼睑略有些下垂,天生一副笑模樣。

太宰跟什麽都沒感覺到似的,接着說:“我見過一些鬼,有的将嫉妒作為執念點,有的是互相扶持着一起活下去,還有的是毫無人類的情感不在乎生死。”他道,“還有的鬼,活下去只是為了報仇,為了殺死心心念念的仇人……”

“當然,不可能每個人在活着的時候就有執念,因此可大膽推斷,鬼舞辻無慘在制造鬼的時候,會封存鬼的部分記憶,放大執念。”

他又用手指敲擊桌板:“這很合理,叫他名字的鬼甚至會死,顯然他對自己制造的生物有很強的控制度。”

聽到這裏蝴蝶香奈惠道:“那鬼舞辻無慘,他的執念是什麽?”

“我猜,他的執念是‘求生欲’。”他說,“因為不想死,就要活下去,因為病弱,就渴望格外健全的軀體。”他打了個手勢,“你明白我的意思嗎?他除了活下去之外什麽都不追求,為此是絕對不可能在政府的眼皮子底下塞鬼進去的。”

“那會給他帶來額外的危險。”

“你的意思是,慈善會的人口失蹤和鬼沒關系?”

“我可沒那麽說。”太宰道,“充其量只是,沒有直接關系。”

“我傾向于,這件事或者與鬼相關,但那些失蹤的平民絕不是從失蹤那刻開始就性命不保,發生在日本的失蹤案件絕對比你我想象得要多,而那些人至多只有一半成為了鬼的糧食。”

“我想說的就這麽多。”

蝴蝶香奈惠的眼前浮現出了一行字,是當主寄來的信,鎹鴉是産屋敷的眼,他的鼻,他的口,他的耳,他身體虛弱,不出家門,卻通曉天下事。

/他的視野與我們完全不同。/信上 寫了這樣一行字,/尤其是對鬼舞辻無慘的解讀,我希望你能盡量相信他的判斷。/

“我……”香奈惠說,“我被說服了。”她誠懇地道歉,“很感謝您的解讀。”

“我從來沒想過這些事。”

太宰說:“或許是因為我的思維方式與他相近。”他的笑容與他說話的內容一樣讓人不安,“我們之間有許多共同點,而不是對立點,因此我或許比世界上的任何一個人都要了解他,都知道他想做什麽。”

“請不要這麽說。”蝴蝶香奈惠頭一次強硬地打斷了太宰的話,“請不要這麽說你自己。”

“太宰老師與鬼舞辻無慘毫無相似之處,就算是您也不要貶低自己。”她輕聲說,“無慘是鬼,是罪人,是締造悲劇的源泉,而太宰老師你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在終止悲劇。”

她其實不想那麽說話,你看這句話的意思難道不是“我比你自己更了解你自己”嗎?說實在的,香奈惠并不具備太過強硬的個性,她寬容且溫和,有自己的處世之道。

可是、可是……

[我只是不想看你貶低自己,踩自己,把身軀與頭埋到地裏。]

……

珠世是有沒有執照的女醫師。

她開了家醫療診所,以極低的價格收治許多無法去正規醫院治療的病人。

“她是位了不起的女士。”醫療救護組的組長塞西爾先生說了口流利的日語,他有雙重身份,除了醫生之外還是虔誠的教徒,抱着傳播福音的心态來到遠東國度,在這裏一紮根就是近十年,“珠世女士的醫療水平非常優秀,不僅精通日本本國的漢方療法,對我們的醫術也造詣頗深,她的化學與生物學知識也比你我想象得要更加深厚。”

塞西爾先生說:“很難想象她沒有拿到日本的醫師執照,包括你,香奈惠小姐。”他說,“你們都是非常優秀的醫護人員。”

在那之前,香奈惠從未跟珠世見過,她只是在與他人的閑談中,聽見過對方的名字。

女醫生太少了,若不是香奈惠與她的同學們為了更多的實踐操作機會而加入慈善協會,整支小隊中只有珠世一名日本女醫。

“她白天要兼顧診所的生意,可每逢周末的晚上,都會來幫我們義務看診,甚至自費提供藥品。”塞西爾說,“我在白天造訪過她的診所,甚至連地下室都住滿了窮苦的病人。”他憐憫地說,“那些窮人住不起更昂貴的地方,而珠世女士甚至只以市面上一半的價格提供藥品。”

“這……”蝴蝶香奈惠打心底深處對珠世萌生出敬佩之情。

“我應該介紹你們見面。”塞西爾說,他看挂鐘,雷厲風行地安排,“正好,今晚珠世女士會來看診。“

”你可以跟她學學配藥。”他又說,“珠世小姐是很厲害的藥師。”

六點,太陽落山,蝴蝶香奈惠看見了珠世,她身後寸步不離地跟着一名青年,據說是她的助手。

蝴蝶香奈惠有些奇怪,并不是針對他們的關系,而是說珠世給她的感覺。

“這是香奈惠。”她還沒分辨出自己古怪的什麽,那熱心的醫師就幫他們介紹對方,“濟生學舍的醫學生,她想考取醫師執照。”

“您好。”看護婦般穿着白圍裙的女人微躬身體,愈史郎不善地盯着蝴蝶香奈惠看。

“你好。”

沒人會懷疑一名心懷慈悲的醫生,尤其她早上還在地下室治療平民。

……

她們很快就混熟了,閑暇時刻也會聊些私人話題。

“我有兩個妹妹,他們都非常可愛。”蝴蝶香奈惠說,“忍的話立志成為醫生,現在正在私立學校打化學基礎。”她說的是明面上的身份。

“忍她非常非常聰明。”香奈惠的笑容溫柔得讓人心碎,“以後肯定能成為厲害的人。”

“香奈乎還小,但我想,等她長大後,肯定能找到自己的目标,自己的生活。”

“這樣啊。”珠世看她,露出和藹切美麗的微笑,她的眼睛霧蒙蒙的,瞳孔裏裝了平安京終末的煙雲,“我曾經……有個孩子。”這句話的開端讓蝴蝶香奈惠的眉頭微皺了一下,“他也非常聰明。”

“您……”她斟酌着,應該怎樣接話,曾經不是個好詞彙,“您看上去非常年輕。”

“謝謝。”珠世笑了,“那個孩子情況很特殊,他是我和先夫收養的孩子。”

她長長地嘆一口氣:“都是過去的事情。”

她似乎不準備往下講,蝴蝶香奈惠也沒有開口詢問,兩人沉默地查房,安撫那些痛苦呻/吟的病人。

“我和你不太一樣。”世珠關閉走廊與病房的燈,她與蝴蝶香奈惠各自提了一站小玻璃燈籠,月亮孤零懸,夜色清涼,一小盞燈只能照亮腳邊上的地。

珠世的睫毛一顫一顫:“我不是出于本心在做這些工作。”她說,“我在贖罪。”

“我……我犯了很多錯,以後是不可能進天堂的,可是我希望自己在下地獄之前,能夠見他們一面。”她說,“我希望神可以寬恕我,給我一個機會,只要讓我再見到他們就行了。”

珠世當時的表情,深深地印在蝴蝶香奈惠的心上。

……

香奈惠做了很長一段時間的義工,她了解了各種疑難雜症,同時也對藥理有了更加深刻的認識,大約在跟珠世認識一個月後,對方告訴了她自己的觀察。

看似是不經意的提醒。

“河下一帶失蹤了很多人。”

“哎?”

“可能是什麽拐賣女人的團體吧。”珠世說,“聽說各家失蹤的都是年輕的女性,面容姣好。”

聽到這裏,蝴蝶香奈惠已然上心,鬼襲擊人案件的伊始往往是人口失蹤,東京河下一代屬于她的管轄範圍內。那裏是東京最大也最為混亂的貧民窟,外縣的務工人員,東京貧窮的邊緣人聚集在河下的棚屋中,勉強生活。

先前有幾次,他們的義務治療團體也去過河下,那裏傳染病頻發,瘧疾等疾病到處肆虐,人們缺少基礎的衛生常識。

珠世的關懷十分巧妙,她說:“下回去那義診時千萬要小心。”

蝴蝶香奈惠不想放過這條線索,她刨根問底道:“請問,失蹤之前有發生什麽怪事嗎?又或者,有什麽共同點?”為了彌補問題中的突兀,她說,“我想去報警,人口失蹤已經夠得上警署的立案标準了。”

珠世正在給人縫合傷口。

她低聲道:“我聽說他們都領取過救濟糧食。”

“救濟糧食?”

“是的。”

……

“這裏就是河下?”

河下一帶是東京城區內凹陷的盆地,盆地的意思有兩種,一是只地勢上的下陷:從外區來到河下,首先要走過一條長長的,由破舊石板鋪成的樓梯,許多樓梯界面還保留着岩石的殘跡,表面凹凸不平,夾縫裏長青苔,別說是下雨天,就算是大晴天走路時都要分外小心,稍有不慎就會從樓梯上翻滾而下。

第二個意思抽象,卻更加好懂:經濟盆地,人格低谷。

太宰站在臺階的最高處,右手手面與額頭齊平,手背擋住陽光,他把鉛筆畫一樣貧窮、破敗、黑暗的棚屋區收入眼底,有的人挑擔、背竹簍,從深淵的地段拾級而上,衣服是殘破的,背是佝偻的,表情是麻木的。

“還有調查的必要嗎?”太宰治忽地轉身對蝴蝶香奈惠說,“我覺得沒有,他們不會在乎這點事兒。”

“我聽說許多窮苦人家會把孩子賣出去換錢,他們就算不至于如此,也絕對差不了太多。”他薄涼地說,“你看,除了你們根本沒人在乎女孩兒們的失蹤。”

蝴蝶香奈惠看着他,表情中甚至沒有不贊同,她說:“不,當然有人會在乎。”她說,“有的父母會在貧窮中賣掉自己的兒女,有的家庭即便是再窮也會願意給自己孩子更好的一切。”

“當我們來義診時,隊伍中最多的永遠是懷抱小孩的父親與母親,他們中的一些人分明受了更重的傷,有嚴重的慢性疾病,卻不在乎自己。”

“我想,你我會聽說有人失蹤就因為他們的父母、兄弟、姊妹還在堅持,希望能夠找到失蹤的人。”

[真糟糕。]

太宰想。

[太糟糕了。]

[她是我最不擅長應付的那一類人。]

如果是更早以前,渾渾噩噩無法死亡的太宰治,或許只會麻木地笑笑,對蝴蝶香奈惠的話不做評價,在看不見盡頭的人生中,他失去了和他人争辯的力氣,可最近,随着原始記憶的回歸,目的的逐漸明确,他産生了一點兒變化。

不知道是好還是糟的變化。

他鼓掌道:“你說得真對。”稱贊與笑意不達眼底。

[難以理解,不想理解,也不能理解,同樣是有黑暗悲慘的過往,為什麽不想去報複,為什麽還能露出燦爛的微笑,是如何做到一邊揮刀一邊對鬼同情祈禱?]

[最可怕的事,她不是僞善者——]

[同情與悲憫是真的,想要守護的信念是真的,和平共處的理想也是真的。]

“太宰先生,太宰先生。”他那些充滿厭惡的、堪稱瘋狂的想法,被兩聲親切的呼喚打斷了。

“如果不想笑的話。”對面的女人,蝴蝶香奈惠,她露出了不知道該是包容還是體貼的、真正的微笑。

“就請不要笑了。”

“我喜歡看人微笑的樣子,可微笑本來就應該發自內心。”

[我不清楚他的過往是如何黑暗,也不具有将人從泥淖中拉出來的力量,但我至少可以告訴他,如果不想笑,就不要笑了。]

……

縫補、縫補、縫補、縫補……

永遠都在縫補。

“麻美!麻美!”肮髒的河道下游傳來同伴的叫喊聲,“快點,東京站那兒又開始發免費糧食了,是摻麥麸的面粉!”他們口中摻麥麸的面粉都是黃色的,麥麸占五分之四,沒磨開的面粉占五分之一,做出來的餅子幹澀又難吃,很損傷牙齒。

可那是食物。

東京的物價一日高過一日,屋漏偏連夜雨,東部的蝗災也有些嚴重,從去年開始糧食的價格就像是綁上□□桶似的飛速猛增,他們這些生長在河下地帶的貧民糧食一日少過一日。

麻美家有四個人,媽媽、癱在床上的爸爸,還有一個年幼的妹妹。

癱并非爸爸的本意,可在被公共馬車撞擊之後,他再也站不起來,于是只有媽媽和她能掙錢,媽媽還能做縫補的工作,而她手藝不是很好,只能當漿洗工。

十根手指頭成日泡在冰冷的水中,白花花的,冬天寒風一吹,就腫成了通紅的蘿蔔頭。

她花了點時間把洗的衣服送回家裏,随後木屐也不穿,赤着腳往東京站方向跑,可當麻美到那裏時,領食物的人已經排了條長長的長長的隊伍。

[拿不到了。]她雙手拽着肮髒的和服下擺,并沒有多失望,又或者是習慣至麻木。

[總是這樣。]

[就算一天洗一百七十件衣服,掙得錢甚至不夠買一兩米,家裏一共有四個人,爸爸媽媽我和妹妹。]

[昨天的粥白花花一片,甚至撈不起來米。]

她有點兒崩潰地蹲在地上,似乎在這裏多等會兒就能領到糧食,至于雙手,她把手指插入頭發裏,頭發肮髒油膩,黏成一團麻線,一縷一縷的發生間或許有蠕動的小蟲。

他們原來的生活不至于這樣。

在父被車撞之前,一家三個人工作,就算是沒活得那麽好,起碼也能吃飽飯,他們在東京邊緣的地方租了間有三塊榻榻米的房子。

“你好。”

“我注意到,你似乎是來領救濟糧的,請問你是從河下來的嗎?”

男人的聲音。

擡頭,是名穿着得體的“老爺”。

“我是朝日日報的記者,想對河下做一期專訪。”他微笑說,“你想跟我談談嗎?”

“我們可以去大衆食堂邊吃邊談。”

[我最不能理解的事。]

[你看着他們的生活,又怎麽會聯想到希望呢?]

我看不見一點兒光。

[“我”祈求聖杯,或許也是出自相同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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