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抓風成石
“何人擅闖汗青編?!”随着這一聲喝問,自那朱門中騰來數道白光,飛到山腳下落定,現出形來,為首正是穿雲豹。
照世明燈沒見過穿雲豹,見有人現身,便上前一步道:“在下照世明燈,與葉小釵同尋素還真蹤跡至此,不知此地竟是汗青編所在,如有得罪之處還望見諒。”
穿雲豹将他上下打量一番,又看了一眼冷冷立于他身後的葉小釵,道:“誰說素還真在汗青編?”
照世明燈道:“紫虹神劍尋主而來,想是有所感應,素還真即便人不在汗青編,他的下落恐怕也與汗青編脫不了幹系。”
穿雲豹道:“神劍有靈,畢竟也是死物,你又怎知不是它的感應出了差池呢?”
照世明燈尚未開口,葉小釵拄在地上的刀劍一聲嗡鳴,凜冽戰意應聲釋出,顯是不欲再與這個打過一次交道的穿雲豹廢話,要以武力逼出素還真下落了。
穿雲豹見此景象,冷笑道:“好啊,上次打得不盡興,今天繼續!”說着雙手舉至胸前,手上拳套中彈出數根鈎爪,平伸一爪指向葉小釵,“今次便以此銀鈎鐵爪領教刀狂劍癡威名!”
葉小釵豈會怯戰,癡水滄浪出鞘,劍光水般清冽,直指汗青編一幹人等。照世明燈見葉小釵有立威之意,也不阻攔,退開兩步,密切關注着穿雲豹身後那些人的動向,以防橫生變數。
穿雲豹與葉小釵鋒刃相向,俱是戰意凜然,眼看惡戰一觸即發,自那山門中忽又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吩咐道:“葉小釵,收劍吧。”那是素還真的聲音,葉小釵當然聽得出,當即擡頭向山上望去,卻也并未收劍,依舊執劍在手,與穿雲豹對峙着。
那聲音又道:“慈郎,多日不見,如今果見你平安無事,素某甚感寬慰。連日以來之事,素某尚有許多要向你請教,可現今不便出來相見,只能留待他日了。”
他這一番話言辭雖是平實,說來卻飽含感情,照世明燈頗有感觸道:“我也有許多話要與你講,為何不能是今日呢?”
素還真的聲音道:“素某在汗青編作客,暫時不能回轉,外間正是多事之秋,還要偏勞慈郎代我主持大局。”
照世明燈道:“是你要在汗青編作客,還是汗青編執意留客?”
穿雲豹防範着葉小釵的動向,一面冷哼道:“此言何意,是暗指我汗青編扣留素還真嗎?”
照世明燈反問:“難道不是嗎?”
素還真的聲音再自山中傳來:“慈郎休急,素某留在此地乃是自願。只因先前優藍琴一役受傷沉重,蒙汗青編太尉帶回治療,尚須在此休養數日,待傷愈之後再行回返。”聽他這麽說,葉小釵面上露出焦憂神色,素還真又道:“你二人無需心憂我之處境,我在汗青編賓至如歸,一切都好。葉小釵,昨夜屈世途與莫召奴皆去向不明,如今素某不便親自出去找尋,勞你代我覓得他二人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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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小釵颔首,無聲應諾,望向山中的目光卻仍帶着濃濃的憂慮之情,不見半點釋然。
照世明燈道:“素還真,你不問問如今天下是何局面嗎?”
素還真道:“幾處變故我已大略聽聞,如今即便過問也是不能插手,徒惹憂煩罷了。聽說萬聖岩、玄宗和三教頂峰皆已出手,想必暫時應可無虞,便勞慈郎多加費心,留意事态發展如何。至于翠環山那邊,有談無欲在,想來也暫時無礙吧。”
照世明燈眸光微閃:“談無欲麽……”
素還真接着道:“說到這裏,還要勞煩慈郎替我轉告談無欲,待翠環山那邊形勢明朗,還望他能撥冗來汗青編一趟。紫虹神劍和鳳流劍也先托付于你,替我帶回琉璃仙境安置吧。”
照世明燈略一沉吟,道:“好。”說着揚手一招,雙劍似有靈性一般,雙雙落入他手中。照世明燈将兩把劍負在身後,又道:“那你便在此地安心休養,餘下之事我先替你操煩,不過可不能太久,你要總不回來,到時候按捺不住要來接你的可就不只葉小釵了。”
素還真并未應話,照世明燈又對葉小釵道:“葉小釵,我們先離開吧。”葉小釵與穿雲豹遙遙對視一眼,将刀劍重新負回背上,最後往那山中看了看,收回目光,與照世明燈一同離去了。
待他二人化光遠去,穿雲豹才将銀爪收起,略有深意地回望一眼遠方天際,領着一衆人等上了山。
黜天窗中,素還真被人扣住心脈,一道陰冷真氣在他氣海中回旋,助他将聲音遠遠傳出。待到山下二人離去,那真氣便被主人收回,素還真只感氣海一空,那道讓他不舒服的真氣離體,卻也讓他輕松不少。
扣住他心脈的那只手亦撤去,收回之前還輕輕拍了拍素還真臉頰,手的主人語帶嘉獎般輕笑着道:“說得不錯。素賢人既然覺得賓至如歸,不如就獎勵你在此多留些時日吧。”
素還真望向那人,也是輕輕一揚嘴角:“我道汗青編為何突然如此針對于我,原來是你居中做手。想不到長生殿與汗青編早有勾連,九章伏藏,你的真實身份究竟為何呢?”
那人正是前夜自山谷外脫走的九章伏藏。他已換了一身整潔衣衫,濃墨般的長發梳理得光潔如緞,一雙桃花眼仍是含情脈脈,微微一笑便似吹皺一池春水,令人禁不住要被那顧盼流轉的眸光吸引進去。他道:“我是何身份,重要嗎?也不必将長生殿和汗青編的交情說得那麽難聽,行走江湖,誰沒有三兩個換帖的朋友呢?”
素還真道:“你終于肯承認自己來自長生殿了。”
九章伏藏笑道:“如今你落在我手裏,我便是坦言對你恨之入骨,你又能如何?日月才子毀我長生殿,此仇九章伏藏不該報嗎?”
素還真道:“毀長生殿一事非是出自素某本意,既已做了,也無意推诿。”
九章伏藏道:“哦?看來素賢人是做好償命的準備了?”
“那卻是不能。”素還真輕輕搖頭,“素某的命攸關重大,不能輕易抵償給你。并且照我看來,只是要我一條命想必還不能平你之意吧。”
九章伏藏笑得愉快:“不錯,一死了之太過便宜你,留着你慢慢折磨,看你吃盡苦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才能讓我稍感寬慰。若是再加上月才子就更好不過,讓我們一起期待談無欲的到來吧。”
素還真道:“他來不來,你都只能躲在這裏等着,一出去恐怕就會引來那對長生殿恨之入骨的真龍,這般縮頭縮尾的滋味,想來也不好受啊。”
九章伏藏瞳孔一縮,一指點出,一道尖利氣勁穿入素還真鎖骨傷口,那本已結痂的傷口重又被戳破,稍見麻木的疼痛再度尖銳起來,素還真面色驟然又白了幾分,咬牙輕顫着,大顆的冷汗自額角滑落下來。
九章伏藏面露陰狠之色,冷笑道:“若不是你執意彈響優藍琴,那早成一具白骨的瘋龍又怎會再現!哼,我不好過,便要你難過十倍百倍,素還真,你便好好在這裏享受作客汗青編的滋味吧!”說罷再不看素還真一眼,拂袖離去。
素還真咬着唇,将他吊起的鎖鏈因他周身止不住的顫抖而嘩啦作響,他極力側目,向那牆根邊望去。那道蒼白的影子也正望着他,斜挑的鳳眼映着他狼狽形貌,眼瞳中仍是毫無神采,空茫一片。
素還真微啓唇角,輕聲呢喃道:“也不知他若在此,會看見什麽呢?……算了,他還是別來的好……”說着又問那影子,“你說,慈郎聽懂我的意思了嗎?”
影子不會答話,他們靜默地相望着,四目相對,眼中看着的卻都不是對方。
照世明燈和葉小釵回到翠環山外,八趾麒麟等了好些時辰,早有些呆不住了,見到他們回轉,卻又擺出一副氣定神閑的姿态,微微撩起一邊眼皮道:“回來了,素還真人呢?”
照世明燈先與玄真君打了個招呼,才道:“素還真人在汗青編,說是療傷,以他性情卻斷不至于在此多事之秋隐匿不出,應是受制于人無法離開。”
八趾麒麟一睜眼:“汗青編?他們跑來作什麽妖?你們去過汗青編了,為何不強行把他帶回來?”
照世明燈道:“汗青編隐世已久,實力不明,我不覺得硬闖是個好主意。并且,這也是素還真自己的意思,他的處境不見得很好,但暫留汗青編應有他的意圖。倒是有一事奇怪,他交待我轉告談無欲,待翠環山事了便上汗青編,可他又讓我把鳳流劍帶回琉璃仙境,想是知曉談無欲已不在翠環山。刻意這般提說,我尋思了一路,仍是摸不清他的用意。”
八趾麒麟一愣:“叫談無欲上汗青編?談無欲跟汗青編有何關系?”他低下頭,随手拿根樹枝在地上胡亂畫了幾道,沉吟道,“汗青編,汗青編,不對啊,不該是汗青編……擄走素還真,又要找談無欲麻煩的……詭齡長生殿!”
“詭齡長生殿?”照世明燈并未聽聞過日月才子當初闖幽冥血海一事詳情,只覺這個名字略微耳熟,卻想不起有何淵源。八趾麒麟拍着手道:“要說被他二人聯手坑了的,這段時間以來就只有一個詭齡長生殿!先前我行走武林,暗中察知長生殿尚有餘孽存世,談無欲讓我将優藍琴之事傳出,也是為了釣他出來,看來此人已經耐不住,向素還真下手了。”
在場諸人均未見過九章伏藏,就連葉小釵也是在九章伏藏離去之後才趕到優藍歷境,但照世明燈和葉小釵聽秦假仙大略講過昨夜經過,也自秦假仙口中聽到了九章伏藏和長生殿這樣的字眼,如今兩相聯系,輕易便串起了因果。
照世明燈将秦假仙的話轉述了一遍,八趾麒麟聽了便點頭道:“是了是了,應該就是這個九章伏藏在變鬼!雖然不曉得長生殿怎麽跟汗青編混到一塊兒去了,但素還真既然刻意提了談無欲,想來便是在暗示此事。”
“用意呢?”照世明燈仍有點不得要領。他知道的事情相較于八趾麒麟畢竟少了許多,一時并想不出關鍵所在。
八趾麒麟哈哈笑道:“他是要我們去借殺人的刀啊!長生殿貪食龍氣,弄死了那血海之下的巨龍,如今龍回來了,可不是第一個就要找長生殿的人出這口惡氣?設法把那尾龍引去汗青編,讓他們互咬,可不就能趁機把素還真撈出來了?”
照世明燈恍然道:“原來還有這層緣由。”
八趾麒麟急道:“龍呢龍呢?”又發覺自己情急之态太過溢于言表,趕緊清咳兩聲,換了個沉穩端方的語态道,“咳,血海那尾是叫天策真龍吧,也不知跟三教頂峰打得怎樣了。照世明燈,拿你們道門的千裏傳聲之術問一問?”
照世明燈道:“千裏傳聲怕打草驚蛇,還是實地走一趟吧。”說着對葉小釵道,“血海那邊就由我去,你照素還真所言找一找屈世途和莫召奴的下落,并往雲渡山去一趟,看看那邊的情況。”
葉小釵點頭,先走了,照世明燈又問玄真君:“翠環山有何異動嗎?”
玄真君道:“沒有。此地我繼續看着,你先去吧。”
照世明燈道:“不管發生任何狀況都記得量力而行,你二人不是翠環山裏那個家夥的對手。”玄真君還沒說話,八趾麒麟催促道:“放心放心,有我老頭子在,到時候拎起他就跑路,絕對不帶回頭看一眼的!”玄真君面上僵了一僵,照世明燈笑道:“那就拜托你了。”說罷再度離去。
八趾麒麟橫眉冷對黑着臉看過來的玄真君,冷哼一聲道:“看什麽看?我看你跟素還真年紀差不多,想當年我老人家就是這麽左手一個素還真右手有一個談無欲,拎着滿街跑,提溜你一下,你還不樂意了?”
玄真君非是精擅言辭之人,被他這麽一通搶白,面色變了幾變,終是一個字也沒說,又站回崖邊去了。
另一方面,在過去的某個時間裏,談無欲再度踏上了翠環山。這一回,雙足剛一踏實,便聽一個脆生生的童音喊道:“喂——這座山有主人在嗎?”
另一個童音随後響起:“素還真,哪有你這麽喊門的?當心被人拿掃帚掃出去,我可不陪你遭殃!”
頭一個聲音又喊了兩遍,歡快地笑起來:“沒人應聲呢!你看,我說這山沒主吧?既然讓我找着了,以後這裏就是我的地盤!你說,叫個什麽名字好呢?讓我看看,這滿山遍野都是樹,這麽綠,就叫‘翠環山’吧!”
後一個聲音哼笑道:“遇見了就是你的,你可真霸道。回頭你前腳走,後腳就被人占了,你還能回來跟人講先來後到不成?”
頭一個聲音道:“既是我的了,當然要做點記號!”只聽咣啷一陣響,像是有人抽出了劍,接着嘩嚓嘩嚓,是劍尖摩擦地面的聲音。
談無欲早知又錯了時間,本欲轉頭就走,卻又忍不住駐足聆聽了一會兒。聽到這裏,便想聽都聽了,何不再看上一眼呢?于是悄然向聲源來處靠近過去。走了一段,眼中已可瞧見兩個稚齡孩童,一着墨黑,一着缃黃,都是黑發垂髫打扮。那黑衣童子發髻上紮了兩朵蓮花,正拿把劍在地面上寫寫畫畫。
談無欲想再靠近一點,便又邁出一步,誰想這一步卻是出了事。他一腳踏下,已覺不妙,果然,地上那鬼畫符是一個陣法的引子,他這一步已經踏在了範圍之中,陣法霎時被驚動,光華大作,聲勢頗為吓人。
饒是談無欲這般久經考驗的老江湖,此時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吓了一跳,倒不是這陣法威力真有多麽驚人,他只是在想……
當年……真的曾發生過這樣一件事嗎?
素還真占山為王這件事,談無欲是記得的。在他的記憶裏,素還真也的确拔劍在地上寫了幾個字。
——“翠環山是我的”,落款“素還真”。
這幾個字也确實暗藏了陣法玄機在裏面,只不過那時候素還真的陣法造詣還比較稚拙,後來幾經修補,最終才成了如今的翠環山封山大陣。
可他并沒有這陣法當時被觸動過的印象,如果有,他也不會這麽放心大膽地走過來,一定會更謹慎一些。他對整件事的記憶十分清晰,如此重要的點不可能被恰好忽略過去,但如果這樣的情況在他印象中的過去并沒有發生過,此時卻發生了,那說明了什麽?
他的參與,正在改變過去?不,也不對,談無欲敏銳地察覺到這中間存在的矛盾。可他無暇細想,比起過去是否真的被改變了,眼前正在的發生的事顯然更需要關心。
陣法一經觸動,便不是退一步就能走出去的,素還真這個陣雖然還很稚嫩,但畢竟是個陣,高低還是需要破解一下。可談無欲并不打算破解這個陣法,他想,先不去管那個顯而易見的矛盾,假設他現在做的一切事都會對未來産生某種程度的影響,如果他破了這個陣,以後翠環山的封山大陣會不會因此出現變化?那個與他擦身而過的黑影多半會自翠環山進入苦境,如果師尊還沒離開,一定會開啓大陣,如果這樣的影響真的存在,翠環山的大陣出個什麽狀況,事情就不怎麽美好了。
因此他只是在陣中小範圍地挪移着,避讓着素還真一股腦塞進裏面的那些亂七八糟的水火風雷機關陷阱,一面暗自疑惑自己明明只是意識,并無實體,為何會觸動陣法?看來這趟旅程中不可預料的變故會比他意象中更多,這些變故或許都遵循着某種規則,只不過那并不是一套由他制定的規則罷了。
他在陣中來回移動,倒是十分輕松,陣中百象都奈何不了他,陣外的人則滿頭霧水,看不懂現在到底算是個什麽情況。
陣法方被觸動的時候,素還真叫了一聲:“什麽人?!”談無欲——當然是小的那一個先是略顯緊張地往陣中瞅了瞅,見除了法象亂動之外并無任何其他東西的形跡,一撇嘴道:“哪來的什麽人,是你這陣畫得有問題吧!”
素還真兩只大眼睛緊盯着陣中,手上似模似樣地掐着訣,一面回道:“不可能!我自己的陣自己還能不清楚嗎,一定是有什麽東西進到陣中了!”五根肉乎乎的小胖指頭掐了一陣,還真讓他掐出個法訣來,只聞他高呼一聲:“現形!”陣中光華霎時又刺目了幾分,撲面罩來,竟有些佛家真咒的意思。
談無欲當然不覺得自己會被這半吊子的術法照出真身來,事實上也确實沒有。素還真這一照什麽也沒照到,他身邊那幸災樂禍的師弟就更樂了:“看看,我說什麽來着?根本就沒人。就是你的陣法畫不對,自己吓自己!”
素還真嘴硬道:“陣法不可能錯,也許是現形術對他沒用。”他眼珠子轉了轉,扯了扯談無欲衣袖,“用你的抓風成石試試?”
咦?陣裏的談無欲愣了愣。兩個小童看起來也就是五六歲大小,這個年歲他應該還沒有開始習練抓風成石才對。可那小談無欲已經擺出了起手式,五指一抓,真有那麽幾道真氣自他指上運出,沒入陣中。
陣裏悉悉簌簌一陣響,十來顆碎石子出現在半空中,稀裏嘩啦落了一地,除此以外,陣中依然空落落的,什麽也沒見着。
素還真笑起來:“無欲你這抓風成石欠火候啊,這些天都沒好好在練吧?”
談無欲面上有點挂不住,恨聲道:“還不都是你拉着我東跑西跑,哪有清閑練功夫!哼,瞧不上就別叫我幫忙!”
“哎,別惱別惱!”眼見談無欲掉頭就要走,素還真趕忙拉住他,又朝那依舊沒能安靜下來的陣中瞧了瞧,皺起那雙小小的漩渦眉道,“奇了怪了,怎麽會沒人呢?”
談無欲再要嘲笑他,忽聞一個陌生聲音道:“架勢足了,用力的方式卻不對。看好了,這才是抓風成石!”
兩個童子齊齊一驚,皆聽出那聲音是自陣法方向傳來的,張望過去,卻感一道幹淨凝練的氣勁自陣中發出,直向他們身後打去。兩人同時回頭,便見那氣勁直直打向山腳,分明是“放”,及至山腳下卻又猛然一“收”,野草覆蓋的山徑邊憑空立起幾塊巨石,被氣勁一托,相互堆疊成一道門的樣子。
那聲音道:“抓風成石,重在一個‘收’字,只放不收是成不了形的,記住了嗎?”
小談無欲瞪着那新鮮出爐的山門愣了半天,才試探着伸出手,學着剛才那道氣勁的樣子又抓了一把,這次讓他抓出了一顆拳頭大的石塊,比起山門規模雖然還是太小,到底不是一堆散碎的石子了。
小談無欲猛一回頭,目光晶亮亮的,對着陣中抱拳一拜道:“謝前輩指點!”被自己稱作“前輩”的經歷大概絕無僅有,談無欲正覺有趣,又聞小素還真道:“不知前輩是何方高人?”
還沒成形的笑意在臉上僵了一僵,談無欲在心裏道了一句:“素還真,想不到你也有叫我‘前輩’的一天……”才又正色道,“我不是什麽前輩,也不必問我是誰。素還真,把陣法收起來吧,它困不住我,只是我不想破壞它罷了。”
素還真訝異道:“前輩認得素某?”他不過一個垂髫童子,老氣橫秋地自稱“素某”的樣子看起來特別有意思,談無欲興致一來,便随口開了句玩笑:“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呢?”
素還真煞有介事地點頭:“說得不錯,素某現在也是有知己的!”說着一把拖過身邊的小談無欲,笑出兩排白牙,“無欲,你說是吧?”
一大一小兩個談無欲都愣住了。小的那個很快反應過來,甩開他的手,叫道:“誰要當你的知己!”大的那個則是恍惚了好一陣子,才低低笑出聲來:“也好。但望這一路走去,都不會寂寞吧。”
這話于他而言含義頗是悠長,兩個童子卻不能聽懂,他也不往深裏講,只對急忙跟素還真拉開距離的小談無欲道:“你且記住,天底下沒有最強的武功,只有最實用的技巧。智謀也是同樣,莫要一心追求極致,找到最适合自己的道路才是聰明人的做法。”
小談無欲認真聽着,鄭重其事地抱拳道:“謹記前輩教誨。”
談無欲見他聽進去了,略一點頭,不再說什麽,轉身就往山上走。兩個童子在原地伫立許久,不曾聽得再有人聲,喚了幾聲“前輩”,無人回應,這才知道他已經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