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值得(結局)

談無欲回到琉璃仙境時,人形師還在賓至如歸地喝着屈世途泡的茶。素還真坐在一旁,仍是形容消瘦的模樣,精神較之數日前卻已好了不少。

談無欲淡淡瞥過素還真,又掃了一眼屈世途,這一眼直教屈世途背心發涼。再看時,談無欲已是轉向了人形師。

人形師喝空杯子裏的茶,放下茶杯,站起來,閃身至談無欲面前,優雅地遞出一朵花,笑道:“數載不見,如今得見故人平安,人形師甚感欣慰。”

談無欲一臉冷漠:“我認識你嗎?”

“咦?”人形師疑道,“月才子認不得我了?”

“不認識。”談無欲漠然道,“我之記憶不全,過去很多事不記得了,見諒。”

他口說見諒,卻沒有半分歉意,平淡無波地陳述完不認識對方的理由,就不再搭理人形師,轉而對素還真道:“你讓我代你去見六禍蒼龍,去過了。我就說裝不像,果然一眼就被識破。”

素還真點頭道:“無妨。可有探出六禍蒼龍真意?”

談無欲嗤笑一聲:“你又不是要我去探他真意的,問這多餘。總之你想說的話,我都替你說過了,至于能有多少效果,我保證不了,你自己驗證。”

“嗯。”素還真道,“多謝。”

他的聲音還沒有完全恢複,聽覺也只複原七成,與人交談還有些費力,卻也大致無礙。談無欲與他說完這兩句,便要往裏走,一眼看到人形師還站在原處,奇道:“你怎麽還在?”

人形師笑道:“月才子這是逐客嗎?”

談無欲道:“哪裏。琉璃仙境是素還真的地方,主人家都沒發話,我哪能多事。”話是這麽說,人冷冰冰地往那兒一站,全身上下都透着不友好的氣息。

人形師呵呵笑着,知情識趣地告辭了。琉璃仙境裏剩下三個人,屈世途危機感陡然飙升,一拍腦門兒叫道:“哎呀後廚還炖着湯呢!”一溜煙跑了個沒影。素還真看着談無欲,談無欲卻不看素還真,就望着屈世途跑走的方向,素還真再問他什麽,他都相應不理,直到屈世途捧着個碗回來,将一碗白花花的魚湯放在素還真面前,他才可有可無地瞥了一眼那飄着幾顆蔥花的湯,擡腳就走。

還沒走出兩步,就聽素還真問道:“仙棋岩還好嗎?”

談無欲又停下來,道:“好。那麽偏遠的地方,平常連只鳥都不稀罕往那兒飛吧,能有什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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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好。”素還真點點頭,舀起一勺湯。

談無欲又道:“棋盤上的殘局,我給推了。”

素還真一愣:“……為何?”

“殘局,留之無益。”談無欲頭也不回道。

“咣”的一聲,湯匙磕在碗沿上,談無欲只作未聞,徑自朝裏去了。

等到談無欲走得遠了,屈世途才敢開口問素還真:“你是怎樣,沒事吧?”素還真面色很不好,好一會兒,才苦笑着輕嘆一聲:“真是一步爛棋……”

屈世途不明就裏。五天前,得知談無欲複生,他又驚又喜,幾乎高興得忘了形。可一旦稍微平靜下來,他就發現,醒來的談無欲微妙地有些不對勁。

在屈世途的印象裏,這對師兄弟湊到一塊兒總是劍拔弩張,對此他早已習以為常。但他以為經過這麽大一件事,生生死死走了一遭,他們之間那點歷史問題該早已化作過眼雲煙了,不想這兩人打從再度見面,之間的氣氛依然是那麽緊張。

這種緊張又與十年前有些不一樣,硬要說不一樣在哪兒,屈世途也說不出來,但他總覺得,不管談無欲還是素還真,對待彼此的态度都很奇怪,看起來完全沒有一點久別重逢該有的樣子。

屈世途不禁疑問:“你倆這又是怎麽了?”

素還真只是搖頭。他沒有告訴屈世途,也沒辦法告訴屈世途,他們之間究竟出了什麽問題。

讓他怎麽說呢?久別重逢的談無欲,把他給忘了,不是忘記素還真這個人,而是忘記了素還真曾在他心裏占有過的那個位置。五天前,守在榻邊,終于等到談無欲睜開眼來的那一刻,素還真就知曉了這個結果。

他永遠不會忘記當時談無欲看向他的眼神,冷漠中帶着戒備,疏離間隐含一絲淡淡的敵意。他們最不對盤的那段時期,談無欲看他的眼神就是這樣,如今卻又比那時少了一些更為熱切的東西,那種似有還無的敵意似乎僅僅因為他是素還真,于是自然而然地看不順眼罷了。

那一刻,素還真半顆心都墜進了冰窖。

繼而他就得知,談無欲忘了很多事,不僅是十年前的那段經歷。談無欲的記憶就像一張網,經緯俱全,除此以外的東西都或多或少地從網眼裏漏了過去。他不記得永恒時間,不記得棄天帝,對混沌之響的事一知半解,自也不記得八趾麒麟已然亡故。他甚至不記得與素還真曾經撕破臉,差點鬧了個老死不相往來,大約也是因此,他才願意暫時留在琉璃仙境,而不是當場就拂袖離開。

這多少算是一樁幸事,素還真想,不論如何,他回來了,這就是好的。

可他仍是忍不住要去試探。六禍蒼龍之事,談無欲答應代他出面,他很高興。其實他沒有交待什麽,他有理由相信不管忘記了多少,談無欲只要還是談無欲,就不會不清楚他的意圖。地方定在仙棋岩,他多少帶着些期待,希冀着當初那盤未完的棋能不能多少給那人帶去一些觸動。

結果卻是自取其辱。

素還真去拾湯匙,一遍、兩遍……湯匙擦刮着碗沿,不能好好被他握進手裏。反複數次之後,他才終又握緊了湯匙,以着別扭的姿勢僵硬地舀起魚湯,一口接一口喝了起來。

談無欲是回來了,可他到底還是把那個小心翼翼地捧出一顆真心,隐忍而溫柔地與他耳鬓厮磨,獨對他展現熱情的師弟給弄丢了。

那日之後,素還真開始嘗試離開輪椅。雙足數年不曾沾地,腿上肌肉早已萎縮,剛開始動一動都很艱難。他自己就是醫生,深谙個中道理,并不心急,用藥、行針、按摩、運功,十八般技藝輪番上陣,只花了半個月,達成了別人一年半載都未必能達成的效果。他開始能撐着扶手站起來,松開扶手,靠自己的力量撐不住,要跌倒,就讓屈世途扶着他在院子裏走。

起初只能一步拖過一步,跌跌撞撞,又過了半個月,終于可以不需要屈世途攙扶,自己走上兩步。屈世途不放心,仍是寸步不離地跟着,時不時需要伸手攙他一把。這樣走動的時間也不能長,每每大汗淋漓地坐回輪椅裏,四顧望去,他總能看到談無欲掉頭離去的背影。

他想,這個人總算還是關心他的,這就夠了。

他們也不是無話可說,同在一個屋檐下,擡頭不見低頭見,總有許多說得上話的機會。聊起時局,他們永遠可以有說不完的話題,偶有觀點不同,相互碰撞,也随時可以開啓一場妙趣橫生的辯論。

卻從不曾起沖突。

不是因為兩人都收起了棱角,刻意避免了激烈的言語交鋒,起不了沖突的原因,往往只在于素還真。不論談無欲言辭多激烈,素還真永遠不溫不火,那種不溫不火又不似胸有成竹老神在在,純粹只是因為他說起話來語速很慢。需要争辯的時候,他依舊只能這麽慢吞吞地說話,聲音也不能提高,再尖銳的言辭都只是一個字一個字輕輕軟軟地往外吐,每當這種時候,談無欲就按捺不住滿臉的不耐,懶于等他說完,煩躁地甩袖走人。

素還真望着談無欲的背影,一遍遍對自己苦笑,滿心無奈。待到腿腳靈便一些,他要面臨的問題就是養複功體。

當初強行沖破神農琉璃功第九層,逆轉陰陽,他付出了相當的代價。他的元神來自燭照靈力,乃是天地間至純的陽力,強行将體內陽力轉作陰力,對己身的傷害遠比尋常修習純陽功體之人更重數倍不止。他早料到會有此一節,早早服下不老神泉和不死靈藥以為緩和,卻仍然不能避免功體受損,真力反噬,沒有走火入魔已是奇跡。

這樣的傷害并不随神農琉璃功大成而終止,他強修純陰功體七年,這陰陽對沖的局面便日日與他為伴,腐蝕着他的經脈,摧毀着他的身體。常人難以想象的痛苦,他咬牙堅持了七年,如今得以解脫,卻還需要将早已紊亂的氣機重頭梳理,功體要能複原如初尚需一個漫長而艱苦的過程。

素還真開始每日花去數個時辰把自己關在密室,出來時,依舊每每能在視野裏找到談無欲的身影。其實若是不想讓他看到,談無欲根本不會露出形跡,他沒有去問談無欲為何總在那裏,就像守着一個小小的驚喜,他不願将盒蓋揭開,怕連這一點掩耳盜鈴般的竊喜也沒去。

到他終于可以徹底告別輪椅的那一天,他從談無欲手裏接過一柄劍。不是紫虹神劍,不是琉璃仙境裏收藏的任何一柄寶劍,只是一柄削得有些粗糙的木劍。

談無欲提着精鋼長劍,見他望着木劍發愣,就問:“要換嗎?”

素還真搖了搖頭。

三尺青鋒,他十年不曾提起,如今便是上手,怕也提不動了,木劍正是剛好。

他們就在園中相向而立,各自運着手裏的劍。劍式已經生疏,感覺仍在,只是粗粗挽個劍花,依然很像那麽回事。

素還真雖然可以自行站立走動,行動依舊不若常人自如,便欲以靜制動,并不主動出擊。談無欲眸光森然,劍光亦森然,一出手就是疾風驟雨。素還真沒想到他會出全力,勉力迎擊,險象環生,堪堪對過五招,手腕一滞,木劍已被談無欲削作兩半。

“我輸了。”素還真擲開半截斷劍,滿懷歉意道,“還沒法跟你好好過招,抱歉。再等我一等,過些時候……”

話未說完,就感談無欲周身氣壓一沉。素還真來不及愕然,就聞一聲裂帛,那柄精鋼長劍被談無欲遠遠擲出,将一棵倒黴的柳樹捅作對穿。談無欲一掌劈來,掌風獵獵,刮得他衣袍亂舞,那掌劈至胸前,又驟然握成拳,使了寸勁,一拳擊在他胸腹之間,拳勢之狠,用力之猛,幾乎擊得他胸骨碎裂,五髒錯位。

一口腥甜湧上喉間,素還真拼命壓下,立身不穩,連連倒退。

卻有人比他更快。就見眼前黑影一晃,談無欲已閃至他身後,攔腰一抱,将他穩穩接在懷中,箍在腰上的手臂幾如鋼圈,壓得他正要咽下的那口血抑不住地噴了出來。素還真顧不上疼痛,心頭劇震,不敢置信地瞪着腳尖前方那一小片被血弄髒了的地面。

就聽談無欲在他耳後冷冷問道:“疼嗎?若是不夠疼,我還可以再補上一拳。”

素還真心思瞬轉,聞一知十,哪還有想不明白的,顫聲道:“……你騙我?你說忘了……都是騙我的??”

“你活該。”談無欲冷冷宣布。說完這句,聲音陡然險惡,再不複佯裝出來的漠然,環在素還真腰上的手臂又再灌入三分力道,另一手也伸過來,死死抱住素還真肩膀,用盡全力,似要将懷中人揉進身體裏一般。

他緊緊環抱着這具瘦削的身體,惡狠狠道:“誰準你這麽做的?誰準你自毀梵蓮、逆轉陰陽、以魂養魂?!我費盡千辛萬苦,不惜一切,就是為了讓你把自己弄成這樣?!”他啞着嗓子嘶吼,聲音裏盡是哽咽,那是跨越十載不得宣洩的懊惱、痛惜,痛到極致,化作憤恨,盡數傾倒在懷中人身上。

素還真垂着頭,細細顫抖,身後那人失了控的情感如決堤的潮水,将他整個淹沒。那是他從未見過的談無欲,嘶聲吶喊着,宣洩無處傾訴的痛,他的心也跟着綿綿密密地痛起來,再一次的失而複得,依舊痛得刻骨銘心。

他說:“我沒辦法……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法子……”

毀去梵蓮,以整個琉璃仙境的生機再育萬年果;甘犯天怒,以燭照之力再造談無欲軀體;逆轉陰陽,硬生生從自身魂魄中剝離出當初在情天之上所得的那一點殘魂,用了十載光陰,一分分補全,以己身為養料,滋養出完整的三魂七魄。

他從未這麽感謝過,他們的元神來自太陽和太陰之力,這常人想也不敢想的法子,終成談無欲的一線生機。

“啪嗒”一聲,誰的淚滴入塵土,他們緊緊相擁,身後留着歲月大刀闊斧的刻痕,四月春風揚起輕柔的柳絮,吹了滿頭。這十年,宛如一場大夢,夢醒之時,睜開眼,仍是當年未盡的那一段春和景明,千般痛,萬種苦,便都可以化作輕描淡寫的兩個字——

“值得。”

一段日子過後,他們回了一趟半鬥坪,一同祭拜過八趾麒麟,報喜不報憂地将這些年的事揀着說了。祭完師尊,他們攜手走到後山,還沒來得及生出感懷,響亮的嬰兒啼哭聲煞風景地打破了後山的寧靜。

談無欲指着老樹下躺在竹籃裏大聲哭號的不明生物,一臉驚恐地問:“那是什麽東西?!”

素還真走上前去查看一番,為難道:“我記得前次離開的時候明明恢複了半鬥坪的陣法,這個……”他猶豫着看向談無欲,“你說,該不會是老頭子轉世……”

“屁的轉世!”談無欲差點抓狂,“轉個世一轉十年,他是造了多大的孽,地府壓着不放人?!”他見素還真将那嬰兒連籃子一并抱起,汗毛倒豎道,“你幹什麽,不會說想要收養這東西吧!”

素還真苦笑:“總不能将他扔在這兒……”說着又忽然想起什麽,道,“玄真君曾說,老頭子好像說過想要再收一個徒弟……”

“別!住口!少來這套!”談無欲急忙打斷他,“人都死得骨頭可以打鼓了,還收什麽徒弟,要扯大旗你也換個靠譜的!”

“不管怎樣,”素還真無奈道,“既然遇上了,總是緣分,不能丢下不管。”

談無欲撇着嘴,滿臉不情不願,終是沒有繼續提出抗議。素還真抱着嬰孩回了半鬥坪,打山下農莊裏讨來一些羊奶,喂他吃了。兩人誰也沒帶過小孩,一通手忙腳亂,半鬥坪上雞飛狗跳一下午,入夜才又安穩下來。

那孩子還算好養活,吃了兩頓羊奶,天一黑就安然睡去。按照談無欲的想法,反正都是睡覺,睡哪不是睡,扔在八趾麒麟房裏就好。素還真終是不放心,在自己屋裏搭了個架子,把嬰孩連籃子一同放在裏面。

談無欲一臉嫌棄,滿心不爽,顧念着素還真身體還沒大好,通通忍着,只編派着素還真趕緊睡下。素還真知道他煩小孩子,已是耐着性子折騰了大半日,便順着他的意思,乖覺地躺到床上。

桌上點着他們翻箱倒櫃找出來的蠟燭,談無欲一擡手就要扇滅燭火,被素還真拉住衣袖。談無欲低頭問他:“怎麽了?”素還真側躺在榻邊,沖他輕輕搖頭,拉過他來道:“別熄燭火,我……怕黑。”

素還真怕黑,任誰聽了都會覺得滑天下之大稽,談無欲卻沒笑。他臉上的表情一時都斂去,斜過身來,背對着火光,整張臉陰森森的。

素還真解釋道:“也不是很怕,只是能亮一些就亮一些的好。”他擡眼看着陰沉着臉的談無欲,溫聲道,“陪我躺一會兒吧。”

談無欲默不作聲地上了床,靠牆躺下。這些日子以來,許多個夜晚,他們都是這樣同榻而眠。素還真身子不好,他們也不做什麽旁的事,只是這麽相互挨着,感覺到另一個人的溫度就在身邊,便覺安慰。

素還真的屋角總是點着一盞長明燈,一點昏黃的火光,幽幽暗暗的,給漆黑的夜色點染出些許暖意。談無欲記得這燈以前是沒有的,卻從未問過素還真留着那點火光的用意,直到現在,才聽素還真自己道來。

素還真只說了一句話,他說:“起初的那三年,怎麽也點不着火,那時候我最怕的,就是每日要熄滅燈火。”

日複一日,待望中的那一星火光都不曾亮起,他體內該有的那一點屬于談無欲的太陰之力始終沉眠,拒絕被他喚醒。每每熄滅燈火,就意味着又一次的失敗,又一次的無望,那樣的黑暗漸漸開始令他恐懼。可無論多麽恐懼,他仍然堅持每天熄滅燈火,哪怕熬過漫長的黑夜,光明依舊不會降臨。

他的身子一天天好起來,那段日子終于還是在他心裏種下了病根,人回來了,那深入靈魂的恐懼依舊如影随形。

這句話說完,屋內便是一段長久的沉默,許久之後,談無欲才道:“都過去了。”素還真張着眼,望着幽暗的帳頂,笑道:“是啊,都過去了。”談無欲面朝着他,見他依舊消瘦的面頰上仍不可避免地落着憔悴的影子,忽爾想到什麽,又問:“說起來,我曾替你算過,便是死劫可避,你仍有五道劫數避不過。”他半撐起身子,看定素還真道,“你給自己數數,可都渡完了嗎?”

“咦,只有五道嗎?……好像還真是。”素還真認真地數起來,“優藍琴一役與汗青編牢獄之災,可并作一劫。棄天帝那戰是第二劫。第三劫……”他深深望了談無欲一眼,“瀚海原始林,那一魂代我承接天數。”

談無欲手伸過來,在被子下面握住素還真的手,素還真笑一笑道:“琉璃仙境的這些年,可算作第四劫吧。”

談無欲蹙眉道:“這樣算起來,還有一劫未過……”

素還真仍是笑着,拿空着的那只手在枕頭下面摸索一會兒,只聽叮咚聲響,被他摸出一樣物事來。談無欲看過去,被素還真提在手裏的是一根紅線穿着的兩枚玉佩,黃玉明麗,雕作圓日形狀,白玉溫潤,成一個月牙形。

素還真抽出另一只手,将那黃玉解下來,放進談無欲手裏。談無欲握着溫涼的圓玉,喃喃道:“不是扔了,怎會在這裏……”

素還真道:“扔了,還可以撿回來。放在這裏,是以防琉璃仙境又出什麽差池,萬一弄壞了,怕沒機會再刻一對。”

談無欲握緊了玉,悶悶不語,素還真将白玉收好,問他:“可還記得答應過我什麽?”

談無欲說記憶不全,并不全是虛言,他的确不記得一些事,不知是否規則使然,那些與時間相關的事大都自他記憶中被抹去了。

不過這一件倒是記得的,談無欲想了想,道:“又是那有朝一日天下太平的老生常談吧,放心,沒忘。”

“嗯。”素還真微笑點頭,“以示公平,我也許你一件事,你且記得。”

一燈如豆,映照他滿目柔情,他在談無欲額角印下輕輕一吻,無比珍重,無比虔誠。

他道:“這最後的劫,我已看到,也早已身在其中。”

“這一劫,我打算用一生來渡。”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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