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血海之中出現了一道熟悉的光門,火流金的紋路蔓延在邊際,好似鳳凰從火中涅槃。
整體上像極了靈府中那座藏書閣的大門。
白璃非常熟悉這種門強買強賣的畜生行徑,只來得及護好心口藏着的小蛇,就那麽一頭栽進了光圈裏。
眼前是一片貧瘠的曠野。
泛着血光的黃土地上綴着少得可憐的綠草,空氣中似乎都帶着粗糙沙子。
曠野上的風裏傳來似哭似笑的聲音:
王啊。
浴火而來的王。
是他們等待了幾千年的王族啊。
白璃癱坐在黃土地上,沒有絨草的緩沖這一屁股着實摔得生疼。她小腿上幼嫩的皮膚上滿是血泡,污水和赤金色的血交彙成一團漿糊。深黑色的法衣貼在皮膚上,仿佛輕輕一扯能将皮肉帶下來。
她喘了口氣,從乾坤袋裏扔出幾個陣盤,調動丹田中殘存的靈力布下了個潦草的防禦陣。
哪個軍校會把剛學了沒兩天的新兵蛋子扔去荒野實訓,啊?
這個據說對雀靈族幼崽沒有惡意的秘境純屬就是瞎搞!你他喵的新手村憑什麽要引入百級大副本??白璃伸指揩去眼皮上的污血,心裏一通MMP喊完,這口氣終于順了過來。
“剛剛,是你嗎?”白璃捧起小蛇問道。
盡管她堅持認為小蛇的聲音該是那種奶聲奶氣的小弟弟,但這樣的青年音好像也沒有偏離人設。
畢竟這是一只桀骜的、大膽得很叛逆的小蛇。
白璃忍不住偷笑。
慕墟不自在地偏開頭,不知道該如何去描述這種心情。
他希望她看到強橫的、随意興風作雨的龍,希望她知道五方四海俱是龍的天下,希望她映入腦海的是那個王座上睥睨四野的歸墟龍尊。
——而不是如此孱弱的、如同蝼蟻的他。
這是龍的驕傲,他想。
慕墟腦袋輕輕抵了抵她的手指,只當什麽都沒聽懂。
一只普通的小玄蛇不通人言,這再正常不過了。
白璃挑了眉。
她知道這不是一只普通的小蛇,它或許有她想象力無法觸及的大來頭,或許這只是它人生中一段短暫的交彙。
但那又如何?
至少此時此刻,它只是她一個人的小蛇。
這就夠了。
那些遙遠的、不可捉摸的未來,在此刻都可以成為它與她心照不宣的小秘密。
它不願意傾訴。
那麽,她也不強求。
白璃彎了彎眉,狹長的鳳眼眯成了一團。她湊過去,在小蛇頭頂落下一個吻。
說:“謝謝。”
能在這樣荒誕的劇本裏撿到它,是所有不幸中最幸運的事。
這是一個純潔的、不帶任何晉江不準描寫色彩的吻。
慕墟卻一下子僵在原地,靈府中像是火山噴發,一下接着一下,滾燙的熔岩把所有理智燒成灰燼。
整個修真界都知道,他讨厭別人的碰觸。
——尤其是雌性的碰觸。
但如果是她的親吻,也、也不是不可以原諒。
不聽話的尾巴早就繞上了她纖細修長的指節,慕墟盯着她紅紅的眼眶,不安分的心髒賣力撺掇着。他終于忍不住湊了過去,就那樣在她臉頰上碰了碰。
很輕、很輕。
像是荒原上一觸即散的風。
白璃眼前一亮,忍不住高高地捧起小蛇,盯着它湛藍的眼睛笑出了聲。
想小蛇千日,用小蛇一時。
飼養員的快樂就是這麽簡單又不講道理!
只是一個安慰而已。
這麽開心嗎?
慕墟于是想:
她确實是一只很好滿足的小鳥,養起來一點都不費力。
白璃架起了一捧火,在防禦陣外又灑了一圈清障丹碾碎的粉末。她用靈識探查過,方圓幾十裏了無人煙,甚至血沼邊特有的食腐獸都毫無蹤跡。
好像游戲中随機掉落的灰色地圖。
摸不着頭腦。
從乾坤袋裏新拿了把匕首,她用靈火燙了燙,澆上自制的藥酒,咬牙剜去小腿上粘連的腐肉。連綿的疼讓白璃眼圈通紅,生理性的淚水在眼眶裏打轉。
這個免疫任何治療術的體質沒法說。
白璃連吐槽都厭了,甚至苦中作樂地想:
經歷這一遭她的疼痛阈值都上升了不少,下次肯定能面不改色剜肉換藥。
靈泉水洗過髒污,特制的外敷丹丸一點點灑落在傷口上,長長的寬葉子配合紗布包裹住傷口。
她終于長籲了一口氣。
懷裏的小蛇輕輕用頭蹭蹭她的臉頰,像是感受到她情緒低落。
白璃點了點它鱗片,笑道:“我沒事,不太疼。”
慕墟眸色沉了沉,他知道她撒謊了。
這只小鳥明明怕疼怕得要命。
他繞着白璃的手指爬上去,輕輕靠在她的耳朵邊。
慕墟第一次如此痛恨此刻的弱小無力。
他得盡快恢複修為,快一點,再快一點。
遠遠地。
火光映出兩只幼獸在寒冷中抱團取暖。
鮮血順着風飄散出去。
傍晚的霞光中驟然多了十幾雙幽幽的眼睛。
白璃從來沒見過這麽多種類的鳥。
從猛禽鷹隼到攀岩絕壁的雕鸮,再到純靠賣萌為生的妙音鳥和只會咕咕咕的鴿子。
這裏應有盡有。
肉食類的猛禽和草食類的小鳥和平共處,食物鏈上層對食物鏈下層完全沒有想法。
非常神奇。
放在現代絕對能榮登走近科學。
白璃眨眨眼:或許這就是劉姥姥進大觀園吧。
而以白璃為數不知的常識來看,這裏的環境對于鳥類來說,極其惡劣。
幾乎不存在的綠植,肉眼看不到的野果子,就連可供栖息落腳的樹都長得病病怏怏的。
白璃不知道這是一種什麽心情,好似家人或者交托信任的朋友一直生活在水深火熱中,獨她一個因為他們的犧牲僥幸贏得百年的平靜。
但她确實是一只再普通不過的孔雀。
——甚至都不存在父母、長輩這種關系。
這一定是傷口太疼出現的錯覺,她想。
正東面歪脖子樹上的群鳥好似意見不統一,叽裏呱啦就勢開始吵架。
它們的語言有點像是《大衍心經》上那種不好懂的爪文。
“你說她原型是白鳳??”
“是一只年輕的鳳凰幼崽啾。”
“這氣息,是王的孩子?”
“等等——!你們瞧,小公主受傷了!”
“長老呢?你們鷹族的長老呢,怎麽能讓身為幼崽的公主來這裏?!”
“……雖然但是,我們都沒辦法從這個鬼地方出去。”又哪知道族部裏發生了什麽。
白璃再一次體會到了被認字支配的恐懼。
通過多日的辛勤學習,她隐約能聽懂其中幾個詞,比如什麽“原型”、“幼崽”、“受傷”的。
“……”
太難了。
作為一個隐性文盲,這真的太難了!
幼崽?
白璃嘆了口氣,瞧瞧手腕上把自己當镯子盤的小蛇。這裏有兩只幼崽,他們在說哪個?
站在最高枝頭上的鷹隼發話:
“你,去跟小公主打聲招呼。”
“為什麽不是你去?”
“我的原型太兇了,會吓到小殿下。”
慕墟懶洋洋地晃了晃尾巴,繞着她的手腕當貓爬架玩。
這種洪荒時代的鳥族語言他倒是學過。
但這幾只鳥說得過于地道,南地的方言與中州通行語在音調、用詞、說法上都差得太大了,更何況他們說話間還帶着一些族性的口癖。
慕墟聽了一會兒,興致缺缺。
在這貧瘠的荒蕪之地,所有人的修為都被強制壓抑到元嬰境之下。
盡管他只恢複了一成修為,亦足夠保他的小鳥無恙。
“咕嗒,那我的原型更兇,我也不行。妙音,你去。”
“我、我不敢去啾QAQ”
“沒出息的家夥。”
白璃仰着頭在樹下站了一會兒,自覺作為一個外來鳥還是不要參與土著間的戰争。
她屏住呼吸,揮袖滅了地上那團火,抱好小蛇輕手輕腳準備溜走。
“小殿下走了!!”
“快!快跟上。”
嘩啦啦一整群鳥跟着飛了過來,不遠不近綴在白璃身後。
白璃轉過頭,他們卻再次爆發了激烈的争吵。而她一走,這一群鳥又會嘩啦啦齊齊跟上。
白璃:……
講真,我覺得自己超像動物園裏被圍觀的那種正在開屏的孔雀。
但是雌孔雀她确實不會開屏啊,白璃只想攤手。
正想着,兇殘的雕鸮從枝頭飛了下來
毛絨絨一大團攔在路中央。
但別看這麽小一只鳥,确實是兇殘的猛禽。
白璃謹慎地往後退了一步,講道理,她和小蛇兩個都不夠這只鳥塞牙縫的!
藏在枝頭的鷹隼急了:
“你跟小殿下說話呀,站着不動幹什麽?”
雕鸮聲音直打哆嗦:“我、我不知道說什麽。”
衆鳥:“…………”
沒用的家夥!
白璃撓了撓腦殼,倒出兩顆甜口的靈獸丹,蹲下來:“那什麽,咱們打個商量。我把這個送給你,你放我過去行不行?”
雕鸮:“咕噠,噠噠,啾,啾啾,啾啾啾!”
小殿下這使不得!萬萬使不得!你怎麽會一個人找到這裏來,長老呢?王後呢?他們去哪裏了?
白璃:“啾啾啾?”
雖然不知道它在說什麽,但跟着學準沒錯。
雕鸮:“……”
小公主在說什麽?
白璃大着膽子把手掌往前遞了遞,它看起來似乎對她沒有惡意。
雕鸮尖尖的喙一下子叼走了兩顆圓滾滾的丹藥,展翅帶起一陣風,迎頭直沖着白璃撞來。
白璃打了個寒顫——
吾命休矣!
只見這兇狠的雕鸮一頓操作猛如虎,小心翼翼用毛絨絨的腦袋蹭了蹭她的臉頰。
白璃:“……啾?”
嗯,有一點點癢的。
作者:白璃:養小蛇太幸福了!
慕墟:養小鳥好像很容易(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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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false 12瓶
麽麽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