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魚湯熱氣騰騰。

她略顯淩厲的眉眼在霧氣中變得尤為柔和。

慕墟幾乎沒有思考,一下子跳上了她的掌心。

他确乎是一只貪心的龍。

原本只是想在她的身邊多留一會兒,或者把她帶回去,單純地養起來。

但他現在渴望的,顯然遠遠突破了“養”這個程度。

白璃一手端着湯碗,一手撫過它背脊上的鱗片。

慕墟下巴擱在她虎口間,沒有湊過去喝湯匙裏的魚湯,尾巴掃過她的手腕,整只龍看上去恹恹的。

“很燙嗎?”

白璃把湯匙放在唇邊,嘗了一小口。

好像是有點燙。

白璃用靈力散去了些熱度,重新把湯喂到小蛇嘴邊。

這本來再正常不過。

慕墟卻覺得鱗片都開始發燙。

因為——

這只湯匙是她柔軟的唇角碰過的。

坐在旁邊的赤昀終于鼓足了勇氣,站起來朝白璃鞠了一躬:

“抱歉我……”

白璃打斷了他的話,看向旁邊的雲翼,詫異道:“雲隊長,你不至于搞這種虛頭巴腦的吧。”

赤昀顯然弄不懂她的套路,整個人顯得手足無措。

他撓了撓後腦勺:“虛、虛頭巴腦?”

“我們是不是一支隊伍的?”

白璃語氣很嚴肅,手底下卻一點沒耽誤喂小蛇喝湯。

赤昀忙點頭。

雲翼也板起臉,鄭重道:“當然!”

白璃拿手絹擦了擦它鱗片邊蹭上的湯水,打了個小小的呵欠:“那你會因為和兄弟拌了幾句嘴,就鄭重其事來道歉嗎?”

她看看雲翼,臉上的驚詫尤其誇張:“不是吧。別告訴我,你們相處起來這麽累的?!”

“當然不會!”

赤昀頭搖得像撥浪鼓,生怕白璃把他們定義為塑料兄弟情。

“那不就對了。”

白璃手指正正經經地壓着小蛇搗亂的尾巴尖,眉梢眼角卻都是笑意,又故意逗他:“不然你實際點,送我一株熒惑草作為救命之恩的報答,我會非常開心的。”

不用白璃特地說,他們小隊也會為隊友摘取想要的靈草。

更何況雲翼剛剛已經做好了初步規劃。

赤昀這會子終于反應過來,眉心直抽:“你平日裏說話就是這麽氣人的?”

白璃挑了眉:“我憑實力氣人,你憑實力生氣,算起來咱們都不虧。”

赤昀:“……”

神他媽不虧。

原幼揮袖收起煮魚的鍋子,學着白璃的口氣,揚聲道:“你一只雄性,怎麽磨磨唧唧的。該幹嘛幹嘛去,杵這兒做什麽?”

赤昀:“……”

媽的,他肯定是跟這兩只雌性孔雀犯沖!!

赤昀一張臉漲得通紅,羞憤愈加,幾乎是同陵蕭一般的落荒而逃。

“你們啊。”

雲翼無奈地揚了下唇,只慶幸沒讓金宸一起來。

留下了只紙鶴說明天的安排,追着赤昀也走了。

第一次氣走了看不慣的花孔雀,原幼整個人心情大爽。

白璃晃着手指當貓棒,勾着小蛇同她玩。最近它老是陷入沉眠,也不知道是不是在風玺那裏喝了太多酒。

原幼目光落在她膝間多出來的陌生靈物,驚奇道:“什麽時候學人養起靈寵?”

她口中這個人是個名詞,畢竟在獸人部落中養靈寵是一件稀罕事。

如果他們願意甚至可以把自己當靈寵養,實在沒有必要去學中州人族的癖好。

白璃脫口而出:“它可不是靈寵。”

原幼很疑惑:“那是什麽?”

白璃卻沉默了一瞬。

慕墟仰起頭,心底隐約有點緊張。

在這只小鳳凰心裏,他究竟是什麽呢?

白璃眉心微蹙,看上去有些苦惱。

上輩子加這輩子她活了一百二十多年。

雖然心目中的自己依舊是十八一枝花,但不得不承認,小蛇應該比她小很多、很多歲。

聽它……不對,是他的聲音,或許是個漂亮的弟弟?

漂亮弟弟誰都喜歡啊。

白璃為自己養小蛇找了個理由,變得理不直氣也壯。

甚至,有點期待他長大的樣子了。

白璃笑彎了眼,抱着小蛇徑直往前邊去了:

“不告訴你。”

原幼嘟囔着:“小氣。”

盯着白璃遠去的背影,原幼愈發覺得這人就是心虛。

嘶,這個情形,它怎麽就那麽符合人族話本子上,養靈寵當道侶的橋段呢?

第二天一大早。

駐紮在小溪邊的兩支隊伍輕點好東西,整裝待發。

陵蕭所在的小隊向雲翼等人發出邀請。

雲翼看了看出師未捷的陵蕭與毫不知情的當事人,果斷婉拒了靈粹小隊一道探險的邀請。

中心靈湖是整個秘境靈氣最充盈的地方。

靈湖邊郁郁蔥蔥,連随處可見的絨草都比其他地方堅韌幾分。但肉眼望去,這片湖水三裏內沒有一株盛放的銀白花蕊。

沒有一株可用的熒惑草。

這一路走過來,經歷的怪事太多。白璃有種意料之中的宿命感。

她比誰都清楚,能夠入丹的熒惑草必須經過三次花期。

從盛放到枯萎,再到化做一顆種子,重新在土地中紮根,汲取靈湖中的生機。

如此,周而複始三十年。

《藥王經》中說,熒惑草的三次花期正好對應熒惑守心這種人世間少有的星象,只有充分吸收星力的植株才有起死人、肉白骨的效用。

湖水邊那一片翠綠色格外刺眼,每一百年剛好能生産一批成熟的熒惑草。

這是雀靈部落的底氣。

但顯然這種規律不知道什麽時候被打破了。

赤昀握緊了拳頭,金宸呼吸變得沉重起來。

原幼手搭在白璃肩頭,張了張口卻又沒話說。

“別擔心,我們往湖中心找。”

雲翼聲音中帶着一點安撫意味:“百年前從秘境中出來的獸人們說過,這種靈草近年來是不太好尋,但湖心深處還能摘到一些。”

白璃倒是最輕松的。

她彎眉笑了下:“別哭喪着臉啊,這不是剛開始找嗎?人家唐僧西天取經都得九九八十一難呢,我這摘一株熒惑草歷個七八道劫,一點都不為過。”

原幼偏開頭:“就你會貧!”

雲翼按了按額心,拿出剛畫成的地圖,道:“這樣,咱們分開去找,一個時辰後往湖中心這塊綠地集合。”

……

五個人散開分頭向湖中心找去。

白璃抱着小蛇走走停停,順手摘了不少煉丹用的靈草,甚至煉駐顏丹的紅豆蔻都湊齊了,足夠她開上七八爐。

将将一個時辰。

湖心綠地就在眼前,白璃定睛一瞧。

赫然是一株盛放的熒惑草!

白璃心底無由來覺得怪,我這個非酋居然這麽輕易就找到了?

總覺得事情不會這麽輕松是怎麽回事。

她張開靈識掃了一圈,又确實沒有問題。

慕墟繞着她的手腕蹭了蹭,像一個安慰。

白璃把小蛇藏進袖子裏,另一只袖口藏了把匕首,指尖凝聚着靈氣。

但在她踏入湖中綠地那一刻,成團的繩網兜頭罩來。

繩網之上凝聚着遠超元嬰的威勢,像一個有形的陣法将人牢牢束縛在草地上,所有的準備都被遠超境界的力量死死壓制住。

這一切發生的太快了。

白璃指尖靈光頃刻間消散。

她甚至只來得及朝急奔而來的四人高喊一聲:“都別過來!”

忽地,有一個灰袍男子從綠地上唯一一顆梧桐樹上一躍而下。

他口中念叨着靈決,那團困住白璃的靈網,眨眼間變作一道手指粗細的繩索,牢牢縛住她的雙手。

這人看上去有點眼熟啊。

白璃眯起眼:“你是那位林先生身邊的?”

……的誰來着?

“白姑娘果然記得我!沒錯,我就是林宿。”

灰袍人拉着那繩網化成的一段靈索,大笑了聲:“尊座讓我謝謝你,沒有将真相說出來。”

白璃挑了眉:“是你們打傷了桑舟長老這個真相?”

懸在水面上的雲翼等人大驚,幾個人彼此交換過眼神,臉上俱是壓抑不住的怒意。

他們整個部落,居然就這麽把上門挑釁的外族奉為座上賓!

林宿竟然坦率點頭,嘆了口氣:“你果然看到了。”

白璃摸不着頭腦:看到了什麽?這中間是不是有段劇情被我跳了啊。

白璃不動聲色:“不用謝。背鍋俠嘛,一回生二回熟。我覺得我當得挺好的,你說是吧?”

林宿哈哈大笑:“果然同桑舟那個老東西說的一樣,你對我們中州人族的文化很熟悉。”

白璃啧了聲:“也沒有很熟悉,我們天才就是這麽博學多知。”

“你該慶幸沒把真相說出去,不然今天我可逮不着活生生的白姑娘。”

林宿說着又皺起了眉,看上去有些不快:“不過白姑娘在大殿上那般巧舌如簧,倒是我等始料未及的。”

白璃心頭默默盤算。

林宿這意思是說他們給原主下過禁言類的禁咒。怪不得原著中女配生生背下了這個黑鍋,從來沒有對外說過真相。

這也就是說,她手裏那塊留影石也失去作用了。

白璃又啧了聲,這個回馬槍搞得我很頭大。

林宿把靈索往手掌間纏了幾圈,搖着頭嘆息:“白姑娘,別掙紮了。我人族這束靈索最能壓制獸族修為,任是大乘期的獸人來,也不可能從束靈索下逃生。”

束靈索!

原幼聽到這個詞,終于壓不住怒氣:“你最好把她給我放了,不然我雀靈部落會叫你們人族知道何為獸人的報複!”

林宿有恃無恐:“你敢來殺我嗎?唉,你不敢。”

“我們人族有句話叫,挾天子以令諸侯。”他慢悠悠說着:“白姑娘,不如由你來告訴他們是什麽意思?”

白璃切實感受不到丹田之中的靈氣,就連雙手都變得軟弱無力,絲毫不像練了這麽多日揉弦、拉弓的手。

她沉下聲,對原幼幾人說:“我沒事,不要輕舉妄動。”

林宿盯着白璃那一張姣好的雪白臉頰,竟然找不到半點慌亂的跡象。他擰眉輕嘲:

“白姑娘就不害怕?我們人族可是最擅長對付靈獸的,你的內丹,你的血肉,哦,還有你的翎羽,我們都會一一物盡其用。”

慕墟眼底幾乎攢出了一整團火,這個人類怎麽敢?!

來自龍族的怒意從湖中心擴散出去,整個中心靈湖栖息的兇獸忍不住匍匐、朝拜。雲層間雷電緩緩彙聚,時有幾聲驚雷,銀色閃電從湖心劃過。

但湖中心沒有人有精力去注意天地異象。

白璃卻笑了,聲音平穩又冷靜:“怎麽會呢,我對你們林先生可不還有用處嗎?”

林宿沒說話。

忽地,一道低沉的、格外熟悉的聲音在白璃靈府中響起。

【別怕。】

白璃一時怔忪,“……是你嗎?”

‘我的小蛇?’

此刻,缺乏修真常識的白璃并不知道。

這種靈府之中的溝通為雙修道侶深惡痛絕的原因,正是修為相對更高的人,能夠輕易從中窺探到主人潛意識中的心思。

類似于一種閨中情趣版的讀心術。

我的。

這兩個輕飄飄的音節像一支柔軟的羽毛,狡黠又果斷地掃過跳動的心髒,讓慕墟無端端産生了一種緊張的情緒。

于是她的靈府中迎來一陣綿長的沉默,只剩下輕微的呼吸聲。像是曠野上的風掃在耳廓邊,無由來地有些癢。

這麽一打岔,她心頭的緊張情緒都消散了不少。

白璃只覺有點別扭,又莫名好笑:“被人探入靈府的可是我呀,你緊張什麽?”

慕墟沉默着,白璃的心理活動卻刷出了一整屏彈幕:

‘搞得好像是在幹什麽見不得人的事哎!!!’

‘嗚嗚嗚,我果然不該看那麽多R18漫畫!’

‘啊啊啊!!該怎麽說,不愧是年紀小又單純的弟弟嗎?’

這只活了幾千年的龍第一次被人叫弟弟,一時又新奇,又不由為自己不穩重的行為感到羞恥。

【……沒有。】

慕墟咳了聲,尾巴從她的手腕間擦過,一點點向束靈索的位置探去。

【有辦法解決束靈索,別怕。】

這是他說的第二遍。

其實我并不害怕呀,白璃小指蜷了蜷。

作者:嗚嗚嗚今天課超多,來晚了。

都二十章了終于讓崽崽們開啓了語音聊天,太不容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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