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清河？”

鐘鬼皺起眉，眼睛看了看腳尖，“換個名字。”

“什麽？”林嚴華有點沒聽清，或者說沒聽懂他的意思。

“換個名字，随便你取。”鐘鬼重複了一遍，他不想用這個名字，他就是他，哪怕沒有過去，也不會是其他人。

林嚴華眼睛在定了一瞬之後喜悅朝四周散開，就像是朝平靜湖裏扔下了一顆石子蕩起的漣漪。

“孤狼。”林嚴華說着，在他眼中，從見鐘鬼的那一刻開始這個印象就在他的腦海裏揮之不去，一匹孤單殘忍但會護着自己人的狼。所以聽到鐘鬼讓他給他取名字，他第一時間想到了這個，脫口而出。

鐘鬼看着林嚴華，覺得這個人真是無可救藥了，“是讓你取名字，不是讓你取代號，你這個一叫出去，旁邊的人都會把我們當精神病。”

林嚴華也想到了這點，但他沒有說話，只是任鐘鬼嘲笑，然後換了個叫法，“小狼？”

鐘鬼笑容更深了，他看着林嚴華眼裏的認真，忍不住想逗逗他，“怎麽不幹脆叫老大呢？”

沒想到林嚴華果然叫了一聲，“老大。”鐘鬼看他的時候覺得他的眼裏像有光在閃耀，“老大，以後小弟就拜托你關照了。”

這一句話入耳，鐘鬼又似乎想起上一世許多幫派的人員在自己面前說這句話的樣子，許多張年輕的臉在他眼前笑盈盈地說，“老大，小弟以後就拜托你多多關照了。”然後一個個死去，或背叛。

“清河？”林嚴華的聲音傳來。

看着林嚴華的臉，想起遇到這個人和這些事，鐘鬼猛然生了一種荒唐的感覺，顯得這偷來的一世和這突然而來的喜歡都不真實。但鐘鬼卻是個偏不按常理出牌的性子，越是荒唐，越是不真實，他越想一路走下去，看看這荒唐、這虛假的盡頭，也想看看這一時心軟的結果。

“沒事，只是想起了以前的事。”鐘鬼搖搖頭，“不是說了不叫這個名字？”

林嚴華一頓，想問什麽又沒有說出口。

鐘鬼看他磨磨唧唧的樣子有點不耐煩，走到他面前，“你想問什麽就問，能告訴你的我會告訴你，不能告訴你的我會明白告訴你什麽時候能告訴你”鐘鬼低頭看着林嚴華的眼睛，“都是大男人，誰都不是脆弱的人，這樣的人也混不成你我現在的樣子。明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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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嚴華點點頭，他也不是墨跡的人，只是顧忌太多，擔心太多，硬生生磨成了這萬事沉默不輕易開口的性子。既然鐘鬼開了口，那麽他也不客氣，反正就這一個月，他是抱着魚死網破的心情來的。

鐘鬼看着他，“名字想好了嗎？”

林嚴華搖搖頭，“你讓我好好想一想。”

想個名字而已，鐘鬼無奈，“那我告訴你我原來的名字吧。”

“不用。”林嚴華回答得幹脆果斷。

鐘鬼笑了一聲，“成，那先回家做飯吃吧。”

林嚴華點點頭，“菜已經買好了。”

鐘鬼楞了一下，怪不得等了這麽久，看着林嚴華若無其事的樣子，鐘鬼忍不住揉了揉他的頭才解氣。

林嚴華一把把在他頭上搗亂的手拉下來，把自己的手套一個一個戴在鐘鬼的手上。然後自己在手裏哈了口氣，雙手縮在兜裏，先走了一段回頭看鐘鬼，“還不走。”

鐘鬼看着自己手上的手套，笑了一聲，跟了上去。

走到大門口，林嚴華在門口站着等他，鐘鬼走進問，“沒有帶鑰匙？”

林嚴華搖搖頭，笑着看着他。

鐘鬼看他揣着兜裏的手猛然反應過來他剛才把手套給自己的另一個含義，看了他一眼，伸出手打開了門。

一進門，林嚴華換了鞋就徑直走進了廚房。只留鐘鬼在身後看着他的背影皺眉。他腳上的鞋哪兒來的？

厲清河一個人住，家裏也備了一個人的東西，他來了之後，也沒有添置其他的東西，而且，這雙鞋在他走之前并沒有，而離他沒有回家這段時間也最多半個月而已。

等鐘鬼走進去，才發現還不止如此，衛生間裏所有的東西都是雙份的。鐘鬼靠在廚房的門口，“你買的。”

林嚴華搖了搖頭，“不是我買的。”看着鐘鬼明顯不信的眼神，林嚴華笑着解惑，“你徒弟給你買的，還讓他在這兒等了大半天。”

鐘鬼明了，肯定是林嚴華假借他的名義讓謝真去買的，許久不見，鐘鬼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也許是他薄情，本來就沒有太多交合的人如果很久沒見，他很快就會忘記。

明白了其中的關節後，鐘鬼更是感到好笑，林嚴華雖說得雲淡風輕，但這句話裏透出的急切卻絲毫不差的被他捕捉到，“那今晚你睡哪兒？”

聽到這句話的林嚴華手下動作錯了一下，正在開水龍頭的手動作一大，頓時水噴射出來濺了他全身。

鐘鬼幸災樂禍的笑出聲來，“你衣服也買了嗎？”

林嚴華擡起頭，“你徒弟知道你的尺寸？”

被堵了一句的鐘鬼還是沒有停下笑，卻為他解了圍，“我衣櫃裏的衣服你随便挑，将就穿吧。”

林嚴華點點頭，走到鐘鬼的卧室，看到衣櫃裏孤零零地兩三套衣服的時候一愣，随即淡淡的笑意從那雙眼睛裏露了出來。随便拿了一套衣服扔在床上，在要關上櫃門的時候手一頓，又重新開開了櫃子……

林嚴華出來的時候，鐘鬼一愣，因為林嚴華穿的是他剛開學穿的那套，米色的毛衣，寬松的牛仔褲，襯着他白皙的臉龐，比鐘鬼更像從畫裏走出來的王子。只不過仔細看這個王子像是偷穿了哥哥的衣服，顯得有點大，有點寬松。

手裏抱着一團衣服，從鐘鬼身邊走過，林嚴華走到陽臺扔進了洗衣機。然後才回來，繼續做飯。鐘鬼掃了一眼，林嚴華手上的菜，糖醋排骨、雞米芽菜、虎皮青椒，都是他喜歡的菜，沒說什麽，只是眼眸不自覺地柔和下來。

在廚房裏忙了半天，林嚴華回頭一看鐘鬼還倚在門口沒走，“不去看電視？”

“陪你。”兩個字脫出口，兩個人都愣了一下。對鐘鬼而言，這是習慣；對林嚴華而言，卻是心動。

“你以前對你女朋友挺好。”林嚴華也不會以為這是因為自己，也不會以為這是習慣——他以前也做過飯，那就只有一個解釋。想到什麽就問出來，林嚴華努力讓自己适應鐘鬼的思維。

“畢竟跟我們這些人相處不容易。”鐘鬼笑着說，以前他們這些人都是在刀口混日子，和他們走得近的女人不是被牽連就是被拖累，這樣還和他談的女人值得珍惜，可惜最後還是分了。然後就累了，再也沒有過了。只有這習慣還保留了下來，是林嚴華，讓鐘鬼慢慢都記了起來。

林嚴華也能聽懂他話裏的意思，警隊裏尤其是刑警裏的老光棍多得是，有些都是內部解決的，因此有女朋友的人都把自家老婆當個寶。但他還是有點嫉妒，他和他的老婆一定很恩愛，雖然那可能不是愛情，但那種陪伴也足以讓人心動。

鐘鬼就這樣站着一旁，看着林嚴華在廚房裏忙忙碌碌，心裏難得的升起了一種安定之感。聽到陽臺上洗衣機的聲音停了，鐘鬼徑直走向陽臺，将蓋子打開，把裏面的衣服一個個拿出來晾上。拿到一個衣服的時候一愣，面不改色的将它也挂了起來。

林嚴華正做完一道菜，取油的時候一側頭和鐘鬼的眼神對上了，看着鐘鬼背後随風飄飄的衣服楞了一下，然後面不改色的招呼道，“把菜端出去吧。”

鐘鬼繞有意味地看着林嚴華，從他手裏端着糖醋排骨，抽兩雙筷子離開了廚房。

在鐘鬼走後，林嚴華來到陽臺，看到最後挂着的那個小小的東西的時候，臉忍不住紅了，他感覺褲子在發熱。

當鐘鬼回到廚房的時候，林嚴華已經正常地在炒菜，只有臉側才微微停留紅暈，看上去就像是被室內的溫度給熏出來的，只是微妙地避開了和鐘鬼的對視。之前偶爾兩人還有個交流，現在全部都沒有了。

“要不我也給你取個名字吧。”鐘鬼故意說。

“？”林嚴華側過頭，眼裏的難為情頓時清楚地映在了鐘鬼的眼裏。

鐘鬼抱着手笑了，笑得不可開交，“就叫小潔，要不就叫小白？”

林嚴華回過頭來不理他，用沉默表示對抗，偏偏鐘鬼還一再追問，“我說了，你不同意就直接說出來，你同意不同意？”

林嚴華不停在廚房轉的身體猛地停了下來，看着鐘鬼，沒有說話。

鐘鬼揚了揚眉。

看着鐘鬼明顯看好戲的眼神，林嚴華幹脆就承認了，“我不同意。”林嚴華本以為鐘鬼會自感沒趣，但他看着鐘鬼更加開懷的笑容有點不知所措。

“菜好了。”林嚴華說着。

鐘鬼笑着直起身，将放在面板上的菜端了出去，放在桌上，往後一靠，一屁股坐在了沙發上，拿起遙控板一按，寂靜的房屋裏頓時響起人聲來。

林嚴華端着湯和碗筷出來，看着鐘鬼伸長的腿，踢了踢，讓他讓開。鐘鬼轉頭看着林嚴華，腿也不動，“名字想好了嗎？”大有不說就不讓他走的架勢。

林嚴華直接跨了過去，然後在他旁邊坐了下來，“吃飯吧。”說着自然地夾了一塊大的排骨放在了他的碗裏。

鐘鬼起身端起碗筷，将那塊排骨放在嘴裏慢慢嚼着，“叫我青雲吧。”鐘青雲，是他以前父母給他起的名字，裏面包含的期望一聽就能聽出來，從他決定踏上這條路開始，他就放棄了這個名字，改名為鬼。這個名字已經很久沒有出現在他的記憶之中了。

看着鐘鬼的表情，林嚴華猶豫了一瞬，還是問了出來，“這是你以前的名字？”

鐘鬼點點頭，“是以前我爸取得，鐘青雲，取一路青雲之意。後來他們走了，發生了一些事情，就再也沒有用過了。”

林嚴華動了動嘴，“對不起。”

鐘鬼看着他歉疚的表情灑脫一笑，“沒什麽對不起的，過去了就過去了，這不是看你遲遲想不出來名字為你着急嘛？反正有現成的就拿去用呗。”

林嚴華看着嚴肅不了三分鐘的鐘鬼，有點看不懂他，他若是不介意，就不會現在才說；要是介意，看他灑脫的笑容也不全是勉強。他發現自從鐘鬼答應和他相處一個月之後，他就越來越看不懂他了，以往的印象開始漸漸的崩塌。

鐘鬼看着發愣的林嚴華，敲了敲碗，“吃飯了。”

被清脆的聲音喚回來，林嚴華感受了一下自己的心，盡管如此，卻越來越沉迷，不可自拔。

吃過飯，林嚴華負責收拾碗筷，鐘鬼負責在沙發上躺屍，盡管如此鐘鬼還是象征性問了一句，“要幫忙嗎？”意料之中的回答讓鐘鬼更加舒舒服服地躺着。

林嚴華洗過碗後看着倒在沙發上的鐘鬼，不動聲色地坐到了他的旁邊。鐘鬼看了他一眼，沒有出聲，然後他感到他們兩挨得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直到兩個熱源接觸到一起。

“青雲。”林嚴華叫了一聲。

“嗯。”鐘鬼仰頭看了他一眼，應了一聲。幹脆将自己的頭放在林嚴華腿上。林嚴華渾身一僵。

感受着頭下僵硬的肌肉，鐘鬼笑了一聲，在林嚴華腿上動了動，正要離開，又被林嚴華按了下去。頭下的觸感已經變得柔韌，卻不柔軟，的确和女人有不小的差別。鐘鬼眯着眼看着林嚴華，決定給他取個名副其實的外號，“叫你小紅怎麽樣？”

林嚴華——小紅，臉慢慢紅了，卻是沒有說話，鐘鬼知道他是在抗議，但這一回他卻是知錯不改，“我覺得很适合你。”

“華子。”林嚴華開口。

“什麽？”

“我以前外婆取的小名。”林嚴華解釋道。其實鐘鬼叫他什麽都無所謂，但取的那些名字很女性化，他是個男人，盡管他喜歡鐘鬼，但他不希望鐘鬼把自己當成女人。

“這叫什麽小名，一聽就聽出來了。”鐘鬼搖了搖頭，但是也沒有否定，畢竟是長輩取的名字，況且他都用了他以前的名字，沒道理讓林嚴華不用。說着他叫了一聲，“華子。”

林嚴華也喚了一聲，“青雲。”

然後他兩都笑了，因為這實在不像什麽昵稱，跟正經的連名帶性叫也沒差到哪兒去，更何況這兩個名字放在一起謎之不般配。

兩人看完幾集電視已經是晚上10點了，鐘鬼看了眼鐘，不懷好意地第二次問了這個問題，“今晚你睡哪兒？”

已經适應了一段時間鐘鬼這個性子，林嚴華很是淡定地看了他一眼，說出了自己心裏的想法，“我睡床。”

“那我睡哪兒？”鐘鬼笑着問。

“你也睡床。”林嚴華回答。

“可是我家只有一張床。”鐘鬼一幅看好戲的樣子。

林嚴華嘴唇動了半天，還是沒有把我們睡一張床這幾個字說出來，最終一起身直接走向了卧室。

鐘鬼在他身後笑得一時間起不了身來，他覺得林嚴華這個敢當着他的面說用生命來愛他的人卻羞于把這幾個字說出口，實在是太好玩兒了。

林嚴華在進了卧室之後，還能聽到客廳的笑聲持續了好一陣才停了下來。坐在床上，林嚴華卻有點迷茫，他感覺到鐘鬼的行為，有些過。

他不是一個容易被感情沖昏頭腦的人，在他的人生當中，也就出現了鐘鬼這一個例外。現在冷靜下來，他覺得鐘鬼的行為和拒絕他的時候相差的實在太大了。就像，就像是在刻意告訴他，他之前所表現出來的都是假象，他愛上的是一個假象。

他不是一個喜歡表露的人，但他也絕對不膽小。他喜歡一個人，就敢于為他慢慢設一個網将他圈進來，也敢于魚死網破，拼一個最終的答案。

他之所以面對鐘鬼的調笑羞于言表，一方面是他的性格使然，另一方面也是他本能地感到不對。

他才剛告白，威逼利誘鐘鬼和他在一起。鐘鬼和他在一起之前，還幾次拒絕過他，甚至一提到就會臉色不好。鐘鬼之前從未逾越。

但他們現在，一起買菜，一起吃飯，靠在一起看電視，他們甚至可以牽手，可以互相取呢稱，甚至他們今晚還将睡在一張床上。

無論是誰都會覺得變化太大了，大得讓他不安。

想着門突然被打開了，鐘鬼看着面色沉沉的林嚴華，“你打算穿着衣服睡嗎？”邊說邊掃了一眼打開的衣櫃，下面櫃子裏的東西明顯是被人動過，而那個櫃子裏，放的……

鐘鬼從櫃子裏拿出一條內褲，将睡衣也一起拿了出來，扔給林嚴華一套，然後徑直去了洗手間。唰唰的水聲從洗手間傳來，林嚴華拿着手裏的睡衣沉默了一會兒，才脫下衣服開始換起來。

鐘鬼出來的時候林嚴華已經上床了，鐘鬼也上床，在旁邊把煙點燃。手裏燃着煙，轉頭看向林嚴華，視線在他的臀部停留了一會兒，才笑了一聲轉開頭，靜靜地吸起煙來。

不一會兒，煙吸完了，将煙頭按在煙灰缸裏，鐘鬼伸手關上了燈。房屋裏頓時陷入一片黑暗。整了整被子，鐘鬼閉上了眼睛。

一旁，林嚴華聽着慢慢均勻的呼吸聲也慢慢閉上了眼睛。

夜還長。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再見小天使的營養液 10，感謝晴楓雅韻小天使的營養液 1，多謝各位小天使啦！

啦啦，一晚上的努力成果奉上哦！

這一章可以叫“甜甜蜜蜜在我心”，我開了個比較隐秘的車不知道各位小天使有沒有看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