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二天鐘鬼醒來的時候，身旁已經沒有了林嚴華的身影。

鐘鬼下床，赤腳走出卧室，客廳的窗簾被大大拉開，大面積的陽光灑進來，照得屋裏亮堂堂的，但沒人。又轉到廚房，電飯煲亮着，一打開裏面是熱騰騰的青菜粥，兩幅碗筷在旁邊擺着，等待多時的樣子。

“砰”“砰”，鐘鬼走出廚房，林嚴華從外面進來，兩人正好目光碰上。看着林嚴華手裏提的包子，還有那一大包菜，鐘鬼就知道他這一大早幹什麽去了，也不知是多早走的，鐘鬼想着，正想說話，“你——”

“你把鞋穿上。”林嚴華皺眉，一看鐘鬼就是才起來，亂糟糟的頭發，還沒來得及換的衣服，但這些都沒有他赤腳踩在地上更讓他生氣。

“這不才起來，腦子有點迷糊。”鐘鬼歪着頭笑着，回卧室去套上了鞋。再出來的時候，林嚴華已經把稀飯盛好，碗筷擺好，正在把買回來的包子一個一個夾出來往盤子裏放。

“你這樣還得多洗一個盤子。”鐘鬼在沙發上坐下，拿起筷子，不等林嚴華回答，就先從他的筷子上戳了一個戳走了。

林嚴華将空了的裝包子的袋子扔在垃圾桶裏，然後端起另一碗稀飯，吹了一口，夾了個包子吃了起來。

“你車開來了嗎？”鐘鬼邊吃邊問。

“沒有。要我送你去學校？”林嚴華偏頭。

“今天沒什麽課，我們可以商量一下去哪兒玩。”鐘鬼想了一下，“去露營怎麽樣？說起來，上次你是想帶我去露營吧？這次正好補回來。”

想起上次的事，林嚴華有點擔憂，“你的身體？”

“沒事，醫院一個老頭說在長身體。”鐘鬼毫不在意。

聽鐘鬼這樣一說，林嚴華仔細打量才發現鐘鬼确實長高了幾厘米，變化很小，以至于他都沒有發現。

這是不對的，林嚴華心裏想，對于一個暗戀的人，這是不正常的。暗戀的人，每時每刻，恨不得和他喜歡的人長在一起，對于他的每一個變化，即使再細小，也不至于完全察覺不到。“吃飯了。”鐘鬼一聲将林嚴華的思緒喚了回來。林嚴華看了他一眼，鐘鬼不像有什麽事的樣子。

“對了，上次你帶我去的地方在哪兒？”鐘鬼繼續問着。

“這麽想出去玩兒？”林嚴華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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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鬼聳聳肩，“當了那麽久的乖學生，是時候放松一下。反正正好你也在。”

正好你也在。林嚴華品味着這句話，心裏的溫暖又再一次襲來，像在大冷天額外加了一床被子，渾身暖洋洋的。

“那我們吃了飯就走，正好可以在那兒多待一些時間。”林嚴華說着，拿出手機開始查起天氣來。一拿起手機就看到有電話打了進來。看了一會兒，林嚴華才接起電話。

“喂，林教授。”

“是。”

林嚴華擡頭看了鐘鬼一眼，然後說道，“他的病還沒好，今天可能來不了了。”

“嗯，好。”

林嚴華挂下電話，看見鐘鬼在盯着他笑，略微聳了聳肩。這姿勢在鐘鬼做來或許有那麽一絲痞氣，但在林嚴華做來卻讓鐘鬼想笑。

努力忍住笑，鐘鬼問道，“你叫你爸林教授？”

“他讓我這樣叫的，說不要讓別人知道有我這樣一個丢人的兒子。”林嚴華帶了幾分嘲笑。

“你是不了解你爸。對付你爸這樣的人就得死纏爛打，他不讓你叫你就非得叫，他聽習慣了也就不會反感了。”鐘鬼笑着說，這種手段不可常用，但偶爾用一下絕對是效果好得出奇，尤其是林嚴華這種一看就不是那種死纏爛打的人。

“我只對你死纏爛打過。”只是鐘鬼萬萬沒想到林嚴華會來這一句，讓他有那麽點吃驚，也有那麽點愉悅。“怎麽着，這是打算繼續死纏爛打下去了？”

“能纏多久纏多久。”林嚴華笑着說。

“別忘了，你只能纏一個月。”鐘鬼忍不住往他頭上澆冷水。

“說不定一個月以後是你纏我。”說沒有被傷到那是不可能的，但到現在這傷害也極少能在他心裏蕩起波瀾了。

“我這一輩子還沒有纏過人。”鐘鬼搖搖頭，一臉的不信。

“那我們看吧。”林嚴華象征性得扔了句狠話。然後把桌子上的碗收拾了，扔到洗碗槽裏。手一洗出來對着鐘鬼說，“我們走吧。”

鐘鬼看着整裝待發的林嚴華，在看了眼自己，按了按額頭，從沙發上爬起來，“等我一下。”慢悠悠地晃進了卧室。

等到鐘鬼出來的時候，林嚴華正靠在門上望着遠方不知道在想什麽，但他臉上的表情絕不是開心的，他想的也絕不是開心的事。

和他在一起，似乎并不像他想象的那麽開心？鐘鬼想着，走到了他的身邊。

林嚴華看到鐘鬼來了，在鐘鬼出來之後，伸出手，将身後的門關上了。鐘鬼在他旁邊問，“你剛才在想什麽？似乎不是很高興的樣子。”

吸了口氣，似乎沒想到鐘鬼會對他的情緒如此關心，想了一會兒，才說，“我覺得你有點反常。”

“哦？”鐘鬼這下反而不想走了，靠在門上，等着他把話說完。

“你不用勉強你自己演這場戲，這樣在我看來——很假！”林嚴華還是把最後兩個字吐了出來。在林嚴華看來鐘鬼或許會因為這個字生氣，或許會發火，但他都沒有。

鐘鬼沉默了一下，思索了起來，“你覺得很假？”不等林嚴華回答，他一個人就說了下去，“你說要讓我當你一個月的男朋友，牽手、睡一張床、住在一起不都是很正常的事，你覺得哪裏假？”還是說，“你想直接上床？”

鐘鬼的話讓林嚴華有點愕然，他是讓鐘鬼當他一個月的男朋友，但他沒有想到鐘鬼會這麽配合。但這并沒有讓他放下擔心，相反他的擔心反而更盛了，這一個月如此配合，那下一個月呢？只是配合嗎？

“厲清河！”林嚴華直視着他，“我不需要你的配合，你願意就願意，不願意就不願意，我想要的本來就是一個機會而已。”

鐘鬼倚在門上，他覺得林嚴華這個人特矯情，也特折磨人，他做也不是，不做也不是。“我不知道你要幹什麽？你就告訴我你要我怎麽做。”

“什麽都不要做。”

鐘鬼還是不懂，不過讓他什麽都不要做，那他就不要做吧。随意地點點頭，鐘鬼直起身問，“現在可以走了？”

林嚴華笑了，只是那笑容裏有幾多疲憊。“走吧。”他能感到自己的熱情在消弭，原本膨脹的心在漏氣，但還是不想放棄。不是還有一個月嗎？說不定這一個月過去，他自己就會先放手了，這也不是件壞事，林嚴華想着。

“我們要先去一趟我家，取一點東西。”

鐘鬼點點頭，先上了車坐在了副駕，系好安全帶。林嚴華上車，關上車門後，車輛緩步發動起來。

一路上，鐘鬼看着窗外的景色，沒有說話。林嚴華看着前方專心開車也沒有說話。車上的氣氛安靜得可怕。

鐘鬼直起身來，将音響打開，悠揚的音樂就在車裏響了起來。“if you ……”一大串英文歌詞冒了出來，帶着濃濃的英式優雅的抒情。

鐘鬼一下子笑了出來，“沒想到你喜歡聽這類的歌。”林嚴華也勾起了嘴角，正想轉過頭去說什麽，餘光突然瞟上了一輛直直朝着他們開過來的卡車，卡車上載着滿滿一卡車蘋果。盡管這是個雙向車道，那輛卡車也不一定會撞上他們，但林嚴華還是小心了起來。

兩輛車慢慢地接近，慢慢地接近，最終那輛卡車車頭和他們錯開，林嚴華松了口氣，剛轉過頭來想要和鐘鬼說話，突然看到鐘鬼面色一變，大叫了一聲“小心”，朝他撲過來。林嚴華只感覺到左側被一股力狠狠撞過來，然後頭上有什麽東西不停地砸下來，一瞬間，意識慢慢遠去……

鐘鬼只來得及将方向盤往右邊狠狠一打，狠狠撞上右邊的花壇，緊接着左邊又被一股力狠狠撞來，不停掉落的東西不斷壓縮着他們的生存空間。鐘鬼慢慢拔出鮮血淋漓的手，掏出手機，困難地給謝真去了個電話。江原和黎央都是大忙人，不一定能接上，謝真好歹比他們閑一點，況且，謝真知道了一定會通知他們的。

手機裏不斷響起嘟嘟的聲音，但就是沒人接，鐘鬼将電話挂斷，又給江原、黎央一人去了一個，還是沒有人接。林嚴華看着已經失去意識的林嚴華，大罵了一聲。

鐘鬼的手在顫抖，身上的疼痛一陣陣朝他襲來，眼前也一陣陣發暈，不快點，真的，會沒命！緩慢地在手機界面移動，按下“1-1-0”幾個數字，然後按到撥出鍵，撥了出去，才松了口氣。

“喂——”電話裏的聲音傳來。

“喂？這裏出車禍了，地址是……”

堅持到說完，鐘鬼手就一松，電話順着他的手掉了下去，電話裏面還在不停地問，“是什麽情況？你們傷亡情況怎麽樣？喂……”

鐘鬼看了林嚴華，身體艱難地順着他的方向移動着，用盡最後一分力氣探了林嚴華的呼吸，還活着！鐘鬼送了一口氣，手指無力地落了下去，整個人也倒在了林嚴華的身上。真是，鐘鬼看了一眼那輛從車禍發生到現在一直安安靜靜待在那兒的卡車，只希望這真的是場意外。這樣想着，鐘鬼的意識不受控制地迷糊了起來，恍惚間，他看到有人朝着他走過來。

醒來的時候，又是白色的牆壁，白色的被單，濃郁的消毒水的味道。這也不知道是今年第幾次進醫院了，鐘鬼想着，還是動了動身體。

立刻就有人出現在了他的視線中，并且是一張呈放大式的臉。“黎隊，你，是想，謀殺嗎？”鐘鬼虛弱無力地說着。

“看來你小子沒事，還能開玩笑。”說着黎央錘了他一拳。

感受到疼痛的鐘鬼毫不掩飾地瞪着他，想說什麽，被黎央阻止了，“你剛剛醒過來，不要多說話，我知道你想問什麽，林隊沒事，只是還在昏迷中。這次的案件我們會調查清楚的，你不要擔心。”

得，想說的話都被說完了，鐘鬼歇停了下來，安安分分當他的病人。

黎央就坐在他的床邊唠了起來，“說着也是丢人，你打了我和江局都打了電話，結果最後還是從110知道的，要不是有人認出來，說不定我到現在都不知道。”

鐘鬼沒有理他。

“你說你好好的學生逃什麽課，這不就出事了。”黎央越說越起勁兒，“還連累林隊陪你一起受罪。”

他連累林嚴華，這笑話說得差點就把他逗笑了。鐘鬼閉上眼睛，不想搭理他。

盡管黎央說了讓鐘鬼不要多說話，但沒有人回答，他自己說着也沒勁，說一會兒就偃旗息鼓了。但鐘鬼比較關心的是，謝真不在。按理說，既然黎央知道了，謝真也肯定知道，謝真不可能不來陪他。

黎央待了一會兒，在鐘鬼都快睡着的時候，他站了起來。鐘鬼擡頭看他，黎央對他說，“既然你醒了，那我就先走了。謝真，警隊最近有點事就不會過來了，我為你請了護工，這些錢都是我墊上的，出院的時候不要忘記還我。”然後打算走，走了一半突然倒了回來，“對了，林隊就在你隔壁，你想要去的話讓護工帶你去，他那邊也有護工。”然後頓了一下，“我們通知了他爸，你看着辦。”然後就走了。

看着辦？什麽看着辦？鐘鬼想想當初到學校報到的時候他爸爸對他說的話，他是在他爸那裏過了明路的，就算生氣也生過了吧？

随即聽見一聲開門的聲音，鐘鬼擡頭，是一個小護士，“厲先生您好，我叫嚴芮，是您請的護理。”

鐘鬼點點頭，“水。”

嚴芮連忙倒了杯水來，将鐘鬼扶起來靠在床上，喂着他喝完。

喝完水，鐘鬼問她，“隔壁的人醒過來了嗎？”

嚴芮搖搖頭，“還在昏迷中，不過已經脫離危險了。”

“我能去看看他嗎？”鐘鬼問。

“可以是可以，就是您這——”嚴芮有點遲疑。

鐘鬼明白她話裏的意思，只是……鐘鬼看看自己，他受的傷大多在肩膀、手臂上，走路倒是沒有多大問題，“走吧。”

在嚴芮的輔助下，避開手臂和肩膀，鐘鬼下了床，走進林嚴華的病房。嚴芮搬了把椅子讓他坐在林嚴華的身邊，看着他的心電圖一格一格跳動的時候，鐘鬼竟然還笑了，他對林嚴華說，“你這個禍害。”他在學校待了接近半個月都沒什麽事，這次一和林嚴華一起出去就出事了，肯定是林嚴華的黴運帶來的。

“禍害遺千年。”鐘鬼又說了一句，他撚了撚手指，有點想念煙的香味。看也看過了，起身，正打算走。

“你，才是，禍害。”一道微弱的聲音響起，鐘鬼低下頭，果然，發現林嚴華已經醒了，正在盯着他。

“你醒了。”鐘鬼問道。

“醒了。”林嚴華說。

鐘鬼點了點頭，按了旁邊的呼叫鈴。頓時一大批醫生護士湧進來，林嚴華被圍在中間。盡管如此，林嚴華的眼神穿過一大堆人，一直注視在鐘鬼的臉上。直到一大堆人又湧出去，病房裏再次恢複了安靜。

“你醒了多久了？”林嚴華問道。

“比你早一會兒。”

“我們這次要養多久的傷？”

“至少也得一個月吧。”

“那一個月就這樣結束了？”

“不然呢？”

“延遲一個月吧。至少，至少等我好了。”

看着林嚴華堅定的表情，鐘鬼不知為何又想起了林嚴華之前在家裏開玩笑似的對他說，“這輩子就對你死皮賴臉過。”，現在他更深的見識到了林嚴華對他的死皮賴臉，卻，不讨厭。

“那養傷的這一個月，我們不見面了？也不說話？不一起吃飯？”鐘鬼笑着問。

“我們還是朋友。”林嚴華淡淡說着，但卻是錯開了他的眼光。

鐘鬼看着林嚴華強裝鎮定的态度笑出了聲，明知顧問地問了一句，“你就這麽喜歡我？”

唯獨這句話林嚴華沒有回避，“就這麽喜歡你。”這麽喜歡你，喜歡你。

鐘鬼笑了起來，看着林嚴華受傷的腿和手，還是決定不和傷患計較，答應了下來。和林嚴華聊了會兒天，才在嚴芮的提醒下，回了自己的病房。

林嚴華看着他的背影，默默閉上了眼。世事總是變換無常，難以預測。

若是按照他們這幾天的相處模式下去，說不定一個月後他就放棄了。但這次突如其來的車禍，生死關頭浮現的幻影，林嚴華明白，他再也放不開了。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小窩小天使的地雷1，灌溉液2，多謝支持啦！今晚又是五千的小粗章送上哦，雖然很高興，但不得不說你們這是逼我日更五千的節奏。（笑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