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還未入城,圍觀百姓紛紛自發立在官道兩旁,自京都郊外一路延伸到城門之下,個個翹首以盼,堪稱萬人空巷的奇觀。
只見官道上,長長的人族大軍前列,象征着王室的黑底龍紋戰旗迎風飄揚。
“恭迎陛下班師回朝!”
大軍所到之處,百姓恭敬地趴伏在地上,年輕女子們嬌笑着挎着花籃,紛紛揚揚的花瓣撒向半空、巧婦們端着一盤盤桃花糕獻給士兵,一派喜慶與熱鬧。
闊別一年有餘,再次回到京都,又是初春。
再過一段時日,便是桃花祭。
騎在馬背上的長昭伸長脖子,盯着一位巧婦懷裏的桃花糕,咽了咽口水,與他并行的大祭司巫勞面無表情地瞥了他一眼,袖子裏的手又委屈地縮了回來。
長昭又扭頭一看,幾個貴族女子正争先将絲巾包好的桃花糕扔進明湖懷裏,還笑盈盈地追着明湖的馬,追了好一段路:
“啊啊啊,明湖君方才朝我笑了……”
“我特意給您做的桃花糕……”
“明湖君一定要吃啊!”
京都閨閣,若說誰最得女子芳心,非明湖君莫屬了。
長昭咬着手指頭,羨慕地盯着明湖懷裏的桃花糕:“不公平,為什麽你這麽受歡迎?”
“不公平?”明湖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就你我的長相,我覺得挺公平的啊!”
“我長相怎麽了?”長昭憤憤道,“我與長陵弟弟同父異母,長陵弟弟長得好,我也不差噠!”
明湖瞥了眼極具帝王風姿的青年,又扭頭瞅了長昭一眼,只幽幽嘆了一口氣:“想當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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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提起當年,長昭就嗚嗚嗚地想哭,恨不得自己失憶。
小時候貪吃,胖滾滾的小圓球,誰都不會相信他與長陵弟弟是兄弟。反倒是明湖君,打小唇白齒紅的,與長陵弟弟站在一起,就是一對小金童,童音稚嫩,軟軟一笑,小吃攤上的大嬸們争相送吃的,出宮玩全靠刷臉,都不用帶銀子噠。
大軍一路行至京都城門。
大臣立于城門之下,身穿朝服,恭迎長陵王陛下回宮。
年輕的史官上前一步,慷慨激昂道:“如今我朝東至橫嶺,西至瓊海,北至漠河,南至溟水,疆土遼闊,中原大陸,皆為肥沃富饒之地,足以使百姓豐衣足食,安居樂業。此等不世之功,當載入史冊,以供後世銘記效仿。”
此時,春風十裏,四海臣服。
“恭候陛下大敗妖族,得勝回朝!”
年輕的帝王騎在馬背上,望着大臣們跪地朝賀,目光淩厲,神采飛揚:“此次出兵,非孤王之功,乃我族将士浴血奮戰,才得以班師回朝!傳王令,即日起,大赦天下,孤王要與萬千子民普天同慶,共享榮光!”
朝臣紛紛伏拜:“陛下英明!”
烏泱泱的朝臣裏,卻有一位白發蒼蒼的大臣,并未身着玄色朝服,而是身披缟素,因而十分醒目。
長陵只看了他一眼,那位大臣便立馬出列,跪地,蒼老的聲音悲涼道:“以京都習俗,今日乃我犬子立碑下葬之日,可憐犬子喪命他鄉,屍首不能葬于故土,老臣悲痛至極,是以缟素迎帝王。不敬之罪,還請陛下責罰!”
長陵目光一變,立即下馬,将他迎起:“左骠騎為國捐軀,孤王定會加以犒賞。丞相大人,還請節哀。”
左孟低頭還禮:“謝陛下恩典。”
盛大隆重的宮廷慶功宴,準許文武大臣攜家眷入宮。
此乃難得的大好機會,京都凡是有點門路的,都托關系找路子,将閨閣少女送至宮中。
如今帝王年輕氣盛,後宮卻還未曾有一妃,就算無緣入皇室,此番回京的年輕将領也是一大把,個個立下汗馬功勞,前程似錦,随便攀上哪個高枝也行啊。
長昭屏住呼吸,眼也不眨地,看着一個個翩然起舞的貴族少女,頭戴珠花、眼波流轉,盈盈一笑,簡直讓人魂神颠倒。
這些精心打扮過的少女們紛紛走上殿,自帝王開始,逐一給殿上的大臣們起舞、斟酒,觥籌交錯,場面十分奢靡。
坐在帝座之下的殷侯笑道:“如今四海升平,疆土遼闊,陛下該開始擇妃立後,使皇室一族開枝散葉。”
另一位大臣馬上進谏:“陛下即将行冠禮,但後宮卻尚無一人,此為不妥。”
“如今之要事,乃充實後宮,立國之母……”耿直的史官還未說完,便感覺一股淩厲的視線朝自己射來。他擡頭,發現王座之上的帝王面色十分不悅,但年輕的史官有一腔熱血報君,于是挺直腰板,硬着頭皮繼續慷慨陳詞:“此、此等大事,禮部之臣理當着手去辦。”
夜色深沉。宮廷宴會結束。
長陵回到寝宮,一眼便瞥到床榻之上,錦被微微隆起,似有一人藏在裏面。走進一看,只見一位容貌美麗的女子蓋着錦被,緊閉雙眼。
但這女子卻有些奇怪。
仔細觀察幾眼,長陵臉色一變,立馬掀開錦被,只見女子脖頸處一抹細細的劍痕,滲着血絲,早已氣息全無。
齊冷月從窗邊跳了進來,倚在牆壁,啧啧笑道:“禮部大臣的辦事效率如此之高,阿陵可覺得驚喜?”
長陵又猛地把錦被蓋上,微微不悅地轉身:“驚喜沒有,驚吓倒有。”
“陛下,”神官在殿外道,“大祭司巫勞求見!”
大祭司?
這麽晚來做什麽?
長陵疑惑地走了幾步,見齊冷月也跟着要出來,便低聲對他道:“阿月莫要再做這種事了……”
齊冷月低聲回他:“阿陵生氣了?”
”嗯,生氣了,”長陵淡淡一笑,摸了下他的臉,“罰你在寝宮面壁思過,不許跟來。”
待長陵走出內殿,巫勞已在殿下等候多時。
“夜已深,巫勞大人有何要事?”
“不知陛下可還記得老臣當日在大名城蔔的那一卦?那陳氏之女命格極貴,乃……”巫勞擡眼,見長陵伸手撫着太陽穴,神色怠倦,身體搖搖欲墜,随時就要暈倒的模樣,連忙上前,“陛下可是身體不适?”
長陵頭疼地閉了閉眼:“許是行軍途中,染了風寒,不過也無大礙,孤王今日好好歇息即可……”
“是老夫操之過急了,此等大事,等陛下休養好了,再來商議也不遲。”
巫勞退出內殿,長陵撫着太陽穴進寝宮,卻見齊冷月坐在案牍邊,笑嘻嘻地吃着宮女端來的糕點。
長陵有些不悅地盯着他,齊冷月手裏撚着一塊小糖糕,輕笑着搖頭:“那老頭都跑遠了,阿陵不必裝了……”
被他一眼拆穿,長陵默默地跟着坐在他旁邊。
齊冷月斜瞥了他一眼,又湊過去,好奇問道:“那老頭蔔了什麽卦?”
長陵低頭剝了一瓣橘子,漫不經心地回道:“我不知。”
齊冷月笑着看他,長陵把一瓣放進嘴裏,慢慢嚼了嚼:“真的不知。”
齊冷月搶走了他手裏的另一瓣橘:“不是阿陵不知道,是阿陵不想讓我知道。”
長陵沒再說話,又低頭專心地剝橘子。
齊冷月一只手撐着頭,側頭看他,過了半響,忽然問道:“阿陵喜歡的,可是陳素那樣的?”
剝橘子的手一頓,長陵偏頭,見青年神色冷冽,那雙紅眸裏暗藏着冰冷的殺意。
“陳素是位好将領。”長陵嚴肅地盯着他。
齊冷月作勢就要起身,被長陵一把拉住,伸手攬住他脖子,在他額頭落下輕柔一吻:
“阿月聽話,莫要輕舉妄動。”
青年這才滿意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