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京都郊外。初春的陽光明媚。
真真叉着腰,看着竹屋前的桃花溪水,歡喜地蹦叫:“還是這兒好哇,大名城那個鬼地方,若不是公子給我吃了護體丹,我就早就冷死了!還有那硬梆梆的牛肉……”他一邊說着一邊把臉湊到夜鳳面前,“公子您看看,我臉都瘦了!”
夜鳳笑而不語。
“瘦了?”丹儀坐在石桌前,漫不經心地瞥他一眼,“我看倒是胖了些……”
眼珠子轉了轉,真真又憤憤道:“那、那說明我廚藝好!我自力更生!”
“既然在冰天雪地的大名城還能活得這麽滋潤,想必在人族王宮也不成問題吧?”
“人、人族王宮?”
丹儀手裏輕輕撚着一枚棋子,“啪嗒”清脆地一聲響,黑棋落子。夜鳳坐在另一邊,從容不迫地執起白子。
真真被那盤棋吸引了。
乍一看,白子如一盤散沙,但再細看,卻是布局精妙,步步為營。而那黑棋,棋風詭谲,看似毫無章法,卻隐隐有破局之意,甚為古怪。
真真懷疑地瞟他一眼:“公子給我看的諸多棋書裏,可從未見過此等路數,你真會下棋麽?”
立在一旁的傅音開口了:“少主的棋藝自是非同一般,在□□還從未輸過……”
真真翻了個小白眼:“你家少主一直呆在□□那個鬼地方,見識太少了!這中原大陸遍地高手,比如……我?”
夜鳳淡淡一笑,看了對面的少年一眼:“若你與真真對弈,該如何?”
丹儀沉吟片刻:“真真受過師父點撥,落子利落果斷,十分厲害。只可惜棋風不穩,玩心甚重,只需故意輸他幾子,待放松警惕之時,再布上一局,贏他也不算難事。”
真真氣得指他:“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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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鳳又問:“若是傅音呢?”
“傅姨性子剛烈,但行事稍有急躁,不守擅攻,只需徐徐圖之,誘敵包圍之計便可……”
真真氣得蹦叫:“你碰上我家公子,那就必輸無疑!”
“這棋風猶人品,師父真君子,棋風中正,卻又心思缜密。若想贏這一局,怕是只有這詭谲之風才有一線生機……”
這位病怏怏的黑袍少年微微一笑,身體虛弱,似乎不堪一擊,但真真卻嗚哇哇地後退幾步,發誓以後得罪誰,也不能得罪丹儀,太可怕了。
次日,真真便乖乖地跑回王宮了。
長昭與明湖在禦花園裏賞着春花,長昭一邊吃着糕點一邊扭頭道:“嘿,你的小兵又跑回來了……”
明湖啧啧兩聲:“不是說回家探親麽?”
“就……就回去給爹娘墳頭磕個頭,”真真笑得露出兩顆虎牙,又舉着手裏的一只野雞,“這野雞是吃着山間之谷、溪邊之水養大的,吃起來比這宮中養的可香了,我特意帶過來給明湖大人……”
明湖不為所動。
長昭卻立馬放下糕點,跑過去扯着他就往禦膳房的方向走:“快、快、快!殺雞去!本王正好餓了……”
真真笑着被拉走,不經意間回頭,只見明湖微微蹙眉,似在沉思。
想要哄好長昭王,那很簡單,但想騙過明湖君,那可得小心翼翼,不得露出絲毫馬腳。
真真蹲在禦膳房裏一邊殺雞一邊惡狠狠地拔雞毛:
這年頭,做人就不能像長昭王那樣簡單點嗎?
嗚嗚嗚,一個個都這麽可怕。
京都大道。左氏丞相府。
書房。左孟立在窗邊,沉思良久,道:“你可查清楚了?”
一位将領低頭拱手道:“回大人,那日與二公子一同前往的還有一支士兵,我已暗中一一審問,士兵們皆親眼所見那半魔與兩妖族幼童,幼童年紀尚小,成不了大事,以此推論……”
左孟沉默,窗外卻傳來撕心裂肺的哭聲。
今日下葬衣冠冢,丞相夫人十分悲痛,抱着那衣冠棺木,怎麽也不肯撒手,悲悲戚戚地哭了好一會,又跑進書房,發瘋般地打他:
“你說你,非要逼着承兒參什麽戰啊?如今我兒客死千裏之遙,屍骨無人收,怕是暴屍荒野,可憐的承兒,我的兒啊……”
大兒子左閣忠厚中正,又常在軍中;小兒子雖頑劣跋扈,卻常伴雙親,又擅于讨巧,是以很得母親歡心。聽聞小兒子死訊,丞相夫人已經連續哭了好幾日,整個丞相府氣氛壓抑,彌漫一片慘淡之景。
丞相夫人哭得暈倒過去。
左孟命侍女扶她回房歇息,又囑咐那位将士:“暗中調查一事,莫要與他人提起。”
将士點頭應道,待走後,左孟獨自一人坐在案牍邊。
案牍上擺滿了奇珍異寶,皆是今日早朝,于大殿之上得來的賞賜,名目繁多,諸位大臣都在驚奇,這左氏一族,甚得皇恩。
左孟長長嘆了一口氣,命守在門外的管家進來:
“承兒往日最愛在後院的桃樹下飲酒,命人在那挖個坑,把這些埋了吧。”
管家有些遲疑:“老爺,此乃陛下賞賜之物,如此處置,恐有不妥……”
左孟猛地把案牍掀翻,奇珍異寶紛紛落地,管家身子一抖,吓得跪了下去。
一顆碩大的夜明珠滾落到他腳邊。
左孟看了一眼,哀戚道:“譬如這明珠,世人只見其珠之光澤,又何曾知曉蚌之辛酸?”說着仰天大笑,眼中帶淚,“皇恩浩蕩?世人皆道我左氏皇恩浩蕩,可誰又知,在陛下眼裏,我左氏之子,還不如一魔之命……”
左孟語出驚人,管家倒吸一口氣,顫抖地低頭,不敢吱聲。
宮中。偏殿外有一處廢棄園子,荒草萋萋,灌木叢生,平日子甚少有宮女來往,偏僻寂靜。兩個妖族幼童卻十分喜歡,可以在雜草叢裏捉蟲、拔草、追蝴蝶,高高興興地玩上一整天。
小梨擡頭,忽然驚道:“那位姐姐可真好看!”
齊冷月坐在欄杆上,微微偏頭,看到陳素拎着一個食盒走了過來。
脫去铠甲戎裝,換上一身素衣,墨色長發垂下,氣質落落大方,又帶着一股英姿勃發之美。
小梨立馬歡喜地跑到她面前:“漂亮姐姐!”
陳素摸了摸她腦袋,又笑着對齊冷月道:“我聽明湖君偶然提起月大人收留了兩個幼童,甚是可愛,今日便過來看看……”
齊冷月懷裏抱着一條嘶嘶吐信子的小蛇,他并未答話,只顧着耍弄那條小蛇。
陳素微微失落。
趴在她懷裏的小梨卻打開食盒,發出一陣驚嘆聲。
陳素複又笑起來:“這是禦膳房做的魚湯,聞着可好?”
小梨高興地大叫:“好香!”又扭頭大喊,“哥哥,好香的魚湯!快來喝魚湯!”
小桃從草叢裏鑽出來,兩幼童歡歡喜喜地喝着魚湯。
此時初春,宮中到處開滿了花,一陣風過,飄來一陣若有若無的花香。
欄杆上的青年低着頭,似乎總是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
人人都道明湖君容貌出挑,只是他們不曾見到這張側臉。
陳素出神地盯着,直到小梨的一聲驚呼,才恍然回神。
“壞人來了!”
齊冷月擡頭一看,見長廊拐角處,長陵正朝這兒走來。
他屈起手指,重重地敲了下小梨的腦袋。
小梨捂着腦袋,眼光泛淚,十分委屈地改口:“陵、陵哥哥來了……”
長陵獨自前來,陳素立刻起身:“陛下來此,定有要事,末将不便打擾,先行告退。”
待陳素翩翩消失于拐角處,長陵看了眼石桌上的那個食盒,又斜瞥着齊冷月:“魚湯可好喝?”
“我?”
齊冷月無辜的指了指草叢,喝得心滿意足的倆兄妹又開始趴在草叢裏玩耍。
長陵無奈失笑:“你可注意這食盒裏備着的,可是三個碗?”
齊冷月摸着小蛇的腦袋笑:“那又怎樣?”
“阿月這麽聰明,定然明白,只是假裝沒看到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