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深夜,皇宮各處都落鑰了,寂靜無聲。除了各個宮殿還有些許宮人走動的聲音外,再沒有多餘的動靜,唯獨慈寧宮,宮內的燈火長明,直到半夜三更也沒有暗淡。

蘇沫兒蹲坐在孝莊身邊,輕手輕腳地給孝莊揉捏着雙腳,一點點敲打下來,緩解了孝莊的疲勞。孝莊靠着背後的靠枕,眼睛微閉,平靜的臉上看不出什麽神色來。

許久之後,蘇沫兒才聽到孝莊的聲音:“沫兒啊,我平生,可是第一次這麽懷疑,這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蘇沫兒手上的姿勢不停,語氣輕柔地說道:“這可要看太皇太後的了,您覺得是真的就是真的,您覺得是假的就是假的。”

“你啊,就是狡猾,從你嘴裏就掏不出幾句真話。”孝莊沒有生氣,只是微微睜開眼睛,看着屋內燈火通明,聲音卻是漸漸森冷,“不管這個事情是真的還是假的,這個人絕對不能夠留着!皇上的名譽事關重大,怎能容得下這樣一個禍害?”

“太皇太後,皇上現在已經不是小孩子了。”蘇沫兒淺淺即止,即使是勸谏也沒有說得很多。孝莊聽着蘇沫兒的話,輕聲嘆了口氣。是啊,皇上已經不是小孩子了。鳌拜的事情,雖然有着她的手筆,但是從頭到尾,這個占據了滿清大半江山的人,确确實實是皇上拉下來的。正是因為如此,孝莊看到了滿清的未來,也正是因為如此,她才更加容不下那可能存在的事情!

“沫兒啊,我這把老骨頭,也不知道還能活多少年。皇上是真的也好,是假的也罷,對宦官本來就應該把握好一個度,他這樣偏聽偏信,怎麽能夠令人放心。”最開始得到這些消息的時候,孝莊還沒有怎麽上心,可這越看卻越發不對勁起來,若是真的……她當即就冷了臉色。蘇沫兒終于是把孝莊的腿腳上都揉捏開來,停下動作說道:“太皇太後,這您可就當局者迷了,您可是忘了,前些日子你可是說過,皇上這般處置可沒有什麽問題。”

“蘇沫兒,你是站在我這邊,還是站在皇上這邊?”孝莊有些惱怒了,小孩子似得說道,若不是眼前人是蘇沫兒,她也不會放得這麽輕松。蘇沫兒只是笑:“奴婢自然是您身邊的人,只是奴婢怕您後悔啊。”

這人到底是不是,當然還兩說。若真的是了,這打死打殘都是該的。但如果不是,這貿然出手,只會讓康熙對太後心生芥蒂。皇上對太皇太後向來敬重,可是這身邊伺候的人就是這主子的心腹,若是什麽都沒有,這一出手,可不就是打了皇上的臉面?皇上,今年已經十九歲了,膝下子女環繞,已經不再是當初那個無權無勢,被人扶持的小皇帝了。

孝莊眉目雖柔,慢條斯理地說道:“等過些時日,把梁九功叫過來吧,皇上身邊的事情,他不會不知道的。”蘇沫兒應是之後,又有些遲疑:“太皇太後,梁九功對皇上可是忠心耿耿,幾乎沒有離開的時候,您是打算……”她從來沒有懷疑過太皇太後會問不出話來,只是,梁九功是康熙身邊貼身伺候的,若是來這麽一手,豈不是證明……

“你知道便是了。”

随着這聲話語,宮殿內又重新恢複了平靜,搖曳的燭光依舊在燈罩中明明暗暗,随着夜色慢慢燃燒着,滴落下來的燭淚層層疊疊,堆壘出奇怪的形狀。

魏桐在第二天起來之後,只覺得脖子十分不舒服,而身上披着一件簡單的衣裳。定眼一看,魏桐手忙腳亂地把衣裳折疊起來放了回去,就算這衣服看起來再怎麽普通,可上面淡淡的龍紋難道他瞎了嗎?他無奈揉了把臉,昨天晚上難不成他睡得那麽死,連康熙起夜他都不知道?

等着輪班的人過來的這個過程,魏桐一直聽着裏頭的動靜,生怕把康熙吵醒了,等到趙河跟其他人來了的時候,魏桐同他們寒暄幾句之後就急忙忙回到了自己的屋子。躺在床上,魏桐毫無睡意,一個人少有的瞪着眼睛發呆。

之前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他受傷,然後又是聞喜跟福貴出事,好不容易沒事了一段日子了,結果又出了這麽件事來,翻滾在床上,魏桐全身有些無力。這是上天看着他太平順,所以有事沒事都要給他找點事情做做?魏桐發誓他從來都沒有說過老天的壞話。

翻了個身,他輕笑起來,要是擱在現代,玄就是一個大渣男,吃着碗裏卻還想着鍋裏的。恐怕在知道魏桐的想法的時候,他還非常不解疑惑。

原本早上這半天沒事魏桐都是拿來補覺的,但是昨天晚上居然完完整整睡着了,導致現在魏桐完全是不困的。在屋內兜了兩圈之後,他決定去找陳大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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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大力雖然曾經被身邊人排擠,但是随着他老實忠厚的形象日漸得人心,還有魏桐越來越受到皇上的重視,作為他的朋友,也幾乎沒有什麽人敢去欺負陳大力了。見到許久未見的朋友,即使是陳大力都有點激動,他大手拍了拍魏桐的肩膀:“你看起來高了不少,比起以前好了許多了,臉上也有點笑容了。”激動之下,竟是連話語也多了不少。

魏桐現在的身板比起以前好了太多了。先是經過了布庫房康熙的磨練,後來又一直被丢到練武場跟禦前侍衛等教習,魏桐的身子跟以前相比幾乎是脫胎換骨。雖然算不得個武林高手,但遇到敵人,除非頂尖高手,也幾乎能夠自保了。其實在皇宮內,尤其是作為一個去勢的內侍,魏桐練這個根本沒有需要用到的地方,但是出于康熙的命令還有他對曾經武林夢的向往,還是咬着牙堅持下來。

至少也不能讓人看作是臨陣脫逃,本來太監的身份就夠人看不起,如果不努力,魏桐現在又怎麽能夠在練武場站穩腳步。

陳大力現在也算是紮穩了腳跟,雖然司膳太監算不得什麽高層的職位,但是他也已經很心滿意足了。對于更上一層樓的想法他更是從來都沒有想過,雖然看起來是很好,但是陳大力看得很明白:“魏桐,我在這裏真的挺好的,我這輩子也就這樣了,雖然算不得什麽大太監,但是走出去也不是個能讓人随意輕賤的。至于其他東西,我們這些伺候的人,就不要想太多了。”難得說了這麽長一段話,魏桐聽了心裏也有一點難受。

他拍了拍陳大力的肩膀,沒有說些什麽,對于魏桐來說,以前的朋友就只剩下陳大力一個人了,對于這昔日好友,他也明白他的意思。

汝之蜜糖彼之砒霜,魏桐不會強求。

從陳大力那裏出來之後,心裏原本的抑郁之情去了大半,魏桐的腳步重新輕快起來,原本沉甸甸的思緒也已經清理了大半。

等到下午之後,魏桐重新到書房的時候,所有的事情都變得跟之前一樣,魏桐淡然處之,康熙也恢複正常。

“魏桐,來陪朕下棋。”康熙閑暇無事的時候,便叫魏桐來陪他下棋解悶。然而魏桐的棋藝跟之前一樣毫無進步,跟康熙在一起厮殺簡直就是在給他送棋子。看着白子漸漸被黑子所圍繞,魏桐讨饒:“皇上,梁總管在這,您還是讓梁總管陪您把吧?”梁九功在旁邊看戲看得好好的,無緣無故被拉入戰局,他一臉無辜的說道:“皇上,奴才這臭棋簍子可是連規則都不會,魏桐,你還是好好陪着皇上,不要亂說話。”

已經是第無數次看到這個場景,梁九功已經對此産生了免疫。以前但凡陪着皇上下棋的人,無不是棋藝高雅,翩翩風度的君子大家,各類大臣,然而輪到魏桐的時候,梁九功每每看到棋盤上的棋局,就默默轉開眼睛。

雖然梁九功是真的不會,但是在皇上身邊伺候久了,耳濡目染之下還是知道一點,棋盤上總是一邊倒的局面,然而康熙還是下得饒有趣味,時不時便來上一局。魏桐倒也不是真的不開竅,康熙每次看着他的棋藝都賞賜了一堆棋譜,魏桐也仔細琢磨過,還認真背了不少棋局,然而理論跟實際根本就是兩碼子事。

“太皇太後駕到——”門外隐隐約約傳來了守門太監的聲音,不知為何,康熙的心裏驟然一驚,站起身來,看着垂眉順眼站在對面的魏桐,囑咐了一句:“把這些東西都收起來吧。”而後領着梁九功去迎接孝莊。

魏桐被康熙的那一眼看得心裏發毛,遵旨之後。先是把白子黑子都分開收拾好,而後才要把東西送到原本的位置上。這個過程之後,太皇太後已經到了書房內間。魏桐端着手裏的東西,把東西放在地上跪拜下來:“奴才給太皇太後請安。”

孝莊只是淡淡看了一眼,便叫起了。轉頭跟康熙說道:“今個兒怎麽這麽有情趣,和誰下起棋來了?”康熙單手扶着她,笑着說道:“皇祖母說笑了,孫兒能和誰下棋,只不過是自己閑來無事,擺了幾個棋局罷了。”

“原來是這樣。”孝莊看起來就是随口一提,完全不在意,只是在這裏略略坐過,跟康熙交談了幾句之後很快就離開了。孝莊出慈寧宮到處散散的時候,偶爾也會來到清寧宮見見康熙,這件事情看起來就很平常,跟之前的幾次沒有任何區別。

然而康熙在孝莊離開之後,臉色卻有些陰冷:“梁九功!”

“奴才在。”梁九功臉色一肅,輕聲上前。

“把清寧宮不着痕跡,再好好清理一遍,不論來頭是什麽,一個都不留。”康熙的聲音,讓梁九功眉毛微動,而後毫不猶豫地應道,“喳!”

剛才在孝莊在的時候,魏桐都安靜順從地站在梁九功身後,看起來毫不起眼。現在看着兩個人之間的對話,魏桐心裏一突,随即頭低得更低,默默地看着衣服上毫不起眼的紋路。

今天的事情看似就過去了,然而就在三天後,康熙剛下朝的時候,梁九功就被太皇太後叫走了。康熙皺着眉頭,背着手在大殿內走了幾步,突然沉下臉色,“趙河,魏桐去哪了?”

守在左邊的趙河連忙上前躬身說道:“皇上下朝前,魏桐已經被慈寧宮的人叫走了。”原本是想禀報的,結果被梁九功的事情打了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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