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魏桐是在早上的時候被叫走的,當時他正在書房安置好所有的東西,還沒有弄好門外便有兩人擅入,魏桐眉頭微皺看着面生的兩個宦官:“你們兩個是何人!陳申陳惠,你們兩個怎麽能随便放人進入清寧宮書房!”
身後兩個沮喪着臉進來的人正是守着清寧宮書房的小內侍。前頭的人傲然說道:“雜家是慈寧宮的人,這次來是來請魏公公到慈寧宮走一趟,魏公公,咱們還是往這邊走吧。”
魏桐內心一突,知道來者不善。他臉色未變,把手裏的東西放下來之後,冷靜地說道:“那還請兩位公公在前頭帶路。”這份心性倒是讓人舒服了幾番,也讓原本以為會有一番争執的慈寧宮太監放了心。當跨步出門的時候,魏桐看到了滿眼擔心的趙河淡雲,微微搖搖頭示意他們不要輕舉妄動。什麽樣的人才能夠才能夠代表慈寧宮呢?
魏桐心裏有無數想法,但是此刻從他的臉色上卻完全看不出來。慈寧宮的兩個內侍一前一後守着魏桐,倒是像怕他逃跑的樣子,看起來……是知道他有武在身。康熙訓練他的事情雖然不是什麽遮遮掩掩的事情,但是因為一貫跟着他去練武場的人只有那麽寥寥幾個,這個消息也算是沒有什麽人知道了的。可是看着這兩人的态度……魏桐的心一沉,難不成太皇太後是知道了什麽?或者是她覺得會發生什麽?
思來想去,最近發生的會讓孝莊都警惕的事情,也只有那麽一件事情了。只不過,孝莊是怎麽會懷疑到他頭上的。魏桐不住思索,到最後卻仍不住自己無奈搖頭。
果真是當局者迷,總以為一切如常,卻不知道那個時候康熙那兩次叫太醫的舉動,還有重重細微的舉動,的确是會讓人誤會,更何況到了最後,也不全是誤會。當然這個時候的魏桐,還不知道他最開始從尚方院出來,也是因為康熙去撈人。
在很早之前,魏桐就已經隐隐約約覺察到,玄的身份并不簡單。看起來似乎是他從沒有想到過的那個方向。但是這樣的顧忌,被他一直藏在心裏。玄以誠待之,他也以誠相待。至于那些身份地位,既然兩人都心裏有數,便都盡數不顧。畢竟夢境中的兩人出了夢境,也都不是夢境中的模樣了。
但是現在……魏桐嘆了口氣。他從來不覺得之前經歷過的事情是多麽煎熬的磨砺,不過都是些皮肉傷,熬過去便算過了。不過這一遭,可能就真的熬不過去了。孝莊……那可是叱咤兩朝的女人,當初順治在她的威嚴下過了一生,輪到康熙朝的時候看起來沒什麽動靜了,然而她依舊是康熙身後的大山,在最開始的時候穩穩扶持住他。不過現在要去拜見這尊大佛,還真是讓魏桐心裏有那麽一點點緊張。
等到一路到了慈寧宮,魏桐被引到了偏殿,老老實實地随着人進去,魏桐沒想到孝莊真的坐在上首。魏桐初見孝莊,便跪下去行禮:“奴才魏桐拜見太皇太後。”孝莊倒沒有讓他就這麽一直跪着,而是淡聲叫起,魏桐站起來之後便站在邊上。
“哀家聽說,你是皇上身邊最寵信的人,近日來皇上發生了些什麽,你可清楚?”孝莊的聲音淡淡,抓不住什麽情緒。魏桐不敢怠慢,輕聲說道:“太皇太後言重了,奴才不過是皇上身邊一個不起眼的小奴才,只不過是僥幸負責了書房事務,實在是擔不起。”
“皇上近些時日事務繁多,只是前些日子有些心緒焦躁,怕是為朝政煩心,不過已經沒有異樣了。”魏桐的聲音溫和,帶着說不出道不明的舒服,雖然臉上沒什麽表情,但是卻不會讓人不快。就算是對他有惡感的孝莊,也的确覺得魏桐是個不錯的。
“你是皇上的奴才,這些切身的事情同哀家說,你不怕皇上治你的罪?”孝莊似乎是笑了起來,語氣也柔和了幾分。然而魏桐額角卻沁出了點點汗漬,然而神情鎮靜,語氣也沒有變化,“奴才是皇上的奴才,只是太皇太後現在問到的事情是關心皇上,奴才沒有什麽不可以說的。”
“沫兒啊,看着這個小內侍說的話,豈不是說,哀家要是問到了什麽重要的東西,他便是不敢說了?”這話雖然是對着蘇沫兒,但是這話卻是重重的壓在了魏桐身上,讓魏桐冷汗疊出。大殿中的氣氛一下子嚴肅起來,雖然只有三個人,卻沉重得沒有人敢開口。随着一分一秒的過去,魏桐都覺得上首的孝莊随時可能發難。不過就算是這樣,魏桐也一直沉默着,看似不知道說什麽,也可能是什麽都不敢說。
“太皇太後,魏桐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內侍,皇上的切身情況哪裏能夠指望着他,還是叫梁九功過來吧。”最後是蘇沫兒在旁邊輕聲說道,打破了滿室寂靜。
太皇太後別開了眼睛,“你說的倒也沒錯,罷了罷了。”蘇沫兒攙扶着孝莊站了起來,而後扶着她往外頭走去,什麽話也沒有給魏桐留下來。而這個時候,魏桐雖然松了口氣,卻是知道自己現在出不去了。轉身看着身後被關上的殿門,再看看兩個持刀侍衛站在外頭,他便無奈地捂住臉,好吧,這是早就應該想到的事情。只是希望這一次,康熙能夠穩得住,不然的話……孝莊可是活到了康熙二十六年,餘下的這十幾年豈不是一直要被她盯着。
而回到大殿內的孝莊,看了眼站在旁邊的蘇沫兒道:“你就是心軟,好端端的幫他做什麽?”蘇沫兒笑道:“太皇太後,奴婢可不是在幫她,而是在幫您吶,現在可是皇上下朝的時間了。您放寬心,奴婢已經派人去叫梁九功那厮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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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不過來又有什麽打緊,橫豎都是一樣罷了。”孝莊淡淡說道,看起來倒是毫不在意。今日來這麽一手,不過是為了日後好說話。魏桐是沖撞了她也好,是伺候不周也罷,都有了由頭。至于這個太監到底做沒做過這樣的事情,根本不需要知道。梁九功的過來,不過是孝莊終究還是想知道,這件事情到底是怎麽回事。
而遠在清寧宮的康熙,在一瞬間想明白前因後果之後,當機立斷叫來了貼身侍衛,囑咐了些許什麽之後,禦駕趕往慈寧宮,剛好跟梁九功正是前後腳的距離。
梁九功剛剛跪下,康熙便已經踏入了大殿。端坐在上方的孝莊微眯了眼看着進來的人,仿佛看到了十幾年前熟悉的場景,那個時候,福臨就是這樣,一次又一次憤怒地趕來同她争吵,甚至是在她剛叫來董鄂妃,下一刻他便踏入了她的慈寧宮。而現在,雖然康熙的臉色平靜,遠不如當初福臨的憤怒,但是到底……太熟悉了。
“皇上,你這麽急匆匆趕過來,是有什麽要事嗎?還是說,哀家叫一兩個你身邊的內侍過來詢問情況,你都得這麽着急地過來一趟?”孝莊看着康熙,眉目間藏着郁色,平淡的說道。康熙行禮之後,輕聲說道:“孫兒當然不是為了此事而來,不過是孫兒看着大皇子同二皇子年歲已足,打算同皇祖母一起好好商量一下這名字的事情。”
孝莊神色微動,說起來這的确是一件大事。但是,皇上卻偏偏在這個時候來水這件事情,讓孝莊的心頭微沉,臉色卻是不變:“你說的倒也沒錯,皇子的取名事關重大,只是這件事情你同皇後說過了?二皇子到底是她的子嗣,這名字也得同她好好說說。”康熙淡笑着說道:“皇祖母言之有理,孫兒已經把她叫過來了。”
孝莊此時才真正重視了這件事情,聽着宮殿外逐漸傳來的“皇後駕到——”的聲音,心裏似乎飄起了一個猜測,但是還沒有成形就被康熙給打斷了,“皇祖母,這是孫兒拟定的幾個名字,您看看如何?”孝莊只得讓蘇沫兒把那份名字接了過來,仔細看了起來。雖然心裏記挂着事情,但是這名字的事情可大可小,然這次需奠定了之後這一代的名字排序,不可輕忽。
皇後剛一進殿內便察覺到了沉重的氣氛,雖然心裏有些猜測,但是剛才皇上傳旨說得很清楚,她的皇兒定然要取一個好兆頭的名字,這讓她也不得不當做看不見一般,笑着跟康熙孝莊等讨論起來。而跪在地上的梁九功也在皇帝的示意下站了起來,守在旁邊。
三個皇宮的大巨頭在重重商讨之下,終于為兩個孩子起好了名字。庶妃馬佳氏之子,名愛新覺羅·承瑞。皇後之子,名愛新覺羅·承祜。而後的排序照此,而同時,給宮內的公主也都起了名字,看起來皆大歡喜,一條條命令頒布下去,接到旨意的後妃都滿心歡喜。初升的皇子皇女因為害怕夭折,都是不取名字的,等過了些時日養得住了,才會起名上玉冊。現在皇上的旨意,便是表示宗人府那邊,登記上了這一筆了。
而等這件事情結束了,也已經過了近一個時辰。康熙笑着對孝莊說道:“皇祖母,既然此事已定,孫兒也就放心了。叨擾皇祖母這麽久,真是過意不去。”
“這是皇家大事,說的什麽話?”孝莊笑着搖搖頭,看着兩個人起身告退。她目送着康熙偕皇後一起退出了慈寧宮,等到看不見人影的時候,臉色突然淡了下來:“沫兒,派人去偏殿看看。”
蘇沫兒沒有半分遲疑,當即就派人去了。而等着人打開偏殿被重重包圍着的大門時,殿內卻是空無一人!聽到回報的孝莊沒有任何臉色,揮退了來人,也沒有懲罰那幾個堅守不力的侍衛。
蘇沫兒有些擔心地看着孝莊,她也沒想到康熙竟然會如此果決妄為,竟然從慈寧宮截人!
太皇太後卻沒有生氣,反倒是漸漸笑出聲來:“玄烨啊玄烨,你也會跟我玩心眼了。”話語中不到半分憤怒,反倒是笑得開懷,這是蘇沫兒這幾日看到孝莊最開心的時候了。仿佛之前好幾日的低氣壓都是錯覺。蘇沫兒伺候太皇太後多年,一下子明白了她現在的心情。
一個皇帝總不可能永遠為人所制,就算這個人是他的親人也是一樣。而這束縛的掙脫,讓孝莊看到了更多的可能性,再多的不滿,也抵不上此時的欣慰。這天下,也終于有了一個合适的主人,即使現在還略微青澀,可是也距離不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