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康熙十年四月初五,魏桐定居杭州。同年五月,魏桐走訪市場,最後在街邊無人處默默開了一家米鋪。
康熙十年秋,臨安、東陽大旱,蝗災頻發,大饑。當地官府驚慌上報,然而距離之遠,等奏報上達天聽再部署之後,已經有易子相食的慘狀發生。
八月尾聲,有一車隊進駐臨安,九月中,另一車隊趕往東陽。
一整車隊都是米袋,到了城鎮之後便在城外施粥放糧,雖然有虎視眈眈之人,奈何護衛十分健壯,在好幾次鎮壓了騷動之後,都只能老老實實被他們維持着秩序,一點點排着隊。盡管為了省下更多的米糧,能領到的只是一碗薄薄的米湯,然而已經讓不少人痛哭流涕,嘶聲竭力。
跟着魏桐一起到臨安的阿辰整個人神色萎頓,這是他第一次看到這樣的慘狀。
“明明已經有東西吃了,為什麽他們還那麽傷心?”阿辰坐在魏桐身後,這幾日他根本沒有離開魏桐的時候。因為日前魏桐就已經告誡過他,饑民是沒有理智的,阿辰沒有任何的武藝,一看就是細皮嫩肉的富家公子,最容易出事。而阿辰在看到這樣的慘狀,也根本不敢離開魏桐。
“因為我們來得太遲,他們已經因為饑荒失去了親人。”或者交換了親人。
最後這句話,魏桐看着一臉稚氣惶恐的阿辰,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
“所以,魏大哥才下令說,粥的分量一定要按照要求來。是因為這樣,才能最大程度的保住他們的性命吧。”阿辰有些茫然無措地說道。
縱使魏桐已經幾乎把所有的米糧都帶了過來,但是面對着不知道什麽時候才可能到的朝廷命令,還有無數的饑民,只是杯水車薪。坐在馬車上,魏桐掀開了簾子看着外面的面黃肌瘦的百姓,不親眼看見這一切,根本不知道世間還有如此慘狀。
他們現在是被臨安知府相邀,往城內而去。臨安府內的米商跟杭州府的米商大多囤積糧食,擡高米價,即使是現在這樣的場景依舊閉門不開。在得知魏桐的來意之後,臨安知府大喜過望,連忙派人來請,阿辰自然也跟着。比起之前,現在的阿辰性子已經好上許多。
魏桐在到了杭州之後,才知道陳家便是當地的的大富商。雖然看着真是商人,但是背後藏着的勢力卻是不可估量。阿辰是陳家主家唯一的嫡孫,自然嬌寵了一些。
而他在杭州之後,便同陳家的人分開了,只是因為阿辰喜歡魏桐,時常去找他,兩人的聯系倒也是多了起來。而這一次便是阿辰聽說了魏桐有意前往臨安,一直要跟過去,最後是陳家太爺拍板同意了,才能随行。
這一路上,看過太多以前沒有看到過的東西,對阿辰來說也是磨練,整個人很快就變得堅強了些,遇到事情的時候,魏桐也會跟他說着一些道理。說來奇怪,在陳家人面前有些跋扈的陳小公子,在魏桐面前卻如同一個乖巧的孩童,滿心敬佩,從不辯駁。
而魏桐的施救雖然不可能救得了全部人,但是好歹對于一整個臨安府來說,也算是解救了一些燃眉之急,而之後随着朝廷那邊的動作,堪堪在冬季之前,把一切都安撫下來。雖然損失無法估量,但是比起最開始預計的時候已經好上太多。
而這一次的施救,讓魏桐進入了江南商界的眼中。雖有人唾棄他的行為,但也有人敬佩他的膽識。魏氏米鋪才開了半年有餘,便敢這樣大動幹戈,不管是博名也好,真心也罷,都極具魄力。幾乎已經被魏桐這一舉動敗光了的魏氏米鋪,卻因為善名而吸引了許多慕名而來的客人,更因為魏桐的運作有道,很快重新振作起來,次年便魏氏米鋪很快有了第二家,第三家,乃至更多的分店。
Advertisement
遠在京城的君王看着臨安知府上傳的奏折,視線落在最後寥寥數字。而不久之後,永陽的消息也随之傳了過來,同樣附上了幾句贊賞。兩位知府因着這次饑荒,今年的考核必然是下等,但是因為魏桐的施為,挽救了大半的局面,自然對他猶存感念,順手便把他的名字給寫了上去,算是承了人情。因為此舉,魏桐跟這兩位的關系倒也還說得過去。
康熙的手指輕輕摸了摸那熟悉的字眼,淡淡地笑出聲來。
康熙十一年,魏氏米鋪已經成為杭州府最大的米鋪,雖然很多原先的米商很不滿意,但是在發覺了魏桐背後站着陳家之後,便默默淡去。而且因為魏家米鋪樂善好施,比起最先的那幾家最喜哄擡米價,囤積米糧的米鋪來說,百姓更加喜歡去魏氏米鋪。而杭州知府在動人心的錢財面前,險些馬前失足,最後被一把鋼刀帶回了正途。
陳家之所以護着魏桐,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為,作為陳家嫡長孫的陳辰,現在正跟在魏桐旁邊,整個人比起最開始兩年已經成熟不少,談吐舉止風度翩翩,讓原本一直想讓孩子回來的陳家長媳最後也默默應許了。
魏桐察覺到了這點,而現在雙商長成不少的陳辰當然也察覺到了這點。原先活潑的陳辰,在這幾年跟着魏桐走動之後,性格在魏桐的影響下變得內斂許多,只在一次喝醉酒之後才傾吐了心聲,家裏的勾心鬥角争權奪勢太多,這才是最開始迫使他想離開陳家的原因。
世上不可能真的有十全十美的事情,每個人總會遇到不好的,怎麽克服就只能看自己的了。魏桐能做的,就是在陳辰喝醉之後,把他送回去好好歇息。
夜深人靜,魏桐在回到自己的屋子時,陳肅早已經準備好了泡腳的東西,魏桐在多次拒絕無效之後選擇了接受。拒絕了陳肅又一次給他洗腳的意見,魏桐自己麻利地動手,泡着舒舒服服地眯起了眼睛。
陳肅坐在對面給魏桐把脈,好久之後才說道:“你的身體比起兩年前已經好了許多。”陳肅會醫術,這也是魏桐在第二年才知道的,那個時候該喝的藥已經喝完了,魏桐正打算從此拒絕藥水這種東西的時候,陳肅默默地給他把了個脈,然後繼續煎藥。喝了好幾年的苦藥,魏桐表示味覺已經要壞掉了。
魏桐本身便因為去勢的緣故而虛弱些,又接連重傷了兩次,雖然後來因為練武的緣故看起來強健,但實際上外強中幹。劉禦醫開的方子便是為了固本培元,之後又有陳肅根據他的情況慢慢調養,已經基本恢複了。
“只不過,你到底身子虧虛,以後還是少些受寒才是。比如今天晚上就不過大半夜在外頭喝酒。”陳肅淡淡地說道,魏桐無奈地說道:“阿辰已經長進許多,你怎麽還是這麽不喜歡他?”
陳肅把下人端上來一段時間剛好放涼一些的夜宵往魏桐那邊挪一挪,“他出息了也是陳家的福氣,跟你有什麽幹系?”陳肅現在看起來比之前棱角分明得多,性格也強硬得多,但是大多數都是聽從魏桐的,只除了在他的人身安全上。
“陳家的人是陳家的人,阿辰是阿辰,更何況,陳家也幫了不少的忙。”魏桐平日裏不大喜歡旁人伺候,很多事情都是親力親為,不過一日三餐總還是要人來做,不過整個宅子裏的人還是挺少。“還有你,去年大半夜跑出去幹什麽,以為我不知道嗎?”
說到這裏的時候,魏桐淡淡看了陳肅一眼,成功讓陳肅自己坦白:“皇上出宮前,曾經特地把我叫過去,說是如果你有危險,當殺之人就直接殺了,不該殺的看情況處理,總而言之就是不要你吃虧。”那個杭州知府原本便打算收受賄賂,這樣子的官員,就是當時出了什麽事,直接殺了陳肅也是絕不手軟的。
而陳肅本來就是皇上的人,自然是有些手段。
……魏桐無奈扶額,他不相信康熙會把話說得這麽直接,但是陳肅的話,的确是讓魏桐的心裏暖暖的。
說起來,他跟康熙,已經整整兩年沒見過了。
陳肅還在繼續說着:“我本來接到的命令是想着讓你好好休息,沒有任何負擔地到處走走。但是這兩年你反倒是更加勞累了。”
魏桐聞言輕聲說道:“最開始的時候,的确也沒想那麽多,出宮就已經很好了,到處走走也很好,只不過,陳肅,這是不夠的。”
“我喜歡山水,也喜歡游玩,但是我這一生總不可能永遠都是這樣過活。”他說這些話的時候,眉眼淡淡的笑意流露出來,在燭光的映射下輕柔如夢,令人不敢出言驚擾。“前十幾年雖然過得艱苦,但是如果沒有這樣的遭遇,我現在怕還是一個出言不遜,令人厭煩的人,仗着年輕氣盛不知道天高地厚。現在過得倒是不錯了,但是最開始的基礎,卻也是朋友相助,我總不能一輩子都靠着他過活。”雖然話是這麽說,但是魏桐在談及到朋友二字的時候,笑意卻是最深的。
“如果你那天沒去,就算他們真的成功了又如何?我總會讓他們翻不了身。”極其淡淡的話語,帶着極強大的自信,讓人不能忽視魏桐眼裏奪目的光彩。
陳肅默然不語,他在魏桐身邊好幾年了,從未見他無的放矢。而今年,他也不過僅僅才十八。弱冠之齡,卻沉着如斯。
康熙十二年,魏氏米鋪同陳家合作,迅速崛起,成為了江南最大的米鋪。而陳家長孫在回歸了陳家之後,也嶄露頭角,站穩了腳跟,成為陳家不可忽視的一人。
同年三月,平南王尚可喜告老,請求由其子尚之信繼續在廣州鎮守。這個消息令朝廷議論紛紛,意見不一,由此掀開了清朝削藩的序幕。
而在重重阻力之下,不久之後,康熙以“藩鎮久握重兵,勢成尾大,非國家利”的緣由,毅然決然地決定撤藩!這舉引起朝廷的軒然大波,但在康熙的強硬态度下,仍然堅定地推行着。
十一月,吳三桂提出“反清複明”口號,起兵造反,拒絕朝廷的統領。
朝廷震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