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魏桐得知這個消息,是陳肅告訴他的。彼時魏桐正在賬房內算着年末的總賬,而陳肅夾帶着風雪進門,第一句話便是:“吳三桂反了。”

手裏的毛筆還沒有繼續落下去,而拿着筆的人卻已經怔住了。魏桐的思緒凝固了一瞬,而後又回過神來,這已經是早晚的事情了。他知道歷史,但具體的時日定然不可能記得那麽清楚,既然吳三桂反了,那麽削藩的事情就已經迫在眉睫了。

“黃家那件事情怎麽樣了?”魏桐沒有問這件事情,反而是開口說了其他事。陳肅淡然說道:“他不同意,說是眼看着便要打仗了,這個時候如果還不提高米價,等再過一段時間官府便要打壓了。”

“下次過去的時候,順手就把這份東西給他看,如果他不同意,你就直接交給知府吧。”魏桐随手把右手邊一個信封遞給了陳肅,陳肅拆開一看,笑了起來:“這下子黃家可任何借口都推脫不得了,只是你這份東西從哪裏來的?這麽隐蔽的東西,黃家估計恨不得揣懷裏帶着。”

“他家小子在賭坊賭輸了幾萬兩銀子,不敢跟家裏的人說,偷了東西出來賣,其中有個花瓶裏就放着這東西。”魏桐只要一想起這東西是如何落到自己手裏,便覺得十分好笑。人說富不過三代,如果黃家就剩下這麽獨苗苗,那接下來幾十年會是什麽樣子也可想而知。

陳肅想想今天見到的黃家人的嘴臉,再看看手裏的東西,頓時心曠神怡,把東西往懷裏一塞,大刀闊斧地坐了下來,腰間的劍随着他的動作輕輕搖擺。

魏桐把手裏的最後幾筆賬算完之後,把東西往左邊一堆,伸了個懶腰,“再過些時日,這些東西我都丢開,然後到處走走。”

“啪——”陳肅手裏剛拿起來的杯子一下子就放到了桌面上,發出了刺耳的聲響:“現在朝政剛亂,朝廷都不知道會有什麽反應,你在這個時候想到處走走?”

“朝廷的反應只會有一個。”魏桐站起身來,懶散地伸了個懶腰,淡淡地說道:“削藩之事勢在必行。”如果三藩不撤,皇權永遠都不可能統一。

“既然如此,你更不應該在這個緊張的時刻還出門。”陳肅眉頭微皺,既然魏桐已經鐵定戰事必起,那為何……

“唔,好男人志在四方?”魏桐輕聲說道:“你不必挂心,手頭上的事情我會都拜托給阿辰,不會出什麽差錯的。”

陳肅沉聲說道:“魏桐,你就不怕陳家的人起了什麽壞心思?”魏桐淡笑着說道:“阿辰不是這樣的人,更何況,就算真的一無所有了,難不成我沒法東山再起?”陳肅沉默了一瞬,魏桐現在的身家,比起剛出宮的時候已經不知道翻了幾番了,更別說這幾年他散出去的錢財。以他的能耐,的确是很容易。

“我要跟你一起去。”

“不行。”

“我本來就是要跟着你的。”陳肅平靜地說道,對他來說,護着魏桐是命令,而這個命令沒有期限。

“陳肅,我以前同你說過,皇上雖然把你指派給我,但不是說你這個人就屬于我了,你要是不想在我身邊,或者自己有什麽事情,大可以去做,不必顧忌我。”魏桐在陳肅對面坐下來,拍拍他的手,嘆息着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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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肅沒有生氣,輕笑起來:“比起以前的日子,在你身邊已經難得快活了。如同你教過我的詞語,不能得隴望蜀。我本來便是因為這道命令才能站到明面上,如果不能做好這件事情,我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魏桐剛想說些什麽,又立刻斂住了心神,似乎是從陳肅的話語中體會到了什麽東西,瞳孔微微放大,好幾秒之後無奈地閉上了眼睛。重新再睜開的時候已經一片淡然:“如果你真想跟着我的話,那就跟着吧。”

兩個人自此無話。

第二天清晨,魏桐便派人請來了阿辰。阿辰得知是魏桐的邀約,立刻便興匆匆地趕過來了,但是在得知魏桐的去意之時,整個人“哐當”一聲站了起來,身後的椅子也随着他的沖勢而而倒在地上。“魏大哥,你要離開了?”魏桐示意他坐下,而有點茫然的阿辰差點一屁股坐到了地上,還是陳肅看不過眼一腳把旁邊的椅子踢到了他身後。

“本來杭州就不是我的故鄉,只不過覺得此處人傑地靈,才不知不覺在這裏待了好幾年。我也不是不回來,只是想着趁着年輕到處走走,免得到了老年的時候才來後悔。”

……阿辰默默地看着“年輕”的魏桐。

“罷了,魏大哥,魏氏米鋪本來就是你的,你把我交到我手上,我一定不會讓它出事。”阿辰最後抿抿嘴,只是這樣說道。魏氏米鋪的壯大,不止惹來了外頭的注目,也引來了陳家的窺伺。阿辰已經不止一人聽到有人撺掇着陳家太爺把它收為己有。如果不是阿辰的極力反對跟陳家太爺的呵責,早就有人耐不住了。

魏桐自然知道這些東西,但是他開辦米鋪的原因只有一個,陳家人的勾心鬥角他自然不在乎。如果僅僅只是陳家,那為什麽在這之前陳家并沒有人能做這個事情?

不是什麽東西都可以讓任何人能夠接手的。

阿辰失意地回到了陳家,剛進大門便被管家找到,說是陳家太爺在找他。陳家太爺名叫陳振祖,看着老态龍鐘但是精神奕奕。老人看着阿辰剛進門的模樣笑出了聲:“阿辰啊,我可是好幾年沒看到你現在的樣子了。”阿辰苦笑着說道:“太爺爺,您就不要笑話我了,是我自己的磨練還不夠。”

陳振祖笑着搖搖頭,捋了捋花白的胡子,輕聲說道:“阿辰,最開始我同意你跟魏桐來往,是因為魏桐這小子看着淡薄,實際上宅心仁厚,你跟着他,不會被算計。但是魏桐離開也好,免得你依賴心重,我陳家的子孫,怎麽能夠一直依靠着別人。”

阿辰愣了一會兒,“太爺爺怎麽知道這件事情?”

“這幾年,魏氏米鋪裏頭,除了之後給予陳家的分成,大部分陳糧都消失了,年年在賣的都是新糧。這些東西,你都沒有注意運去了哪裏了嗎?”蒼老的聲音在阿辰耳邊響起來,讓阿辰的眉頭皺了起來。

“當初魏大哥跟我說過,每半年在點完數目之後,他都會把約三分之一的糧食運走,運去哪裏他并沒有說。”而且他記得,每一次送的時候,都是陳肅親自送過去的。陳肅從來都是不離魏桐左右,每年也只有在這個時候才會消失。

“今年,不就出事了嗎?”

這一句話仿佛在阿辰耳邊炸了個雷,他靜坐了一會兒才開口:“太爺爺是認為,魏大哥,早在兩三年前就已經預見到了吳三桂……”最後的幾個字,在陳振祖的目光中吞回去,但是臉色卻不大好看。

陳家向來只是接觸商事,戰争對他們來說太過遙遠。不,應該這樣說,戰事對江南這個繁華地帶來說,都是一件好似遙不可及的事情,就算聽到了這樣的消息,也是聽聽便過了。阿辰也是,但是今日在陳振祖的目光中,他竟然有些戰栗。

——

魏桐在幾天後,坐着馬車慢悠悠地出了浙江,慢慢地走到了福建。魏桐當然不會做出先殺了耿精忠這樣的事情,一來人還沒反,二來魏桐也沒那麽能耐。只不過他猶記得那個福建總督範承谟是個忠君之人,只是因為耿精忠反得比他想象中還要快,所以才被囚禁,整個福建也落入了耿精忠手裏。

他提早了三個月,通過某種渠道把密信交給了範承谟,而在他來的路上,他已經聽說了巡視邊海的事情,看來征調兵馬的事情正在進行中。奈何耿精忠本身的兵力強盛,就算真的調來了人馬,魏桐不認為範承谟便能夠真的拿下耿精忠。

清朝最開始征讨三藩的時候,根本就沒想過三藩的兵力已經到了如此地步,而八旗随着時間的推移,戰鬥力遠不如前,這才是最開始的時候朝廷措手不及的重要原因。八旗戰鬥力這個問題,魏桐曾經跟玄說過,最後跟玄戰鬥了一場,沒輸沒贏。但是哪怕康熙稍微把魏桐的話放在心上,都應該會事先檢閱一下八旗的戰鬥力,而不是自由放任。

到了福州的時候,正好是二月底,陳肅護着魏桐進了客棧。雖然是早春,但是細雨綿綿之下,顯得尤其陰冷。等到了客棧,喝了杯熱水之後,魏桐才覺得整個人溫暖了不少。

“城裏的氣氛不太對。”陳肅出去吩咐了飯菜,重新回來之後低聲跟魏桐說了一句。魏桐默默點了頭,沒有說話。

等到了飯菜上了的時候,魏桐才輕聲說道:“明天,我們去拜訪一下福建總督吧。”

陳肅沒有任何異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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