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那納蘭性德在最開始的尴尬之後,反倒是主動同魏桐交談,“今後我們一起共事,可比以前親近多了。”魏桐看着納蘭性德溫聲說道:“那以後請多有指教。”等到魏桐去報道的時候,恰好也是同納蘭性德分到了同個時辰輪換。一等侍衛共有60人,分布在各個重要的位置。而每兩個一等侍衛帶領着數十二三等侍衛負責保衛皇上的安全。

魏桐站在新的崗位上,站在了殿門之外。殿內是康熙,殿外是灼熱的驕陽,而魏桐卻覺得很安穩。雖然底下還是波濤洶湧,但是無論如何,現在總算是平靜了一些。而魏桐跟納蘭性德的關系沒有因為朝堂上明珠的關系變壞,反倒是日益漸進,不久之後,兩人早已經兄弟相稱。

一日納蘭同魏桐私底下喝酒之時才吐露實情,最開始的時候,他跟魏桐親近是覺得魏桐是個君子,即使對上事情也會實打實的對付,不會如其他人一樣動些小心眼。而之後真的對魏桐上心,則是在明珠開始對付他之後。

納蘭性德舉着酒杯,在銀輝下又一次飲完,輕聲說道:“父親汲汲營利,我無法改變。但是他居然會對你下手,實在是讓我十分灰心。若是政敵也就罷了,但是你所做的事情,同他的利益,同他的立場又有什麽幹系,值得如此大動幹戈要把你打入地獄?雖一直知道這些事情,但這官場污濁,卻有我父親的手筆,讓我羞愧難當。”灼灼君子,醇香美酒,僅是一聲嘆息,便覺得萬般無奈。

魏桐無法勸說些什麽,他本身便是局中人,說什麽都不合适。索性納蘭性德也不是什麽矯情的性子,略略說過之後也就不再談及,反倒是說起了別的,聊着聊着,說到了最開始三等侍衛們對魏桐的排擠。他朗笑着說道:“這不過是他們嫉妒罷了,哪裏是因為什麽文武之分。你看看這些侍衛們,除了真正有抱負的,哪一個真的登上了二等侍衛?皇上是何等人物又哪裏會看不出來?”

侍衛處成為某些達官貴人子弟的晉升之處,皇上又怎會不知道。只是這到底是帝皇的近身之所,有沒有能力,還是會有所分別的。能近皇帝身前,無不是他較為信任之人。“如同魏兄,皇上定然是看重你的。他們只是看到了這點無法釋懷罷了。這些個人裏頭,最後走出去官場為官的,可沒有幾個是真的進了軍隊,敢上戰場。”納蘭性德的話倒是讓魏桐看到了另一面,感慨人心莫測。

聊到深處,兩人大醉酩酊,第二日值班的時候頭疼欲裂,卻在對視的時候又忍不住笑起來。而在下午,魏桐被康熙召入禦書房。這還是魏桐回來之後第一次帶着明面上的身份見康熙。

“卑職魏桐……”魏桐在進了禦書房後,剛跪下,嘴裏的話還沒有說完的時候,康熙便出聲打斷了他的話,“鳳之,你是打算氣死我?你再說下去試試?”彼時房內只餘下魏桐與梁九功,梁九功早已經裝死站在了角落,魏桐看了一眼梁九功的位置,無奈地站了起來。他們的關系,是不可能真正瞞得過皇上身邊親近的侍從。

“玄,總該是要顧忌一下場合。”既然如此,如果再叫他皇上也定然是自己找死,魏桐索性放松了下來,徑直地走到了康熙身邊,沒有看到身後梁九功幾乎瞪出來的眼珠子。康熙的視線淡淡地穿過魏桐的肩膀掃過梁九功,梁九功頓時渾身發寒,一動不動。

“昨夜你偷喝了酒。”康熙心平氣和地說道,魏桐躊躇了兩下,猶豫着這難道是一個禁忌話題?而後又坦然了,“不,玄,我可沒有偷喝,我明明是光明正大地喝酒。”康熙聞言,眼中似乎閃起了一小簇火苗,“你可還記得,你欠我一頓酒。”

魏桐怔然,想起他們曾經的喃喃私語,以及他以為他要死前說的話語,懇切地說道:“我當然是記得地。”如果今日康熙要他再同他喝酒,魏桐便是舍了這條命,也定要跟康熙痛痛快快地喝。

康熙在聽到魏桐的回答之後,整個人像是沉靜了許多,反倒沒有繼續在糾結這件事情,而是提起了其他事情。“前些日子你的事情雖然解決了,可你有沒有想過,會是誰如此處心積慮地對付你?”魏桐揉揉額頭,宿醉的後勁還在他身體裏回蕩,他咽了咽舌根的苦澀,輕聲說道:“最明顯的,當然是那幾位。但是他們針對的原因其實很明白,雖然為官者不與民争利,但是每一個真正的大商人身後,怎麽會不站着一個大官?如果魏氏繼續發展,我同你不認識,很快也會被這些人蠶食殆盡的。”

“而明相雖然站了出來,但是他為的是江南那塊商機,倒不是特地針對我。這樣的下作手段,快準狠,幾乎不留後路,總感覺不是明相的風格。”明相既然已經光明正大地站出來了,再弄這樣的陰私手段,反而覺得是在作繭自縛。

“是索額圖。”康熙嘴角含笑說道,卻是對魏桐的贊賞。魏桐在回京之前從未接觸過朝臣,卻在短短的時間內如此通透。在聽到康熙的話語之後,魏桐驟然一驚,明珠跟索額圖兩個人的印象魏桐可還深深地記在腦海中,他有如何能耐夠讓這兩人一同下手。

“哼,這兩個平時争鋒相對,遇到事情的時候倒是想到一塊去了。”康熙的語氣中帶着薄怒,臉上的神情也絲毫沒有放松下來,“如果不是索額圖聰明反被聰明誤,繞了太多地線把自己給繞迷糊了,要查到是何人下手還得多花些時日。他害你受牢獄之苦,朕可不能輕易饒了他!”

“玄,索額圖是太子的叔祖父,而他在平鳌拜,削三藩中又有功勞,你可不能重罰太過。”魏桐不是聖母,不會在自己受到傷害之後還想着給人求情。只是索額圖同明珠現在在朝廷中十分重要,索額圖尤甚,又是功臣,如果只是為了他一個侍衛責罰太過,反倒會讓朝臣寒心。

康熙的手按在魏桐肩上,狀似安撫,輕柔說道:“鳳之,這你就錯了。賞罰本來便是應當之事,索額圖有功,我已經獎賞過,并在之後還會對他重用。但是他因為一己私利對你下手,這便該罰,且你覺得我會坐視不管?沒有證據,可是對我而言,需要證據嗎?”最後一句話,是靠在魏桐耳邊悄聲說着,吐出的溫熱氣息不斷拍打在魏桐的耳上,一下子便染紅了。

魏桐最近已經有點習慣康熙這樣突如其來的動作了,但是還是毫不猶豫地推開了他,站遠幾步咳嗽着說道:“你說的是,的确該罰。”康熙看着魏桐假正經的樣子,禁不住低笑出聲,低沉溫和的笑聲一下子安撫了所有的躁動,讓魏桐也忍不住笑出聲來,連剛才不自覺緊繃的身體也放松下來。

“為何鳳之從來都沒有提及到皇祖母呢?”康熙在笑聲之後的問句,讓魏桐剎那間微僵在原處,即使魏桐并不怨恨孝莊,但是遙想起當初每一杖落在身上的痛苦,他便對她升不起什麽好感。只不過,他無奈嘆了口氣,“這件事情,即使太皇太後在裏頭動了什麽手腳,也定然只在魏氏上推波助瀾罷了。”即使孝莊再怎麽不喜他,那樣的計謀太過粗暴,也十分容易洩露魏桐最隐秘的身份。如果魏桐被人動刑,那麽他曾經是宮人的身份也有可能被發現,由此牽扯出來的一整條線是孝莊不想看到的。

“你說的沒錯。”康熙若有所思,靜靜地說道。

“不過,”康熙話鋒一轉,“我曾經給你的免死金牌,你放在了何處?”面對康熙這樣一百八十度大跳轉的話頭,魏桐差點沒回過神來,“放在了府內。”

“那下次,再遇到這樣的事情,直接給我出示它。出了什麽事情我頂着,有什麽麻煩我擺平,不要再讓我在牢獄裏見到你。”魏桐聽到了康熙話語裏深沉的無奈,讪笑着說道:“這也不是我自己找的,只是事情總是忍不住找上身來。”

康熙上上下下把魏桐看了一遍,啧啧搖頭的樣子,比起平時多了許多人味,魏桐随手一掌拍在康熙肩頭的舉動,讓站在角落裏的梁九功小小心肝差點都吓掉了。

梁九功在康熙身邊伺候了這麽多年,雖然知道魏桐跟康熙之間有什麽關系,但是十年前只不過是嶄露頭角,而之後魏桐就被迫出宮,銷聲匿跡。十年內,梁九功看着一日日愈發冷靜自持帝王,看着他在政務上的鐵血手段,毫不留情,完全不能再想到他還有一日會同十數歲年紀那般朗聲大笑的模樣。即使是對着他最疼愛的太子,康熙也從未有如此舒心的笑容。梁九功心裏突然漫上來什麽東西,卻在駭然之下猛然蓋住,怪不得……怪不得……他想着昨個兒皇貴妃娘娘那頭若有若無的訊息,一下子掐斷了所有的火苗,決定之後謹言慎行,不該做的事情什麽都不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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