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上元

“肯定是抄襲來的!我們走!”

“帝姬!”趙康笑着對柔儀帝姬喊道,“記得回來給你師父道歉啊!”

“呸!抄襲作弊我給你們道什麽歉!”柔儀帝姬往地上啐了一口,“別被我給查出來,查出來你們就等着給我和太子哥磕頭認錯!”

“好!”

柔儀帝姬拉着趙欽已經走遠,希孟依舊皺着眉頭,似乎還是有些愠怒,低聲道:“什麽話啊……我是這種人麽……”

“別氣,你作詩這麽快這麽好,她沒有見過你這麽厲害的人。”趙康笑着拍拍希孟的肩膀,“等她回去翻遍詩書,問遍學士都沒見過古代有這首詩,就該來和你道歉了。”

“不用她道歉。”希孟道,“怪我剛才太招搖,一時口快說了那些。”

“是我答應和她鬥的,反而要你幫我解圍,要怪也該怪我。”趙康拉起希孟的手道,“好啦,別被這點小事影響了心情,我們繼續去玩吧。”

“嗯。”

延福宮的西面果然還在擴建,宮殿的大體基本已經能看出輪廓,只是到處還堆着木材,地上也落滿了木花,看起來亂糟糟的。

第一次親眼看見造房子,希孟和趙康好奇地左看看又看看,一些人正彎着腰在扛木頭,一些人正坐在長凳上刨木花,不遠處的屋檐下還站着一位老爺爺,低着頭彎着腰,不知道在做什麽。

希孟拉着趙康好奇地走了過去,只見那老爺爺手邊桌子上堆了一大包的金屬工具,手中拿着一把細細小小的锉刀,正沿着木頭上打好草稿的花紋細細雕刻。

那些複雜卻扁平的紋路,在一雙滄桑的大手的雕琢之下,逐漸立體呈形,亭臺樓閣,白雲飛鳥,栩栩如生。

希孟和趙康靜靜站在一旁看了好久,都不禁對這老爺爺精湛的手藝心生敬佩。

老爺爺直起身子錘了錘自己酸痛的老腰,對兩個孩子微微一笑。

“爺爺,你好厲害。”希孟道,“希望有一天,我也能像您做得這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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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這個有啥用啊?”老爺爺語重心長地擺擺手道,“好好讀書考個功名,當官才有用嘞。我們這些做手藝的,掙不了錢,還又苦又累的,窮苦了一輩子。別學這個,別學這個。”

老爺爺說,手藝和技術都換不來金錢地位呢,別學這個……希孟幼小的心靈裏,似懂非懂。一會兒覺得老爺爺說的話太現實,一會兒又覺得,大人們所謂的現實似乎本來就是這個樣子。

可是,到底要怎麽選擇,此生才能找到自己的價值呢?

傍晚希孟獨自回到凝和殿時,趙極正在練字,見他回來,連忙放下手中的筆迎上:“希孟回來了,今日哪裏去了?”

“師父,希孟覺得悶就和小康出去玩了。”希孟擡頭對師父道,“希孟覺得自己病都好了,得回畫院去了。師父可以嗎?”

“哦?是麽?”趙極驀然間竟覺得對希孟的痊愈有些惋惜。回想起過去半個月裏天天抱着他入睡的景象,美好這麽快就結束了,真希望能夠久一些。

趙極只得強忍不舍地點點頭:“好了,那是可以回去了。”

“那,希孟現在就搬回去了?”

“好。”趙極點點頭,“記得回去好好畫畫,誰敢欺負你就來找師父,不要和人打架哦。”

“嗯?師父?”希孟試探着問道,“您都知道了?”

“你不肯告訴師父你的手臂怎麽回事,師父只能自己去查了咯。”見希孟沉吟不樂,趙極笑着補充道,“不是王學士告訴我的,他答應了幫你保密的,師父是自己查出來的。”

“哦。”希孟點點頭,自言自語道,“師父知道的真多。”

“哈哈哈,你快去吧。”趙極笑着拍拍希孟,“收拾好了出來陪為師吃飯。”

“嗯,知道了。”希孟笑着跑回房裏去收拾東西,快樂得像一只即将離開籠子的小鳥。

趙極心底一股深深的挫敗感油然而生,希孟和自己在一起有那麽不自在嗎?

陪師父用了晚飯,希孟不肯讓他送,一個人拎着自己的小包袱往畫院走回去。

此時天還沒有黑,希孟走在路上,遠遠望見一個女孩向自己這邊跑來,想想自己在這裏也沒認識什麽女孩子,并不覺得是找自己的,便顧着自己繼續走路。

“師父!師父慢走!”柔儀帝姬張開雙臂攔在了希孟面前,“啪”一聲竟就跪下,“師父在上,受徒兒一拜!”

“诶……方才只是玩笑而已。”希孟不知所措地把柔儀帝姬從地上扶起來,“別當真,我當不了你師父。”

“師父,你不要謙虛了。”柔儀帝姬道,“我已經去龍圖閣翰林院何處都翻書問過了,那首詩果然是你自己寫的。我為剛才的冒犯和您道歉,師父,您實在是太有才華了!您別不收我啊!”

“別這樣……”希孟道,“我什麽都不會,還在和師父學習,怎麽能當你師父啊。方才的事真的不用當真。”

“可是我是認真的。”柔儀帝姬道,“我現在就要去告訴父皇,我要拜你為太傅……”

“诶……別去!千萬別去!”希孟只想在畫院安靜度日,從沒想過驚動官家,連忙拉住柔儀帝姬道,“千萬別去找官家。”

“你這麽緊張幹什麽?我父皇一點都不可怕的。”柔儀帝姬笑道,“他很好的。”

“嗯,我知道了。”希孟道,“但是您還是別去找他,真的別去。”

“好了,不去就不去。”柔儀帝姬道,“但是你一定得收我為徒啊,不然我告訴我父皇你欺負我……”

“好……那好吧……”希孟無奈地撇撇嘴,“可以了吧?”

“好啊!好啊!”柔儀帝姬高興地拉着希孟的手跳了起來,“師父!我今天真是太開心了!哈哈哈!”

“我今天還有事,改日再說。”希孟連忙推開柔儀帝姬的手,往畫院走去。

“诶……師父!師父!那你改日要教我寫詩哦!”

希孟頭也不回地往畫院走去,真希望永遠都不要再遇見她了,就自己這三腳貓的水平,當別人的師父實在丢人。

接下來的一年裏,希孟的日子都算過得挺平靜。每日和王宗元在畫院裏練字畫畫,偶爾和趙康出去騎馬射箭,有時候也得應付應付師父的額外作業。

“希孟,明天上元夜,聽說東京城裏到處樓上都挂滿花燈,街上還有各種好玩的,可好看了。”王宗元推推希孟道,“怎麽樣?出去看看回來畫一張,你畫人最差勁了,正好多練習練習。”

“我……誰說我畫人差勁。”希孟嘴硬道,“去就去,畫就畫。”

“哈哈哈,看你這小氣勁兒。”王宗元笑道,“不想被笑話你就好好畫人物呗。”

“哼。”希孟不服氣地輕哼了一聲,從書架上找出一本人物圖譜來翻了翻,又總覺得哪裏不對,放下書走了出去。

王宗元只道是剛才自己的取笑惹惱了他,笑着搖了搖頭。

希孟走出畫院,找了條宮人往來頻道的大路,坐在路邊的大石頭後面,趴在怪石的洞口處往外看。

趙極喜歡各種各樣奇形怪狀的石頭,宮中路邊到處不缺這種姿态奇異的石頭。希孟坐的石頭形狀正好,洞口的大小足夠讓他坐在石頭後看路上來來往往的行人,又不足以讓路上的行人發現他。

眼前一個又一個人走過,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希孟仔細觀察着他們的穿着打扮、神态動作、手中提的東西,甚至是衣服上一個細小的褶皺。

從早上一直觀察到了天暮,希孟自己竟毫無意識地睡着了。

希孟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畫出一幅驚世駭俗的大作來,師父高興地笑了。希孟終于讓他為自己驕傲了一回。

希孟想看清那副畫的樣子,卻怎麽也看不真切,只能看見那是長長長長的一幅畫卷,畫中的一切亦真亦幻,似有似無。

師父說,希孟一定會因為這幅畫名垂千古。

師父說,他會為希孟感到驕傲。

夢及此處,希孟天然上揚的唇角不覺挂上一絲欣慰的笑意。

“希孟。”耳邊一個聲音着急地輕喚了一聲。

“嗯。”希孟還是趴在石頭上,雖然應了一聲,對周圍的一切卻毫無知覺。

趙極搖了搖頭,接下自己的鬥篷披在希孟身上,将他橫腰抱起,一路抱回了畫院。

第二天就是上元節,希孟不知不覺睡到了中午才起床。細想昨天的事情,早已弄不清楚自己是怎麽回到畫院的。

“希孟!你昨天幹什麽去了?回來這麽晚?”在希孟的床前站着,使勁揉了揉他的頭發,“你快起床了!太陽都曬屁股了!”

“我去看人了……”希孟掀開被子,一邊穿衣一邊道。

“看人?看什麽人?”

“各種各樣的人……”希孟轉念問道,“我是怎麽回來的?”

宗元搖搖頭:“早先你師父沒找到你都急死了,後來大晚上的也不知道從哪兒找到你,才把你抱了回來。”

希孟悶悶地穿上衣服,心中不禁愧疚起來。本來想好好觀察行人以便好好畫人,結果卻又讓師父不省心了呢。

“你昨天觀察了一天,想必很有收獲了咯。”王宗元笑道,“今天上元節了,別忘了答應過陪我一起出宮去街頭看燈的。”

“嗯。”

上元夜官家大宴群臣,王學士也忙着準備赴宴。希孟和宗元問他請了個假,輕輕松松就得了批準,一起上東京夜市上玩兒去了。

上元夜,街上看燈的人很多,希孟與宗元走走看看,覺得什麽都新鮮。

買了幾盞小燈提在手上,也不在意民間小畫的粗陋,兩個人說說笑笑地在街上走,又買了兩串糖畫拿在手中。

糖畫在燈光映襯下,晶瑩剔透,如同水晶一般,令人一口都舍不得吃下去。希孟與宗元便拿着糖畫,繼續往前走去。

前方搭了一個戲臺,一群老老少少圍在戲臺前聽戲,希孟也喜歡聽戲,便駐足臺前聽起來。

“诶,希孟,你在這裏聽,我到那邊玩玩去。”王宗元對于聽戲毫無興趣,推了推希孟,便一個人往另一邊街上逛燈去了。

希孟點點頭,看着宗元走遠,方才回過頭繼續往臺上看去。

希孟喜歡聽那些悠揚婉轉的曲調與精致婉約的戲詞,望着臺上那妝容精致,身段柔美的戲子們,不由打自心底覺得愉快。

“希孟!啊呀那不是希孟嗎!你這個小鬼一年都跑哪裏去了!你快站住!你快給我站住!”希孟正聽得入神間,身後一個熟悉的聲音突然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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