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绫小路場合> (六) 兒童裝
弓道部據說獲得全國大賽的亞軍,回校後學校給了弓道部參賽選手大量的個人點數作為獎勵。這件事是绫野跟我講的。
她回來後去染了頭發,亞麻色的,原本皮膚便是白的,現在襯起來更像是白得帶有些半透明。每次見面都會看她好好地整理頭發,把頭發編成各種複雜的發型落在腦後,莫名地感覺有些詭異,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
只是說話還是跟原來一樣。
這件事最開始變化來自于我和她的一段對話。
當時她說她想轉去C班。她這樣的話頂多只是通知,在做之前能告訴我有這麽一件事,讓我起碼心裏有個底。我是不同意的,A、B、C三班裏面為什麽偏偏選擇用暴力管理的C班這個最惡劣的班級,這只能說明她和龍園翔有着深厚而不可告人的紐帶。
我們沉默了一下。
她又轉了轉口吻。
“但如果你幫我一件事,那我就沒有轉去C班的必要了。”
“你想要什麽?”
“上次不是讓你和A班葛城搭上線嗎?”
情況是這樣的,他雙親去世,只有一個妹妹,因為妹妹生日,他非常想把禮物送出校外,但學生會根本不答應他的要求。于是我給他提了建議,讓籃球隊須藤出校外的時候順便把禮物寄出去,當然用的是點數作為交易。若是平白幫對方的話,只會讓對方心生疑窦。原本是打算讓須藤送,但因為她的關系,我自己出了校。
現在我手頭就有葛城的聯系方式,此外已經達成了點頭之交以上的朋友關系。
“你讓我和他見一面,但不要太刻意。你只要幫我聯系就好,詳細步驟我會跟你說。”
1966年美國社會心理學家費裏德曼和費雷瑟做了一個名為“無壓力屈從—登門檻技術”的現場實驗。這個實驗應用在生活中便是若是直接提出一個接受度較差的任務,會被拒絕的可能性會很高,但如果前期有個鋪墊,人的心理防禦機制就會下降,接下來的任務也會願意接受,這便是登門檻效應。
我莫名有種奇怪的預感,接下來,绫野會讓我做各種我不想做的事。
大概是假日周末的下午,绫野約我見面,她穿了一身輕簡的雪紡裙子,裙擺在膝蓋以上,很短,短到感覺風一吹就很容易走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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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樣?好看吧?”
“嗯,感覺不太好。”
“我和一之濑選的,她說很好看,很顯身材。我就知道你一定有審美問題,下次不問你了。”
感覺她之後又要穿這類衣服,出于建議的心理,我希望她能夠明白問題不在我身上,而是她自己過于自我了。
我擡手想責難她的裙子,撿了一小塊袖子說道,“你這是兒童裝吧?這麽短。”
绫野把袖子扯了回去:“你不懂就不要講。我們學校可沒有童裝,要是有這個學校估計要被查辦了。”
她悠哉悠哉地說道:“今天任務很簡單,你先去哪裏玩一下。我去盯電梯,等裏面沒人的話我就叫你。我會把電梯弄故障了,你就叫葛城來救你。”
“對了,你手機有多少電?”
“我是充完電才出門的。還沒用。”
“那你這樣不行,先把電用少一點。這樣在危難時刻只能等待他救助的場景才逼真。”绫野拿出數據線把我的手機和她的游戲機連在一起,“要是可以不停打電話,還只等一個人過來不是太奇怪了嗎?”
“電梯裏不是信號都會差嗎?”
“實地考察結果是每個電梯接收器都太好了。本來想破壞了,又覺得你要是在裏面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不是太可憐了嗎?”
她邊說邊把手機和游戲機一起交給我:“我游戲機是沒電的,所以正在拿你手機充電。你要是在電梯裏無聊的話,你可以拿着玩,打發時間,我是不是太周全了?”
“……”
她的計劃大有問題,為什麽她要見葛城,我需要被困在電梯裏面。如果是她要增強他們首次見面的印象,也應該她被困在電梯才對。
我把我疑惑說出來的時候,她說悶在電梯裏會很熱。
“……請另聘高明吧。”我直接拒絕了。
绫野一下子蹲在地上,垂頭喪氣地把頭埋在手臂彎裏,說道:“你上次騙我弄得我都哭了,但我還是立刻原諒你了。果然我就是只配被耍的人……”
“我知道了,就是困電梯是吧?警備那邊,你也會處理對吧?”
我明知道她在裝模作樣的。
而且她怎麽這麽能,一開始那麽高冷的人,現在能屈能伸叫人難以招架。
事後我發現在一開始就不應該吃她那一套,之後我每次一拒絕,她都喜歡用這件事來對付我。
“绫小路,你真是大好人。”
“我拒收好人卡。”
電梯事故其實出現了一點無損進度的意外,因為卷進了C班的伊吹澪——就是在無人島的時候把绫野的內褲放進我背包的那個女間諜。我們相遇是場意外。
我和绫野是分開活動,而我個人原本不想逛商場,所以一開始就是沒有目的地找事情打發。見人都在排隊,本着無聊也跟着一起排,結果這是要雙人才能進的占蔔屋。本來就此放棄,正好遇到同樣情況的伊吹澪,于是拼在一起。排隊時間超過一個小時,很漫長,雖然我和伊吹澪說了一些話,但是很快就找不到話說,都閉着嘴開始看起自己的手機。
在移到圍欄處,往下看的時候,我看到绫野一個人坐在長椅下面吃意式冰淇淋。我大概明白為什麽這條裙子顯身材,她的腿原本就很纖細修長,但很少露出來,連游泳課也是只穿體操服不穿泳衣,現在才看到她的腳踝到膝蓋的曲線都很漂亮,如同工藝品般泛着淡淡的瓷光。她用望遠鏡在觀察電梯,偶爾也會無聊四處看,直到看到我的時候微不可見地笑了一下,然後離開了。
「我沒有偷懶」
我知道。
「排隊加油,聽說占蔔挺靈的,你不妨認真試試」
我不知道其他人會不會有同樣的感覺。但我就覺得绫野很奇怪,你覺得她冰冷的時候她可以笑如暖陽;你覺得她直率的時候她心府深沉善掩飾;你覺得她愚笨的時候她舉一反三口齒伶俐;你覺得她善良的時候她又無情任性利己主義。可這些矛盾接受起來又不難。
被困在電梯三十分鐘左右,電梯就跟蒸桑拿一樣悶熱,我的領口和後背全是汗,出電梯門的時候,自導自演的绫野站在葛城旁邊稱贊他厲害,在葛城無法拒絕的情況下主動要了聯系方式。
“……”
我有點說不出來的感覺。
莫名覺得自己是個犧牲品一樣。
送走葛城他們後,绫野也伸了一個懶腰,對我彙報進度,因為電梯事故,她和他聊了差不多十五分鐘,大概掌握他的興趣愛好,還約了假期一起寫作業。
我微微覺得不爽。
大概能理解如果是通過我介紹的話,我可能會一直在場,就相當于礙事的電燈泡。但是電梯事故的話,她假裝不知道該怎麽辦,而葛城主動聯系保安員,在等待期間他們可以聊很多話題。就算绫野不主動,葛城也可能為了安撫她的心情主動聊起來。
“滿意了?”我問。
“離成功還有很長的路。”我和她并肩走的時候,她又肩膀撞了我一下,“你怎麽了?感覺你心情不好?”
“你悶三十分鐘試試看就明白。”我也不想在商場待下去,沒有看她,自顧自地先往宿舍方向走,“我回去洗澡了。”
“那我之後給你帶慰問品。”
我覺得,绫野是有存心帶壞人的能力。
我洗完澡才出房間就看到她在我屋子裏拿了一個玻璃杯,裏面倒着發泡的麥色飲料。空調風呼呼作響。
我并不奇怪她沒鑰匙怎麽進屋的,畢竟池他們也自由進出了。
“這是麥茶。”绫野介紹道。
“那氣泡怎麽回事?”
“我用氣泡水機做的。”绫野笑道,“未成年人是不能喝酒的。”
“哦。”
想起那個喝醉酒的某人,我假裝我信了。
“我隆重介紹一個氣泡水機給你,我買了兩個,我們一人一個。”绫野侃侃而談,“加點糖漿,或者只是水也可以,就可以做成氣泡水了。”
我記得她是挺喜歡喝氣泡水的。但問題在于,她表面送我禮物,實際上只是把我的屋子打造成她帶着會舒服的地方。她還送了我不少游戲。
我總覺得太了解她,只會讓自己更加無語。
果然她一下子坐在我床上開始檢查游戲進度,順便喝了一口她準備的麥茶。
我心情并不是特別好,拍着她的肩讓她回去。但是绫野堅持道:“這個一定很有趣的,你先看看。”
我抓過游戲機,但是绫野并不松手。我忘記到底怎麽發生的,只覺得地上很滑,重心失重,把她也給帶在地上。跟夢裏我推倒她的場景很像,不像的是她沒有笑,而是看向我的手側,我的手心壓在打翻的玻璃碎片上,血跡斑斑。
她臉色一白。
“你等一下。”
绫野急急忙忙把我扶正,我這裏本來什麽都沒有的,但她放了急救藥箱。她直接把急救箱扔給我,然後自己站得非常遠。
果然不是所有人都會在別人受傷的時候有能力幫忙照顧的。上次在屋子削蘋果弄到手時,绫野聽說我流血了,也是如遇洪水猛獸。
我就在她這麽磨砺下成為一個內心對女孩子逐漸沒什麽期待的人。
我也知道不能指望她,于是自己站起身用清水清理傷口,紮得不深,血一下子洗沒了。绫野站在我身後偷偷看情況。
绫野問道:“你沒事吧?”
“……還好。”我實在不清楚绫野到底是關心還是不關心我。關心的話就不會每次都躲開,不關心的話又不會給我買急救藥箱,站在這裏問我情況。
“我有暈血症。”
绫野突然做出解釋。
我愣了愣,心中的疙瘩也随之消失,說道:“沒關系。”
我收拾好碎片,清理好地板,绫野才恢複精神,檢查游戲機。
“那個游戲機沒問題,我見你心情不好,才推薦你游戲的。你想靜一下的話,我就先走了。”绫野乖得讓人不習慣,可能是因為我受傷了。
“這個怎麽玩?”
我拿起游戲機,绫野立刻就知道我心情回複了,小跑到我面前,開心地從背包裏拿出自己的游戲機。
“這個可以跟玩家交換寵物的,我們可以互動。”
我坐在床上,绫野坐在地板上,玩了一個小時,我還在搗鼓着绫野喜歡的那只要怎麽升級,绫野趴在床邊不知道什麽時候睡着了。
我抱起她準備讓她在床上睡。绫野在床上就突然迷迷糊糊地醒了,我下意識緊張起來,我們的距離太近,近到她會誤會也不一定,然而绫野只是睜了睜眼睛,很快就又睡了。只是閉着眼的時候,她疲倦又慵懶地親了親我的臉。
“汪汪,你讓我再睡會,乖。”
早坂說的沒錯。
绫野實際上是熟起來就會是無防備又很粘人的類型。
也許绫野把我真心當朋友了,但我并不打算和她發展所謂的朋友關系。她只要是屬于我,就像是被牢牢拴住一樣跑不開,就夠了。如果發展成男女朋友關系,也許她就不會和其他人太過親密了。而且,是她想勾引我的,衣服這麽薄又這麽輕,還在這裏睡覺。
我才低下頭,肩膀立刻就被淺睡的绫野推開。
“你要做什麽?”绫野反應很大,有些驚慌。
“……你壓着我的手,我不想打擾你睡覺。”我做出正在小心翼翼抽手的動作。
很明顯,我的反應能力起到了救場作用。
“抱歉,你太近了,吓到我了。”绫野馬上開始觀察,發現自己睡在床上,頭還枕着我的手,連腿也還沒有放好,立刻反應過來道,“你剛抱我上來的?”
“……嗯。”
“不好意思,我差點以為你在趁人不備什麽的。”
“………我對童裝女沒興趣。”我站起身喝杯水調整心情。“話說你的內褲都是同一種嗎?”
绫野這才注意到剛才她的裙擺已經往上翻早就走光了,眼疾手快地把我睡覺用的枕頭搶過來遮在柔軟白膩的大腿上,而且是我睡覺用的那面。
我的眼皮瞬間一跳。
“你坐過的地方,床單還有枕頭都給我現在拿去洗。”
“你是潔癖嗎?每次我來都要洗一次!”
因為這是消除我不必要念頭的必要措施。她第一天來的時候,晚上睡覺總覺得被子上都是她的味道,一直睡不着。
“不要你管。”
“我又不髒,我不洗!”
不想做任務的绫野直接和我宣戰,整個人裹在我放在一邊的被單裏面,不僅在我床上滾來滾去,而且還冒出頭來,在地上的背包裏撿了一只口紅,直接對着我的被子,枕頭到處親下一個唇印。
“……”
晚上從自助洗衣店回來後,我發現我挂在椅背上的襯衫外套也落有一個唇印,一看就知道是绫野趁我不在,又跑進我房間裏故意落上去的,整個誇張得像是塗鴉一樣不像話。
這真是災難的一天。
我發現,我可能真惹不起绫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