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反夢
夢中的我死了,現實中的我也被殺害。
壽丘的白色布條幾乎覆蓋了整座城,街上穿白色衣服的人随處可見,聽織紡裏面的人說:“聽說有個叫李文英的織女,犯下了殺人的罪”。“可不是嘛,死的就是那窮酸秀才”。另一個大娘說“能織出這麽漂亮的布匹,卻道是沒能有福氣享用了。”啧啧啧,好是遺憾。
誰說她沒能享用,這白色的布條覆蓋壽丘,不像是在做一個全城哀悼的葬禮嗎?俞方聽聞如此細想。“半個月前有一個女子前來看病,診斷出那女子有些精神錯亂,便給她開了些安心寧神的藥。”
陸羽問她:“然後呢?”
“那人其實是分不清夢境與現實,她以為我是在她夢中給她看病,她還說自己是紅淮樓的舞妓,而聽薏苡姑娘說起并未有一個叫李文英的女子。”
“所以說她夢見自己是舞妓,但她自己确實織女。”
“的确如此,看樣子她并沒有服下我的藥。”
“一個精神混亂的人哪兒還會記得自己生病吃藥呢!”
“說來還是怪我,沒能盡職将她治好。”
“俞大夫又何須如此,那女子也是為情所傷,精神才會如此困頓,哪兒是你一己之力就能換回她的性命!”
途中遇上了薏苡姑娘,幾人見面便說了些話,這被殺害的人也算是薏苡姑娘以前的情郎,怎麽就看不出她的傷心難過。要說薏苡還要對那雍仕嘉有一絲好意,那才奇怪了。想當日薏苡毀容,雍仕嘉像是看見鬼了一般狼狽逃脫,那個時候薏苡的心便死了。
“只是可惜了那姑娘,為了那樣的人什麽值得。”薏苡說完,便和身邊的侍女離開了。
薏苡見了俞大夫那麽開心,不會是芳心暗許了吧。陸羽有些醋意:“你什麽還和薏苡姑娘讨論了李文英的事兒啊”。
俞方不知其意:“有幾次複看病情,便随口問了一句。”
“看來還聊得很開,大夫和病人就是那樣的關系嗎?”
“當然了,不然怎麽治好,這世間千奇百怪的病呢。”俞方故意這樣說,“不過,這現實和夢境究竟有什麽相同之處,就讓李姑娘混淆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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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有什麽,我都不清楚,自己此刻究竟是在做夢,還是在現實中。有時候做那麽一個夢,感覺卻很真實,像是發生過一般。而自己每天過的渾渾噩噩,反倒像是夢境。”
究竟哪一個才是夢魇,還是世人皆醉我獨醒呢。
陸、俞二人朝夕相處,二人又互有心意,有時候碰面難免有些羞怯。陸羽白天見着她歡心、晚上則是夜夜失眠多夢,夢中俞的出現才是她想要入睡的原因吧。
夢中是哥哥從西邊帶回的紅花,聽說在治療女子月月疼痛很有療效。陸羽便急忙拿着紅花去找俞方,說來也巧,俞方少有很閑的時候都在做什麽呢?有時看書,有時撥弄撥弄藥材,是個極其寧靜的人。這次碰巧她正寬衣沐浴,陸羽心中一陣慌亂,拿着紅花呆呆地站在屏風外面看着她沐浴的身影,見她長發披下來真有一股女人的韻味,纖細的身材也只有女孩兒才擁有,只有此時的俞方是真正的她吧,秘密什麽的都不重要,只要俞方在這裏,能和俞方多在一起一天,都是值得。想到公孫炎還助力過她倆婚事,陸羽心中一陣歡心,雖然是陰差陽錯,但卻正好中了滿懷。倒不如将錯就錯,俞方并不知情,自己也可以借機而入。“俞方,我可以進來嗎?”?陸羽在屏風外好不害臊地問。
俞方一聽聲音,趕緊起身穿好衣服,随便收拾了一下。陸羽這時正好進來,将手中的紅花遞給她,暗示說這可以治小腹之痛。陸羽在她房間走着,看了看周圍安靜無人,她便悄聲說起:“俞方,你我二人,已有婚約在身,我……。”
“婚約?你是說,公孫城主所說?”
“是,雖然他遠在姬水,并不管我們這等事,但是一城之主的威信尚在,不能不從。”陸羽小心地挽着俞方的手,瞪着眼睛看着她,“那日我爹爹也在,他見了你,想必也算是默認我們的關系了。”
俞方向後挪着步伐:“說是這樣說啊,可我與陸姑娘身份并不般配,有失陸姑娘清譽。”
“你這是什麽話,你好歹也是名醫師,又救了那麽多人,現在壽丘城,還有誰不知道你的名字啊。”
哎哎哎……你還敢往後挪,你忘記你未過門的媳婦兒是習武的嗎?陸羽拔出她的劍将俞方逼到角落,義無反顧朝她的臉親去。
這一下可把陸羽給笑醒了,聽見自己的笑聲,陸羽才知那是個夢,這夢裏,自己的性子、舉止都有了改變,看來錯亂了自己的身份,也是在情在理。俞方此時正好進來,見陸羽身虛汗,趕緊上去把脈。見她神色不安,面紅耳赤。剛剛還在夢裏與俞方逗趣,現在卻那麽逼近,倒是不好意思起來了。
俞方把脈之後默默她的頭:“你做什麽春秋好夢了,心脈跳那麽快。”
“才沒有夢見你……”,額,這下可說露嘴了,“你別亂猜”。
俞方知道正中了什麽有趣之事:“你可騙不了我,我可是醫師,還有什麽不知道的。”
“那你說,你猜到什麽了?”
俞方拉起陸羽的手:“陸姑娘年近二十,正是春意萌發的好時機,你做了那什麽夢,也不足為奇嘛。”
“那你像是做過那樣的夢咯。”
俞方不言語,又順勢摸了一下陸羽的心脈,這時完全平靜下來了,可總覺得還有什麽異常,沒等她想個明白,陸羽推開她的手,說是要更衣了。還不是她意亂情迷怕露出什麽破綻,這才作罷。
圓圓的病一好,張溫就托人将她奶奶放了出來,原本殺人償命,無一例外,可念在她還有孫女無父無母,孫女又遭如此毒害,這未來的路,還是得奶奶陪她将她撫育長大。老妪過來接她之時,妘姑姑有些不舍,但那畢竟不是自己的孩子,圓圓對她也有些難分。
老妪對着俞方磕頭叩謝,“俞大夫不僅醫術高,心腸也好,是你救了我和圓圓。”
“奶奶嚴重,要說救你之人,乃是張大人的能力才能辦成,至于您的孫女圓圓,也是我師傅所救,我并沒有幫上忙。”
“你師父可在?”
“沒,我也沒機會見着他。”
“哦……如此,那你可知道,圓圓她還記得,那日發生的事”老妪吞吞吐吐說着這話。
俞方看了看圓圓,小聲對着她說:“或許不記得了,或許只是将它當成一個夢魇”。圓圓叫着奶奶,笑容天真爛漫,不像是經歷過什麽痛苦之人,大家相互道別,安然分開。
不像師傅,他走的時候,什麽信號也沒留下。
妘姑姑這會也說要走,怎麽要道別就趕在一天去了。她拉着俞方去偏處對她說:“嫣兒,你的事我全都告訴你了,圓圓跟她奶奶一走,我這邊也沒什麽事了”。
“這麽着急,就不再等幾天。”
“哈哈哈,你是傻嫣兒,你姑姑我還未出閣,總不能一直待在陸府,我也有自己的事還要去做。”妘姑姑想了想:“對了,僦師父走之前告訴我,讓你不要去找他。”
“這又是為何?”
“多的事兒我也不知道了”。
“我還有許多困惑的事兒,還得問問你。”
妘姑姑望着她:“你們家中那場大火,些許是有預謀的。不然你父親不會編個謊言把你送走,你才出生,定是沒人知道你的存在,所以你是安全的。”
而如今姬青陽将你誤認為你是你死去的長兄,嫣兒,多餘的事得你自己去探究,但是姑姑不願你活在仇恨之中,你本是俞家小姐,卻沒有小姐的命,這二十年你喬裝變身為俊秀男兒,姑姑我都差點信以為真。想必僦師傅花了多少心思在你身上啊。
心裏有再多話,妘姑姑還是憋了回去。說了又有什麽意義,不過徒增俞方的煩惱。
這陸府的熱鬧,像是因為走了兩人,冷清了下來。
都知杏葉黃,誰看梧桐焦,縱有楓葉紅,殘菊滿山凋。人們居然為了落葉而歡呼,竟不是為了春生而萌動,人們哪不知相聚即是分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