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照理來說,這只是一張假的面容,是獨孤珩臨時示人的“面具”罷了,她從前不可能見過。

然記憶卻隐隐約約在告訴她,這張臉是熟悉的,她從前該是見過的。

到底是在哪裏見過?

她一時顧不得想別的,只努力從記憶裏翻檢,幾乎把兩輩子的記憶都要翻了一遍。

終于,在某個瞬間,找到了些蛛絲馬跡。

——

那是上輩子,爹娘死後,她一個人懵懂的扛起重擔,變賣了所剩無幾的家産,好歹将爹娘下了葬,因在汴京已經無所依靠,她還帶着兩個年幼的弟妹,只能回祖籍臨安。

那時,大伯與祖母并沒派人來接他們,只是發了信叫他們回去,好在管家趙伯忠厚,憑着人情找了一位可靠的船家,托付對方将他們姐弟三人送去臨安。

那本是趙伯包下的船,然臨到開船之時,卻忽然有一人向船家求助,說他有急事要下江南,但未能找到客船,問能否捎帶他一程。

船家拿不了主意,便過來問她,她當時還沉浸在悲痛中,見對方又是名年輕男子,初時并沒有答應。

後來船已經往前開了,她無意瞧見那人仍在碼頭上着急張望,似乎真有急事的樣子,一時間有些于心不忍,加之又想起爹娘生前最愛助人,若他們在,應該也會答應,她便叫船家往回劃了劃,叫那個人上了船。

那是個年輕男子,看樣子不過弱冠之年,其面容,正與眼前她看到的這張臉如出一轍。

也就是說,那個人其實是獨孤珩?

算算時間是吻合的,那時正是六月上旬,如現在一樣,剛過完皇帝的千秋節。

最要緊的是,那個青年上船後才與他們說,說因為事情緊急,他尚沒來得及辦下路引,希望他們路上能照顧些。

同樣的時間,同樣的因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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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來一次,除過她自己努力要改變的事情,其他人應該不會有什麽變動,那麽既然此時的這張臉是獨孤珩,那時,也一定是他了。

竟然是他!

一時間,安若徹底陷在了震驚中。

以致于視線在他的臉上停留了太久,叫周圍人都有所察覺。

秦氏正要提醒,卻見獨孤珩淡笑張口道,“許久不見,表妹莫不是忘了我的模樣?”

表妹……

安若終于回神,後知後覺的匆忙移開目光。

“叫表哥見笑了。”她垂着眼睫,心間一時複雜的厲害。

的确是太久,她竟險些沒有想起來。

阮青岚将長女的失态看在眼中,便對秦氏道,“外頭風大,馬上要開船了,你先帶孩子們去艙中歇息吧。”

秦氏點頭,便領着幾個子女先進了一層的船艙。

阮青岚則又引着那兩位貴客上了二層,這上面的視野好,房間也寬敞,最要緊的是安靜,商議些要事也方便。

船很快起行,将汴京城漸漸抛在身後。

離午飯時間還早,因着今日起得早,秦氏及幾個孩子無事可做,便都睡起了回籠覺。

安若卻沒有絲毫睡意。

今日冷不丁找出那段幾乎被遺忘的回憶,她的思緒也忍不住又回到了那時。

她從沒想到,原來在上輩子她早就遇見了獨孤珩,且還曾與他同乘一條船,相處了近一個月的時間。

那時她承受着劇痛,又覺得前路茫然,還要安撫芳若和明瑜,一路上幾乎都躲在船艙中,并沒有與他說過什麽話。

不過偶爾往窗外看時,也能見到他在甲板上遠望,那時見他眉間深沉,她還以為他與自己一樣,是家中親人忽然出了事。

那一路有時會遇到官兵查船,他就裝作她們的家仆,還曾垂首叫她小姐,态度十分謙卑,而因着事先答應好的,又見他一路安分沉穩,她便也幫他掩飾了過去。

就這樣,待到臨下船時,他拿出重金要酬謝她,可安若并沒收,他又問她姓名,說将來有機會要報答,她也沒當回事,只是随意敷衍幾句,就與他分別了。

那時她無論如何也沒想到,他其實就是手握雄兵的鎮北王,會在三年後改朝換代。

也絕沒有想到,有朝一日,她還成了他的女人……

那時,安若被高霁傷後扔在武王府的後院,已是幾乎奄奄一息,武王帶着妻兒逃難,下人們四散而逃,除過守着她的紅菱,諾大的宅院中空無一人。

不知過了多久,外頭忽然嘈雜起來,似乎有很多人闖了進來,緊接着,她的門也被打開了。

她看見一個男子踏進房中,身姿英挺,眉眼深邃,衣袍間似乎還帶着淡淡血腥氣。

她聽見那些兵士叫他主上,這才曉得他便是鎮北王。

紅菱跪下給他磕頭,哭着求他饒她們一命,那時滿城都在傳他如何鐵血暴戾,叫人以為他也要殺了她們。

然他沒有叫人拔刀,只是張口問她姓名。

安若已經不能說話,紅菱抖抖索索的替她回答。

而他聽後仍沒有殺她們,只是沉默一下,叫了人來給她治傷。

再後來,又帶她回了汴京,入了宮。

從前安若一直以為,獨孤珩同高霁一樣是看上了她的樣貌,以致于連她的殘缺之身也不嫌棄。

可直到今日,她才有了其他的猜測——

或許,他當時沒殺自己,是因為他還記得當初同乘之事,在報答她?

應該……是吧。

回憶與現實交纏,叫她忽然升起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

而此時上層的客艙中,阮青岚仍在同獨孤珩與趙達說話。

“王爺,今次咱們先走汴河到揚州,再南下入太湖到湖州,如若天氣好,預計二十幾日就可到達。”

阮青岚盡職盡責,先将行程仔細禀報給他。

獨孤珩颔首,緩聲道,“不必太着急,以照顧令郎要緊。”

阮青岚點頭應是,便要謝恩,他卻又道,“你也不必太過拘束,現在我是你的晚輩。”

阮青岚一頓,這才意識到自己還是有些太過緊張,忙又應是,“此次真是委屈您了。”

說着稍稍思忖,又道,“今早趕路疲累,請二位稍歇,等會兒我會叫下人将飯送到房中。”

獨孤珩颔首,阮家畢竟還有兩個女兒,他雖是“表兄”,也不好同桌用飯。

如此,阮青岚便先告辭下了樓,趙達不敢擾主上,也回了自己的客艙。

房中清淨,獨孤珩暫無要事,起身開了窗。

視野立時開闊起來,又有攜着水汽的微風撲面,将房中悶熱緩解了不少。

他視線在江上環顧,又垂落而下。

然此時的甲板上,除過忙碌的阮家下人,并無其他人的身影。

那個姑娘如上輩子一樣,還窩在房中。

不過,想起方才她的反應,他不禁微勾唇角。

這是終于想起他了麽。

作者有話要說:  某王:這才終于想起我,哼。

某若:嗐,誰叫你馬甲這麽多啊大兄弟!

某王:???

——

是小紅包不香了嗎寶貝們?快讓我看看你們的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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