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章節
王特赦你死罪,待刑部查清前因後果後,罰你發配嶺南。”
莫惜花再拜謝恩:“惜花多謝靖王殿下大恩大德,但是惜花不願去。天大地大,小姐的身邊才是惜花的歸處。”
“不好。”藺晨說。
蕭景琰心頭一驚,他站得離莫惜花最近,立刻伸手朝莫惜花抓去。
可還是慢了一步,手從莫惜花的手臂上滑過,什麽也沒有抓住。
莫惜花撞向栅欄,一聲脆響,本已有些松弛的栅欄應聲而斷。她從碧波廊的盡頭躍出去,宛如一只被折斷翅膀的鳥兒一樣,在清晨第一縷照進山林的
陽光裏墜下去,跌落山澗湖邊。
鮮血從她的黑發裏滲出來,不斷擴散開來,仿佛紅色嫁衣飄舞的邊緣一般。
蕭景琰呆呆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手上空空蕩蕩的。
他握緊了拳頭,然後把手背在身後。
其十 歸去來兮
他們從碧玉山莊出來的時候,天光已經亮了。
“莫惜花的屍體怎麽處理?”藺晨問。
“不如就在溫敏兒的墓旁擇一福地,将她安葬。”蕭景琰沉沉地說,“她一生孤獨,唯有一個溫敏兒待她好,她們姐妹生前不能同飛天地,便讓她們死後
相偎相依吧。”
藺晨點了點頭,然後想起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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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我說,這件案子還有一個兇手沒有得到應有的懲罰。”他道。
“誰?”蕭景琰問。
“你的父親。”藺晨說。
“大膽。”列戰英怒目而視。
“我說錯了嗎,這大實話還不讓人說了。”藺晨說,“君無戲言。這一句話便葬送了幾個人的一生。也是,天下都是他的。一個女人的人生,幾個人的命
又算什麽。”
蕭景琰什麽也沒有說,只是看見藺晨搖着扇子,走下碧玉山莊的臺階去。
靖王妃正在婢女的攙扶之下,要登上轎子。
藺晨道:“王妃留步。”
“藺先生找我何事?”
“其實我有一事一直想要問王妃,”藺晨說,“昨天晚上,我們所有人都去了西宅小徑找吳瓊芝,只有靖王妃留在碧波廊照顧昏過去的吳夫人,那莫惜花
返身回到碧波廊的時候,王妃看到她了吧。”
靖王妃沉默了一下道:“如果我說我忙着照顧吳夫人,無暇顧及其他,什麽也沒有看見,藺先生會相信嗎?”
藺晨微微一笑:“那麽在莫惜花返回碧波廊去到火頭陀被殺的房間之前,那個重新用來裝入鬼面假裝懷孕的羽枕又是從哪裏來的呢?在你們卯時齊聚碧
波廊之後,我讓王家管事去查了所有客房,并沒有哪個客房少了羽枕。當然,唯一沒有查的便是王妃的房間。您的身份尊貴,王家不敢進去查。”
王妃嘆了口氣:“看來藺先生什麽都知道了。其實我在喜宴上剛剛見到趙夫人的時候,就認出了她曾是溫敏兒身邊的那個婢女。我知道她隐瞞身份,定
有隐情,便叫住她問話。她只對我說,她這麽做只是為了給她家小姐讨個公道,央求我看在故人的情分上,不要揭穿她。我便答應了,卻沒想到她竟
然做出這樣驚人的舉動來。”
“你打算告訴靖王殿下嗎?”然後她問藺晨。
“不,我不打算告訴誰,我只想知道……為什麽?”
“為什麽?”靖王妃恍然道,仿佛是自問,又是在問一位早已遠去的故人。
“勸君莫惜金縷衣,勸君惜取少年時。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她緩緩念道,“也許是因為我和那位故人,有着一樣的期盼吧。”
一陣風過,滿山飄櫻。靖王妃仰頭看着,再次追憶起了很多年前的那場春日宴。
那個時候,還那麽年輕的溫敏兒和同樣那麽年輕的她站在山坡上,遠眺着整座金陵城。
遠遠的金陵城內,一條大道上過了浩浩蕩蕩的一群人,擡着金燦燦的喜轎,鑼鼓喧天。
你覺得那是什麽?溫敏兒問她。
喜轎啊。她不解其意。
不,我倒覺得是個籠子,無論怎麽金裝玉裹,都是要铐住我們一輩子的枷鎖。溫敏兒說。
不過呢,溫敏兒微微一笑,我是一只鳥兒,又怎麽肯在籠子裏呆一輩子!
她默默地聽着,明白也不明白。一陣春風吹過,拂亂了她的頭發。溫敏兒大笑起來,拉着她就跑。
在漫天飛舞的春櫻裏,兩個女孩微笑着跑下了山坡,就像是兩只張開了翅膀的鳥兒。
……仿佛天大地大,哪裏都是她們可以自由翺翔之所。
“如今溫敏兒自絕籠中而死,莫惜花舍身撞籠而亡,而我和那個人呢,卻還要在這金裝玉裹的籠子裏,永遠地困下去。”她說。
藺晨順着她的目光望上去。
臺階頂上,蕭景琰孓然孤獨的身影籠在一片清寒蒼涼的晨光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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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慢悠悠地往四月裏去了,可是金陵的春寒卻依舊滲人。
說好了等到春桃開了要一起喝個酒,春桃沒開,酒也沒喝成,藺晨卻要打道回琅琊山去了。
破了金縷衣案有一段時間了,藺晨都沒有怎麽見過蕭景琰。
先是靖王妃要求離開靖王府,前往五重塔吃齋念佛一段時間,好為了溫敏兒莫惜花姐妹超度祈福。再是最近宮裏似乎出了什麽事,蕭景琰一直往宮裏
跑,因此幾乎不在靖王府裏。
剛剛破案的時候,皇帝曾經召藺晨進宮,問他需要什麽嘉獎。
琅琊閣什麽都不缺,藺晨說,只是我騎來金陵的那匹馬終于是老死了,所以陛下只要賜給我一匹馬,讓我能回琅琊山就好了。
皇帝揮了揮手:賜藺先生一匹汗血寶馬。
現在,藺晨抄着手皺着眉頭站在那裏:“這是什麽?”
“西域來的汗血寶馬啊。”
藺晨繞着面前的活物走了一圈:“說實話,這是一頭紅色的騾子。”
列戰英“噗”一聲笑了。他沒忍住。
“這真的是汗血寶馬。”然後他正了正聲音,“它只是還沒有長開。”
“好啊,知道我要走了,人走茶涼,就敢這麽報複?”藺晨用扇子點點他。
為了報複他騎一匹老馬來,居然讓他騎一頭騾子回去。
“我能不能不要這賞賜?我認栽,我就自己花錢去西城的集市上買一匹馬得了。”他說。
“這可是陛下的賞賜,皇命難違,您不要為難我。”可是列戰英說。
拗不過他,藺晨只得揮了揮手:“行行行,我收了,又能有多慢呢。”
……兩三個時辰之後,他才剛剛走出金陵城。
結果那“汗血寶馬”一看到金陵城外的綠草便立刻甩不開蹄子了,把他撂到一邊,開始大口啃起草來。
藺晨在心裏嘆了口氣。這東西是拉也不走,踹也不走,他毫無辦法,只得在原地等着這東西飽餐完畢。
遠遠聽見有誰從大道上來,馬蹄上卷起了一陣塵土。
好快的馬!藺晨想。
過了金陵,我也得找個驿站換匹快馬才行,他想。
不然照這個“汗血寶馬”的走法,他得走到須發皆白才能走回琅琊山。
等等……他突然覺得飛奔而來的馬有點眼熟。
列戰英騎在馬上,對他大喊道:“藺先生留步。”
“我也沒動啊。”他抄着手想。我是想動也動不了。
這麽想着,列戰英已經到了跟前,翻身下馬來,把又一個錦囊交給藺晨。
“這是殿下讓我給您的。”
藺晨施施然打開來,上書故人的四個大字。
——還找藺晨。
這個害人不淺的梅長蘇啊,藺晨搖了搖扇子,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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藺晨大步走入靖王府的時候,蕭景琰正站在院內,若有所思。
春風吹過,初櫻被揚起,淺淺碎碎地落在蕭景琰的頭上。
藺晨覺得有一瞬恍惚。
……仿佛人生若只如初見,又似浮生經年已白首。
“藺先生來了。”列戰英報告,他才如夢初醒。
看到藺晨回來,蕭景琰似乎有些愧疚。
“這次本不想叨擾先生,可是又遇到了解不開的難題,結果沒想到打開小殊給我的第二個錦囊,他的建議居然還是讓我去找先生。”
藺晨看到蕭景琰的手裏緊緊握着第三個錦囊。
“若先生不願,我便……”
他伸手去拆第三個錦囊。藺晨卻用扇子輕輕按住了他的手。
“不用拆了。”他輕輕一笑,“我知道那裏面寫的是什麽。”
【三錦囊求智計】完
卷二《四杯酒》上
“然後王昭儀便死了。”蕭景琰說,“死因是一杯毒酒。”——題記
其一 一杯酒
節氣歷上的春天已經到了,但是金陵的春天卻似乎要晚一點。
王庭芳穿着一件紫藤粉黛套錦袍,簪着一枝琉璃挑翠坐在庭院之中。
她才二十剛出頭,猶如一枝含苞待放的花信,仿佛只等着第一縷春天的氣息,就會蓬勃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