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章節
回來的,還像過去一樣,成為顧尊身邊一道淡淡的影子。
總有機會的,藺晨想,他會讓那個人知道,那什麽萬源七劍,他這個徒弟已經使得比那個老師更好了。
……然後有一天,在武林大會上,藺晨看見了站在已經成為武林盟主的顧尊身邊的花不尋。
“你早已猜到了這個秘密,卻從未對任何人說過?”蕭景琰問。
“就像是那天晚上喝酒的時候,我說過的,每個人都有不願說的秘密,不想為人知的苦衷。有時候,有些問題不去問,有些答案不回答,反而更好。”
蕭景琰看向藺晨,見他站在風裏,白衣翻飛,廣袖翩然。
這個人仿佛看透了這個世間,可是又懶得看透。仿佛萬物他都可以有,但是他又不流連于任何身外之物。仿佛他生于紅塵之間,可是紅塵卻又牽絆不
住他。
……可是,如果伸手的話,能不能抓住這個人袖間流瀉的一縷清風呢。
搖了搖頭,蕭景琰不知道自己怎麽會生出這樣的妄想來。
“也許吧。”他說,重又看向遠方的金陵城。
日已西斜。暮色燒盡。倦鳥已去。夜色将來。
他突然想起花不尋走的時候說的話。
“那個關于五重塔的故事,我說給你聽了。”花不尋說,“你若聽懂了,便是這個故事的主人。”
大舍,大得。
蕭景琰在心中喃喃。
……終有一天,他也會如季無心一樣悟出自己的喜歡嗎?
“走吧。”藺晨突然拍了拍他的肩膀。
蕭景琰看他,藺晨就微微一笑。
“既然你跟花前輩要了你想要的東西,我想你肯定已經有了決斷。”他兜着手就往回走,“看來咱們回去以後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啊。”
兩人,兩馬。
下了五重塔,蒼鷺山,取道芳草徑,往金陵去。
夜漫漫,路長長,春風仍醉,莺歌再啼。
……悠然行路。
其十 留一人憑欄
世人皆知,這一年的春天,靖王妃柳氏突然得了重病,藥石無醫。
是夜,病故。
然其生前賢德良善,慧根深種,虔心向佛,廣結善緣。其玉棺停在五重塔之時,受佛祖點化,脫離生死輪回大苦,留下玉舍利一枚,供于五重塔中。
——是為美談。
【五重塔鎖相思】完
卷四《六弦琴》上
曉拂塵衣俗世了,夜乘鳳舸渡仙山。——題記
其一 正午驚魂
蕭景琰在一片黑暗中醒來,依然覺得有些天暈地旋。
來不及辨別自己到底身在何處,他立刻想起來那個人。
“藺晨。”他在黑暗之中叫了一聲。
沒有人回話。蕭景琰的心猛然跳了一下。
“藺晨。”他又叫。還是沒有人回話。
手被捆在背後,碗口粗的麻繩,他用力掙了掙,也沒有掙開,只好先掙紮着坐跪起來。
四周都沒有窗戶,密閉空間內一片黑暗,只在頭頂開了一扇小小的氣窗,透進來一些晦暗不明的月光。
蕭景琰在黑暗之中摸索着,沒走幾步就撞到了牆。他返身又朝另一個方向走,突然被什麽絆倒,硬生生倒在誰的身上。
“哎喲。”那個人痛叫一聲。
……是那個人的聲音。
心依舊突突地跳個不停,可是蕭景琰卻不肯讓那個人聽出他話裏的不平靜。
“沒事?”他只是問。
“活着呢。”藺晨回答。
“受傷沒有?”
“新傷就沒有……前兩天受的舊傷算不算?”
聽藺晨那個戲谑的口吻,就知道他沒事。看來那群人雖然抓了他們,但是倒沒有下狠手。這麽思忖着,蕭景琰終于有時間觀察一下四周。關他們的地
方應該是個專門關人的密室,四壁都是牆壁,門應該是暗門,用機關才能打開。
他擡頭看月亮的位置,大概已經到了午夜。這麽說,他們已經被迷昏了一兩個時辰。
這麽想着,蕭景琰突然發覺自己還倒在藺晨身上,臉貼着藺晨的胸口。
他臉上一熱,急忙想要從藺晨身上起來,奈何兩個人的手都捆着。這一撐一掙紮,不但沒起來,反而兩個人滾作一團。
“你別動。”蕭景琰沉聲道。
“行行行,我不動,殿下自己動。”藺晨好整以暇道。
灰頭土臉地,蕭景琰終于從地上掙紮起來。
“這是哪裏?”他問。
“虎穴啊。”藺晨在黑暗裏笑了,“殿下之前不是說過嘛,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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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要從幾日前說起。
那日是七月初七,正到中午。
天空如洗,萬裏無雲,一絲風也沒有。
日頭亮燦燦挂在天上,就和金陵人喜氣洋洋的心情一樣。
馬上就是大梁皇帝六十歲大壽,各國都派遣使者來賀壽。其中大渝皇帝派他的第三個女兒——長盛公主代表大渝前來金陵。
公主的尊駕即将到達金陵城。金陵兵馬大道兩邊彩旗煌煌,點綴着從清晨開始就被灑掃得幹幹淨淨的街道。
大渝常來常往大梁的使者叫上官元慶。為了公主此次到來,早在三個月前他已經到了金陵,給梁王遞了大渝皇帝的手書。三年前大渝和大梁曾在邊境
有過一場血戰。這一場戰争,把這兩個國家都打累了打窮了也把那些精兵強将打成了殘兵剩勇。結果誰都沒有得到好處,倒是在北邊的北燕一日日軍
力壯大,對兩個國家都虎視眈眈。
這個時候,本是大渝皇子教習的上官元慶向大渝皇帝要求擔任使者,出使大梁。上官元慶本是渝人,但是少年時期在大梁長大,因此對兩國政治經濟
文化習俗都非常了解。那時他已經五十歲了,本到了衣錦歸鄉之年。但是他卻說,國事蒼茫之時,匹夫豈敢稱老,于是毅然辭去清閑的皇子教習之職
,出任使者前往大梁,企圖興商賈,息兵戈,修複兩國關系。
僅僅三年,渝楚燕三國中,大渝倒成了和大梁關系最近的國家。上官元慶也算功不可沒。
而此時,上官元慶正陪同一隊梁國的司禮騎在金陵外城門等待公主一行的到來。
當然,在等公主的不只他們。
都說大渝的三公主長盛花容月貌,風華無雙。不止如此,她自四歲起習渝琴六弦,琴技出神入化,一曲《四伏》,據說可以停風雪、驚飛鳥,讓聽過
之人無不覺得餘音繞梁三日不絕。
為了迎接公主遠道而來,從昨日傍晚開始,兵馬大道及六條主要大街都拉了封路帷帳,不再準行人通行。到了今日,興奮了一整夜的金陵百姓一大早
便擠滿了兵馬大道的兩側,想要看看這位長盛公主是否如傳說中那般風華絕代。
金陵人這廂裏說着閑話,那廂長盛公主的尊駕已經到了。
金陵城厚重的朱紅大門徐徐打開,一列車隊出現在金陵外城門口。
公主座駕馭四匹白色駿馬,美輪美奂的車廂繪金鸾彩鳳圖案,車廂四角各綴琉璃燈碧玉鈴,足見身份尊貴。另有侍衛隊三十六人,貼身侍婢四人,随
行馬車六駕。
上官元慶上了公主座駕,按照大渝禮儀向公主請了安。
因為上官元慶在大渝的時候曾任皇子教習,公主也去聽過他的課,所以他和公主也十分熟稔。公主身背故土,一路奔波,本來思鄉情切,見到過去的
老師,立刻覺得十分親切。不過奉禮迎賓,看重時辰,大梁皇帝設了宮廷夜宴,還在等着給公主接風洗塵,不可耽誤,因此寒暄幾句便罷了,上官元
慶下了馬車,整理好隊伍,重新開道。
由上官元慶為先,梁國司禮騎打頭,公主座駕在內,侍衛隊在側,一行人浩浩蕩蕩離開城門,轉道兵馬大道。
而這個時候,庭生正在人群裏被擠來擠去。
他的身份還未被皇帝承認,因此不能跟着其他皇子皇孫在宮廷夜宴面見公主,只得和大部分金陵百姓一樣在兵馬大道邊等着看個熱鬧。可是他畢竟才
十二歲,個子還沒有長成,剛聽得人群裏一陣歡呼雀躍,踮腳想要看個究竟就立刻被擠到後排去了,淹沒在黑壓壓的人頭裏,只聽着頭頂上人群嘈嘈
切切議論個不停,卻沒有一句能聽清。
“想不想知道公主究竟長得什麽樣?”突然有人低頭問他。
說話的正是藺晨。本來庭生說今天公主駕臨,外頭肯定摩肩接踵,應該待在靖王府不要出來湊這個熱鬧比較好,可是偏偏藺晨一定要拉他出來看熱鬧
。
“你想你活了十二歲,還是第一次看公主進城。”藺晨說,“這樣的熱鬧都不看,你想你這輩子還能看幾次。”
庭生被說服了。
不知道為什麽,他總能被藺先生說服。
“想是想……”庭生說。
可是還沒等他說完,藺晨卻微微一笑。他笑得不懷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