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這不是仙尊嘛,”突然有個女聲開口道,“在這樣的小地方都能見到您?”

暗箱如同來時那樣毫無預兆地消失了。

冬夏頓時渾身一輕,不由得松了一口氣。

她探究又疑惑地轉頭看向身旁的黎清,卻沒從他身上找到一絲端倪能将這人和剛才突如其來的重壓聯系起來。

或許失憶是一種病,也會留下病根?

“辦事。”黎清冷冰冰地道。

聽他開口,冬夏才想起來先前是有人開口說話了,便轉頭去看對面的女子。

那是個生得極美的姑娘,一身紅衣金飾,額間一點玉墜,大紅大金的色調常将人壓得擡不起頭,在她身上卻是再适合不過的陪襯品,好像這美人的五官天生就是為了濃墨重彩而生的。

兩人目光迎面撞上的瞬間,冬夏便毫不掩飾地露出贊嘆眼神,但女子比她反應更大。

女子邁了兩步,身形飄動間便到了冬夏面前,她緊緊盯着冬夏的雙眼,質問道:“你是誰?”

冬夏還沒來得及答話,黎清已伸手隔開了兩人,沉聲道:“錢多多。”

錢多多立刻條件反射地縮了縮脖子,但很快又插着腰聲厲內荏地道:“我也辦事,她很像我一直在找的人。”

“找了多久?”黎清問。

“幾十年了!”錢多多立刻應聲。

冬夏好笑:“那便不可能是我了。”

錢多多在這幾句話的時間裏已經上下将冬夏打量了一通,狐疑地道:“确實,你是凡人,又這麽年輕,也不如她好看……只這一雙眼睛,和她一模一樣。”

她說着,不死心地再度貼近冬夏,像要從那雙燦若星辰的眼裏瞧出點什麽秘密來似的。

黎清手一動就将冬夏護到了自己身後,冰冷道:“自重。”

錢多多顯然有點怕黎清,在他的逼視下退了一步,但又不甘心放棄,跺腳道:“那你有沒有什麽認識的人,和你長得很像的?”

“我不記得從前的事情啦,”冬夏按着黎清的胳膊從他背後探頭,道,“不過要是我以後能想起來,一定馬上就讓黎清告訴你。”

“失憶?”錢多多轉了轉眼睛,一拍大腿,“好說,我知道離這裏不遠的地方有位名醫,帶你去走上一趟就是,說不定就是腦子磕壞了,找個醫修治一治就好!”

冬夏下意識地擡頭,征詢地望了黎清一眼,卻見他正皺着眉,一幅不太贊同的模樣。

在相處已有幾日的黎清和剛碰見的錢多多之間反複抉擇了一會兒,冬夏還是不好意思地拒絕了後者:“黎清說會幫我的。”

“仙尊也懂醫術?”錢多多皺了皺鼻子,倒也沒深究這個問題,“我知道了,來紅葉城是為了讓六合查人?六合難道查不到?那更簡單了,我出錢全天下找人,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一定有人認識你!”

即便光聽錢多多這個名字就猜得到這是個什麽人,乍一聽這壕氣萬丈的發言,冬夏還是驚嘆了一番。

——這位當真視金錢如糞土。

“這樣不行,太讓你破費了。”但冬夏仍然拒絕了。全天下尋人,光是想想就知道這得花多少錢。

“別啊,我爹是天下首富,我是天下第二富,我們家裏窮得只剩下錢了!”錢多多急道,“而且我從小就發誓要當一個行俠仗義的人,遇見需要幫助的人,絕不袖手旁觀!”

冬夏掃過她身旁跟着的幾個人。

嗯,一看就都是高手,想來也是重金聘請的護衛,行俠仗義想來是足夠的。

她不由得有點擔心這個大大咧咧說着自己窮得只剩下錢的姑娘會因為太過善良而被人騙錢。

“再說了!”錢多多指了指黎清,又飛快地将手收了回去,道,“為什麽仙尊幫你就可以,我幫就不行?”

這句話一出口,原本在旁一言不發的黎清也将目光垂了下來。

沐浴在兩人一冷一熱凝視中的冬夏偏頭認真想了想,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因為黎清是我醒來後碰見的第一個人嘛,我信任他自然比信任別人多一些的。”

錢多多重重哼了一聲,不悅地抱起了手臂:“我不管,我就要這麽幫!”

她一幅擺明了賴皮的樣子,揮霍的又是自己的錢,倒還真不好講道理。

眼看黎清已經要走的模樣,冬夏想了想,友善地道:“但強迫人接受幫助可就不算行俠仗義啦。”

行俠仗義四個字似乎真的是錢多多的軟肋,一聽冬夏這麽說,她的臉頓時綠了。

接着,冬夏注意到錢多多的面色微微停滞片刻,像是在聆聽什麽聲音。

“聽”完後,錢多多心不甘情不願地撇了撇嘴,取了一塊令牌交給冬夏,道:“那你拿着這個,如果有什麽事,就用這個傳訊……哦,你是凡人,那就直接砸了吧,我自然會知道你要見我。”

冬夏将乳白色的令牌握進手心,含笑應了好。

她注意到黎清的視線正落在錢多多身旁的一名護衛身上。

然而當冬夏也朝那人看去時,對方卻冷漠地轉臉避開了她的視線。

錢多多帶着一群修為高深的護衛離開,冬夏和黎清與他們背道而行。

走出幾步遠,冬夏又好奇地轉了一下頭。

“你在看什麽?”黎清問。

“錢多多身邊那個護衛,我好像在哪裏見過。”冬夏老老實實地說,“和見駱同塵時有點像,又不太一樣。”

黎清撫了一下劍:“你見過他?他閉關一甲子,近期才出關。”

冬夏恍然:“那應該是我的錯覺。也對,我見到便覺得眼熟的人實在太多了,一個不修煉的人怎麽會認識這麽多修士呢?”

黎清:“……”

将這個煩惱瞬間抛到腦後,冬夏便又想起了前頭被打斷的話題:“對了,剛才說到我身上并無線索……”

“有一條,”黎清道,“是你手腕上的花紋。”

冬夏聞言捋起袖子,盯着腕上精美紋路看了眼。

這金紋十分奇特,并非是畫上去或者刻下的,用手去觸摸時同肌理的觸感別無二致,好像天生便在她腕子上一般。

“三百裏外有一宗門,名叫乾坤學宮,專精陣法,”黎清碰了碰冬夏的手腕,道,“他們或許會識得這些紋路的來歷。”

這也确實是一條線索,況且若是沒有黎清,她也沒辦法輕易進入修真門派。

冬夏想了想便将分道揚镳的話咽了回去,點點頭道:“三百裏有些遠了。不過既然近處沒有線索,也只好遠行了。”

“離得遠,所以我先前沒有提起。”黎清解釋。

冬夏瞅了他一眼,福至心靈:“那你剛才是不是急了?”

“……”

“乾坤學宮是不是就像上學的地方?”冬夏哼着小調邊往前走邊道,“凡人有學堂,你們從小便忙着修行,難道只看秘籍、不念書嗎?”

“先開蒙、再修行。”

“不識字就不能修煉?”

“……也不是不行。”

“我這個年紀還沒有修煉,是不是代表沒有資質?”

“天下功法之多,未必沒有适合你的。”

“那我要是有适合的功法,想修煉到和你一樣厲害要花多長時間?”

“……興許和我差不多。”

“那你花了多久呀?”

“兩百餘載。”

“哇,我還不如你的零頭年長。”

“……”

用乾坤學宮作為借口,黎清成功将已有了分開之意的冬夏按了下來。

但這總歸也只是條一時之計,冬夏既然一心想要恢複記憶、找出她的仇人,便絕不會輕易停下。

黎清覺得那個不共戴天血海深仇的敵人十有八九就是他自己。

鏖戰數日、一招之差敗在他手上時,冬夏其實并不激憤。

真正惹怒她的話,是黎清制住她後封住她修為、并入侵了她識海的行為。

在冬夏的怒罵反抗中,黎清強硬地将她的記憶一一抹白封印入她的識海深處。

一切按部就班地照着黎清的計劃完成以後,他瞞過仙魔兩域,擁有了一個嶄新的、誰也不知道的冬夏。

天真狡黠、沒有修為的冬夏,有着和魔域妖女相似的影子,但又不太一樣。

短暫的幾日裏,黎清想了無數次“假如”。

——假如冬夏當年修的不是魔而是仙,她是不是就會一路照着這樣的性格長大,通透又天真,能讨所有人喜歡?

那全天下都不再能因為冬夏的身份阻止他喜歡一個人。

……可惜沒有假如,因為黎清早已做下回不了頭的決定。

“……”睡夢中的冬夏發出含糊不清的咕哝聲,像是夢呓。

被打斷思緒的黎清轉過臉凝視片刻她安然的睡顏,伸手将她耳邊落下的黑發撥到耳後。

冬夏呼吸一頓,半夢半醒地睜開一邊眼睛喚道:“……黎清?”

“天還沒亮,你接着睡。”黎清放輕了聲音哄她。

冬夏對他很是信任,打了個哈欠便又将眼睛閉上了。

真元順着黎清的指尖悄無聲息沒入冬夏識海,将她浮于面上的短暫記憶整理一番,把所有和“分道揚镳”沾邊的想法斬殺殆盡。

冬夏絕不能醒過來。

作者有話要說:  駱同塵:這個妹妹我見過。

錢多多:我也見過!

不知名護衛:……

冬夏:⊙▽⊙?

黎清:……你到底在外面睡過多少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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