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

壓根沒想到黎清會對她動手的楚靈愣了下才帶着冬夏躲避攻擊。

——□□凡胎的冬夏站在她的長劍上, 楚靈又不能随随便便掐個法訣便将劍收起來!

然而她的動作哪裏有黎清來得快,寒氣逼人的劍氣都到了面門前時,楚靈即便竭盡全力催使長劍扭轉, 心中也是陡然一沉,知道這一下恐怕是避不開去了。

楚靈咬住牙關, 沒有思考的多餘時間,将自己整個擋在了冬夏的面前, 勉強撐起了真元護盾。

這招黎清沒有全力出手,楚靈知道自己去擋尚且能留住性命,可冬夏哪怕被擦到鋒芒, 恐怕都是當場隕落的結果。

楚靈禦起全身真元包裹住身體,閉眼準備硬接黎清這一劍時,冬夏從她身後鑽了出來, 毫不猶豫地張開手臂調轉了兩人的位置。

劍氣落在她身上的剎那宛如沒入水中, 驟然消弭于無形, 連她的皮膚都沒能接近。

黎清的眼神頓時一沉。

哪怕他使出萬千手法想要封住冬夏,她卻短短時日便能找到方法自我突破。

楚靈只覺耳旁安靜得過分, 狐疑地睜開眼睛時就看見冬夏嬌小身軀擋在自己面前, 心髒險些驟停:“冬夏!”

“黎清你幹什麽?”冬夏卻氣沖沖地質問黎清, “走也是我自己要走的,楚靈師姐是無辜的。你要打,就打我!”

楚靈一陣頭疼, 只當剛才黎清是為了不傷到冬夏而撤了招,趁着黎清沒有再次動手立刻勸說:“師兄,就讓冬夏出去散散心,你們争吵的事情,等心平氣和了, 就一起好好地說開……”

黎清終于開了口。

他執劍立在雲上,凝視着冬夏開口時的聲音幾乎是死氣沉沉的:“她走了,就不會再回來了。”

黎清不敢也不能冒險。

“我又不是——”冬夏更生氣了,“你居然這麽不相信我!我都跟着你找了這麽久丢失的記憶,你說什麽就是什麽,我什麽時候不是好好跟着你?”

黎清卻不能告訴她,從懸崖到問天門的這途中他說了多少次謊,又如何将她想離開的念頭掐滅轉圜。

“——而且騙我的人是你,你還解釋不清!”冬夏跺跺腳,越數落越惱火,“幹脆我自己一個人去找記憶好了!找到之後,就再也不理你了!”

這一聽便是氣話,楚靈無奈地張口要勸,卻根本沒來得及。

冬夏這句話出口的一瞬間,黎清的身影就驟然出現在了她的身側。

他一手按住了根本來不及反應的冬夏後頸處,輕柔地将一股真元送了進去。

正如黎清所猜測的那樣,冬夏的魔氣并未完全覺醒,只在她即将要受到傷害的時候才會暴起。

黎清的真元溫和地侵入冬夏體內後,她一聲也沒有多吭便軟綿綿地倒了下去。

“師兄!”楚靈一驚,在黎清接住冬夏的時候才堪堪轉過了頭,“你……對冬夏做了什麽?”

“帶她回去。”黎清淡淡地說。

楚靈壓根沒來得及阻攔,只能眼睜睜看着黎清将冬夏抱起後禦劍消失,她追了一段距離便意識到自己怎麽可能追得上,懊惱地停在空中思索了片刻。

黎清從不對門內弟子出手。

在修為到了某個境界之後,他甚至極少和任何人切磋,為的是避免在切磋時傷到他人。

剛才幾乎是迎面被黎清劈了一劍的楚靈敏銳地察覺到了黎清身上的一點不對勁,她皺眉踟蹰了一會兒,急急将自己手頭的巡查工作交給同門,踩着飛劍返回問天門。

——卻沒有追冬夏和黎清,而是去找了黎清的師伯、人稱劍仙的岳浮屠。

事出緊急,楚靈沒敢耽誤時間,強行登門拜見了岳浮屠,又謹慎地布下隔音的陣法,才将剛才發生的事情這般那般說了一遍。

末了,她緊張地舔舔嘴唇,将心底清晰又瘋狂的猜測說了出來:“我覺得,師兄或許是……受到了魔氣侵染。”

哪怕就連妖女的沖天魔氣也不曾讓黎清動搖一絲一毫,這個魔氣侵染的推論也還是在楚靈心中徘徊不去。

她見過太多堕魔之人的瘋癫之狀,恍惚中竟能将黎清剛才陰鸷的模樣同之聯系起來。

黎清如今是仙域乃至整個靈界的定海神針,他不能出任何的意外,那将是仙域的滅頂之災。

聽罷楚靈的推測,岳浮屠怔忡了片刻。

他摸了摸自己腰間的酒葫蘆,喃喃道:“那不是魔氣入體,而是……黎清自己滋生的心魔。”

楚靈睜大眼睛:“不可能!”

“哪一點不可能?”岳浮屠哼笑了一聲,擡眼看向楚靈,“是他修為太高,不可能碰上心魔;還是黎清的性格看着不像會被心魔纏上?”

“師兄他……”楚靈腦中一片混亂,“可他的心魔怎麽會是他才認識了一個月的冬夏?!”

岳浮屠意味深長地揚眉,念道:“直教人生死相許。”

——黎清的情關橫道至今,何止一個月?

楚靈根本沒功夫和這位師伯讨論什麽詩詞歌賦,她內心慌亂地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才重新冷靜下來,咬咬牙:“就算師兄強求,心魔也不是強求便能過的。解鈴還須系鈴人,若真是師伯說的這樣,冬夏是唯一能解開心魔的人,師兄越是強求,就越是走錯了方向!”

“這個道理,你以為黎清會不知道?”岳浮屠問。

楚靈一時啞然。

堂堂仙域至尊當然知道這些普通修士都知道的信息了。

可心魔之所以人人聽之色變,正是因為它能在不幹擾一個人知識的同時改變想法。

聖人一個不察,都能被心魔直接拉入地獄。

楚靈從來沒想過,自己會有擔心黎清輸給心魔的一天。

“如果知道師兄有了心魔,魔域定會死灰複燃……”楚靈喃喃道,“如果沒有了師兄,如今的仙域根本不是魔域的對手。”

只看上次仙魔大戰便知道這結論了。

“這樣不行,我不能讓師兄在錯誤的路上越走越遠。”楚靈重振精神,“等師兄氣消,我去勸勸他們。”

“此事不得外傳。”岳浮屠只叮囑她。

“師伯放心,弟子知道厲害。”楚靈行禮應是,面色沉凝地回到了自己的院子,仍然殘留幾分難以置信。

心魔易生,但黎清多年來修煉進展神速,仿佛什麽門檻瓶頸都被他一腳踩成齑粉,沒人能将心魔二字和他聯系在一起。

直到這時候,楚靈才恍惚回憶起來,幾百年前,她是和黎清前後腳入問天門、從零開始修煉的。

那時候的黎清,仍然是個“人”,而如今,他似乎已被看作是“神”了。

想到這裏,楚靈不由得轉過頭去,朝問天門最高的那座山峰之巅看了一眼,為那上面的兩個人擔憂不已。

……

冬夏恍惚醒來時,室內是一片昏暗。

她窸窸窣窣地坐起身摸索身旁,在察覺自己正坐在一張床上的時候,也意識到自己的一邊腳腕似乎有些沉重。

可當俯身費勁地去摸自己的腳踝時,她又沒摸到什麽東西,只好當做是自己的錯覺。

“醒了?”黑暗中突然有人問道。

冬夏吓了一跳才辨認出那是黎清的聲音。

這下昏過去之前的全部記憶都潮水似的倒灌入了她的腦中,冬夏驟然火冒三丈:“這是哪裏?楚靈師姐呢?”

“楚靈沒事,”黎清平靜地說,“這是我的洞府。”

在他說完最後一個字的時候,房內亮起了一點光。

冬夏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點亮的法寶蓮燈吸引了過去,随即也看見了坐在桌邊、用真元點亮了法器的黎清。

那桌上,還放着堆疊在一起、數不清的書籍。

仿佛察覺到冬夏的視線,黎清轉頭同她對視了一瞬。

“我要出去,”冬夏氣呼呼地跳下床,“我不和你說話。”

黎清并沒有阻止她。

但當冬夏在昏暗中摸索着前進了幾步後,她的腳腕驟然傳來了一股拉力阻止了她的前進。

冬夏愕然地動了動自己的右腳。

“沒用的,”黎清執着燈走到她面前,“但凡你存着‘離開’這個念頭,就出不了這扇門。”

在蓮燈的照耀下,冬夏低頭看見了扣在自己右腳踝上的一圈金色鐐铐,那上頭的鎖鏈另一端則往後延伸至黑暗之中不見源頭。

若不是這鎖鏈長在她的腳上,冬夏甚至覺得它長得還挺精致。

“黎清?!”冬夏大怒,“你解開!”

“噓,噓。”黎清摸了摸她的頭,像在哄一個不聽話的孩子,“只要你打消自己心中那個不該有的想法,它就束縛不了你。”

冬夏輕輕地倒抽了一口冷氣,陡然冷靜了下來:“你要囚禁我?”

“……囚禁或不是,取決于你的一念之間。”

“我如果偏要離開呢?”冬夏冷冰冰地問。

黎清垂着眼看她,語氣平和得令人驚訝:“那就是囚禁。”

冬夏右腳動彈不得,聞言揚手就往黎清臉上打去。

但黎清輕松地抓住了她:“你會受傷,冬夏。”

“我受不受傷,你還在乎?”冬夏氣得發抖,“你都已經将我像只鳥一樣栓了起來!”

“為了不讓你飛走,這是最好的辦法。”黎清的聲音異常平靜,“是你自己願意跟我回問天門,就不能後悔。”

“我來是為了找回記憶!”

“……”黎清沉默了片刻,他道,“我想到一個辦法了。”

這句話并聽不出喜怒,但冬夏卻直覺地身上一寒:“什麽辦法?”

“你要記憶,給你記憶便好了。”黎清輕聲說,“這樣,下一次就不會再犯和這次一樣的錯。”

冬夏猛地甩開黎清的手,連着往後退了兩步,當啷一聲,似乎撞翻了什麽東西。

黎清并沒有追,但冬夏借着蓮燈仿佛看見眼前仙風道骨的仙域至尊身上開始冒出張牙舞爪的黑色霧氣。

——只是一瞬間,當她定睛再細看的時候,那又仿佛只是一種錯覺。

冬夏腦中閃過一道模糊的靈光,她下意識地随着那個念頭喃喃出聲:“……心魔……?”

兩個字出口的瞬間,冬夏清清楚楚地看見黎清的瞳仁一縮,立刻便知道自己說對了。

黎清垂目凝視冬夏腳上遲遲不願消失的鐐铐——那代表冬夏腦中“離開”的念頭一刻也沒有淡去。

“我成仙尊是七十年前的事情,”他語速極慢地說,“你覺得我的心魔生出有多少年?”

冬夏沉默半晌,胡亂猜測:“仙魔大戰以來,三年?”

聽見她的答案,黎清居然笑了笑。

即便已經被這人用羞辱的方式囚禁起來,冬夏也仍然為那冰雪消融的笑容晃神了片刻。

“七十年,”黎清說,“我長出心魔,也已經有七十年……這都要歸功于你,冬夏。”

冬夏腦中轟然一響,仿佛有一根弦被用力扯緊,将另一頭連着的什麽畫面拽了出來,呼之欲出、卻又看不真切。

她近乎自言自語地道:“我從前……果然見過你。”

黎清則平靜地回答她:“你果然早對我有了懷疑。”

冬夏愈發頭痛起來,她按住額角,這一次幾乎是鑽牛角尖地往腦海深處探究而去。

魔氣随着她的探尋逐漸從她身上一一溢出,仿佛像是藤蔓一般面朝着黎清輕輕舞動。

黎清早将洞府全然封鎖,并不擔心冬夏的魔氣爆發,他只是靜靜地站在原地看冬夏陷入回憶和掙紮之中,刻意不去看她腳上始終凝實的鐐铐鎖鏈。

“……緋影。”半晌後,冬夏突然喃喃地道,“謝佩君給我看的面具原來有名字,它是不是叫緋影?”

這個詞她從未在任何人口中聽說過,突地在腦中閃現那一剎那,卻像是突然敲裂了一扇大門。

下一刻,她身上原本只是絲絲縷縷的魔氣驟然暴漲交織成一張網,一部分朝着黎清,另一部分則是往腳下那一處金色的桎梏而去。

魔氣尚未撲到黎清跟前便被他的護體真元打散,但這幾乎只是短短一眨眼的功夫,冬夏腳上傳來了“咔”的一聲,緊接着就是金屬制物落在地上的聲音。

禦虛劍急急飛出,嚴實地擋住了唯一的出口。

黎清猝然往前邁了一步,接住的卻是閉着眼睛倒下的冬夏。

她體內數重封印扔在,就算能突破一瞬間,到底也不能持久。

黎清扣住冬夏的手腕,強硬地将她身上魔氣一一重新封存了進去。

鐐铐無需黎清動作,悄無聲息地自己重新扣住冬夏纖細的腳腕,便消失于空氣中。

黎清将冬夏重新抱回床上,又俯身輕輕捏住她的腳踝。

這讓他再清楚不過地意識到一點:只有失去了知覺意識的冬夏,才會停止逃跑的念頭。

認知到這一點的同時,黎清心口陡然傳來一股被刺穿的痛楚,仿佛被人一刀捅穿了胸膛。

——這是他自出生以來,第一次嘗到“痛”的滋味。

黎清猝不及防被這來路不明的痛苦攥住,低頭悶哼了一聲,恍然對日前岳浮屠的話生出一絲明悟。

那位長者說“等你知道痛時,就會明白有什麽不一樣”。

在這不好又不壞的時機,黎清終于明白了這句話的意思。

……

一連數日,黎清和冬夏都沒有再現身過,楚靈焦急不已。

如果不是聽說飯菜每日都好好地送去又收走空盤,楚靈早就按捺不住要沖到黎清的洞府裏去了。

焦急地等了四天後,楚靈終于還是忍不住,搶了給冬夏送飯的活,禦劍去了黎清的洞府。

送飯弟子這幾日都沒有能進入黎清洞府之內,而是将飯菜直接留在外面;但楚靈忍不住地試探地往門裏跨去,便立刻被一道無形的屏障擋住了。

——黎清竟然将他的整座洞府都封了起來!

楚靈一驚,還沒想好久要怎麽辦時,黎清出現在了洞府門口。

“……師兄。”楚靈立刻凝神喚他,精神有些緊繃,“我想看看冬夏怎麽樣了。”

“她沒事。”黎清只給了三個字的回答。

“那日之後……你們吵起來了嗎?”楚靈只得繼續問,“她是女孩子,或許我能勸勸她,讓她消氣?”

楚靈原以為這兩句勸說不會奏效,正在搜腸刮肚找更适合的理由,黎清卻解開了屏障:“她心情不好,你便去見一見。”

楚靈受寵若驚地往門內走了一步,果然沒有再被攔住。

她扭頭看了一眼黎清,謹慎地詢問:“那我去給冬夏送飯,師兄呢?”

“有件事要辦,”黎清朝她點點頭,“你陪她一下午。”

楚靈剛應下來,就見黎清邁出門外,而門口禁制重新修複出現,竟是将楚靈一同鎖在了裏面。

楚靈:“……師兄?”

“你或許會帶她走,”黎清呼出禦虛劍,“我不能冒險。”

楚靈還沒來得及為自己辯解一番,黎清已經禦劍離開。

黎清布下的禁制當然不是楚靈能破開的,她只好深吸一口氣往內走去,用神識探索到了冬夏的所在。

然而當楚靈走到冬夏的房門口時,才發現那其中居然一點光亮也沒有,黑得伸手不見五指。

就在她恍然以為自己弄錯了的時候,室內的冬夏幽幽出聲道:“你不是走了嗎?”

楚靈不忍地運轉真元釋放出一團白色的光球升到空中:“冬夏,是我。”

冬夏立刻從橫躺在床上背對門口的姿勢跳了起來,帶着見到親人的驚喜回過頭:“楚靈師姐!黎清去哪裏了?”

“師兄有事要辦,剛剛離開問天門,讓我陪……”楚靈邊說邊将飯菜放到桌上,視線不放心地上下掃視冬夏,掃到她腳踝的時候一僵,連話都停下了。

冬夏卻蹦下了床,帶着興奮的神色道:“黎清不在?那太好了!楚靈師姐,我有一個逃出去的法子!”

楚靈沒能将視線從冬夏腳下閃着淫靡金光的鎖鏈上離開,她帶着兩分恍惚問:“法子?”

冬夏連聲應着,撲上前抓住了楚靈的手,懇切祈求:“我反複推敲過,一定能成功,只要有一個心地善良的人能進入這個洞府、又願意幫我一把!”

楚靈:“……”這誰頂得住。

難怪黎清走時要将洞府重新封住,難怪黎清懷疑她會将冬夏帶走。

楚靈将飯菜放到桌上,疲累地扶額:“等等,你等一等,先坐下,把那日回來後發生的事情告訴我——邊吃飯邊說。”

冬夏乖乖哦了一聲,坐到桌邊拿起筷子,邊規規矩矩地吃,邊将自己是如何醒來、如何發現自己被拴住的事情一一講給了楚靈聽。

“……這鎖鏈我已經發現缺陷之處了,”冬夏興致勃勃地說,“就像黎清說的那樣,只要我心裏不想着離開,就不會牽制我的行動。我幾次醒來迷迷糊糊的時候,腳上都沒有鎖鏈——所以,當我睡着的時候,它定然是消失不見的。”

楚靈将水杯推到冬夏手邊:“所以,你想讓我在你睡着的時候将你帶走?”

“對,”冬夏喝了口水,憤憤不平地道,“黎清這次太過分了,尋找記憶這種事我自己一個人也行——天下之大,總有人曾經見過我、認識我的。”

楚靈不得不承認冬夏的計劃是成功鑽了漏洞的。

但問題是……黎清更棋高一着。

“師兄的洞府已被禁制籠罩,”楚靈嘆着氣打碎冬夏的美夢,“我進來以後也出不去,只有等師兄回來打開禁制才能同行,那也不過是短短的兩個呼吸之間,來不及瞞過師兄的眼睛帶你走的。”

冬夏愣了愣。

楚靈有些不忍地安慰她:“師兄正在氣頭上,等這一次他氣消了,你再同他好好說一說……”

“沒關系,我總能找到辦法的。”冬夏打斷了楚靈的安慰,左右打量了一圈房內擺設,不服氣地叽裏咕嚕道,“他難道還能關我一輩子?”

楚靈無奈地問:“你和師兄究竟為什麽事而争吵?我認識師兄這麽多年,還是第一次見他動怒。”

冬夏鼓了鼓臉:“他明明說好不會騙我,卻騙了我。”

但凡黎清能将關于面具的疑點解釋清楚,而不是第一時間選擇毀去面具、将話題轉向魔修、顧左右而言他,冬夏都願意信聽他解釋。

可偏偏黎清給不出解釋,冬夏便只覺得失望。

這只能說明黎清确實騙了她——甚至一路上都在騙她。

冬夏甚至隐隐覺得自己和黎清的相遇都是一場騙局,那一路上面冷心熱、沉默體貼的黎清便也從頭到腳都是個假象了。

“不可以随随便便欺騙他人感情的,”冬夏嘟嘟囔囔地對楚靈抱怨,“堂堂仙域至尊,怎麽這樣。”

楚靈:“……”雖然但是,她覺得感情付出更多的似乎是黎清。

“再說,不管怎麽樣,不可以用鐵鏈把人捆起來啊!”冬夏氣呼呼地跺腳,鎖鏈鐐铐随着她的動作丁玲咣當地響。

楚靈深以為然:“确實。我試着好好勸勸師兄,你也是。”

“我偏不,”冬夏睜大眼睛,指着自己腳踝道,“黎清都這樣對我了,我還和他講道理?哪怕他是你們仙域的天,也不能這樣慣着他!這一次不叫他知道自己錯在哪裏,以後他只會變本加厲!”

楚靈:“……”她心中覺得冬夏講得有點道理,但又實在沒辦法說服自己開口诋毀黎清,尴尬地撇開了視線。

“一定有辦法的,”冬夏将筷子放下,一點兒也不氣餒地道,“等黎清知道錯了、和我認錯道歉,我再擇日原諒他對我做的事情。”

她想了想,突然興奮地從身上翻出一塊玉牌給楚靈看:“而且,我還可以找人幫忙。”

楚靈低頭看了看,認出那是一塊通訊用的玉牌,比傳訊法訣消耗更少的真元,也能傳遞更遠的距離。

……況且,冬夏拿出來的這塊,還是整個靈界最貴、沒多少人能買得起的那種。

“這是誰給你的?”楚靈不由得問。

冬夏一派天真地道:“是錢多多,她說如果有事,便将玉牌砸了找她幫忙。”

楚靈:“……”不愧是靈界最有錢的人,這種有價無市的東西說送就送,說讓砸就讓砸。“不用砸,我能聯絡上她。”

冬夏乖巧應聲。

“……有了錢多多的幫忙,我或許能想到一個辦法。”楚靈思索了半晌,開口提議道,“但得先去求一求師伯,你等上一會兒。”

冬夏眼睛一亮,乖巧地雙手交疊坐正身體朝楚靈釋放期待光線。

頓了兩秒,她恍然大悟地低頭飛快将自己剛用完的碗筷收拾放回了托盤上,才恢複了先前乖學生的姿勢。

原本心裏還有點猶豫的楚靈被這雙晶瑩剔透誰也不能拒絕的眼睛看得偏了偏頭。

若說冬夏的臉有六分姿色,她的眼睛卻已不是任何語言能形容的攝人心魄。

看得久了,楚靈甚至恍然生出一種冬夏本該是位聲名遠揚絕世美人的錯覺來。

楚靈晃了晃頭,低聲叮囑冬夏稍安勿躁,先握着傳訊玉佩找到了錢多多,自報家門。

“妙音仙子?”錢多多的聲音帶着狐疑,“我知道冬夏随黎清回了問天門,找我有何貴幹?”

楚靈不好将黎清心魔等事說得太明白,只含糊地帶過,詢問錢多多能否派人一路暗中接應冬夏去殷家停留一段時間。

“暗中?”錢多多幹脆地問,“要多暗中?”

“……誰也發現不了的暗中。”

錢多多在玉佩那段沉默了一會兒,聲音嚴肅不少:“我懂了,這一次行俠仗義救人于水火之中,我砸鍋賣鐵也會安排好的,你放心将她送出來,用這玉佩同我保持聯絡,我會告訴你們怎麽走、跟誰走。”

楚靈也沒空探究這位靈界首富的女兒、靈界第二富究竟想了什麽,得到錢多多的應答後,她便松了半口氣。

但這也只是安排好了一半。

楚靈将玉佩放下,随即便掐了一道隐秘的法訣傳訊出去,直接尋了岳浮屠,詢問是否有辦法将黎清洞府的禁制破開一瞬,好讓她将冬夏帶出去。

岳浮屠很快回應,聲音非常無奈:“你真要這麽做?黎清或許會更勃然大怒。”

“師伯覺得如今師兄的做法若是繼續下去,他的心魔難道便能破嗎?”楚靈皺着眉回道,“晚輩覺得不過越發泥足深陷罷了。”

喜歡一個人、想要那個人也喜歡自己,不該是這樣強取豪奪的。

“不如便将冬夏先送走,兩人緩和一段時間,冬夏氣消,師兄也冷靜下來,才好解開誤會。”楚靈認真地說,“否則我怕冬夏……會恨師兄。”

岳浮屠深深地嘆了一口氣:“黎清剛剛離開了問天門,我現在過來看看。”

這麽說便是答應幫忙的意思了。

楚靈松開眉宇,低聲道謝後解開法訣,朝冬夏點了點頭:“師伯同意了,但還不一定……”

話沒說完,冬夏已經高興得抱住了楚靈的腰:“楚靈師姐真是個大大大好人!你是黎清幾百年的師妹,這時候卻選擇幫我,我已經超——級感謝你了!”

楚靈抿唇摸了摸冬夏的頭發,臉上浮起些微紅暈:“是師兄做得不對,他不該像對待……他不該這樣對你。”

“師姐記得,如果這次的計劃被黎清發現了,你就說都是我求你的。”冬夏仰着臉道,“都推到我身上,黎清就不會怪你和那位師伯了。”

楚靈不贊同地看了一眼冬夏,正張嘴要斥責她的想法,岳浮屠的傳訊再次到了。

“禁制不好解,就算破開也只那麽一息的空隙,你能将凡人丫頭從裏面送出來?”岳浮屠問。

“能。”楚靈毫不猶豫地應了下來。

“那帶着人來吧,”岳浮屠像是嘆氣似的妥協了,“盡快。”

楚靈一點不浪費時間,桌上的碗筷都沒管,只帶了一個冬夏往外走:“有什麽要帶在身上的東西沒有?若不是特別要緊的,等離開之後再買便是,師姐給你錢。”

冬夏有些遲疑地回頭看了一眼房內:“嗯……我來時也沒帶什麽,只一張剛才随手畫的畫,我可以以後重新畫一次。”

楚靈嗯了一聲,帶着冬夏行至門口時就不得不停下了腳步。

——冬夏腳上的鎖鏈已經繃緊到了極致。

光是稍稍用神識探查,楚靈就知道這鎖鏈不是她能破得開、砍得斷的。

“冬夏,閉上眼睛。”楚靈盡力柔和地說,“我先讓你睡過去,腦中什麽也不想要,只要相信我。等到你再睜開眼睛的時候,或許都已經身在問天門以外了。”

冬夏眨眨眼睛,甜甜地笑了一下,閉上眼睛時頰上還帶着酒窩。

楚靈謹慎地運轉真元,将其從冬夏的手腕輸了進去。

冬夏毫不抵抗,兩三個呼吸之後便委頓下去。

楚靈立刻彎腰将冬夏抱了起來,緊張地凝視她踝上鎖鏈。

随着冬夏的呼吸逐漸平穩安詳,那鎖鏈也像是落入水中的墨汁一般緩緩淡去。

楚靈松了一口氣,抱着冬夏迅速禦風往洞府的門口飛去。

晚哪怕一分一秒,都有可能會被黎清發現。

甚至于楚靈都不敢确定另一個可能:黎清都能将冬夏铐起來了,他的洞府內難道真就沒有別的陣法用來監管冬夏?

岳浮屠早已在門口候着,有一口沒一口地從酒葫蘆裏嘬酒喝。

見到楚靈和冬夏的身影,岳浮屠懶洋洋站直身體,帶着酒氣朝前者揮了揮手:“黎清設這陣法時根本沒想讓他自己以外的人打開,我就算強行破開,也勢必會驚動他。這之後你打算怎麽辦?”

“我讓錢多多一路派人護送她去殷家,”楚靈早就想好了,“殷家欠冬夏一個人情,又和師兄有交情,冬夏在那裏一定很安全,師兄聽了應當也會放心幾分。”

岳浮屠從喉嚨裏含糊地應了一聲,也不知道是贊同還是不贊同楚靈的做法。

他的視線幾度從冬夏臉上掃過,實在不解這個黃毛丫頭怎麽就絆住了黎清的情關。

楚靈深吸了口氣:“師伯,我準備好了。”

岳浮屠道了聲“哦”,将酒葫蘆往腰間一挂,揚手往空中一握,便好似從空氣中無中生有地抽出了一柄長劍。

“凝神,禁制動搖那瞬間,立刻出來。”岳浮屠低聲囑咐完楚靈,便提起了全身真元。

上天入地,能破開黎清陣法的也不過一只手都數得過來的人。

而想要破開他陣法卻不驚動他的人……如今已經沒有了。

岳浮屠心中一哂,灌注了雄厚真元的劍尖準确地朝着禁制的陣眼插了下去。

楚靈恍惚聽見自己腦中炸起一聲轟鳴,耳旁卻是一片寂靜。

“——楚靈!”岳浮屠喝道。

他開口的同時,楚靈也敏銳地捕捉到嚴密禁制中透出來的一道縫隙,就好像盛夏烈日底下繁茂的樹蔭底下露出的一點點光斑。

不用岳浮屠再喊第二聲,楚靈用真元包裹住自己和冬夏,毫不猶豫地朝着縫隙沖撞而去。

穿過禁制的瞬間,楚靈似乎聽見“咔”地一聲脆響,像是什麽東西碎了開來,但她也沒有時間思考,憑着一股沖力直接從黎清的洞府中擠了出來。

在楚靈整個人已穿過禁制後,岳浮屠猛然收劍。

只這麽一劍的功夫,便消耗得岳浮屠整個人都有些虛脫,他朝楚靈擺了擺手:“黎清肯定已經察覺到陣法被破,你趕緊帶着小丫頭下山。”

楚靈匆匆行禮道謝,果真也不耽誤時間,抱着冬夏禦劍而起,朝着問天門外疾馳而去。

當她正要再度用玉佩聯絡錢多多時,卻發現原本好好挂在冬夏腰上的白色玉佩竟只剩下了小半塊,其餘的碎片不知所蹤。

楚靈愣了愣,想到剛穿越禁制時那一聲脆響,不由得懊惱起來。

這下沒了錢多多的指引,楚靈只好随機應變,找了記得的一家錢家産業便趕了過去。

事到如今,楚靈也只能指望錢多多能靠燒錢替冬夏掩蓋住行蹤。

錢家家大業大,遍地都是産業,楚靈就近找了一家後,很快便重新聯絡上了錢多多。

錢多多一點也不關心令牌,她緊張地問:“冬夏她沒事吧?”

“沒事,”楚靈低頭去看自己懷中的冬夏,聲音緊澀,“但我不敢叫醒她。”

“為什麽?”錢多多狐疑地問。

楚靈微微苦笑起來:“我怕她醒來,便前功盡棄了。”

——即便冬夏此刻正陷入無知無覺的昏迷,即便冬夏已經離開了囚禁她的房間,她腳上卻不知道什麽時候纏繞上了一圈細細的金色。

那金色像是一條液态的細繩一樣環在冬夏右邊的腳腕上,看着并不成型,緩慢地流動扭轉着,可那同鎖鏈鐐铐一樣的色澤讓楚靈根本不敢放下心來。

“……恐怕除了護送的人,還需要一道能解除這禁锢的方法。”楚靈定了定神,對錢多多道。

“禁锢?!”錢多多大喊起來,“什麽禁锢?冬夏究竟有沒有受傷?”

楚靈下意識地搖了搖頭,才意識到錢多多看不見:“她沒事,只是心情不好。我師兄雖惹她生氣,但絕不會傷她。”

“那就好,”錢多多輕哼了一聲,才道,“什麽樣的禁锢?你說來我聽聽怎麽解。”

“是一條……”楚靈剛開了個頭,還沒想好怎麽解釋,卻突然察覺眼前一暗,整個人被籠在了影子裏。

她驚悚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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