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成群的魔修來得浩浩蕩蕩, 顯然是早就算好了時間,要在仙域衆人稀稀拉拉、尚未集結的時候就來一頓迎頭痛擊。

黎清漠然持劍望着空中滾滾烏雲,心中閃過一個念頭:白澤越将時機算得太好了。

若不是他正巧帶着冬夏早來了一步, 恐怕這處仙域營地就要遭人血洗。

縱然有葉鳴玉在,白澤越對上他時并不會落下風。

有人給魔域通風報信?

“仙尊。”葉鳴玉邁步上前, 對黎清點了點頭,“魔修雖來勢洶洶, 但并非不可匹敵。”

邊上立刻有人應聲附和:“自然,有仙尊在,魔修來得再多也無用!”

“叫他們有來無回!”

“殺那群魔修一個片甲不留!”

黎清沒有理會旁人吹捧, 他的大半注意力正停留在遠處的冬夏身上。

——接下來的這一戰他不需要全力出擊,也定然不會全力出擊。

在需要時刻注意着冬夏安危、是否暴露的情況下,黎清沒法使出十成十的手段來。

“乾坤學宮何在?”黎清問道。

有一人立刻從人群中越衆而出:“仙尊, 學宮只到了十人先鋒, 餘下的同門還在路上。”

“先布陣, ”黎清道,“以防魔修聲東擊西。”

乾坤學宮的書生立刻稱是, 一行人匆匆離開。

黎清又淡然給在場仙門有條不紊地都分配了任務, 衆人對他百般信服, 一句異議也沒有便照着去辦,最後唯獨剩下了孤零零的藥王谷一行人。

葉鳴玉擺擺手讓藥王谷衆人去協助乾坤學宮,篤定地道:“你有話要對我說。”

“你攔住白澤越, 不能讓他接近後方。”黎清的嘴唇未動,聲音逼入葉鳴玉耳中。

葉鳴玉笑了笑,同樣傳音入密:“不能讓他去碰你的軟肋?”

他雖這麽調侃黎清,但也只是随口一說,并未等待黎清的反應, 而是自己很快接了下去:“莫非有比白澤越更棘手的人在陣中?”

黎清的一句安排,已足夠聰穎的葉鳴玉推測出背後緣由。

“或許有。”黎清答道。

他早将神識遠探到遠處那一群魔修附近看過,多多少少都是熟面孔:冬夏曾經的得力下屬們。

為首的自然是白澤越,他眉頭舒展,似乎對接下來這一場突襲并不擔憂緊張。

光是一群魔修,并不能讓黎清動容。

可蹊跷的是,黎清卻能從這一行人中察覺到一絲若有似無的氣息——和冬夏同源的氣息。

那簡直就像是冬夏也混在了這群魔修當中一樣,令黎清覺得恍惚自己藏起來的人已經消失回歸。

黎清心中一緊,忍不住抽回注意力再度去确認冬夏的位置,發現她已經和殷秋水一道被護衛了起來,才微微放心。

他在冬夏身上下過數道禁制,既有限制她的,也有保護她的。

就算有個什麽萬一,那幾層防禦禁制已足夠他從任何地方趕到冬夏身邊。

“可如今白澤越已經是魔域第一人了。”葉鳴玉說着,極目遠眺,終于也能看見遠方壓頂滾滾而來的一塊烏雲。

葉鳴玉心中有點五味陳雜:他現在才看見魔修蹤影,黎清卻老早就探知到對方的行蹤、通知仙域衆人了。

若說白澤越從前是魔域的第二人,在妖女死後榮升第一,那葉鳴玉便像是仙域的白澤越。

人人提起葉鳴玉時,雖不敢居高臨下,但心中都有一句不言自明的“既生瑜何生亮”。

若沒有黎清,葉鳴玉便是驚才絕豔、當之無愧的第一人。

他六藝精通、琴棋書畫四絕,無論什麽才學都觸類旁通、頗有研究,這還只是單單的才情;論修為,葉鳴玉已能和岳浮屠權力交戰成平手之局,年輕有為,未來可期,本該是人人豔羨仰望的天之驕子。

……可偏偏有一個黎清在。

黎清橫空出世甚至比葉鳴玉還晚幾十年,但以摧枯拉朽、令人瞠目結舌的速度踏上了所有人都不敢想的高臺。

這第一和第二之間,差了一個葉鳴玉自己都看不到底的鴻溝。

想到這裏,葉鳴玉五味陳雜地頭看了一眼黎清,随即就發現黎清似乎也在走神。

葉鳴玉甚至看見黎清扯動嘴角似乎微微地笑了一下。

“……仙尊?”葉鳴玉不太确定地喚道。

黎清眨了一下眼,笑意從他嘴角驟然消失:“我看了看冬夏。”

葉鳴玉恍然大悟:“還未來得及恭喜仙尊,聽說二位很快便要結為道侶了?”

本來對誰都愛答不理的黎清居然很配合地應了一聲。

葉鳴玉含笑道:“祝二位永結同心。”

他雖然總覺得自己似乎在什麽地方見過冬夏,但仔細去追尋時卻找不到這熟悉感從何而來,便當作是自己的錯覺。

——再者,就算真的如此,也是不好在黎清這個正牌未婚夫面前提起的。

兩人閑話了幾句的功夫,魔修隊伍已經近在眼前,營地中的絕大多數人都已經浮空而起。

“攔住白澤越。”黎清再度叮囑葉鳴玉。

葉鳴玉應了一聲,也踩着一朵淡金色的雲狀法器到了空中。

他原來還有幾分疑惑黎清在提防的是什麽,等魔修陣中傳來微微騷動,接着一股叫人渾身血液凝冰的威壓就放肆地從對面鋪天蓋地襲來。

葉鳴玉驟然變色,也頓時明白了黎清究竟在防備什麽。

——那是本該飲恨黎清劍下的妖女氣息!

妖女的氣勢一罩下來,哪怕她的身影都尚未出現,在場的仙域修士們都已經連自己的武器也拿不穩、一個個心神俱裂,回想起了被妖女支配的恐懼。

黎清皺起眉,屈指在禦虛劍身上彈了一下。

禦虛清越的劍鳴聲頓時以黎清為中心蕩了出去。

離黎清最近的葉鳴玉最先被一陣凜然真元拂過,頓覺身上一松,壓制也輕了兩分。

他輕輕舒了一口氣,擡頭盯住了白澤越。

——除了黎清以外,沒人能和妖女交手,葉鳴玉知道自己只需要緊緊盯住白澤越、讓他沒有機會去接觸黎清的心頭肉便是了。

黎清為仙域衆人散去壓制的同時,白澤越也發覺了黎清的存在,不由得皺了一下眉。

這并不在他的計劃之中,但并非全未預想過。

就算黎清離得再遠,對他來說趕路也不過眨眼間的事情。

更重要的是,黎清在此,就說明了……冬夏也在此。

白澤越微微眯起眼睛,将手攏入袖中,捏碎了一塊血紅色的玉石。

他身後魔修陣中很快響起一聲短促的輕笑,帶着居高臨下的輕蔑:“黎清?你倒來得早。”

這時仙魔雙方修士已在空中遭遇,彼此之間不過幾十丈,對修士來說是眨眼間便能抵達的距離。

于是仙域衆人便紛紛綠着臉看見魔修們紛紛往兩旁讓開一條路,從中走出一道纖細身影。

影子主人赤足而行,腳戴銀色足鈴,臉上覆着一張金色面具,只從中晦暗不明地露出一雙眼睛來。

光見一眼這打扮,靈界便沒有人認不出來她的身份。

真名不詳,修為卻冠絕魔域,硬生生自己殺上魔域之主這一王座的妖女。

當妖女走到魔修最前端時,她踝上一步一晃的銀鈴才靜了下來。

仙魔雙方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妖女的身上。

而白澤越心中卻很清楚,在場的所有人中,只有他自己和黎清知道眼前“妖女”的真相。

這只是妖女從前灌注自己修為所留下的一道法身,留在了白澤越手中。

白澤越只有用一次的機會,當得知妖女身死、在仙域圍剿下帶領魔修敗退回魔域時他也咬牙沒有用,現在卻已是不得不用了。

——即便先前的計劃因為黎清的在場而不得不臨時改動,眼下也只許成功,容不下失敗。

“妖女!你不是死了嗎?”殷家家主震驚地開口問出所有人心中疑問。

妖女輕輕笑了一下,她的嗓音惑人又妖嬈,只不見面容的一聲笑都能叫人渾身酥麻。

“貓尚且九條命,我為什麽不可以呢?”她溫溫柔柔地反問,每個字都像是讓飛蛾義無反顧的火焰一般徐徐搖曳。

在場不少修為略低的修士神情開始變得恍惚起來。

黎清冷聲喝道:“凝神!”

他的呵斥裏挾了冰冷刺骨的真元,散出去時頓時便将被誘了心神的仙域修士一個激靈徹底驚醒。

妖女像是被取悅似的拍了拍手:“我知你們還有更多精英弟子在路上,不耽擱時間,黎清,動手吧。”

語罷,妖女便點足憑空躍起,只取黎清而去。

白澤越将手中捏碎的玉石碎屑小心地收進儲物戒中,視線才朝仙域的營地深處掃了一眼,便被葉鳴玉迎面擋住了。

“你在找什麽?”葉鳴玉沉聲問。

白澤越皺眉看了葉鳴玉一眼。

葉鳴玉寸步不讓:“我不會讓你過去的。”

兩個聰明人的對話從來不需要太多字句,白澤越頓時便明白葉鳴玉恐怕是不會放他輕易離開了。

想要去找冬夏,就必須繞過葉鳴玉這一關。

白澤越只得也取出自己的兵器:一柄□□。

仙魔雙方已戰成一團,唯獨黎清和妖女交戰的區域,衆人激烈打鬥中都謹慎記得不往他們身邊靠近——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哪怕被擦個邊兒也是小命不保的事,誰敢靠得太近?

白澤越邊忍住丹田中尚未痊愈的傷勢疼痛,邊有意引着葉鳴玉往戰場邊緣移動,為此甚至硬吃葉鳴玉好幾下。

等避開絕大多數人視線之後,白澤越拼了一招兩敗俱傷,猛地欺身上前,一掌将黑漆漆的一枚暗器插入了葉鳴玉的左肩。

葉鳴玉吃痛皺眉,擡手将白澤越擊退,正要伸手去拔暗器時,只覺一陣頭昏腦漲、神志恍惚。

他只掙紮了短短的一會兒便眼睛一閉倒了下去。

白澤越及時揪着葉鳴玉的衣領将人從空中提住,又寶貝地将暗器收了回來:“師尊說這東西專門克你,當真沒錯。”

将葉鳴玉随手往地上一放後,白澤越立刻轉身捏了個法訣,身形化作一道黑影消失。

緊閉雙眼躺在地上的葉鳴玉很快醒來,但神情已全然變了一個人,沒了藥王谷谷主的溫潤如玉,冷硬又不茍言笑,像是塊硬邦邦的木頭。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衣服,不滿地緊皺着眉飛快換了一身青衣,才擡頭打量自己身周狀況。

沉思片刻後,他不僅沒有加入戰局,而是順應身體本能朝仙域營地深處疾馳而去。

他直覺地知道那裏藏着什麽他感興趣的東西。

黎清只和“妖女”一交手便知道這只是個法身,大約是冬夏從前留下的東西。

但法身這東西麻煩就麻煩在它和本尊修為相去不遠,唯一的缺陷便是制作極難、維持時間極短。

因此即便只是個法身,也足夠拖住黎清的腳步,讓他無法立刻取勝。

況且法身會說話、會思考,和本人在世沒什麽差別。

黎清恍惚覺得自己若是擊殺這法身,似乎就真的……殺了冬夏。

“不舍得殺我?”妖女好笑地問他,“黎清,你怎麽不敢看我?堂堂仙域魁首,難道做了什麽虧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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