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魔氣在問天門中驟然爆發擴散時, 岳浮屠是第一個察覺到的。

一開始,他還以為是冬夏打上門來了;可等他火急火燎到空中細看時,才察覺那根本不是魔氣。

“心魔!”祝音禦劍掠到岳浮屠身旁, 竭力壓低聲音道,“是他。”

即便她不點名黎清的名字, 岳浮屠也心領神會。

那比魔氣還要狂上五分的扭曲氣場以黎清的洞府為中心向外震蕩,頃刻席卷了整個問天門的範圍, 甚至還在向外擴張。

一時間天昏地暗,祝音的飛劍甚至都在空中搖晃起來。

哪怕是岳浮屠,體內真元也被壓到有些凝滞。

他不是沒見過堕心魔的人, 可沒有黎清這個修為境界的,更不知道會這麽吓人。

若是處理不當,或許比冬夏第一次殺上問天門、削平一半劍峰時還要慘痛。

“去找宗主, 開啓護宗大陣!”岳浮屠一推祝音, “我去召集長老救援弟子!”

“他怎麽辦?!”祝音在嗚嗚的疾風中大聲問。

岳浮屠不知道黎清和自己短暫分別的這段時間發生了什麽, 但清楚地知道祝音這個問題的答案:“他不會久留。”

祝音面露猶疑,可眼前情形如同滅頂天災, 容不得她多躊躇, 只得咬咬牙趕緊去找孫卓爾。

岳浮屠則飛快趕往其他長老的住所, 一路救援修為不濟、被心魔震暈或壓制的年輕弟子們。

好在長老們也都飛快被驚動,互通有無後便散開救人。

岳浮屠稍稍松了一口氣,回頭看了一眼陡然爆發的心魔中央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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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天門已全然被卷入了這黑色的巨型旋風之中, 別說問天門,整個仙域應該都能察覺這股驚天的心魔中帶着黎清的氣息。

別的宗門想不注意到都難。

黎清的心魔,這一次是瞞不住了。

岳浮屠剛剛想到這裏時,微弱隐約的白光從地面升了起來,威嚴浩蕩的靈氣緩慢地聯結激活了護宗大陣。

此陣驅魔, 心魔也多少受到壓制,岳浮屠頓時覺得行動松快了些。

那也只是些微的效果,對其他人來說聊勝于無。

岳浮屠深吸口氣,調轉飛劍的方向便準備直闖黎清的劍峰。

——至少看看黎清是否還留有幾分理智。

若是全然堕了心魔,整個仙域擰起來也不夠他殺的。

可岳浮屠才剛趕到半路便發現黎清動了,一路往問天門外趕,中心很快便出了問天門的範圍。

岳浮屠追了小半刻便發現自己追不上全力趕路的黎清,他停下飛劍預估黎清前進的方向,并不驚訝地發現他果然在往魔域去。

“仙域恐怕要靠魔域來救了……”岳浮屠立在半空,喃喃地對自己道。

原本靠着黎清再一次混進問天門的計劃半路粉碎,冬夏不得不換個方式找孫卓爾算賬。

但在那之前,她恨不得手撕了三番兩次嘴裏沒有真話的黎清。

黎清被人救走後,冬夏把自己從剛失憶到被黎清二度抹去記憶的那段時間抽了出來,像送毒藥似的團吧團吧做成英華珠扔給了白澤越。

一時殺不了黎清,就讓他先嘗嘗腸子悔青是個什麽滋味。

黎清折騰了這麽久、費了這麽多功夫、瞞了這麽多人,不就是為了騙她的喜歡?

那冬夏就明明白白告訴他,你騙到了,但你又親手抹殺了。

高不高興?

想着黎清接收到自己那份記憶時會是什麽心情,冬夏郁結的心情終于緩解不少,她靠在躺椅上翻看竹簡,邊吃玉釀葡萄、邊把爬到自己眼前礙眼的小丫頭單手拎開放到地上。

小丫頭還不會說話,嘿嘿地笑着又掉頭手腳并用往冬夏面前爬。

冬夏才看幾行字,又被她擋了視線,不由得啧了一聲:“把她弄走。”

“您心情不好,才讓她來替您分散注意力的。”身旁婦人掩嘴輕笑,“您可快別裝了,天下哪有需要您看這麽久的法訣?”

冬夏翻了個白眼,把竹簡随手一扔,單手提着小丫頭的衣領塞回婦人的懷裏:“我就想找個地方安靜安靜,誰知道比幾年前更吵了。”

“可不是,”婦人熟練地抱住自己的女兒,眉目溫婉又慈愛,“我還以為這個孩子沒有和您見面的機會了呢。”

冬夏翻了個身躺下來,懶洋洋地道:“這裏很安全。”

“但我們都很擔心創造了這份安全的您。”婦人柔和地拍着女兒的背,口中道,“您這才死而複生多久,已經又送來了這麽多年輕人。”

冬夏幹脆閉了眼不說話。

“您若是有煩心事不方便和魔域人說,不如和我這個凡人講一講吧?”婦人也不急,她坐到冬夏身旁,耐心地詢問,“反正我這一生也就是在這裏度過了,不會和旁人洩密的。”

“想殺一個人,幾次沒殺成。”冬夏言簡意赅地概括。

婦人想了想,說:“您行事肆意,但并不是個嗜殺之人。這個人做了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嗎?”

“他騙我。”冬夏剛說完,就聽見身旁傳來忍俊不禁的輕笑聲,立刻睜開眼睛不滿地睨了過去。

“失禮了,” 婦人偏頭忍住笑意,“只是我自從被您救回到現在近二十年,還是第一次見您說這麽孩子氣的話出來。”

冬夏倏地一下坐了起來:“這是血海深仇!”

是可忍孰不可忍,冬夏把黎清的所作所為幹脆地都倒了一遍。

這整件糾纏,她還從來沒和任何人從頭到尾說過,一開頭便一發不可收拾,一路在婦人面前講到前一天發生的事情才停了下來。

“——他居然又騙我!覺得我真給他也換了記憶、封印修為玩弄一番之後,就能消氣了?此前種種就能一筆勾銷了?”冬夏冷聲道,“問天門的走狗來得快,又好布置,否則我昨天就殺了他!”

婦人臉上的笑意早已在冬夏的敘述中淡去。

聽完冬夏的長篇抱怨,她垂眉想了想,中肯地評價:“這一個月來您若真要殺他,倒也不是不可以。”

“本想借他的名頭再混進問天門去,趁孫卓爾那狗賊不注意擒他出來。”冬夏撇撇嘴,“昨天氣得太狠,将這計劃也作罷了。”

婦人輕輕嘆了一口氣:“個中是非對錯,恐怕不是我一個旁人能評判的了。”

“當然他‘非’他‘錯’,難不成還是我?”冬夏沒好氣地剝葡萄,“七十幾年前和他第一次見,我一知道他的身份就知道沒戲,都把我的身份當場告訴他了!”

“情之一字若是能簡單拿起放下,便不會叫這麽多人愁斷腸了。”婦人說。

冬夏吃了顆葡萄:“放下也很容易。”

她知道自己取出了一段短暫的記憶去和黎清互相傷害,但這段記憶既然已經從她腦中被抽離,那其中微妙萌發的情愫自然也跟着消散一空、一身輕松。

“那位仙尊最後會如何呢?”婦人換了一個角度問道,“這叫心魔的障,最後可以解除嗎?”

“他是沒希望了。”冬夏毫不留情、事不關己地道,“能走的兩條路,我看他都走不通。”

要麽黎清确信冬夏愛他、從而戰勝心魔;要麽黎清親手殺了冬夏,斬情的同時斬心魔。

冬夏左想右想,覺得兩條對黎清都是死路。

敗過一次,她才不會在黎清手裏再慘敗一次。

“若能見見那位仙尊就好了。”婦人若有所思地道,“不知道是個如何偏執的人?”

冬夏想了想:“他長得好看。”

婦人噗嗤一聲笑了:“也是,叫您一眼就看上了。”

和她将糟心事吐露了一遍,冬夏覺得暢快不少,把果盤往旁一推便躺下開始思考怎麽把孫卓爾從問天門裏揪出來的事。

她才想了幾條計劃一一推翻、沒有頭緒的時候,突地察覺一股強橫無比、似魔非魔的氣息往冬城飛快靠近。

冬夏立刻坐了起來:“我出去看看。”

婦人立刻跟着起身:“怎麽了?”

“外面有動靜,你們不要出來。”冬夏沒時間解釋,眼看着那氣息兩句話的功夫便越過一座小城,立刻迎面追了過去。

細探兩三息的功夫,冬夏便意識到那氣息的主人是誰。

——可不就是昨天她沒來得及再捅一刀的黎清?

仇人見面分外眼紅,冬夏二話不說提刀就上,把黎清攔在了半路,打量了他一眼。

黎清雖然仍身着他那一身标志性的藍白流雲,整個人周圍氣勢卻扭曲又陰暗,帶着叫人毛骨悚然的惡欲詭意。

光這麽乍一眼看過去,沒人能相信他就是那位高高在上、片塵不染的仙域至尊。

“心魔到底比你厲害。”冬夏嘲諷道,“看來不用我親手殺你,你也活不久了。”

心魔也不是一開始便會爆發的,而是會像滴水穿石一般逐漸腐蝕人心,在修士抵擋不住時便轟然爆炸産生質變,随後全然失去理智的時間又根據修士的意志有長短之分。

短者一日之內便理智全無,久的聽說能維持理智十幾日便算相當厲害的了。

冬夏倒不怕和黎清動手,但她不能在冬城附近和黎清開打,那太危險了。

“不如我給你個痛快,”冬夏邊思索邊晃着手中短刺,她揚眉道,“換個地方?”

黎清定定看了她一眼,竟繞開她徑直往冬城方向而去。

心魔千不好萬不好,還是有一點好處的:它能極大程度地提升人的修為,哪怕只是短暫的半日、十幾日。

冬夏一時竟阻攔不及黎清,只得心中暗罵一聲,轉身追上去。

黎清身上氣勢艱難卻很堅定地一分分收緊,當他立在冬城中時,已經能不傷及周圍房屋和建築,只是整個人立在那裏就像集齊了世間所有陰暗不潔之物,光一個影子都透着難以言喻的邪惡。

他看着随後趕至的冬夏,一字一頓地道:“這是冬城,你不會動手。”

冬夏居高臨下地看黎清:“……你威脅我?”在冬城處理小喽啰可以,和這個狀态的黎清動起手來,等于是屠城。

沒有多少人能從這場惡戰中幸存下來。

黎清揚手朝冬夏擲了一物,後者接在手裏看了一眼,表情更加古怪:“你拿碧血丹心來幹什麽?”

碧血丹心既算是咒,又算是種禁制。

顧名思義,被碧血丹心寄生之人但凡開口說一句謊,立刻天打雷劈。

“你親手來種。”黎清道。

冬夏抛了兩下像顆碧綠豆子似的碧血丹心,玩味地笑了一下:“那我為什麽不直接殺了你?”

黎清輕點地面,篤定地說:“因為這是冬城。”

“那我現在就去仙域屠了問天門,又如何呢?”冬夏眯着眼問。

黎清看了看她:“冬夏,你不會放心我留在城中。”

作者有話要說:  岳浮屠:救救仙域!

冬夏:gu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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