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白澤越被叫到冬城的時候, 整個人都是懵逼的。

見到黎清時,他已經開始頭疼了。

“所以現在就是,您殺不了他, 他死纏爛打,是嗎?”仗着冬夏在場, 白澤越膽大包天地當着黎清的面這麽問了。

冬夏點頭:“沒錯。”

白澤越:“……”黎清的心魔确實沒有其他控制的辦法,在他理智尚存時, 只要能拿這群鼎爐當人質,冬夏便不可能和他動手。

客觀來講,白澤越覺得這個計劃倒是很不錯的, 但他不敢說。

“叫你來不是問這個。”冬夏揉了揉額頭,一眼也不去看黎清,就當作這麽個大活人根本不在自己面前。

“既然黎清在此, ”白澤越掃了眼黎清, 被他身上壓抑到極致的堕化真元所攝, 到底沒敢看太久,“我也能猜到問天門突然開啓護宗大陣是為何了。自從這次開啓之後, 它再也沒有關閉過。”

冬夏皺起了眉:“孫卓爾呢?”

“龜縮不出。”白澤越又下意識地看了看黎清, 猜測對方究竟知不知道孫卓爾做了什麽事。

白澤越話音剛落, 一道微弱的真元疾電般飛向黎清,被他擡手接住。

冬夏餘光掃到,托腮嘲諷地問:“有人找?”

黎清看了看她, 翻轉手腕将這道傳訊直接放了出來,讓室內的冬夏和白澤越都聽得清清楚楚。

“……而今你深陷心魔,妖女死而複生,正是仙域将迎大敵、生死存亡之時,問天門已是千夫所指, 為師不能令仙域在戰前便陷入混亂。”孫卓爾的聲音傳了出來,“等兩域戰罷、塵埃落定,為師自然會将一切做過的罪行大白于天下。”

冬夏聽到這裏,已經對孫卓爾道貌岸然的話語發出一聲冷笑。

“……此外,聽聞你在魔域,若是尋得機會,當為仙域除去妖女,如此仙域方有獲勝之機。”孫卓爾幽幽嘆息,“黎清,仙域存亡如今都系于你手,切記,切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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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清手中的光逐漸淡去。

白澤越看看冬夏,又看看黎清,輕咳了一聲起身道:“我先出去。”

說完,白澤越簡直是腳底抹油地溜了,生怕冬夏叫住他。

“等等。”冬夏果然喊了。

白澤越不得不在門邊停住腳步,恭敬地回頭詢問:“何事?”

“合歡宗宗主的傳訊玉佩,你有吧?”冬夏勾了勾手指。

白澤越飛快交出玉佩,奪門而出,順便把門附近一群玩耍的小蘿蔔頭轟走。

室內,冬夏轉動着玉佩,玩味地看了一眼黎清:“你和孫卓爾對質?他承諾你會考慮自白罪行?”

黎清點了點頭。

他垂眼看着自己指尖,仿佛還沉浸在剛才孫卓爾那通傳訊之中沒有回過神來。

“覺得意外?”冬夏含着惡意問他。

黎清沉默半晌才收起五指,他搖了搖頭:“……不。只是我終究心存幻想。”

無論如何,孫卓爾是黎清多年的師父。

投桃報李,黎清給了孫卓爾選擇的機會,寄希望于他能洗心革面、誠心向善。

可但凡黎清真能肯定孫卓爾的選擇,又怎會立刻将一切都告知岳浮屠。

“他讓你殺我,”冬夏又漫不經心地說,“也并非為了什麽仙域安危,不過怕我去殺他罷了。”

“我不會殺你。”黎清只道,“要死,也是我比你先死。”

“這倒是。”冬夏一哂,“你也活不了幾日。”

黎清此刻簡直可以說是一生最強的時候。心魔像是燃燒他的生命那般強盛,冬夏只從先前的一擊中揣摩,便知道自己和他即便真的交戰,勝率也不高。

不如就讓他自生自滅,總歸也就十幾天。

“你要入問天門,就必須繞開大陣,”黎清轉移了話題,“此陣所剩餘的靈氣,大約還可以支撐運轉二十年。”

冬夏捏着傳訊玉佩的手一頓:“二十年?”

黎清這個吃飽了沒事幹的到底給它充了多少靈氣?!

黎清他慚愧地撇開視線,“我每與你見過面、覺得心魔快要失控時,便去陣眼內宣洩。”

冬夏涼涼地問他:“怎麽,還是我的錯?”

黎清:“……”他不安地動了動手指,又強行将它們都攏了回去,試探地提出建議,“我教你破陣?”

冬夏想也不想地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輕笑:“你教我怎麽屠了問天門?”

天下簡直沒有比這更好笑的事情了。

“你只是去擒一人。”黎清搖搖頭,“其餘長老弟子,我來攔下。”

冬夏似笑非笑地改了說法:“你教我怎麽殺你師父?”

黎清一時沒回答。

“你總不會覺得我只是去找孫卓爾逼問一番,還會留他一條性命吧?”冬夏揚眉,“黎清,你的道什麽時候變得這麽混沌?”

“他違了我的道。”

冬夏哼笑:“也是,大義滅親對你來說不算什麽。你連将我當禁-脔這種事都做得出來,早背了你自己的道。”

“……是你勝了我的道。”黎清頓了頓,他認真解釋,“我不曾将你當禁-脔,你在問天門也認識了許多人。”

冬夏開始後悔和黎清說話了,她撿了手邊盤子扔他:“閉嘴。”

黎清輕松接住果盤放到一邊,當真沒有再開口。

冬夏平複了會兒情緒,才心平氣和地令道:“繼續說陣眼。”

“等我告訴你如何破陣,能不能……”黎清抿了抿嘴唇,“也向你提一個要求?”

他緊張得心髒劇烈跳動,好像下一秒就能撞穿胸膛撲出來。

冬夏眯起眼睛:“什麽要求?”

“摘下面具。”黎清脫口而出。

冬夏不久前說說她毀容,玩笑不玩笑,黎清只有親眼見過才敢放心。

冬夏覺得這交換還算合理,況且黎清又不是沒見過她長什麽樣。

于是她摸了摸面具,朝黎清揚了揚下巴:“說。”

黎清旋即用真元在地上刻了陣法出來,标上陣眼的位置。

所有陣法都是如此:當你不知個中奧秘時,看着便覺得抓耳撓腮不知從何入手;可一旦你知曉了原理結構,這陣在你眼前便成了任你撫摸的家犬。

冬夏起身繞着陣法看了一圈便大致明白了過來。

——就算黎清是在糊弄她,這至少也編得很像模像樣。

冬夏當然不可能就這麽信了黎清。在去問天門之前,她勢必要模拟重現數次陣法,親自入陣試過、破過,才會放心。

她将陣法的每一根線條都記入腦中,才轉頭看了一眼旁邊如坐針氈的黎清。

黎清正直勾勾地看着她。

冬夏不懷好意地勾唇一笑,向黎清走去。

到了黎清面前時,她甚至都聽見了對方劇烈的心跳聲,鮮活得根本和“黎清”這兩個字不搭邊。

她居心叵測地将黎清的手拿起搭到自己面具邊緣,甜甜地道:“摘吧。”

黎清幾乎是屏着呼吸将緋影一寸一寸地揭開,直到見到熟悉又陌生的冬夏出現在他面前。

那雙燦若星辰的眼眸裏沒有一絲情意,只有嘲諷與惡意。

突如其來的酸澀撞進黎清的心口,可又致命地裹上蜜糖作為僞裝,讓他只能毫不猶豫地咽下自己釀的苦果。

冬夏就算曾從指縫裏漏出來過一丁點喜歡,也已經全都毫不猶豫地忘了。

她将英華珠報複似的扔到了黎清面前,就是為了讓他知道自己曾親手将什麽寶物扼殺、讓他追悔莫及。

冬夏也成功了,黎清壓制了七十年的心魔,在小小一顆英華珠面前功虧一篑。

黎清總以為自己已經足夠知道世間至痛是什麽滋味了,可誰知道冬夏總有辦法讓他更痛。

“我知錯了,冬夏。”黎清垂眸細細摩挲她腕上金色的陣紋,将其慢慢地解開,“……我如今滿盤皆輸,也只能怪我自己。”

他将一整圈牢固似胎記的陣紋都抹去,再度擡起眼時,冬夏已恢複了原來的容貌。

被稱作仙域第一美人的楚靈在這張臉面前也只能甘拜下風。

光是看她一眼,都能令人忘記自己的名字。

她用這張臉、這雙眼、這對嘴唇說出再傷人的話語,聽者也只能黯然原諒接受。

“是啊,你自己将好不容易得到的東西扔了,”冬夏輕笑,“這還能怪誰呢,黎清?”

她按着黎清的肩膀微微俯身,貼着他的耳際吹了一口氣。

“最好笑的是,你這一通昏招,本來是有用的。”她慢條斯理地說,“我恢複這段記憶之後,總偶爾覺得對你下不去手、心軟一些。現在每每回想起來,都覺得實在礙事。”

黎清輕輕擡了一下手腕想去碰觸冬夏,又克制地自己收了回去。

冬夏就離他這麽近,他的心魔卻像是退卻的潮汐一般倒流蜷縮,安安靜靜、乖順至極。

冬夏退了兩寸,捏着黎清的下巴,從他純黑的眼瞳裏觀察自己的倒影。

不過小半年的功夫,她竟然對自己的原來面貌有些陌生起來了。

“黎清,”冬夏悄聲地問,“你是不是在想,我這時候或許會親你?”

她幾乎是立刻便看見黎清臉側的線條扯緊起來,像是被說中心底的尴尬。

玩夠了的冬夏嗤笑着拍拍黎清的臉頰,無情地道:“繼續想吧。”

她抽身便幹脆地走了。

黎清靜坐了許久,才略顯頹然地低下頭去長出了一口氣。

緋影仍在他手中,似乎還帶着冬夏身上的溫度。

黎清注視這張幾乎代表着冬夏一半身份、和她形影不離的面具半晌,輕吻過眼角的紅色,才将其放到桌上。

歸根究底是他做錯,無論冬夏怎麽報複嘲諷,他都只能不動聲色、全盤接收地咽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  _(:з」∠)_沒想到這章寫了兩個小時,發個紅包吧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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