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2 時間

春季來臨,冬天的松閑時光又一次成為過去的日子,在春忙到來之際,石頭提前一步踏入了這個村子的青壯年勞力行列,終于被允許配備了狩獵武器,被允許獨自一人到附近的山林裏去打獵,參與值班站崗,定期上交打獵所得,因着是獨身一人卻是由村長一家撫養長大,所以依然二娘依然每日給石頭和山石留飯。

但是因為山石的原因,石頭在村人眼裏也算是拖家帶口,他在定期上交規定的獵物以外,還要多打規定之外的獵物孝敬村長一家,算作他和山石的飯費。

為此,石頭經常在外忙碌的幾天不見人影,春忙之際,匪盜基本不會再出沒,青壯年們打獵出走三五天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這天,石頭在村長家吃完晚飯,帶上二娘給他拿的幹糧,就要匆匆出門。

村長叫住他:“好久沒好好聊聊了,坐下來陪老頭子聊聊天再走。”二娘知道村長這是有話要說,也就知趣的出門去了。

石頭聽到“老頭子”幾個字,心裏就是一咯噔,自打去年那場護衛村子的戰鬥結束,村長在整個村莊的存在感越來越低,甚至自己每天來吃飯都感覺旁邊似乎坐着一個透明人,和水生的打鬧也越來越少,偶爾開個玩笑鬧挺一下,村長也不會再面無表情言辭嚴肅的一人敲一筷子了。

石頭重新坐好,擡頭看着村長等待村長開口。

村長也看着面前的小夥兒,隔了好一會兒才說話,“你都長這麽大了……”

村長繼續念叨,“你剛被木頭抱回來時候才這麽大一點,”說着拿手慢悠悠的比劃出一個不大的形狀,“那時候木頭也不大,雙手抱着你手裏再也拿不下其他東西,将自己打獵用的弓箭都丢在林子裏頭了。”

“那時候我也正值壯年,剛和村人趕走了一幫匪盜,忍下失去妻子的痛,帶領村人重建這個村子,這麽多年村子越來越好,你們也一天天長大,我也一天天老啦,老啦。”

石頭張張嘴,沒有說話。

村長好像也不在意,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的腿,去年和匪首戰鬥時候右腿挨了一刀,小腿骨裂,是再也站不起來了,也失去了作為一村之長所擁有的強健的體魄。

“你長大了,山石是個得意的助手,讓他好好幫你。”

石頭終于張了嘴,“是。”

“去吧,”村長擺擺手,“不是要去狩獵麽,路上注意安全。”

石頭和村長道別,離開村長家後,想了想沒直接走,回了趟家,在家門口看見和山石隔着栅欄對話的木頭,木頭看見他,招了招手,然後開開栅欄門就進屋去了,山石扭頭看了石頭一眼,也進屋去了,留給石頭一個搖搖擺擺的屁/股,仿佛還在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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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生什麽氣,石頭不知道,或許是昨天把床單弄到地上挨打了不服氣,也或許是為今天中午沒給他帶飯氣惱。

石頭倒也沒理他這亂七八糟的氣,把幹糧挂在外牆的高處,防止一會兒山石跑出來偷吃。

“我父親和你說什麽了?”

石頭一進屋,木頭就急急的開口,他發現父親最近情緒狀态有些不對,今日突然留了石頭下來說話,不怎的心裏有些不大對勁兒。

石頭坐在床頭,“也沒說什麽,就是回憶了一下往事,叮囑我出門要注意安全。”

木頭縱然是有些木,但是是下一任村長接班人的實力候選,能力和智慧都是擺在那兒的。

回憶往事,他不是沒聽見過人們回憶往事,在這一年四季好像都匆匆忙忙,緊繃着一條線的人們來說,回憶往事好像是一件非常奢侈的事情,,一旦人們開始回憶往事,似乎……似乎就會發生什麽大事似得……

幾天後,石頭滿身狼狽的從山裏回來,在林子邊上就看見了山石,山石在等他。

石頭将狩到處理過的獵物都放到山石背上,喘了一口氣,還沒開口說什麽,就聽到山下的村子裏傳來熙熙攘攘的人聲,人們在歡呼。

石頭向山下望去,本是忙碌的播種季節,地裏卻沒有人在幹活,村莊中心人來人往,好不熱鬧,山石“哼唧~”了一聲,石頭随他下山去。

下山後,才知道村子裏熱熱鬧鬧的地方是村長家,木頭大哥結親了……

石頭和山石回家将東西放下,石頭見人群還很密集,又拿布子給山石做了清潔,見着外面人散去一些,這才帶着山石出了門。

山石嗅到了不少各類動物的肉散發的味道,雖然也有他最喜歡的酒的味道飄過來,但是這種混雜在一起的味道實在是讓他感覺難受,停下腳步,将褶皺硬生生擰成了一個疙瘩,不走了。

石頭回身将栅欄門上捆着的布條解下來,山石停在栅欄門裏,卡着門既不進去也不出來,石頭伸手在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将豬趕進院子,在山石發脾氣之前輕飄飄的留下一句,“回來給你帶酒。”

山石頓時興奮的“嗷”了一嗓子。

嫁給木頭哥的是文叔家的小姑娘阿貍,是全村最漂亮最能幹的姑娘,如今和木頭穿着整潔的新衣裳接受村長和二娘的祝福,,村子裏凡是說得上話的長輩都在了,木頭夫妻一一進酒。

石頭感覺有些不對,釀酒的糧食都是在各家分完糧食以後還有剩餘才會釀酒,釀酒途中又會浪費一些,所以糧食酒這東西在村子裏是一個比較貴重的東西,石頭長這麽大也參加過多次婚宴,任何婚宴都沒有這樣大碗大碗的豪飲酒水的步驟,好多長輩在接過木頭進的酒大口大口喝得時候會有不少從脖頸落到衣服裏,很是浪費。

石頭思索期間,木頭已經領着新娘子将在場的所有長輩都進了一遍,這時村長撐着一根木棍從椅子單腿站了起來,另一只手裏木頭新娘進的酒,二娘抱着一個裝着酒的鼓腹罐将村長手裏的酒碗填滿,滿的都溢出了一些。

“各位,我兒子木頭,今天結親,同時,”村長停頓了一下,圍在周圍的人們又多了起來,那些長輩們似乎都知道村長要說什麽,年輕一些的都睜着迷茫的眼睛看着村長,石頭突然想起幾天前村長回憶往事,他說他任了村長的位置不到一年,村裏就迎來了強悍的、大規模的襲擊,他和村人奮力拼鬥,仗着年輕不知所畏,将一幹匪盜打走,而今十年過去,趕走匪盜居然需要靠野獸的幫忙了……

村長用傷腿将木拐固定住,扶着木拐的那只手空出來幫另一只手拿穩那碗沉甸甸的酒,向周圍站着的一幹人等進了進,端到嘴邊,一飲而盡,“同時,即日起,由木頭繼任村長職位,管理全村大小事務。”

水生走了過來,一句話也沒說,就那麽沉默的站在石頭身後,村長重新坐了下來,目光越過周圍三五一群的讨論,看向石頭和水生,石頭明白村長的意思,點了點頭。水生拍了拍他的肩膀,和他父親打了招呼就拉着石頭走了。

水生:“你知道父親那個眼神是什麽意思嗎?”

“知道。”石頭說完後,兩人都是一陣沉默。

木頭繼任村長之位,怕是村中有些老人、長輩不服,而水生和石頭就是新村長的左膀右臂,幫新村長樹立良好的威望,幫助新村長治理好村子就是村長交給他們的托付。

這大概是這兩個人長這麽大唯一一次和平的一起走在路上,水生收起了一貫的嬉皮笑臉,短短的一段路,講了一堆村長以前的事兒,以前,以前那個人是每個匪盜都懼怕的戰士,如今在匪盜眼裏恐怕就是一個糟老頭子,這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他自己也說自己是個老頭子……

和水生道別後,石頭沒有立刻回家,而是一個人走到村口,從村口的一棵樹下挖出一個鼓腹罐,帶回家泥都不擦,繩子也不解的就将罐子扔給了山石。

山石抱着那個罐子無從下手,正要抱怨,石頭又來搶走了罐子,幫他仔細把罐子上的泥擦幹淨,繩子解開,還體貼的給山石倒在碗裏,感覺山石消氣了,石頭蹲在碗邊上一邊撩起山石的長耳朵防止它們掉到碗裏,一邊低低說着這幾天來遇到的各種事,等山石将鼓腹罐裏的酒都喝完了,他拿着布子給山石清理沾上酒漬的鼻子。

一向木讷的臉配上略帶傷感的聲音在這樣一個仿佛筋疲力盡的夜裏,向山石傾訴般的說着自己遇到的事情,山石就安靜的聽着,不理會自己還被石頭抓在手裏有些癢癢的耳朵。

石頭說了很久,說了很多,說道最後聲音裏帶了些顫音,盡管極力壓制,但是山石還是能聽得出來。

石頭說,村長可能時日無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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