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氣息虛弱的黎青崖趴在庭院冰冷的青石板上,一臉不可置信地看着染月:“為……為什麽?你為什麽勾結魔修?”
染月悲戚地望着他,一雙眼中盛滿淚水:“對不起,對不起。”
她的眼睛非常溫柔,被她注視時很容易有一種自己被愛着的感覺。
黎青崖問她:“是你殺了……何易之?”
染月哽咽:“是”
“也是你在他死後掌管煙柳巷?”
染月點頭:“是。”
這些年她一直在幫何易之打理煙柳巷,最開始是希望能憑自己的力量讓姐妹們好過一點,但後來才發現一切根本不會改善,這只是她給自己的安慰劑。
黎青崖還欲問下去,突然一股陰冷透骨的氣息掃過,濃稠的陰郁在庭院裏蔓延開來……
是魔修來了!
他從一陣黑霧中走出來。
貓捉老鼠這麽久,黎青崖是第一次看見他的真面目,他不太老,相貌陰沉,身形高挑卻有些佝偻。
黎青崖覺得他也是奇怪,明明有元嬰中期的修為,卻在他這個元嬰初期面前畏首畏尾。
莫非在顧忌什麽?
他暫時摁下疑惑,露出憤怒的表情,叱罵:“無恥魔修,你竟然暗算我!”
那魔修也沒生氣,幽幽回道:“魔之一道,便是掠奪他人,成就自己。一些使計劃更穩妥的手段沒什麽可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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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黎青崖面前蹲下,挑去他的面紗,嘆道:“太一仙宗的女弟子的确靈秀。”
黎青崖咬牙:“你既然知道我是太一仙宗的弟子,還敢動我?”
“老夫都做了,還怕你太一仙宗?”
黎青崖不甘心地問道:“你為什麽要來這裏?又為什麽傷害這些女子?”
魔修嘆了一口氣:“若是以前的老夫也不屑于做出拿女子練功這種陰毒下作的事,只恨夏戎那老賊派人殺我門徒,滅我宗派,重傷老夫,使得老夫的修為從出竅期一路掉到元嬰中期,老夫走投無路,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不過現在好了,只要老夫用你的精血将那寶貝煉化,不但能恢複巅峰時期的修為,還能更上一層樓,屆時海闊憑魚躍,夏戎也好,太一仙宗也罷,他們抓不到老夫,又能把老夫怎麽樣?”
“什麽寶貝?”
“當然是魔靈珠。”
标準意義的“魔靈珠”是天殛城三至寶之一,據稱裏面蘊含着魔道至高法則傳承,能領悟十一便能稱霸魔界,但正品早在天殛城覆滅時,被聶清玄打碎了,現在有的都是仿制的假貨,最便宜的十塊下品靈石一個,在魔域大街上就能買到。
但贗品裏也有高級的,能當法寶用的,魔修手裏的估計就是這種。
黎青崖沒把這個放在心上,轉而問道:“夏戎為什麽要你們歸順他?”
被問及這個魔修忽然憤怒起來,一拳錘在地上,将地板錘得四分五裂:“當然是因為他狼子野心,竟意圖讓掌控魔道所有宗門!老夫不肯歸順便被逼到如此境地!”
黎青崖一臉古怪地嘀咕:“我一直以為書裏寫的是假的,沒想到真的有這樣的人。”
沉浸在憤怒情緒中的魔修回神:“你說什麽?”
他嘆了一口氣:“小說裏的反派總喜歡在決戰時把自己的陰謀陽謀全數交待出來,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我想不通你們為什麽要這樣?是基因裏自帶這種屬性嗎?”
不要什麽都往基因裏刻啊,有害健康的。
他的古怪讓魔修感到了不安:“你到底在胡言亂語什麽?”
“感謝你的解答,想問的我已經問完了。我們是先放狠話,還是直接開打?”說完他從地上跳了起來,招出墨斷。
魔修大驚:“你沒事!”那女人明明刺中了他!
“能有什麽事?”黎青崖反問,擡手撣去身上的灰塵,動作間刻意露出衣服下的各色防禦法器。
手腕處閃銀光的是小師叔送能消減物理傷害的護臂,腰上有玉石光澤的是大師兄給的防術法傷害的帶鈎,心口有聶清玄給的護心鏡,脖子上則挂着抵禦精神控制的墜子……法寶太多了,甚至都懶得取名字。
想當年,他也是一個立志獨立向上的骨氣少年,但硬生生被師長們的一件件寶貝砸彎了脊梁,成了躺平混吃的鹹魚。
現在想起來他只想說一句:軟飯真的好香。
魔修意識到局勢不妙,扭頭欲逃。就在此時,陌織煙攜衆師妹從天而降,結成劍陣,封死他的退路。
秀水峰首席冰寒的聲調響徹院落:“魔頭!你殘害無辜,殺人衆多,罪無可赦,還不伏誅?”
魔修本就陰戾的臉更扭曲了:“你們陰我!”
黎青崖用墨斷挑起落在地上的面紗,将他方才的話奉還:“一些使計劃更穩妥的手段沒什麽可恥的。”
陌織煙秋水一橫,未曾多言,直接開打。
黎青崖抽身退出中心戰圈,秀水峰和問道峰的功法不是一個派系的,首次一起出任務的他們默契也有限,一起進攻反倒束手束腳,不如将主攻留給陌織煙,他在外圍策應。
他高聲提醒:“師姐,這魔修氣海受傷,撐不住術,且放心對付。”
魔修怒極,卻在綿密的劍氣攻擊下,無暇抽身來教訓黎青崖。
見魔修被困,一直躲在廊柱後面的染月,當機立斷,扭頭朝後院跑去。黎青崖以為她是要逃跑,沒有阻攔,随她去了。
魔修雖然修為跌至元嬰期,但經驗卻是出竅期的,幾十招下來竟被他尋得破綻,突破劍陣。
黎青崖出手阻止,被扔出的暗器阻攔,趁片刻空隙,魔修迅速遠遁,在場的人立即追上。
落在最後的邵玲兒也準備跟上,就在此時,她忽聽得後院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吶喊:“冬兒!”
是染月!
邵玲兒看了看後院,又望了一眼衆人離去的方向,咬牙跺腳,扭頭去了後院。後院只有一間房是打開的,邵玲兒一眼便找到了染月,她跪在地上,懷裏抱着一個人,哭得傷心欲絕。
那是一個容貌昳麗的年輕少女,聽方才的嘶喊,這似乎就是潇冬兒。
以為潇冬兒早就遇害的邵玲兒十分意外,她走上前摸了一下少女的脈:精血被抽幹,沒救了。
染月對潇冬兒之死的态度和她想的不太一樣:“你待潇冬兒如此好作甚?她又對你不好。”
染月眷戀地摸着潇冬兒的臉,回道:“她是我的女兒,我和何易之的女兒。”
在花街生一個孩子很不容易,當年她付出了很大代價才偷偷生下潇冬兒。
她将自己對自由的向往放到這個孩子身上,托人将她送走。然而諷刺的是,十三年後,潇冬兒被拐進了煙柳巷。
而她,在一個多月前才知道真相。
這個答案是邵玲兒沒猜到的,這麽說染月是為了保護被擄走的女兒才為虎作伥?她心情複雜:“你……你也是為她殺了何易之?”
“他明明知道了冬兒是他的女兒,卻還要把她送人。”那人最喜歡玩弄殘害女子,潇冬兒去了會被折磨死的。
她泣不成聲:“造孽,都是我造的孽。”
沒有她,就沒有後來的何易之,也沒有煙柳巷這條罪惡的産業鏈,更沒有這一串悲劇……
染月殺人在先,又助纣為虐,她有過錯,但邵玲兒不忍在此時批判她,更為自己之前想當然的猜測感到愧疚。
她走過去蹲下,扶住染月的肩,想給她一點安慰。
染月卻道:“仙子不必憐憫妾身,妾身知道自己有罪,也甘願伏誅,不會逃跑的。去幫其它仙子吧,妾身想和冬兒單獨待一會兒。”
她甚至沒想過問魔修為何出爾反爾殺了潇冬兒,她早就明白命運将不公施加到人身上時,是蠻不講理的。
邵玲兒卻看不下去,咬牙立誓:“我會把魔修抓回來給你們一個說法的!”說罷扭頭去追魔修了。
被獨自留在屋內的染月抱着潇冬兒,望着月明星稀的夜空呢喃:“今晚的雨好大啊!娘生你的時候,雨也這麽大。”
還有那天——
好大的雨,大到辨不清方向。
她光着腳跑過無人的長街,背後是轟鳴的雷聲,以及不知何時會追上來的追兵。
她跑了好遠,跑的好累,不慎跌進一片泥濘裏。她想爬起來繼續跑,卻因為脫力,再度跌到。
在她無助到痛哭時,一輛馬車停在她面前,一聲溫和的詢問傳來:“為什哭呢?”
擡頭看去一個鮮衣少年掀開車簾,靜靜望着她。
她滿心絕望卻不知道怎麽形容,哽咽着說了一句:“我的腳好痛。”
少年靜默地看了她片刻,俯身脫下腳上的錦靴遞給她:“穿上它就不疼了,不要停下來,不要被人抓住了。”
雖然最後她還是被抓了回去,但那雙鞋成了她黑暗而漫長的人生裏僅有的溫暖與希望,所以在何家沒落時,哪怕何易之完全不記得她了,她還是把自己的積蓄給了他……
但她不知道,當年雨裏給妓子贈鞋的赤誠少年,将在權財裏面目全非,變成啃噬她們血肉的豺狼;而曾經不顧一切追求自由的她,也注定永生被鎖在不足十裏煙柳巷。
她的一生一直在下一場滂沱大雨,從未停歇。
……
黎青崖一行追到河對岸才追上魔修,抄道趕到前面的黎青崖一腳将被陌織煙堵到這個方向的魔修踹倒在地,追上來的陌織煙也抓緊機會發起進攻。
魔修雖然老練,但太一仙宗的嫡系弟子也不是吃素的,被他逃跑一次,便不會給第二次機會。在師妹們的配合下,陌織煙很快取得了上風。
魔修氣急敗壞:“後生女,你師父沒教過你莫要趕盡殺絕嗎?”
陌織煙冰冷回道:“師父只教過我除惡務盡。”一想到雙水鎮那些死去女子的慘狀與他們親人的悲嚎,她就恨不能下手再狠一點。
“結陣。”
一聲令下,師妹們結成新的陣型,幫她争取出招機會。
從她的運招姿勢,黎青崖認出她要使的是自己的絕招之一:“洪爐點雪”。
真正的殺人招都很低調,洪爐點雪起手之時看不見任何光華,只覺萬千泛寒的劍意在周圍蕩開,又無從分辨其進攻方向。
幾息之後劍勢積聚到極致,雪化之時,虹光乍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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