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三合一】 (1)
……01……
面對如此淩厲的劍勢,魔修不敢大意,迅速疊出層層防禦,但洪爐點雪特性之一便是無視絕大多數法術防禦,他選錯了手段,加速了自己的敗亡。
劍氣如同穿過薄紙一般擊穿了他的防禦,貫穿氣海。
魔修嘔出一口血,倒飛出去。
面對接下來的進攻,他舉手求饒:“不打了!我輸了!”
未能将魔修誅殺,陌織煙心有不甘,但也只能收招。
正道之所以為正道,是因為辦事講規則與道義,對手既然求饒便不能趕盡殺絕,而是要将他帶回去審判。
一直憋着火的邵玲兒見戰局已定,未待魔修被制服,便搶上前質問:“你為何出爾反爾殺了潇冬兒?”
魔修想了一下才知道她說的是誰,陰笑一聲:“我本也不想違背與那妓子的約定,但那丫頭是大補的天陰之體,美餐在前,豈有不享用的道理?”
哪怕沒有修煉過,一個天陰之體的精血也能抵數十個普通女子。
竟是這麽貪婪無恥的理由。
“你——該殺!”邵玲兒怒極,提劍欲攻擊魔修,反給了他偷襲的機會。
發現魔修暗中運招,黎青崖一把扯開邵玲兒,與魔修對上掌,青色的靈力與黑色的撞在一起,爆出巨大的氣勁,蕩開一圈靈氣波動。
這一掌似有玄機,第一波沖擊被阻擋後還有一股古怪的氣勁纏着黎青崖的手臂襲上,欲直攻他的心脈。
危急時刻,黎青崖心口華光一閃,這股暗勁被護心鏡全數反彈。
以為自己偷襲得手的魔修尚沒來得及得意,便突遭反噬,便被擊飛出去,嘔出一口帶破碎內髒的鮮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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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修心有不甘,但最後的遺言只說出一個“你——”,便倒地氣絕。
黎青崖無奈:都知道他身上有防禦了還要偷襲,是懷疑他的東西是地攤貨嗎?
驚險的交鋒只在電光火石之間,衆人反應過來時戰鬥已經結束,陌織煙上前關心:“黎師弟!沒事吧?”
黎青崖擺手:“沒事!”
他回身,無奈地看着邵玲兒:“資歷也不淺了,怎麽還如此冒失?”
邵玲兒低下頭,愧疚道:“我錯了。”
談話間,一陣黑霧從魔修屍體內湧出,在空中凝聚成一個散發着黯淡光華的黑色珠子。
這珠子想來就是魔修口中的“魔靈珠”。
陌織煙欲上前查看,黎青崖拉住她:“我來!”
它靜靜地浮在半空,散發出的魔氣稀薄,甚至比不過低階的魔修法器,看着頗為無害。
黎青崖用袖子裹着手,拿起珠子,珠子平平無奇,看着和魔域大街上十靈石一個的地攤貨沒什麽區別。
他翻找出一個盒子,打算把這個珠子收起來,但在動作間沒留意直接觸碰到了“魔靈珠”。
瞬間,原本安安靜靜的珠子忽然化成一陣黑霧,順着藤蔓湧入黎青崖體內,片刻之後出現在他氣海中,面對這一系列變化,那些防禦法器全都又聾又瞎,毫無反應。
衆人大驚:“黎師兄黎師弟!”
黎青崖也驚了:喂!不帶這麽賴皮的,你出來!
他試着用靈力将其逼出,然而灌進去的靈氣全數被珠子吸收,甚至連體內自然運轉的靈氣也會被吸走。
無計可施之下,為了防止這珠子影響擴散,黎青崖果斷出手封住自己氣海周圍幾大要穴,截斷靈氣運轉,然後掏出一顆蘊靈丹吞下,暫且由丹藥來提供靈力。
做完這一切,他佯裝輕松,向擔憂的衆人道:“這東西的确有些古怪,但暫時無礙,我回去讓師尊看看。”
沒有什麽麻煩是找聶清玄解決不了的,如果有,那就可以買棺材了。
“那我們趕緊回——”
陌織煙話說到一半,便被一陣驚呼打斷,順着師妹們的目光望去,對岸的煙柳巷整個燒了起來,半個江面都被火光染紅……
……
對面明顯是出了大事,都遇到了他們也沒辦法一走了之,黎青崖提議:“先過去看看吧。”
一行人匆匆趕回河對岸,火勢已經蔓延到整條花街,華美的雕梁畫棟被火海吞沒,妓子與嫖客們慌亂地聚集在街道上,還有未來得及跑出的人,在樓內高呼救命。
他們中間沒有水靈根法修,黎青崖現在又使不出術,救火已來不及,只能先救人。
他抽出一沓符咒分發給衆人:“分開救人,我去東面。”
“我去後巷。”陌織煙說完扭頭便走,沒有拿符箓,她雖然是劍修,但身負冰靈根,有足夠的手段滅火。
衆人迅速分散開。
黎青崖雖封了氣海,但畢竟是個資深法修,滅火的效率依舊很高,很快來到東面的最後一處着火點。
這裏離起火點較遠,火勢也最輕微,大部分人都自己跑了出來。
他拉住路邊的妓子詢問裏面還有沒有人,但她們都吓壞了,說不出個所以然,無奈之下,他只得自己沖進火場。
沒走幾步,他就發現了一個本不該出現在此處的人。
本該在客棧的少年此刻被圍困在火場角落中一身狼狽,滿臉驚慌。
——臭小子!他怎麽在這裏。
少年見到他也面露驚愕,下意識朝後縮了一下。
黎青崖沒有注意這個細節,揮手欲掀開擋路的橫梁,但靈力突然中斷,術法失效。情急之下只能撩起裙子,躍過去,拉起少年。
“你怎麽在這裏?”
少年将手藏到背後:“你走後那些打手來了客棧,我躲起來,但還是被找到了。”
黎青崖沒料到青樓的人能找到客棧,走時未留下防衛手段,說來這算他的過失,他目露懊惱:“抱歉。”
幸好少年看着沒有大礙。
少年的身軀在顫抖,黎青崖以為他被吓壞了,将他攬進懷中,給了他一個安慰的擁抱。
忽然被一股清澈幹淨的氣息包裹,少年愣住了——從沒有人這樣抱過他。但這感覺非常好,他的心現在暖洋洋,滿當當的。
黎青崖詢問:“裏面還有人嗎?”
少年回神,垂眼搖頭:“沒……沒有了,我是最後跑出來的。”
裏面沒人,有的只是幾個不知死活的畜生。
為了回到“她”身邊,他什麽都做得出來。只是,絕不能讓“她”發現了。
少年乖順的低着頭,悄悄在後背的衣服內側抹掉手上的殷紅。
黎青崖為省靈力,沒有用法術探察,直接信了少年:“先離開這裏。”
一出火場,少年就伸手揪住他的衣袖:“我有話和你說。”
“什麽話?”
“我想好了,我要跟你走。”
黎青崖剛想答應“好”,便聽到少年的下一句話——
“名字我也想好了,叫宴笙簫。”
“宴”據老乞丐所說是他的本姓,他沒讀過書,只記得他以前村子裏的秀才對過一副對子,青青對的是笙簫,他覺得“笙簫”很好聽,他要叫這個!
“宴笙簫”三個字如同驚雷在黎青崖腦內炸開,嗡嗡作響,所有外界的聲音都變得渺遠。他表情麻木,或者說他不知道該擺出什麽表情。
只覺得在劇情裏被宴笙簫打折過許多次的腿和胳膊開始隐隐作痛。
這個名字,或者說這個名字代表的人,一直是他刻意回避的夢魇。或許太一仙宗的沒落不能歸咎到宴笙簫身上,但是搶走大師兄卻讓大師兄落得身心俱傷,光憑這一點,黎青崖就絕不原諒。
少年似乎還在說什麽,一臉欣悅,但他的回應是松開手,退後了兩步。
察覺到他情緒不對勁,少年茫然喚了一聲:“聶姐姐?”
他打斷少年:“別這樣叫我!我不是你什麽姐姐!”
兩個聲音在他腦子裏争執不休,一個問“這小子怎麽可能是宴笙簫”;一個反問“他怎麽不可能是宴笙簫”。
“你——”黎青崖開口,聲音粗粝得如同被砂紙磨過,“今年多大?”
“十四。”
他神經質地笑起來,一股不尋常的憤怒在他心底滋生。
此時他若內視自己的氣海,便能看到之前竄入其中的魔靈珠正散發着隐隐紅光。
十四!正是宴笙簫入太一仙宗的年紀。
之前他一直以為少年至多不過十二歲,所以完全沒有朝這方面想過。如今細看,這張美到性別模糊的臉還真的和那只令人厭惡的“惡犬”有許多相似之處。
若一開始知道這是宴笙簫,他——
他不知道,但現在,他想離宴笙簫遠遠的。
他轉身就走,宴笙簫追上,慌張地詢問:“你去哪?”
他冷冰冰回道:“你管不着!”
宴笙簫急了,伸手來拉他,他冷漠地撇開手。
終于,宴笙簫意識到事情發生了變化:“你不是說要帶我走嗎?”
帶他走?帶他回去傷害大師兄?帶他回去折磨自己?帶他回去折騰太一仙宗?
他做不到。
他将一袋靈石塞進宴笙簫懷裏:“我們兩清了。”這些靈石換成凡間的銀錢,足夠他逍遙地過十輩子了。
宴笙簫将袋子撇開,悲憤咬牙道:“你說過只要我願意你就帶我走的!”
黎青崖沒有回應。
現在他心很亂,滿腦子疑問。
不該是大師兄遇到宴笙簫嗎?為什麽換成了他?
宴笙簫被他冰冷的态度凍得渾身冰涼,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至少明白了“女人”是真的要丢下他,他紅了眼圈,嗚咽道:“你騙我?”
就像在煙柳巷上演了無數次的妓女與負心漢鬧劇,這次他成了主角。
在水中救下他的女人,溫柔地給他上藥的女人,在樓下接住他的女人……原來所有的溫暖都是鏡花水月,回憶還是溫熱的,但人就變了。
他終究不配。
宴笙簫死死咬住牙,不讓自己哭出來:“為什麽?我做錯了什麽嗎?”
這句質問直擊黎青崖的內心,他答不上來,因為現在的宴笙簫還什麽都沒有做。
他艱難開口:“你沒有錯!只是我……後悔了!”
丢下這句話,他不再看少年的反應,倉皇逃離了花街。
……02……
行色匆忙的黎青崖在路口撞上了前來彙合的陌織煙與衆師妹。
見他一臉失魂落魄,陌織煙關切道:“黎師弟,出了什麽事?為何如此慌張?”
黎青崖搖頭:“沒事,你們那邊都處理完了嗎?處理完了就走吧。盡早回宗門複命。”
陌織煙看向西面:“邵師妹還沒有回來。”
話音剛落,便見邵玲兒神情低落地走過來,她沮喪道:“染月自裁了,火是她放的。”她本來想告訴染月魔修伏誅的好消息的。
染月的侍女霜塵是跟着邵玲兒一起來的,她紅着眼走上前,在衆人面前打開一個匣子:“這是姑娘要我保管的東西,說是有一天她回不來了就打開。但奴婢覺得自己辦不好這麽大的事,所以想求仙子們幫忙。”
匣子裏面是煙柳巷近千名妓子的身份憑證與用作遣散費的銀票。
厚厚的一摞憑證,每一張都是一個妓子的未來,陌織煙心頭微震,轉頭望着煙柳巷的斷壁殘垣,低嘆:“結束了。”
……
幫霜塵将大部分身份憑證發放下去後已到了中午,他們沒有理由再留在毓城,打算在客棧稍作休整便啓程回宗門。
客棧恢複男裝的黎青崖走出門,魂不守舍的他差點直接撞到了邵玲兒身上。
邵玲兒扶住他,東看看,西看看:“黎師兄,你撿的那個小家夥呢?”
黎青崖的表情有一瞬間的僵硬:“他自己走了。”
“唉!”忽然,邵玲兒扯了扯他的袖子,指着客棧門口,“那個是不是他?不會是來找你的吧。”
順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的确有個容貌豔麗的少年站在門口,執拗地盯着每一個進出的人。正是幾個時辰前被他丢下的宴笙簫。
他收回目光,冷淡回道:“不用管他。”
黎青崖今天着實冷漠,邵玲兒覺得十分古怪:“發生了什麽?他惹到你了?”
黎青崖:“什麽都沒有發生,莫要亂猜。凡人有凡人的命數,修士不該管太多,結下過多因果,于修行無益。”
這回答盡是套話,聽出他的敷衍,邵玲兒不滿撇嘴。
又等了一會兒,所有人都收拾妥當出來彙合。
見人到齊,陌織煙開口:“走吧,趕緊回宗門。”
他們一行男的俊女的靓,頗為惹眼,但明眼人也能看出這群人身份不一般,不可招惹。
宴笙簫也看到了他們,但他未與黎青崖之外的人打過照面,而黎青崖又換回了男裝,所以在他眼中這只是一群陌生人。
出門時,黎青崖目不斜視地與他插肩而過,墨灰色的衣袂飄飄,鴉青的長發拂動,如玉似竹,卻唯獨不像嬌麗柔美的聶青青。
宴笙簫忽然開口叫住他們:“你們見過一個女人嗎?她穿着白衣服,戴面紗。也是仙門的人。”
他不敢肯定這群人也是仙人,但不願意放過一點可能。
以前他還覺得那些在被抛棄後還卑微哀求男人回心轉意的女人都是蠢貨,但現在他也成了一樣的人,畢竟和留在那個人身邊比起來,尊嚴真的不算什麽。
衆人古怪地看向黎青崖,穿白衣服帶面紗的仙門女子,除了陌織煙便只有女裝的他了。
“沒見過。”黎青崖丢下這麽一句,擡腳便走。
其他人猶豫了一下,也随即跟上。有疑問可以稍後問,沒必要再這裏揭穿自己師弟師兄。
又一次失望,宴笙簫的眼神更黯淡了。他無助地站在路邊,活像只被遺棄的幼犬,嗚嗚哀鳴。
聶青青。
曾經懷着希望與欣悅刻在心上的名字開始流血、化膿……所有的眷戀與傾慕變成了恨意。
為什麽這麽對他?為什麽?
滿心的不甘得不到答案,悲戚在口腔裏發酵,化成一嘴腥甜。
……
甩掉少年後,黎青崖的心情明顯更糟糕了,一路黑着臉一言不發。
“那個少年?黎師兄撿回來的啊。”邵玲兒在後面給師妹們解釋原委。
“可能是想去仙門所以纏着黎師兄,把黎師兄惹煩了吧。”她這樣猜測。
“問道峰今年不收徒吧。”
“所以說啊。”
有師妹這樣感嘆:“那少年真好看,要是他是個女的我就求陌師姐把她帶回去了。”
閑言碎語不含惡意,但卻聒噪得讓人生厭。黎青崖回頭吼道:“你們說夠了沒有!”
頓時鴉雀無聲。
看到師妹們委屈的表情,黎青崖生出了更多的愧疚和煩躁,更嚴厲的話他也說不出口,只能轉身繼續悶頭朝前走,留下一群不知所以的女子。
“他吃火藥了?”
看到一切的陌織煙皺起秀美的眉頭:今天的黎青崖太反常了。
一回到飛舟上,黎青崖便把自己關進房間裏,陌織煙泡了一壺茶去看他,敲了半晌才敲開了門。
黎青崖心情再不好,陌織煙的面子還是要給的。
陌織煙也沒有說什麽,只請他喝茶。
茶一倒出來便是一股明心靜氣的香味,入口則是熟悉的清甜。茶香浸透心脾,心裏的憤怒仿佛被澆滅了。
“滌心茶!”黎青崖疑惑,“陌師姐怎麽會有這個?”
滌心茶,顧名思義,有滌心靜氣,祛除心魔之效。
此茶只産于杜家所在的岳清山,一棵樹一年只得半兩,整個太一仙宗只有杜行舟那裏喝得着。黎青崖愛喝這個,曾多次向杜行舟讨要,但他都不肯給,只說,要喝去青雲端,他随時給他泡。
陌織煙回道:“杜師兄給我的,說你喜歡喝,也讓我嘗嘗。”
臨出發前杜行舟拉着她囑咐了許多關于黎青崖的事,她雖不明白他告訴自己這些做什麽,但出于對杜行舟的尊敬還是聽完了。
沒想到舍不得給他的竟然給了陌師姐,吃味之餘,黎青崖打算見到杜行舟一定要讨個說法,怎麽說也得要個半斤才能罷休。
只是說笑之餘,他又忍不住去想,如果是大師兄站在他的立場,會怎麽對待宴笙簫?
無論如何,不會像他一樣出爾反爾背信棄義吧。
那麽多選擇,他偏偏在憤怒的情緒下選擇了傷宴笙簫最深的一個。
怒火褪去,愧疚占得了上風。
現在他滿腦子都是少年悲傷無助的模樣,不知道該怎麽做的他忽然好想聽杜行舟的聲音,聽聽大師兄的建議。但在拿傳訊玉簡的時候,他摸到了一個陌生的東西。
拿出來一看,是宴笙簫的護身符,他忘記還了。
上面仿佛還殘留着少年的體溫,簡陋,無用,卻承載着一片情誼。
小小的護身符忽然成了壓在他良心上的大山。黎青崖呢喃:“陌師姐,你說我是不是做錯了。”
陌織煙疑惑:“什麽?”
先開口的黎青崖也愣了一下,他本無意告訴陌織煙此事。但第一句都說了,後面的也沒什麽不好講的了。
他解釋:“在客棧門口遇到的那個少年,找的的确是我,我本來答應帶他去仙門但又後悔了,我不想帶他回太一仙宗。”
陌織煙聽了不以為意,輕描淡寫道:“那将他送去其它宗門便是,有什麽好苦惱的?”
以太一仙宗的面子,送個人,其它宗門還是會收的。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一句話,撥雲見霧。
片刻的沉思後,黎青崖嘆了一口氣:“陌師姐,我得回去一趟。”
去把欠宴笙簫的東西還給他。
陌織煙擰起眉頭,十分不贊同:“你現在應該盡快回宗門,請宗主看看你的情況。那個少年以後派人去接也可以。”
方才他的情緒就已經很不正常了。
但他去意已決:“小事,很快追上來。”說完跑出房間,駕馭着飛行法器,獨自離開了。
……
回到毓城的時候,宴笙簫還在那裏。他蹲在客棧門口石獅子下面,呆愣地盯着街上往來的行人,身子縮成小小的一團,像個小破麻袋。
黎青崖僅存的良心痛了一下:他是個渣男,不,是渣女。
他擡步走過去。
察覺到有人靠近,宴笙簫擡起頭,目光充滿戒備,在他看來面前的只是在幾刻鐘前有過一面之緣的陌生男人。
這眼熟的神态讓黎青崖五味雜陳:他和在路上被撿到時一樣,像只落單的狼崽子,張着毫無攻擊力的乳牙,露出兇狠的模樣。
攤開掌心将護身符遞到宴笙簫面前:“這個是不是你的?”
宴笙簫瞪大雙眼:“你哪來的這個!”
“一個女人給我的。”黎青崖頓了頓,“她讓我跟你說一聲‘對不起’,還說……如果你還願意,就讓我帶你去仙門。”
既然本該與大師兄結緣的宴笙簫會被他撿到,那證明劇情并不像他以為的那樣不可改變。
他會将宴笙簫送到一個與太一仙宗來往不那麽密切的宗門,給他找一個好師父,但求未來相安無事,兩不相欠。
宴笙簫不知曉黎青崖此刻所想,只以為“聶青青”并沒有完全抛棄他,黯淡的眼再度亮了起來,他急切追問:“她在哪?”
黎青崖的眼神不自然地動了動:“這個你別問,只需要回答願意還是不願意就行了。”
他心虛不已,不敢告訴宴笙簫他就是在幾個時辰前渣了他的聶青青,要是被知道了,這梁子就結大了。
宴笙簫以為聶青青不願意見他,滿心的委屈與憤恨再度翻湧,片刻的思想鬥争後,他一咬牙,抓起護身符:“我跟你走。”
只要去了修界,他總有一天能找到那個女人。
見他答應,黎青崖松了一口氣,就在他準備帶人離開時,陰風乍起,濃郁的魔氣掃過,低啞的詢問在耳後響起:“喂!是你殺了丘山老魔嗎?”
……03……
後背忽然出現陌生人讓黎青崖寒毛炸起,他當即抽出墨斷進攻,一聲铿锵的碰撞聲後,那人退遠。
退開的男人落到街邊的屋檐上,腳點在飛檐尖,衣角款款落下,姿态飄逸潇灑。
黃衣執戟金抹額,就算沒在劇情裏見過,黎青崖也能一眼認出這個器宇軒昂的男人是墨宗大聖子殷血寒。
墨宗一般會立三到五個聖子聖女作為宗主繼承人,別名——打工仔。
之所以這麽說,是因為換得太快了。
魔修本性好鬥、強者為尊,一旦這些聖子聖女修為受損或者修煉速度跟不上,便會被虎視眈眈的人扯下去,循環往複。
唯獨殷血寒是個例外。
他跟了夏戎近兩百年,自元嬰期起一直穩坐大聖子之位,無人可撼動,其中固然有他能力出衆的原因。但看過劇情的黎青崖還知道一個秘密——
殷血寒就是魔尊夏戎,正确地說,他是夏戎的身外化身!
夏戎當年修煉時出了差錯,塑造出了類似第二人格的殷血寒,雖與他同命,但并不受他操控,而且性格截然相反。
夏戎城府深成,殷血寒便坦坦蕩蕩;夏戎工于心計,殷血寒就真刀真槍說話;夏戎謹慎內斂,殷血寒便銳意進取……
不過這并不代表殷血寒是什麽大善人,他依舊是魔修,在事關魔道利益的問題上,立場非常堅定,最多只能說是個講道義有原則的魔修。
黎青崖繃緊了全身的神經。
莫說他現在被魔靈珠影響,靈力時靈時不靈的,就算是全盛的他也對付不了號稱出竅中期,實則很可能不止的殷血寒。
打是打不過的,只能找機會跑了。
他拍了拍宴笙簫的背,示意他躲到一邊。
殷血寒等得不耐,開口教訓:“前輩問話要立即回答,你師父沒教過你這個道理嗎?”
聶清玄還真沒教過他這個。
而且,前輩?
他雖然年紀小、修為低,但按明面上的身份算來和殷血寒是一輩的。殷血寒稱自己為前輩,簡直是占大便宜。
不過這時候計較這些明顯不智,修界就是誰修為高誰老大。他垂下眼,恭順地回道:“回前輩的話,晚輩并不知道什麽丘山老魔。”
雖然已猜到殷血寒問的就是那個被他們斬殺的魔修,但他還是選擇裝傻充愣。
殷血寒眼睛眯了眯,翻手收起長戟,身影一閃,須臾間從遠處竄到了他面前。
——光憑這身法,殷血寒要只有出竅中期,他就改姓殷。
殷血寒偏頭在他身上嗅了一口,沉聲不悅道:“小騙子,身上還有老魔的血味兒,就說不認識?”
黎青崖面無表情,心下慌得一比:殷血寒屬狗的嗎?這都聞得出來。
殷血寒又問:“魔靈珠呢?”
他繼續裝傻:“晚輩不知道。”
殷血寒忽然伸手,他下意識抵抗,但被輕易被制服。
一只白皙到缺乏血色的手貼到他小腹上。
“又說謊,明明在這裏。”
命門被摁住的感覺讓他寒毛炸起:這狗東西什麽都知道還問自己幹嘛?
殷血寒嘲諷地勾起唇角:“你們正道還真是滿口謊言,道貌岸然。”
黎青崖在心底發出嚴正聲明:請不要地圖炮。罵正道可以,別罵他和太一仙宗,不過太一仙宗聶清玄可以罵,盡管罵。
殷血寒涼涼地掃了一眼他,警告:“乖乖的,別動。否則我不保證你全須全尾。”
說完,一股炙熱的靈氣從他手上發出,直朝黎青崖的氣海而去,竟是打算直接這樣取出魔靈珠。
這樣粗暴的操作,黎青崖的确動一下就有可能受重傷。
但前提是他的靈氣能進黎青崖的氣海。
靈氣方碰到黎青崖的身體,便被彈了回去。
察覺到緣由的殷血寒臉一拉:“把防禦法器摘了。”
要問願不願意,黎青崖當然是不願意的,但在和殷血寒對視的片刻間,他意識到自己不摘的話怕是要挨打。
好漢不吃眼前虧,自己摘下來總比挨一頓打之後被扒光好。
他看了一眼自己和殷血寒間不足一掌寬的距離:“您往後稍稍?”
殷血寒不知道他葫蘆裏賣什麽藥,但見他還算乖順,就給面子地退了一步——反正只是個元嬰前期的小修,如何也翻騰不出他的手心。
動作之前他悄悄往旁邊瞥了一眼,宴笙簫那小子也算機警,趁殷血寒注意力被他吸引的時候跑了,這樣剩下他單獨跑路也容易些了。
接下來黎青崖開始了他的表演,他先是從頭發裏摸出九個發扣,又從脖子上摘下七個挂墜,解下了手腕上的八個手環,還有腰上的五個挂墜和六個銀扣……
沒錯,這些都是防禦法器。
也不知道他那副清雅的打扮下是怎麽藏這麽多東西的。
将身上的東西摘下收好後他還沒停,開始脫衣服,外衣、第二層、第三層……
這些要麽是防禦法器煉制的,要麽就是刻了法陣。
殷血寒看得眼角抽搐,了解到眼前這青年是個慫貨的同時,也猜到他多半是那個大世家或者大宗門的寶貝。普通修士難得一遇的法寶,在他身上像不要錢一樣堆在一起。
以前的黎青崖其實不這樣,寶貝雖多,挂一套也就夠了,現在他則恨不得有多少挂多少,主要是在幻境裏被打怕了。
脫到只剩一件中衣中褲的時候,他的手頓住了,遲疑地問道:“全部都要脫嗎?”
再脫就沒了。
雖然大街被清場了,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他也是會不好意思的。
殷血寒也沒想到他能扒得這麽幹淨,嘴角微抽:“不用了,就這樣吧。”
他上前,直接将手伸到黎青崖的衣服裏面。
黎青崖被凍了一個哆嗦:手這麽冷,這狗東西是不是腎虛啊。
渾厚的靈氣竄入氣海,只要稍微抖一下,便能傷到黎青崖脆弱的內府。
不過殷血寒沒這麽做,一是他不屑于搞這種陰人的小動作,二是他要殺黎青崖不用這麽費功夫。
一起進入的還有殷血寒的神識,這樣一來黎青崖的軀體對他幾乎沒有秘密。發現黎青崖主動封了氣海,他冷笑:“你倒是聰明。”
黎青崖面無表情:哦,謝謝誇獎。
繼續往裏查探,意外感受到了熟悉的功法回路。
“太一仙宗的?哪個峰?”
黎青崖:“蘅蕪峰。”蘅蕪峰同樣專收法修,而且功法和問道峰頗有淵源,倒不用怕他發現蹊跷。
“蘅蕪峰?薛衡那老頭子壽限快到了吧,下一個峰主挑好了嗎?”
“峰主身體康健,前輩多慮了。”
忽然,殷血寒眉頭皺了起來:“魔靈珠被激活過了?”
黎青崖:“什麽?”
殷血寒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竟沒被引出心魔,還不算沒用。
沒有得到回應的黎青崖咽了一口口水,擔憂問道:“這珠子是有什麽副作用嗎?”
殷血寒铿锵有力地回了三個字:“不知道。”
說完他又補充:“或許你可以幫我試試。”
黎青崖正色拒絕:“不了。才疏學淺,力有不及。”
殷血寒不再說話,專心操作。
火系靈力精準地裹住珠子,小心将其往外牽引。
黎青崖頗有不忿:他的靈力來多少這珠子吞多少,殷血寒碰的時候就老老實實,真是個欺軟怕硬的東西。
起初魔靈珠的确一派溫順,但就在它要被拉出黎青崖身體時,珠子像是剛睡醒一般,打了一個激靈,然後左右轉了轉,掉頭紮回了黎青崖氣海中央。
再度死皮賴臉地和他的元嬰黏在一起。
試了幾次,皆是如此。
殷血寒臉可見地黑了下來,擡頭盯着黎青崖,冷冰冰地質問:“你做了什麽?”
感受到他身上的怒意,黎青崖心下發慌,趕緊辯解:“我什麽都沒做,是它自己竄進來的!還吸我靈氣,弄得我法術都用不出來,我也很想它離開啊!”
“還有,你說過我聽話你就不傷害我的,你不能食言!”
氣海這麽緊要的地方,他都讓殷血寒進進出出了,殷血寒可不能“嫖”完不認賬。
他因慌張而瞪大眼睛的模樣落在殷血寒眼中活像一只受驚的幼鹿——這青年滿口謊話,眼神倒出人意料的清澈。
殷血寒沒有欺負人的惡趣味,也沒打算殺他,冷哼一聲,撤回手,收斂了怒意。
“随我去趟墨宗,魔靈珠取出來就放你走。”
潛臺詞是,取不出來就一直關着嗎?黎青崖不樂意,一百萬個不樂意。
“這個……下次吧,家裏還等着我吃飯呢。”
“墨宗管飯。”
“我還認床。”
“你未必有床睡。”
面對殷血寒冰涼的目光,黎青崖知道自己唯一的選擇就是答應下來:“好吧,去就去。”
然而就在殷血寒放松警惕轉身之時,他翻出一張加速符貼到自己身上,使出最快的身法遠遁。
他現在只希望靈力不要在這時候掉鏈子。
只需要拉開一段距離,他就有空隙使用其它法寶,一旦發動,殷血寒別想追上他。
出乎他意料的是,看到他逃跑的殷血寒一動不動,完全沒有追的打算。
他暗覺不妙,下一秒便感覺一道陰冷氣息從背後襲來,方回身便被一掌擊在胸口,倒飛回去。
除了摘不掉的護心鏡,他身上所有防禦法器已在方才卸掉,純靠法修的薄脆身板受下了這一掌。一落地,就捂着胸口跪倒,嘔出一口鮮紅的血。
攻擊黎青崖的是一個突然出現的灰衣長髯的老者,修為至少有出竅期。
殷血寒竟然還帶了同夥!難怪敢來正道地界。
他帶的人還不止一個。
繼灰衣老者之後,又有一個黑衣老者現身,他手上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