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黎青崖尚不知自己處處小心還是露了馬腳。

對他來說,現在的好消息是宴笙簫與大師兄并無私情,師門上下也安泰無虞,壞消息——暫時沒有壞消息。

好上加好的是宴笙簫還有離開大陸前往蓬萊的打算,這樣妖皇傳承帶來的風波也許能減小。

那他是不是也該找個偏遠的地方躲一陣子,等風頭過了再出來?

不過,黎青崖又想起自己離開之時聶清玄的狀态。

——老東西是真的沒問題嗎?

不親眼見見本人,他總是不太放心的。

還有小師叔。

二十年過去,也不知他近況如何。

正當黎青崖憂思之時,忽見對面走來一行人馬,觀衣着打扮乃是歃血盟的人。

那群人看到他,眼睛一亮,加快腳步朝這方走來。

這要不是追他的,他名字倒過來寫。黎青崖後退一步,掉頭就跑。不知歃血盟用什麽追蹤手段找到的他,也不敢在天香樓內露出真實修為,只有跑路一個選擇。

果然,那群人見到他開跑,拔腿就追。

兜兜轉轉跑過好幾個院子,眼見就要甩掉那群人,但卻正面撞上了埋伏他的慕容祎,又被套了麻袋,帶回歃血盟的院子。

慕容祎的臉色非常臭:“真不愧是寫書的,伶牙俐齒,将本堂主手下哄騙得團團轉!有這功夫,你好好填坑不行嗎?”

黎青崖暗自翻了個白眼:要填得出來他還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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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慕容祎要繼續計較之時,一個歃血盟的弟子走進來,喚了一聲:“堂主!”

弟子并未直接禀報何事,慕容祎會意,丢下黎青崖,随他走了出去。

等走出房門,弟子才低聲禀告:“盟主到了。”

聽到此話,慕容祎臉色一變,立即嚴肅端正起來。他對身邊下屬下令:“屋裏那個人你們先好好看着。”

說完擡步朝外走去。

歃血盟盟主殷血寒坐在正廳之中,依舊是二十年前那副銳意英氣的眉眼,只是鋒芒稍稍內斂,看着多了幾分沉穩威儀。

慕容祎掀起衣角,半跪行禮:“不知何事勞盟主尊駕?”

殷血寒開口便問:“夏戎可到了?”

“魔尊未曾前來,來的是墨宗右護法。”

天香樓雖然人脈廣,有排面,但還不值得魔尊親臨。按預先安排殷血寒今年也是不來的,但如今突然出現在此,還作此一問,着實弄得慕容祎滿腹疑惑。

殷血寒沒有與他解疑,又問:“你們也來天香樓數日,可發現過什麽異樣?比如與會人員中是否有面生且來歷不明之人?”

慕容祎低頭作答:“未曾有什麽發現。”

殷血寒若有所思,但并未說什麽,只道:“既然來了,這次品香大會我便親自出席。”

慕容祎颔首領令:“是。”接着又道,“我帶盟主去卧房休息。”

穿過正廳,路過關押黎青崖的屋子時殷血寒覺察到細微的動靜,神識一掃,探知到裏面的大概情況。他問:“抓的是何人?”

慕容祎不敢回答是被自己以權謀私捉回來填坑的百合寫手,避重就輕道:“是個編排盟主和夏戎的宵小。”

天下間,殷血寒最嫌棄的人便是夏戎,自然也讨厭那些将他與夏戎編排到一起的人。聽到此話,他擰起眉頭,露出遇到變态的嫌惡神情:“遇到了教訓一頓就是,抓回來作甚?憑白污了耳目。”

慕容祎領令:“是,屬下稍後便将他處置了。”

然而他的處置并不是将人放了,而是将黎青崖偷偷關押到自己的卧房,布上結界,親自盯着他填坑。

黎青崖拿着筆,面對面前厚厚一摞稿紙,唉聲嘆氣:“你們魔道中人都這麽喜歡囚禁人的嗎?還都喜歡關到房間裏。”

他都快數不清他被他們魔道的人囚禁了多少回了。

在一旁看話本的慕容祎不耐煩催促:“少廢話,快寫!寫不出來今晚別想睡覺。”

斷了二十年的坑,寫黎青崖是寫不出來的,只能慢慢磨洋工。

一直熬到淩晨,好不容易熬到慕容祎睡過去,他放下筆,悄悄來到房門處,輕輕松松地破了上面的禁制。

由于從妖神殿得到的那個面具的僞裝作用,出竅期的黎青崖在外人看來只是金丹後期修為。再加上他為了避免身份被懷疑,一路裝慫,沒有展露過實力,所以慕容祎才會放松警惕,給了他逃跑的機會。

走出門,熬了一晚上的黎青崖閉眼做了個深呼吸,讓淩晨的新鮮空氣灌滿沉郁的肺部,就在他舒氣睜眼之時,眼眶裏撞進一道英俊挺拔的身影。

腦子裏“轟隆”一聲,他懵了。

來找慕容祎說事情的殷血寒也在打量這個淩晨從下屬房間裏走出來的青年。

經過改變的相貌在歃血盟盟主眼中十分陌生,不算特別俊俏,但氣質尚可,綜合來看只能說一句養眼。

年輕人身上穿着的是天香樓低等弟子的服飾,烏發淩亂(逃跑時弄的),雙眼泛紅(熬夜熬的)……

有了不好猜想的殷血寒覺得尴尬難堪,盯着面前的年輕人,不說話。

而突然撞見熟人的黎青崖則是不敢說話。

良久之後,還是殷血寒艱難擠出一句話,打破沉默:“你跟他——可是自願?”

黎青崖瘋狂搖頭:誰會願意被關起來寫文啊!又不是周三趕榜的寫手。

只一句,殷血寒驟然大怒:“慕容祎!滾出來!”

響徹院子的怒吼驚醒了還在夢境中的年輕下屬,他條件反射般地抓起外衣,屁滾尿流地跑了出來。

咋被叫醒的慕容祎不明所以,一邊穿衣一邊左顧右盼:“怎麽了?發生什麽了盟主?”

說來這本是正常的起床狀态,但殷血寒先入為主有了不好的猜想,再去看他穿衣的動作就怎麽看怎麽礙眼:“我讓你來辦事!你就是辦這些事的?”

“盟主!”見殷血寒指着“鹹魚大大”,慕容祎還以為他是追究自己“陽奉陰違”扣下人的事,立即下跪認錯,“屬下知錯!請盟主責罰!”

“你對自己強迫他的行徑有何辯解?”

慕容祎還沒睡清醒,被問責後就知道一個勁兒認錯:“屬下知錯!”

見他對自己的無恥行徑供認不諱,殷血寒更生惱恨,他平日的教導真是喂狗了,手下最器重的堂主居然做出這種欺辱弱小之事。

他咬牙切齒:“滾去領罰!”

慕容祎二話不說,滾了下去。

這一連串處置幹脆利落,讓旁觀的黎青崖看得啧啧稱奇,暗自感嘆果然還是“創業”鍛煉人,以前的殷大傻子也有了殺伐果斷的氣質。只是,這般做派,要不是提前知道歃血盟是魔道陣營,他還要以為這是哪個名門正派了。

處置完下屬,殷血寒扭頭看着他:“留下名姓,歃血盟會給你交待。”

殷血寒磊落,他自然不能落了下風,幹脆地報上名號:“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段銜瑜!”

這頭,被帶下去的慕容祎看到拿上來的刑具不對才意識到有問題:“這不對啊!我只是小小的欺上瞞下,又沒有做什麽喪盡天良的事!上這麽大的板子是什麽意思?”

負責行刑的弟子恭謹回道:“回慕容堂主,這個屬下就不清楚了,都是盟主的命令!”

重新将盟主方才對他說的話回味一遍,反應過來發生什麽的慕容祎開始哭爹喊娘:“盟主!都是誤會啊!我沒有對鹹魚大大做什麽啊!昨天晚上他寫文,我看書,我們什麽都沒做啊!”

他是直的啊!

殷血寒不能因為自己對一個退了他婚的男人念念不忘,就當別人也對男人有興趣啊!

不過殷血寒并不在此,要解釋也得他等受完刑去了。

挨完幾十板子的慕容祎趴在床上,忍着屁股上火辣辣的疼痛向自家盟主解釋始末。

但殷血寒聽完眉頭卻并未舒展,反有鎖得更緊的趨勢。他用幾句話将慕容祎陳述的內容提煉出來:“你說的這個段銜瑜曾消失十九年、最近才現身、真實身份不知、幾度改換裝扮……”

慕容祎:“是的。”

殷血寒陡然大怒:“我不是問你有沒有面生且來歷不明之人嗎?”

慕容祎懵了,鹹魚大大算來歷不明的人嗎?

将《神女攻略手冊》來來回回看了幾十遍的慕容祎早已把“鹹魚翻身還是鹹”引為自己趣味相投的精神知己,雖然沒見過面,但并不妨礙他将其算作熟人。

既是熟人,又怎麽會懷疑到他身上?

見到下屬傻眼的樣子殷血寒更來氣,叱罵:“玩忽職守的蠢東西,滾回歃血盟!等我處理這邊的事再收拾你!”

歃血盟盟主現在很暴躁,他本不打算參加品香大會,突然來此自然有緣由。他得到了一些關于山海界的消息,知道人出來了,所以想要搶在夏戎與其它門派下手之前将人帶走。

但沒想到因為手下的人不查,讓要找的人從他眼皮子底下溜走。

趕走慕容祎,他扭頭下令:“把那個段銜瑜找回來!”

接着又補充:“悄悄的,不要驚動其他人。”

“還有,不要傷到他!”

接着又想到若那人真的是黎青崖,而黎青崖又繼承了妖皇傳承,那以對方如今的實力,自己的下屬未必能悄無聲息地将其帶走。

改口:“算了。打探到他的所在立刻通知我,別輕舉妄動,也別驚動他。”

将屬下全數安排出去後,他負手鎖眉。

當初話說得那麽絕,如今聽到消息還是生怕人出事,也不管人家樂不樂意見到自己,眼巴巴趕來,歃血盟的威風簡直都要被他倒貼光了。

“呵!”寂靜中,歃血盟盟主發出了一聲自嘲苦笑。

另一頭,打探到與鹿昭白搭話之人身份的杜行舟來到“段銜瑜”上工的地方,但一直等到傍晚也沒有等來要等的人……

被放走的黎青崖在自己後脖子發現了一處微不可查的追蹤符咒,想來是他第一次溜走的時候看守的弟子留心眼給他留的,難怪他改換容貌後歃血盟的人依舊能找到他。

身份暴露的他不敢再回弟子處,只能再度改易面容,混在與會的賓客中。

雖然他沒有請柬,身份可疑,但端着平平無奇的面容,往角落一躲,并不容易被注意到。而宴笙簫的位置則比他靠前多了,還不時有人上去與他攀談,看着頗為熟稔,看來這小子這段時間混得不錯。

品香大會即将開始,太一仙宗的席位處,諸位弟子皆已到齊,唯有掌印姍姍來遲,細看之下,其眉宇間似有愁緒。

早已發現妖皇存在的青鸾在酒桌間跳來跳去裝憨憨,不管是畏懼于妖皇的威壓,還是為了不給自己招麻煩,它都不會把自己能看出妖皇真身的事情說出來。

歃血盟那頭本該列席的慕容祎不見了,坐在主位的是殷血寒。

旁人不料他突然現身,措手不及之餘也頗有趁機攀附之意,直性子的殷血寒直接将不耐煩盡數寫在了臉上,讨了幾次沒趣之後,攀談的人也就散了。

不對勁兒,黎青崖怎麽看這場宴會怎麽覺得不對勁兒。

這都快開宴了,那些明明已經來了天香樓,本該與會的大佬卻一個都沒有現身,不在與會名單上的倒出現一個。

他起身準備去捉個天香樓弟子打探消息,但轉身之時卻察覺到一股讓他寒毛炸起的危險氣息。

循着看去,一個墨衣束發的男子斜倚在末席,修長白皙的手拈着一樽酒,并不飲下,只用狹長冷漠的眼注視着會場,仿佛等待一出好戲開幕的懶散看客。

這張透着涼薄的俊美邪氣的臉黎青崖可是過目難忘。

——夏戎這個狗賊,仗着沒什麽人見過他的真容,居然就這麽堂而皇之地現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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